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快捷登录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序龍川集 (宋)陳亮 撰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四

  龍川集

  別集類三

  宋

  提要

  臣等謹案龍川集三十巻宋陳亮撰亮有三國紀年已著録亮與朱子友善故構陷唐仲友于朱子朱子不疑然才氣雄毅有志事功持論乃與朱子相左羅大經鶴林玉露記朱子告亮之言曰凡真正大英雄須是戰戰兢兢從薄氷上履過去蓋戒其氣之鋭也嶽珂桯史又記呂祖謙殁亮爲文祭之有孝弟忠信常不足以趨天下之變而材術辨智常不足以定天下之經語朱子見之大不契遺書婺人诋爲怪論亮聞之亦不樂他日上孝宗書曰今世之儒士自謂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也蓋以微風晦翁晦翁亦不訝也雲雲足見其才氣縱橫雖以朱子之盛名天下莫不攀附亦未嘗委曲附和矣今觀集中所載大抵議論之文爲多其才辨縱橫不可控勒似天下無足當其意者使其得志未必不如趙括馬谡狂躁偾轅但就其文而論則所謂開拓萬古之心胸推倒一時之豪傑者殆非盡妄與朱子各行其志而始終愛重其人知當時必有取也宋名臣言行錄謂其在孝宗朝六逹帝廷上書論大計今集中獨有上孝宗四書及中興論考宋史所載亦同又言行録謂垂拱殿成進賦以頌徳又進郊祀慶成賦今集中均不載葉適嘗謂亮集凡四十巻今是集僅存三十巻蓋流傳既久已多佚缺非複當時之舊帙以世所行者祗有此夲故仍其卷目著之于録焉

  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一

  (宋)陳亮 撰

  ○書疏

  上孝宗皇帝第一書

  臣竊惟中國天地之正氣也天命之所锺也人心之所會也衣冠禮樂之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雖挈中國衣冠禮樂而寓之偏方天命人心猶有所系豈以是爲可久安而無事也使其君臣上下茍一朝之安而息心于一隅凡其志慮之經營一切置中國于度外如元氣偏注一肢其它肢體往往萎枯而不自覺矣則其所謂一肢者又何恃而能久存哉天地之正氣郁遏而久不得騁必將有所發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之所可久系也東晉自元帝息心于一隅中國無歲不尋幹戈然淵勒遂無遺種而愍懷之痛猶有所诿以安也晉之植根本無可言者而江左諸臣若祖逖周訪陶侃庾翼之徒皆有虎視河洛之意而桓溫之師西至灞上東至枋頭又于其間修陵寢于洛陽蓋猶未盡置中國于度外也故劉裕竟能一平河洛而後晉亡百年之間其事既已如此而天地之正氣固將有所發泄矣元魏起而承之孝文遂定都洛陽以修中國之衣冠禮樂而江左衣冠禮樂之舊非複天命人心之所系矣是以一天下者卒在西北而不在東南天人之際豈不甚可畏哉一日之茍安數百年之大患也恭惟我國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無也二聖北狩之痛漢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與敵俱生卒能以奔敗之余而勝百戰之敵及秦桧倡邪議以沮之忠臣義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氣惰矣三十年之余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于東南而君父之大雠一切不複關念丙午丁未之變距今尚以爲逺而靖康皇帝之禍蓋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獨陛下奮身不顧志在恢複而天下之人安然如無事時方口議腹非以陛下爲喜功名而不恤後患雖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勢而獨勝之隱忍以至于今又十有七年矣昔者春秋之時君臣父子相戕殺之禍舉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獨以爲三綱既絶則人道遂爲禽獸皇皇奔走義不能以一朝安然卒于無所遇而發其志于春秋之書猶能以懼亂臣賊子今者舉一世而忘君父之大雠此豈人道之所可安乎使學者知學孔子當廹陛下以有爲決不沮陛下以茍安也南師之不出于今幾年矣天地之正氣抑郁而不得泄豈以堂堂中國而五十年之間無一豪傑之能自奮哉其勢必有時而發泄矣茍國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將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禮樂之舊祖宗積累之深以爲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自三代聖人皆知其爲甚可畏也春秋之末齊晉秦楚皆衰諸侯往往困于陪臣而不自振當此之時雖如魯衛之邦茍能舉大義以正諸侯則天下可以一指麾而定也孔子惓惓斯世而卒莫能用呉越起于蠻貊之小邦而舉兵以臨齊晉如履無人之地遂伯諸侯黃池之會孔子之所甚痛也天地之氣發泄于蠻貊之小邦可以明中國之無人矣王通有言黎民懷之三才其舍諸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講也今敵人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舉而遂滅國家之大勢未張不可以一朝而大舉而人情皆便于通和者勸陛下積財養兵以待時也臣以爲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爲妄庸兩售之地宜其爲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余年凡今日之指畫方略者他日將用之以坐籌也今日之擊球射鵰者他日將用之以決勝也府庫充滿無非財也甲胄鮮明無非兵也使兵端一開則其迹敗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見其盈虛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無事庸愚龌龊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書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無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擯棄而不得騁日月蹉跎而老將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爲妄庸兩售之地也東晉百年之間未嘗與敵通和也故其臣東西馳騁而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而朝野之論常如敵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雖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敵人草居野處往來無常能使人不知所備而兵無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宮室政教號令一切不異于中國點兵聚糧文移往返動涉歲月一方有警三邊騷動此豈能歲出師以擾我乎是固不知勢者之論也然使朝野常如敵兵之在境乃國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爭天下之機也執事者胡爲速和以惰其心乎晉楚之戰于邲也栾書以爲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伸儆之于勝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無後晉楚之弭兵于宋也子罕以爲兵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繇也而求去之是以誣道蔽諸侯也夫惟人心之不可惰兵之不可廢故雖成康之太平猶有所謂四征不庭張皇六師者此李沆之所以深不願真宗皇帝之與敵和親也況南北角立之時而廢兵以惰人心使之安于忘君父之大雠而置中國于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則執事者之失策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義而慨然絶和親之議哉貶損乘輿卻禦正殿痛自克責誓必複雠以勵羣臣以振天下之氣以動中原之心雖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東西馳騁而人才出矣盈虛相補而兵食見矣狂妄之辭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卻而自退縮矣當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雲合響應之勢而非可安坐而致也臣請爲陛下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今日大有爲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今日大有爲之機伏惟陛下試幸聽之唐自肅代以後上失其柄而藩鎭自相雄長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財賦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盡心于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強正統數易之禍藝祖皇帝一興而四方次第平藩鎭拱手以趨約束使列郡各得自達于京師以京官權知三年一易財歸于漕司而兵各歸于郡朝廷以一紙下郡國如臂之使指無有留難自管庫微職必命于朝廷而天下之勢一矣故京師當宿重兵以爲固而郡國亦各有禁軍無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財皆天子之財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綱紀總攝法令明備郡縣不得以一事自專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資格而進不求度外之竒才不慕絶世之隽功天子蚤夜憂勤于上以禮義廉恥嬰士大夫之心以仁義公恕厚斯民之生舉天下皆繇于規矩准繩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從此而立然敵遂得與中國抗衡俨然爲南北兩朝微澶淵之戰則我國之勢寖微根本雖厚而不可立矣故慶厯增幣之事富弼以爲朝廷之大恥而終身不敢自論其勞蓋征令是主上之操也供貢是臣下之禮也敵人之所以卒勝我國者其積有漸也立國之初其勢故必至此故我祖宗常嚴廟堂而尊祖法臣寛郡縣而重守令于文法之內未嘗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于格律之外有以容奬天下之英偉竒傑皆所以助立國之勢而爲不虞之備也慶厯諸臣亦嘗憤中國之勢不振矣而其大要則使羣臣爭進其說更法易令而廟堂輕矣嚴按察之權邀功生事而郡縣又輕矣豈惟于立國之勢無所助又從而朘削之雖微章得象陳執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獨其破去舊例以不次用人而勸農桑務寛大爲有合于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中國之恥而卒發神宗皇帝之大憤也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說首合聖意而其實則欲籍天下之兵盡歸于朝廷別行教閱以爲強也括郡縣之利盡入于朝廷別行封樁以爲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輸之法惟恐商賈之不折也罪無大小動辄興獄而士大夫緘口畏事矣西北兩邊至使大臣經畫而豪傑恥于爲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見兵財之數既多鋭然南征北伐卒乖聖意而天下之勢實未嘗振也彼蓋不知朝廷立國之勢正患文爲之太密事權之太分郡縣太輕而委瑣不足恃兵財太關于上而重遲不易舉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勢而安石竭之不遺余力不知立國之本末者眞不足以謀國也元佑紹聖一反一覆而卒爲外裔侵侮之資尚何望其振中國以威外裔哉南渡以來大抵遵祖宗之舊雖微有因革增損不足爲輕重有無如趙鼎諸臣固已不究變通之理而況秦桧盡取而沮毀之忍恥事雠飾太平于一隅以爲欺其罪可勝誅哉陛下憤王業之屈于一隅勵志複雠而不免籍天下之兵以爲強括郡縣之利以爲富加惠百姓而富人無五年之積不重征稅而大商無巨萬之藏國勢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庫之財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早朝晏罷以冀中興日月之功而以繩墨取人以文法莅事聖斷裁制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條令而百司逃責人才日以阘茸臣恐程文之士資格之官不足以當度外之用也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略太宗皇帝已不能盡用臣不敢盡具之紙墨今其遺意豈無望于陛下也陛下茍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開社稷數百年之基而況于複故物乎不然維持之具既窮臣恐祖宗之積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試幸令臣畢陳于前則今日大有爲之略必知所處矣夫呉蜀天地之偏氣也錢塘又呉之一隅也當唐之衰而錢镠以闾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獨立常朝事中國以爲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其家入京師而自獻其土故錢塘終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間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東南及建炎紹興之間爲六飛所駐之地當時論者固已疑其不可以張形勢而事恢複也秦桧又從而備百司庶府以講禮樂于其中其風俗固已華靡士大夫又從而治園囿台榭以樂其生于幹戈之余上下宴安而錢塘爲樂國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萬乘而鎭壓且五十年山川之氣蓋亦發泄而無余矣故谷粟桑麻絲枲之利歲耗于一歲禽獸魚鼈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爲異也公卿將相大抵多江浙閩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場屋之士以十萬數而文墨小異已足以稱雄于其間矣陛下據錢塘巳耗之氣用閩浙日衰之士而欲鼔東南習安脆弱之衆北向以爭中原臣是以知其難也荊襄之地在春秋時楚用以虎視齊晉而齊晉不能屈也及戰國之際獨能與秦爭帝其後三百余年而光武起于南陽同時共事往往多南陽故人又二百余年遂爲三國交據之地諸葛亮由此起輔先主荊楚之士從之如雲而漢氏頼以複存于蜀周瑜魯肅呂蒙陸遜陸抗鄧艾羊祜皆以其地顯名又百余年而晉氏南渡荊雍常雄于東南往往倚以爲強梁竟以此伐齊及其氣發泄無余而隋唐以來遂爲偏方下州五代之際高氏獨常臣事諸國本朝二百年之間降爲荒落之邦北連許汝民居稀少土産痹薄人才之能通姓名于上國者如晨星之相望況至于建炎紹興之際羣盜出沒于其間而被禍尤極以迄于今雖南北分畫交據往往又置于不足用民食無所從出而兵不可繇此而進議者或以爲憂而不知其勢之足用也其地雖要爲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氣五六百年而不發泄者況其東通吳會西連巴蜀南極湖湘北控關洛左右伸縮皆足爲進取之機今誠能開墾其地洗濯其人以發泄其氣而用之使足以接關洛之氣則可以爭衡于中國矣是亦形勢消長之常數也陛下慨然移都建邺百司庶府皆從草創軍國之儀皆從簡略又作行宮于武昌以示不敢甯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師爲敵人侵轶之備而精擇一人之沈鸷有謀開豁無他者委以荊襄之任寛其文法聽其廢置撫摩振厲于三數年之間則國家之勢成矣至于相時弛張以就形勢者有非書之所能盡載也石晉失盧龍一道以成開運之禍蓋丙午丁未歲也明年藝祖皇帝始從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後契丹以甲辰敗于澶淵而丁未戊申之間眞宗皇帝東封西祀以告太平蓋本朝極盛之時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實以丁未歲即位國家之事于是一變矣又六十年而丙午丁未遂爲靖康之禍天獨啓陛下于是年而又啓陛下以北向複雠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間爾天道六十年一變陛下豈可不有以應其變乎此誠今日大有爲之機不可茍安以玩歲月也臣不佞自少有驅馳四方之志常欲求天下豪傑之士而與之論今日之大計蓋嘗數至行都而人物如林其論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爲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間始退而窮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變以推極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漢魏晉唐長短之繇天人之際昭昭然可察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爲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瘋痹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于君父之雠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于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爲得富國強兵之術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時講究立國之本末而方揚睂伸氣以論富強不知何者謂之富強乎陛下察之而不敢盡用臣于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厲志複雠足以對天命笃于仁愛足以結民心而又仁明足以臨照羣臣一偏之論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驅委庸人籠絡小儒以遷延大有爲之歲月臣不勝憤悱是以忘其賤而獻其愚陛下誠令臣畢陳其前豈惟臣區區之願將天地之神祖宗之靈實與聞之幹冒天威罪當萬死

  上孝宗皇帝第二書

  臣嘗歎西周之末犬戎之禍蓋天地之大變國家之深恥臣子之至痛也平王東遷以來使其痛內切于心必將因臣子之憤藉晉鄭之勢以告哀于天下之諸侯以大義責其興師以奬王室其不至者天下共誅之則可以掃蕩犬戎洗國家之恥而舒臣子之憤矣然後正紀綱修法度親魯衛以和柔中國命齊晉爲方伯以糾合天下之諸侯文武之迹可尋東周之業可興也今乃即安于洛邑雖周民頼以粗安宗祀頼以不絶然使其臣子忘君父之大雠而置天下之諸侯于度外周之名號雖存而其實則眇然一列國耳當平王在位之時世之君子尚意其猶有待也及待之四十九年而士君子之望亦衰矣天子之命令不足以制諸侯則其互相吞滅蓋其勢之所必至也天下不明于複雠之義則其君臣父子相賊殺習以爲常而不之怪也孔子傷宗周之無主痛人道之將絶而作春秋其書天王之義嚴矣書其有所求者明天王之不可失其柄也其書討賊之義嚴矣賊不討不書葬者明一國之無臣子也一人討賊而以衆書者示夫人之皆可得而討也天子既不能以保天下之民而一國各自以有其民其君之有志于民而闵雨者必書無志于民而不闵雨者必書土功必書饑馑必書孔子之心未嘗不庶幾天下之民一日之獲瘳也是君道之大端而聖人望天下與來世者可謂深切著明矣臣恭惟皇帝陛下厲志複雠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而天下之經生學士講先王之道者反不足以明陛下之心陛下笃意恤民每遇水旱憂見顔色是有大德于天下也而天下之才臣智士趨當世之務者又不足以明陛下之義論恢複則曰修德待時論富強則曰節用愛人論治則曰正心論事則曰守法君以從谏務學爲美臣以識心見性爲賢論安言計動引聖人舉一世謂之正論而經生學士合爲一辭以摩切陛下者也夫豈知安一隅之地則不足以承天命忘君父之雠則不足以立人道民窮兵疲而事不可已者不可以常理論消息盈虛而與時偕行者不可以常法拘持天下之正論而不足以明天下之大義宜其取輕于陛下也論恢複則曰精間諜結豪望論富強則曰廣招募括隱漏論治則曰立志論事則曰從權君以駕馭籠絡爲明臣以奮勵馳驅爲最察事見情自許豪傑舉一世謂之竒論而才臣智士合爲一辭以撼動陛下者也夫豈知坐錢塘浮侈之隅以圖中原則非其地用東南習安之衆以行進取則非其人財止于府庫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有無兵止于尺籍則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爲天下之竒論而無取于辦天下之大計此所以取疑于陛下者也三光五嶽之氣分而人才之高者止于如此經生學士既揆之以大義而取輕才臣智士又權之以大計而取疑陛下始不知所仗而有獨運四海之意矣故左右親信之臣又得以窺意向而效忠欵陛下喜其頥指如意而士大夫亦喜其有言之易達也是以附會之風寖長而陛下之大權移矣尋常無過之人安然坐廟堂而奉使令陛下幸其易制無他而天下之人亦幸其茍安而無事也是以遷延之計遂行而陛下大有爲之志乖矣陛下勵志複雠有大功于社稷笃意恤民有大德于天下而卒不免籠絡小儒驅委庸人以遷延大有爲之歲月此臣之所以不勝忠憤而齋沐裁書擇今者丁巳而獻之阙下願得望見顔色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大有爲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大有爲之機務合于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本旨然八日待命而未有聞焉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使天下之言者越月踰時而後得報在安平無事之時猶且不可今者當陛下大有爲之際陳天下之大義獻天下之大計而八日不得命焉臣恐天下之豪傑得以測陛下之意向而雲合響應之勢不得而成矣陛下積財養兵志在滅敵而不免與之通和以俟時固已不足以動天下之心矣故既和而聚財人反以爲厲民既和而練兵人反以爲動衆舉足造事皆足以致人之疑議者惟其不明大義以示之而後大計不可得而立也茍又無意于臣之言則天下愈不知所向矣張浚始終任事竟無一功可論而天下之兒童婦女不謀同辭皆以爲社稷之臣彼其誓不與敵俱生百敗而不折者誠有以合于天人之心也秦桧專權二十余年東南頼以無事而天下之兒童婦女不謀同辭皆以爲國之賊彼其忘君父之雠而置中國于度外者其違天人之心亦甚矣陛下將以辦天下之大計而大義未足以震動天下亦執事者之所當蚤正而預計也臣區區之心皆已具之前書惟陛下財幸

  上孝宗皇帝第三書

  臣竊惟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略蓋將上承周漢之治太宗皇帝一切律之于規矩准繩之內以立百五六十年太平之基至于今日而不思所以變而通之則維持之具窮矣舉浙江閩廣之士亡慮十四五萬數蜀不與焉而龌龊拘攣日甚于一日選人之在铨者殆以萬計而僥幸之原未有窮已財用之入倍于承平之時而費于養兵者十之九兵不足用而民日以困非必道微俗薄而至此也蓋本朝維持之具二百年之余其勢固必至此藝祖皇帝固已逆知之矣使天下安平無事猶將望陛下變而通之而況版輿之地半入于外裔國家之恥未雪而臣子之痛未伸天錫陛下以非常之智勇而又啓陛下以北向複雠之意乃欲因今之勢而有爲焉此所以十有七年之間聖慮愈勞而取效愈逺也羣臣既不足以望清光而草茅賤士不勝憂國之心私以爲陛下春秋五十有二經天下之事變爲已多閱天下之義理爲已熟舉足造事必不傷國家之大體叩囊底之智猶足以辦此強敵六十以往顧將望一日之安而亦何忍遺患于後人乎臣以爲拘攣龌龊之中其勢當有卓然自奮于草茅而開悟聖聰者臣不自量其分之不足而竊有志焉是以具國家社稷之大計質之天地鬼神而獻之阙下陛下亦卓然拔之羣言之中特命大臣察其所欲言之意臣妄意國家維持之具至今日而窮而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指猶可恃以長久茍推原其意而變通之則恢複不足爲矣然而變通之道有三有可以遷延數十年之策有可以爲百五六十年之計有可以複開數百年之基事勢昭然而效見殊絶非陛下聰明度越百代決不能一二以聽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稱旨以問臣亦姑取其大體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而草茅亦不自知其開口觸諱也其一曰二聖北狩之痛蓋國家之大恥而天下之公憤也五十年之余雖天下之氣銷铄頹惰不複知雠恥之當念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振作其氣以泄其憤使人人如報私雠此春秋書衛人殺州籲之意也若祗與一二臣爲密是以天下之公憤而私自爲計恐不足以感動天人之心恢複之事亦恐茫然未知攸濟耳其二曰國家之規模使天下奉規矩准繩以從事羣臣救過之不給而何暇展布四體以求濟度外之功哉故其勢必至于委靡而不振五代之際兵財之柄倒持于下藝祖皇帝束之于上以定禍亂後世不原其意束之不已故郡縣空虛而本末俱弱今不變其勢而求恢複雖一旦得精兵數十萬得財數萬萬計而恢複之期愈逺就使敵人盡舉河南之地以還我亦恐不能守耳其三曰藝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而五代之亂不崇朝而定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于前代今天下之士爛熟委靡誠可厭惡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氣以養之使臨事不至乏才隨才皆足有用則立國之規模不至戾藝祖皇帝之本旨而東西馳驅以定禍亂不必專在武臣也前漢以軍吏立國而用儒以致太平要之人各有家法未易輕動惟在變而通之耳天下大勢之所趨非人力之所能移也臣之所以爲大臣論者其大略如此而所謂數十年之策百五六十年之計數百年之基與夫恢複之形勢事大體重茍未決之聖心則不可泄之大臣之前也故止陳其大略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二三大臣已相顧駭然而臣亦惶恐而退疎逺草茅甯複有路以望清光乎馬周一時瑣瑣之才也太宗喜其爲常何陳事召使面對未至之間使者連數輩趣之使有能爲太宗開禮樂法度者其召之當不容喘矣陛下聰明邁越太宗而拔臣于羣言混淆之中孤立以行一意卒不免冺沒而止其罪在臣之蹤迹不明有以誤陛下也臣本太學諸生自憂制以來退而讀書者六七年矣雖蚤夜以求皇帝王伯之略而科舉之文不合于程度不止也去年一發其狂論于小試之間滿學之士口語紛然至騰謗以動朝路數月而未巳而爲之學官者迄今進退未有據也臣自是始棄學校而決歸耕之計矣旋複自念數年之間所學雲何而陛下之心臣獨又知之苟徒恤一世之謗而不爲陛下一陳國家社稷之大計將得罪于天地之神與藝祖皇帝在天之靈而不可解是故昩于一來舊名已在學校之籍于法不得以上書言事使臣有一毫攫取爵祿之心以臣所習科舉之文更一二試而考官又平心以考之則亦隨例得之矣何忍假數百年社稷之大計以爲一日之僥幸而徒以累陛下哉世固有卻萬锺之祿而不受者亦有爭一錢以至于相殺者人情相去之逺何啻于十百千萬也而臣欲持空言以自明亦淺矣然審察十日而不得自便之命臣將無以自見于山林之士徒以傷陛下招致天下豪傑之道臣今更待罪三日而後渡江誓將終老田畝以弭羣論以報陛下拔臣言于衆中之恩故昩死拜書以辭于阙下臣阖門數十口去行都無四百裏當席藳私室以聽雷霆之誅幹冒天威罪當萬死

  戊申再上孝宗皇帝書

  臣聞有非常之人然後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計舉常事以應之者不待智者而後知其不濟也前史有言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古之英豪豈樂于驚世駭俗哉蓋不有以新天下之耳目易斯民之志慮則吾之所求亦泛泛焉而已耳皇天全付予有家而半沒于外裔此君天下者之所當恥者春秋許九世複雠而再世則不問此爲人後嗣者之所當憤也中國聖賢之所建置而悉聽其陸沈此英雄豪傑之所當同以爲病也秦桧以和誤國二十余年而天下之氣索然而無余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內之志又二十余年而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德于宗廟社稷者非臣區區之所能誦說其萬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舉以驚動慈顔仰心俯首以致色養聖孝之盛書冊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皇帝既已祔廟天下之英雄豪傑皆仰首以觀陛下之舉動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間所以作天下之氣者一旦而複索然乎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勝也驅馳運動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東宮居曰監國行曰撫軍陛下近者以宅憂之故特命東宮以監國天下之論皆以爲事有是非可否而父子之際至難言也東宮聰明睿知而四十之年不必試以事也故東宮不敢安而陛下亦知其難矣陛下何不于此時命東宮爲撫軍大將軍歲廵建邺使之兼統諸司盡護諸將置長史司馬以專其勞而陛下于宅憂之余運用人才均調天下以應無窮之變此肅宗所以命廣平王之故事也兵雖未出而聖意振動天下之英雄豪傑靡然知所向矣天下知所向則吾之馳驅運動亦有所憑借矣臣請爲陛下論天下之形勢而後知江南之不必憂和議之不必守敵人之不足畏而書生之論不足憑也臣聞呉會者晉人以爲不可都而錢镠據之以抗四鄰蓋自毗陵而外不能有也其地南有浙江西有崇山峻嶺東北則有重湖沮洳而松江震澤橫亘其前雖有戎馬百萬何所用之此錢镠所恃以爲安而國家六十年都之而無外憂者也獨海道可以徑達呉會而海道之險呉兒習舟楫者之所畏敵人能以輕師而徑至乎破人家國而止可用其輕師乎書生以爲江南不易保者是眞兒女子之論也臣嘗疑書冊不足憑故嘗一到京口建邺登高四望深識天地設險之意而古今之論爲未盡也京口連岡三面而大江橫陳江旁極目千裏其勢大略如虎之出穴而非若穴之藏虎也昔人以爲京口酒可飲兵可用而北府之兵爲天下雄蓋其地勢當然而人善用之耳臣雖不到采石其地與與京口股肱建邺必有據險臨前之勢而非止于斤斤自守者也天豈使南方自限于一江之表而不使與中國而爲一哉江旁極目千裏固將使謀夫勇士得以展布四體以與中國爭衡者也韓世忠頓兵八萬于山陽如老罴之當道而淮東頼以安寢此守淮東之要法也天下有變則長驅而用之耳若一一欲塹而守之分兵而據之出竒設險如兎之護窟勢分力弱反以成戎馬長驅之勢耳是以二十年間紛紛獻策以勞聖慮而卒無一成雖成亦不足恃者不知所以用淮東之勢者也而書生便以爲長淮不易守者是亦問道于盲之類耳自晉之永嘉以迄于隋之開皇其在南則定建邺爲都更六姓而天下分裂者三百余年南師之謀北者不知其幾北師之謀南者蓋亦甚有數而南北通和之時則絶無而僅有未聞有如今日之岌岌然以北方爲可畏以南方爲可憂一日不和則君臣上下朝不能以謀夕也罪在于書生之不識形勢並與夫逆順曲直而忘之耳高宗皇帝于敵有父兄之雠生不能以報之則死必有望于子孫何忍以升遐之哀告之雠哉遺留報謝三使繼遣金帛寳貨千兩連發而敵人僅以一使如臨小邦聞諸道路哀祭之辭寂寥簡慢義士仁人痛切心骨豈以陛下之聖明智勇而能忍之乎意者執事之臣憂畏萬端有以誤陛下也南方之紅女積尺寸之功于機杼歲以輸敵人固己不勝其痛矣金寳之出于山澤者有限而輸諸敵人者無窮十數年後豈不遂就盡哉陛下何不翻然思首足之倒置尋即位之初心大泄而一用之以與天下更始乎未聞以數千裏之地而畏人者也劉淵石勒石虎苻堅皆閏位之雄曾不能以終其世而阿固達之興于今僅八十年中原塗炭又六十年矣父子相夷之禍具在眼中而方畏其爲南方之患豈不誤哉陛下倘以大義爲當正撫軍之言爲可行則當先經理建邺而後使臨之今之建邺非昔之建邺也臣嘗登石頭锺阜而望今也直在沙嘴之旁耳锺阜之支隴隱隱而下今行宮據其平處以臨城市城之前則逼山而鬥絶焉此必後世之讀山經而相宅者之所定江南李氏之所爲非有據高臨下以乘王氣而用之之意也本朝以至仁平天下不恃險以爲固而與天下共守之故因而不廢耳臣嘗問之锺阜之僧亦能言台城在锺阜之側大司馬門適當在今馬軍新營之旁耳其地據高臨下東環平岡以爲固西城石頭以爲重帶玄武湖以爲險擁秦淮清溪以爲阻是以王氣可乘而運動如意若如今城則費侯景數日之力耳曹彬之登長幹烏珠之上雨花台皆俯瞰城市雖一飛鳥不能逃也臣又嘗問之守臣以爲今城不必改作若上有北方之志則此直寄路焉耳臣疑其言雖大而實未切也據其地而命將出師以謀中國不使之乘王氣而有爲雖省目前經營之勞烏知其異日不垂得而複失哉縱今歲未爲北舉之謀而爲經理建邺之計以震動天下而與敵人絶陛下即位之初志亦庶幾于少伸矣第非常之事非可與常人謀也陛下即位之初喜怒哀樂是非好惡皦然如日月之在天雷動風行天下方如草之偃惟其或失之太快故書生得拘文執法以議其後而其眞有志者私自奮勵以求稱聖意之所在則陛下或未之知也陛下見天下之士皆不足以望清光而書生拘文執法之說往往有驗而聖意亦少衰矣故大事必集議除授必資格才者以跅弛而棄不才者以平穩而用正言以迂闊而廢巽言以軟美而入竒論指爲橫議庸論謂有典則陛下以雄心英略委曲上下于其間機會在前而不敢爲翻然之喜隱忍事雠而不敢奮赫斯之怒朝得一才士而暮以當路不便而逐心知爲庸人而外以人言不至而留冺其喜怒哀樂雜其是非好惡而用依違以爲仁戒喻以爲義牢籠以爲禮關防以爲智陛下聰明自天英武蓋世而何事出此哉天下非有豪猾不可制之奸敵人非有方興未艾之勢而何必用此哉夫喜怒哀樂愛惡人主之所以鼔動天下而用之之具也而皇極之所謂無作者不使加意于其間耳豈欲如老莊所謂槁木死灰與天下爲嬰兒而後爲至治之極哉陛下二十七年之間遵養時晦示天下以樂其有親而天下歸其孝行三年之喪一誠不變示天下以哀而從禮而天下服其義陛下以一身之哀樂而鼔天下以從之其驗如影響矣乙巳丙午之間敵人非無變故而陛下不獨不形諸喜而亦不泄諸機密之臣近者非常之變敵人略于奉慰而陛下不獨不形諸怒而亦不密其簡慢之文陛下不以喜示天下而天下惡知機會之可乘陛下不以怒示天下而天下惡知雠敵之不可安棄其喜怒以動天下之機而欲事功之自成是閉目而欲行也小臣之得對陛下有卓然知其才者外臣之奉公陛下有隱然念其忠者而已用者旋去既去者無路以自進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愛也大臣之弄權陛下既知其有塞路者議人之多私陛下既知其有罔我者而去之惟恐傷其意發之惟恐其怅恨而不滿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惡也陛下翻然思即位之初心豈知其今日至此乎臣猶爲陛下怅念于既往而天生英雄豈使其終老于不濟乎長江大河一瀉千裏茍得非常之人以共之則電掃六合非難致之事也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而天下之人知經義之爲常程科舉之爲正路法不得自議其私人不得自用其智而二百年之太平繇此而出也至于艱難變故之際書生之智知議論之當正而不知事功之爲何物知節義之當守而不知形勢之爲何用宛轉于文法之中而無一人能自拔者陛下雖欲得非常之人以共斯世而天下有誰肯信乎臣于戊戌之春正月丁巳嘗極論宗廟社稷大計陛下亦慨然有感于其言而卒不得一望清光以布露其區區之誠非廷臣之盡皆見惡亦其勢然耳臣今者非以其言之小驗而再冒萬死以自陳實以宗廟社稷之大計不得不決于斯時也陛下用其喜怒哀樂愛惡之權以鼔動天下使如臣者得借方寸之地以終前書之所言而附寸名于竹帛之間不使鄧禹笑人寂寂而陛下得以發其雄心英略以與四海才臣智士共之天生英雄殆不偶然而帝王自有眞非區區小智所可附會也幹冒天威罪當萬死

  龍川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

  (宋)陳亮撰

  ○論

  中興五論序

  臣聞治國有大體謀敵有大畧立大體而後綱紀正定大畧而後機變行此不易之道也仰惟陛下以睿聖神武之資充碩大光明之學留神政事勵志恢複罔敢自暇自逸而大欲未遂大業未濟意者大體之未立而大畧之未定欤臣嘗爲陛下有憂于此矣嘗欲輸肝膽効情愫上書于北阙之下又念世俗道薄獻言之人動必有觊心雖不然迹或近似相師成風誰能不疑既已疑矣安能察其言而明其心此臣之所大懼而卒以自沮也今年春隨試禮部僥幸一中庶幾俯伏殿陛畢寫區區之忠以徹天聽有司以爲不肖竟從黜落不得進望清光以遂昔願索手東歸杜門求志因以爲功名之在人猶在已也懷愚負計而不以禆上之萬一是忿世也有君如此而忠言之不進是匿情也已無他心而防人之疑是自信不笃也故書其中興論一千八百余言大體大畧于斯見矣並論開誠執要勵臣正體之道合五篇上幹天聽惟陛下寛其萬死不以爲草茅之言而留神財幸是天下社稷之福也于臣何有

  中興論

  臣竊惟海內塗炭四十余載矣赤子嗸嗸無告不可以不拯國家慿陵之恥不可以不雪陵寢不可以不還輿地不可以不複此三尺童子之所共知曩獨畏其強耳韓信有言能反其道其強易弱況今敵主庸懦政令日弛舍邊地鞍馬之長而從事中州浮靡之習君臣之間日趨怠惰自古外裔之強未有四五十年而無變者稽之天時揆之人事當不逺矣不于此時早爲之圖縱有他變何以乘之萬一敵人懲創更立令主不然豪傑並起業歸他姓則南北之患方始又況南渡已久中原父老日以殂謝生長于北豈知有我昔宋文帝欲取河南故地魏太武以爲我自生髪未燥即知河南是我境土安得爲南朝故地故文帝既得而複失之河北諸鎮終唐之世以奉敵爲忠義狃于其習而時被其恩力與上國爲敵而不自知其爲過過此以往而不能恢複則中原之民烏知我之爲誰縱有倍力功未必半以俚俗谕之父祖質産于人子孫不能繼贖更數十年時事一變皆自陳于官認爲故産吾安得言質而複取之則今日之事可得而更緩乎陛下以神武之資憂勤側席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固己不惑于羣議矣然猶患人心之不同天時之未順賢者私憂而奸者竊笑是何也不思所以反其道故也誠反其道則政化行政化行則人心同人心同則天時順天不逺人人不自反耳今宜清中書之務以立大計重六卿之權以總大綱任賢使能以清官曹尊老慈幼以厚風俗減進士以列選能之科革任子以崇薦舉之實多置台谏以肅朝綱精擇監司以清郡邑簡法重令以澄其源崇禮立制以齊其習立綱目以節浮費示先務以斥虛文嚴政條以核名實懲吏奸以明賞罰時簡外郡之卒以充禁旅之數調度總司之贏以佐軍旅之儲擇守令以滋戶口戶口繁則財自阜揀將佐以立軍政軍政明而兵自強置大帥以總邊陲委之專而邊陲之利自興任文武以分邊郡付之久而邊郡之守自固右武事以振國家之勢來敢言以作天下之氣精間諜以得敵人之情據形勢以動中原之心不出數月紀綱自定比及兩稔內外自實人心自同天時自順有所不往一往而民自歸何者耳同聽而心同服有所不動一動而敵自鬬何者形同趨而勢同利中興之功可蹻足而須也夫攻守之道必有竒變形之而敵必從衝之而敵莫救禁之而敵不敢動乖之而敵不知所如往故我常專而敵常分敵有窮而我常無窮也夫竒變之道雖本乎人謀而常因乎地形一縱一橫或長或短緩急之相形盈虛之相傾此人謀之所措而竒變之所寓也今東西彌亘綿數千裏如長蛇之橫道地形適等無所參錯攻守之道無他可變今朝廷鑒守江之弊大城兩淮慮非不深也能保吾城之卒守乎故不若爲術以乖其所之至論進取之道必先東舉齊西舉秦則大江之南長淮以北固吾腹中物齊秦誠天下之兩臂也誇敵人以爲天設之險而固守之乎故必有批亢搗虛形格勢禁之道竊嘗觀天下之大勢矣襄漢者敵人之所緩今日之所當有事也控引京洛側睨淮蔡包括荊楚襟帶吳蜀沃野千裏可耕可守地形四通可左可右今誠命一重臣德望素著謀谟明審者鎮撫荊襄輯和軍民開布大信不爭小利謹擇守宰省刑薄斂進城要險大建屯田荊楚竒才劍客自昔稱雄徐行召募以實軍籍民俗剽悍聽于農隙時講武藝襄陽既爲重鎮而均隨信陽及先一切用藝祖委任邊將之法給以州兵而更使自募與以州賦而縱其自用使之養士足以得死力用間足以得敵情兵雖少而衆建其助官雖輕而重假其權列城相援比鄰相和養銳以伺觸機而發一旦敵人玩故習常來犯江淮則荊襄之師率諸軍進討襲有唐鄧諸州見兵于颍蔡之間示必截其後因命諸州轉城進築如三受降城法依吳軍故城爲蔡州使唐鄧相距各二百裏並桐栢山以爲固揚兵搗壘増陂深塹招集土豪千家一堡興雜耕之利爲乆駐之基敵來則嬰城固守出竒制變敵去則列城相應首尾如一精間諜明斥堠諸軍進屯光黃安隨襄郢之間前爲諸州之援後依屯田之利朝廷徙都建業築行宮于武昌大駕時一廵幸敵知吾意在京洛則京洛陳許汝鄭之備當日増而東西之勢分矣東西之勢分則齊秦之間可乘矣四川之師親率大軍以持鳯翔之敵別命骁將出祁山以截隴右偏將繇子午以窺長安金房開逹之師入武闗以鎮三輔則秦地可謀矣命山東之歸正者往說豪傑陰爲內應舟師繇海道以搗其脊彼方支吾奔走而大軍兩道並進以揕其胸則齊地可謀矣吾雖示形于唐鄧上蔡而不再謀進坐爲東西形援勢如猨臂彼將愈疑吾之有意京洛特-加龍省持重以示不進則京洛之備愈專而吾必得志于齊秦矣撫定齊秦則京洛將安往哉此所謂批亢搗虛形格勢禁之道也就使吾未爲東西之舉彼必不敢離京洛而輕犯江淮亦可謂乖其所之也又使其合力以壓唐蔡則淮西之師起而禁其東金房開逹之師起而禁其西變化形敵多方牽制而權始在我矣然荊襄之師必得純意于國家而無貪功生事之心者而後付之平居無事則欲開布誠信以攻敵心一旦進取則欲見便擇利而止以禁敵勢東西之師有功則欲制馭諸將持重不進以分敵形此非陸抗羊祜之徒孰能爲之夫伐國大事也昔人以爲譬拔小兒之齒必以漸搖撼之一拔得齒必且損兒今欲竭東南之力成大舉之勢臣恐進取未必得志得地未必能守邂逅不如意則吾之根本撼矣此豈謀國萬全之道臣故曰攻守之間必有竒變臣谀人也何足以明天下之大計姑疏愚慮之崖略曰中興論唯陛下財幸

  論開誠之道

  臣嘗觀自古大有爲之君慷慨果敢而示之以必爲之意明白洞逹而開之以無隱之誠故天下雄偉英豪之士聲從響應雲蒸霧集爭以其所長自效而不敢萌欺罔之心截然各職其職而不敢生不滿之念故所欲而獲所爲而成而卓乎其不可及也仰惟陛下英睿神武出于天縱嗣承大統于今八年天下鹹知其爲眞英主矣而所欲未獲所爲未成雖臣亦爲陛下疑之也夫慷慨果敢陛下固示之以必爲之意矣而天下之氣索然而不吾應或者明白洞逹開之以無隱之誠者容有未至乎夫任人之道非必每事疑之而後非無隱之誠也心知其不足任而姑使之以充吾位使之既乆而姑遷之以慰其心身尊位大而大責或不必任職親地密而密議或不得聞聽其言與之以位而不責其實責其實迫之以目前而不待其成陛下自度任人之際頗亦有近于此者乎如或近之則非所謂明白洞逹開之以無隱之誠也故天下懦庸委瑣之人得以自容而無嫌而狂斐妄誕之流得以肆言而無忌中實無能而外爲欺罔位實非稱而意輙不滿平居則何官不可爲緩急則何人不退縮是宜陛下當甯而歎天下人才無一之可用而謂書生誠不足以有爲則非陛下之過也天下之士有以致之耳雖然何世不生才何才不資世天下雄偉英豪之士未嘗不延頸待用而每視人主之心爲如何使人主虛心以待之推誠以用之雖不必髙爵厚祿而可使之死況于其中之計謀乎人主而有矜天下之心則雖髙爵厚祿日陳于前而雄偉英豪之士有窮餓而死爾義有所不屑于此也夫天下之可以爵祿誘者皆非所謂雄偉英豪之士也陛下勿以其可以爵祿誘奴使而婢呼之天下固有雄偉英豪之士懼陛下誠心之不至而未來也臣願陛下虛懐易慮開心見誠疑則勿用用則勿疑與其位勿奪其職任以事勿間以言大臣必使之當大責迩臣必使之與密議才不堪此不以其易制而姑留才止于此不以其久次而姑遷言必責其實實必要其成君臣之間相與如一體明白洞逹豁然無隱而猶不得雄偉英豪之士以共濟大業則陛下可以斥天下之士而不與之共斯世矣不然臣恐孤陛下必爲之心沮天下願爲之志兩相求而不相値也以陛下英睿神武之資視古之賢主無所不及而有過之者而其效乃爾此臣所以區區愛君之心不能自已而輙獻其愚忠惟陛下裁幸

  論執要之道

  臣竊惟陛下自踐阼以來親事法宮之中明見萬裏之外發一政用一人無非出于獨斷下至朝廷之小臣郡縣之瑣政一切上勞聖慮雖陛下聰明天縱不憚勞苦而臣竊以爲人主之職本在于辨邪正專委任明政之大體總權之大綱而屑屑焉一事之必親臣恐天下有以妄議陛下之好詳也自祖宗以來軍國大事三省議定面奏獲旨差除即以熟狀進入獲可始下中書造命門下審讀有未當者在中書則舍人封駁之在門下則給事封駁之始過尚書奉行有未當者侍從論思之台谏劾舉之此所以立政之大體總權之大綱端拱于上而天下自治用此道也今朝廷有一政事而多出于禦批有一委任而多出于特旨使政事而皆善委任而皆當固足以彰陛下之聖德而猶不免好詳之名萬一不然而徒使宰輔之避事者得用以借口此臣愛君之心所不能以自已也臣願陛下操其要于上而分其詳于下凡一政事一委任必使三省審議取旨不降禦批不出特旨一切用祖宗上下相維之法使權固在我不蹈曩日專權之患而怨有所歸無代大臣受怨之失此臣所以爲陛下願之也臣聞之故老言仁宗朝有勸仁宗以收攬權柄凡事皆從中出勿令人臣弄威福仁宗曰卿言固善然措置天下事正不欲專從朕出若自朕出皆是則可有一不然難以遽改不若付之公議令宰相行之行之而天下不以爲便則台谏公言其失改之爲易大哉王言此百世人主之所法而況于聖子神孫乎史之稱光武曰明謹政體總攬權綱政體者政之大體也權綱者權之大綱也臣願陛下立政之大體總權之大綱辨邪正專委任以幸天下得操要之實而鑒好詳之弊則天下雄偉英豪之士必有能奮然出力以辦今日之事者矣臣不勝大願

  論勵臣之道

  臣聞上下同心君臣戮力者事無不濟上下相蒙君臣異志者功無不隳春秋之時晉伐楚三合不止大夫請擊之莊王曰先君之時晉不伐楚及孤之身而晉伐楚是寡人之過也如何其辱諸大夫也大夫曰先君之時晉不伐楚及臣之身而晉伐楚是臣之罪也請擊之莊王俛泣而起拜晉師聞而夜還越王求成于吳而歸抱柱而哭承之以肅羣臣聞之曰君王何愁心之甚也夫複雠謀敵非君王之獨憂乃臣下之急務也其後越父兄請報恥越王曰昔者我辱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寡人何敢勞國人以塞吾雠父兄曰四封之內盡吾君子子報父雠誰敢不力越王卒用以滅吳區區楚越有臣如此而謂堂堂大國反無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之義乎今陛下慨念國家之恥勵複雠之志夙夜爲謀相時伺隙而羣臣邈焉不知所急毛舉細事以亂大謀甚者僥幸茍且習以成風陛下數降诏以切責之厲天威以臨之而養安如故無趨事赴功之念複雠報恥之心豈羣臣樂于負陛下哉特玩故習常勢流于此而不自知也臣願陛下慨然興懐不禦正殿減膳徹樂夕惕若厲立羣臣而語之曰朕承太上皇帝付托之重念國家之深恥志在複雠八年于茲若渉淵氷未知攸濟而羣臣玩故養安無肯戮力是朕不明不徳不足以承大寳圖大業其何顔以臨于王公民士之上況敢即安以自取辱羣臣震懼頓首請罪然後徐谕之曰朕固未敢即安羣臣猶以朕可與有爲其各共厥職勉趨厥事上率其下下勉其上自度其力之不逮者無屍厥官朕將明賞罰以勵其後繇今以往羣臣鹹爲朕思所以畏天愛民求賢發政富國強兵複雠謀敵之道無以小事塞責無以小謀亂大相與熟講惟新之政使內外有序則朕即安之日陛下惕然側席圖濟大業而羣臣不能惕然承意竭力以報其上是人而禽獸者也誅之殺之何所不可誠使上下同心君臣戮力則何事之不濟乎

  論正體之道

  臣聞君以仁爲體臣以忠爲體徧覆包含如天地之大仁也公家之事知無不爲忠也故君行恩而臣行令慶厯間杜衍輔政遇有內降輙封還之仁宗以杜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又多于所封還治平初任守忠離間兩宮韓琦乘間開悟上心斥之逺方仍放謝辭即日押出國門君當其善臣當其怨君臣之體也澶淵之役自寇凖而下均欲追戰章聖皇帝獨恻然許和及其議歲幣也章聖不欲深較而凖戒曹利用以不得過三十萬天聖初契丹借兵伐高麗明肅太後微許其使呂夷簡堅以爲不可而塞之其後劉六符來求割地夷簡召至殿廬以言折之君任其美臣任其責君臣之體也今則不然陛下銳意于有爲不顧浮議而羣臣持祿固位多務收恩陛下慨然立計不屈強敵而羣臣動欲隨順圖塞溪壑使陛下孤立以主大計羣臣安坐而竊美名是尚爲得君臣之體乎臣願陛下總攬大柄端已責成畏天愛民以德自護明诏大臣使當大任不辭小怨不辭大艱使天下戴陛下之恩而嚴大臣之執守敵人服陛下之德而憚大臣之忠果則何事之不濟何功之不成此祖宗養人心以行德義正君臣之體而爲百世不易之家法也故願陛下仰法祖宗而大臣以寇凖呂夷簡杜衍韓琦爲法天下有不足爲者矣

  此己醜歲余所上之論也距今能幾時發故箧讀之已如隔世追思十八九歲時慨然有經畧四方之志酒酣語及陳元龍周公瑾事則抵掌叫呼以爲樂間闗世途毀譽率過其實雖或悔恨而胸中耿耿者終未下臍也一日讀楊龜山語錄謂人住得然後可以有爲才智之士非有學力卻住不得不覺恍然自失然猶上此論無所遇而杜門之計始決于是首尾蓋十年矣虛氣之不易平也如此孟子曰詭遇而得禽雖若丘陵弗爲自視其幾矣又曰五谷者種之美者也茍爲不熟不如荑稗豈不爲大憂乎引筆識之掩巻兀坐者良久

  龍川集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三

  (宋)陳亮 撰

  ○問答(凡一十二道)

  三代以仁義取天下本于救斯民而非以位爲樂也齊威挾尊周以自私敗商周之常經而開爭奪簒殺之禍其流既慘矣秦合天下以奉一人恣其所欲爲陳渉因斯民之不忍徒手大呼而劉項藉之以起沛公號爲寛大長者三章之約足以動天下而入其心宜本于爲民而起矣方其窮時縱觀秦皇帝歎曰大丈夫當如此其意豈出于爲民邪天下旣定周防曲慮如一家私物此豈三代公天下之法邪唐太宗與劉文靖之謀似矣與其父謀所以免禍而迫脅以從之何其舛也尊隋之舉代王之立殆若濯泥于水而明白洞逹之事僅能以九錫歸諸有司耳其所以守之者又密于漢則其義豈足自附于三代乎然而國祚之久長斯民之愛戴曽不減于夏商何也民不可欺則其取守之道必有可言者矣
  昔者生民之初類聚羣分各相君長其尤能者則相率而聽命焉曰皇曰帝蓋其才能德義足以爲一代之君師聽命者不之焉則不厭也世改而德衰則又相率以聽命于才能德義之特出者天生一世之人必有出乎一世之上者以主之豈得以世次而長有天下哉以至于堯而天下之情僞日起國家之法度亦略備矣君臣有定位聽命有常所非天下之人所得而自制也朱均之不肖非如桀纣之足以亡天下而堯以爲非天下之賢聖不宜在此位豈以法度定天下之心而私諸不肖之子哉取舜禹于無所聞知之人而歴試以事以與天下共之然後舉而加諸天下之上彼其心固以天下爲公而其道終不可常也禹以爲茍未得非常之人則立與子之法以定天下之心子孫之不能皆賢則有德者一起而定之不必其在我固無損于天下之公也湯以爲天下既已聽命于一家而吾之子孫不擇其可與之者而使不肖者或得以自肆于民上則非所以仁天下也故或世或及惟其賢而已不幸而與之不當其人則天下之公議終不以私之吾家也武王周公合天下之諸侯使之小大相承而方伯實總之以聽命于天子天子不能以一人之私而制天下也故定立嫡之法以塞觊觎爭奪之門而君臣之定分屹然如天地之不可幹矣此豈一世之故哉秦以智力兼天下而君之不師古始而欲傳之萬世使天下疾視其上翻然欲奪而取之勢力一去則田野小夫皆有南面稱孤之心競智角力卒無有及沛公者而其德義又眞足以君天下故劉氏得以制天下之命使劉氏不有以大異乎天下之姓氏則君臣之分猶可幹而三代之綂緒未可繼也周防曲慮豈將以私天下哉定于一而已曹孟德一有私天下之心而天下爲之分裂者十余世及李氏之興則猶劉氏之舊也彼其崛起之初浫灰煌こざ其盛者不過一少年子弟安知天下之大慮而勃然有以拯民于塗炭之心三章之約非蕭何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亂又豈劉文靖之所能發哉彼其初心未有以異于湯武也而其臣凡下無以輔相之雖或急于天位隨事變遷而終不失其初救民之心則大功大德固已暴著于天下矣孔孟以天下之賢聖而適當春秋戰國之亂卒不得行其道以拯民于塗炭者無其位也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又曰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髙莫大乎富貴茍誠其人而欲得其位者其心猶可察也使漢唐之義不足以接三代之統緒而謂三四百年之基業可以智力而扶持者皆後世儒者之論也世儒之論不破則聖人之道無時而明天下之亂無時而息矣悲夫

  漢髙祖起布衣以爭天下及大業既成而父兄故無恙也然尊之封之皆有所感而後發而或者猶置余忿于其間唐之太宗既已一切委命于父兄矣己未庚申之變豈人道之所可安乎舜之于瞽象周公之于管蔡夫必有其道矣豈聖人之事不可複見于後世而天下冒冒然以強弱小大相爲雄長而彼善于此者亦可以一天下而歸之正乎人道之不滅者幾希矣精微委曲之際處其所不可處以待聖人之複起者固不可以無論也
  匹夫不階尺土而有天下此天下之大變而古今之所無也彼豈有熟講素定之規模而其臣相與把手以奮起草莽之間又豈嘗學古以從事哉仁義禮樂先王所以維持天下之具既已一切盡廢而利害緩急迫乎其前則裂土定封無所愛惜至于著在人心不可泯滅者或有感而後發或因以泄其余忿亦其勢然耳嗟夫此豈可謂非天哉自黃初以來陵夷四百余載劉石諸姓叠起以主神器而民生常觊一日之安寜于非所當事之人人道失其統紀而天地幾于不立矣此非有超世邁往拔出之英豪安能掃地以求更新乎太原之義旗一指而天下靡然知所向矣髙祖以父而主之可也建成獨可以常法嗣之乎據非所當得而又疾其當得者若不能以終日此非天誅之則人殺之耳天未嘗不假手于人是以太宗抽矢蹀血忍于同氣犯天下不義之名而不恤彼其心以爲是天實爲之而非吾過也天人之厭亂極矣豈其使建成元吉得稔其惡以自肆于民上哉人心蔽于自見而天命不知所歸是治亂安危之大幾也昔者周公蓋憂此矣孺子離襁褓寜幾時而武王疾日病周公懼其事之不可繼也至誠委命于天欲以身代武王之死武王得以延數年之命而孺子可輔以立他日管蔡之誅爲天下誅之耳要以使天命即于人心所可安之地不然則吾心豈能盡白于天下而何以爲後世訓乎天命之所在若決江河故檀車煌煌牧野洋洋雖聖人不敢以疑貳之心而承之也顧其所以先爲之地者至矣人欲謀我而我亦謀之是以亂易亂也而其地安在哉雖其決于承天命以脫民于塗炭有足自解者而終不即于人心之所安至今論者猶不安之嗟夫此又可以盡歸之天哉

  三老董公以仁義遮說漢髙帝而三軍始爲義帝缟素項氏不複能自直于天下名義之不可負蓋如此儒者正名之說雖起于管仲之尊周而自漢以來則以此舉爲明驗矣然人爲萬物之靈而仁義智數蓋不可以雜而行也不出于髙帝之誠心而欲以欺天下則名義乃自外來乎故三軍缟素本足以納侮而不足以形敵然劉項同受命于義帝坐視同列之賊其君而不問則聖世皆不複知所謂人道矣是三軍缟素而大義始明髙帝定天下之機無乃眞在此乎合內外而論之宜必有以處此者
  晉奚齊義不足以君國聖人書以爲君之子而卓子則書君者裏克君之也秦以智力兼天下其亡楚尤爲無道蓋天下欲共亡之久矣況當天下潰亂之時蓋不必用懷王以從民望也項氏君之而諸公皆禀命焉則其君之者非一人矣利其爲名則君之不利其實則害之自立自廢各從其私是君臣無定位而以強弱爲輕重率天下之人如驅羣羊是非可否惟吾之所欲爲而人亦不得裂去也其輕天下亦甚矣董公者發天下之公憤而借髙帝之力以扶人道于既絶者也揭項氏之不義于天下使天下皆欲援弓而射之雖微髙帝猶不可以自立蓋董公之遮說幾于孔子沐浴之請而髙帝之義吾不知其何心也故孫權之自立非義也使魏氏不得自正于天下則人道不至于盡廢雖聖人不得而明權之非義也

  三代之剏業以封先聖之後爲念而論功行封猶待其定也至周則大封同姓于其間爲國五十有三而猶未以爲慊武王周公固非以天下爲己私者天之立君豈爲姬姓而設乎漢興患異姓之強大而大封同姓以鎮之其道蓋本諸此矣七國同時舉事黥彭之患不如是之並也誅鋤刬削至于分裂以各王其子弟同姓湮微而後族之禍又成矣聖人之立法本以公天下而非以避禍亂心有親疎則禍福倚伏于無窮雖聖智不得而防也周漢之法豈世變之窮而至此乎合天下而君之疏逺之人何負于國家而周以宗強此果何道乎不然漢诿之周而周公其衰矣
  昔孔子論三代之損益可知蓋自堯之親睦九族積而至于周之大封同姓五十有三國者亦其損益之可知者也然其義遂窮而不可繼故春秋之諸侯以其子弟爲卿者聖人皆以弟書之獨于季友之來歸不系以親而書曰季子蓋其賢者則與衆共之其不賢者聖人以爲有國者之私其親而其義不通于天下也豈非參酌四代之制以爲萬世通行之法哉漢髙帝與諸公共起草莽以帝天下天下平定諸公各以南面稱孤帝猶疑其不可盡信也分王子弟以據其衝而庶孽與其不肖者一切不問庶幾以爲可自附于周家親親之義而不知權勢既成雖親者亦不可保其可保者惟其賢也不思天下之公義而用其謀國之私心是非利害徇于目前而使前後相矯卒不得其正禍亂相尋于無窮不獨漢氏爲可憫而魏晉宋齊不能以是一日爲安者蓋親疎之義不明也出其子弟之賢者以與天下共之其不賢者養以國家之私使親賢參錯而禍福治亂一付之天下之公而吾無容心焉聖人之作春秋以待後聖者蓋如此

  項羽喑嗚叱咤千人皆廢而能恭敬愛人自屈于禮節之士其仁與勇可謂兼之矣至于賞不妄與豈不足自附于惟衣裳在笥之義邪漢髙帝乃饒爵邑以來天下之頑鈍嗜利亡恥者開國承家之初而顧以小人先之卒用是以勝羽羽之目當不瞑矣使天下有疑于儒者之道其不自髙帝始邪
  方三代之衰聞諸侯修德以興矣未聞崛起草野而皆有南面稱孤之心也當草昧之時欲以禮義律之智勇齊之而不能與天下共其利則其勢必分裂四出而不可收拾矣匹夫並起而爭此非先王之常勢也髙帝能用是以合其勢而不能用是以一日爲安蓋其初不能參用項氏之所長以消伏異時黨與搖動之心此正陳平之所預見而深憂而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之義何嘗一日而廢哉蓋田橫之未去郡國豪姓之未徙四老人者伏于商山而不可招致髙帝雖死而目不瞑也異姓諸侯王之憂特衆人之所共憂耳易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寜聖人其知之矣

  周召毛畢實佐文武以有天下成康既沒王朝之公卿往往皆諸公之子孫族屬比闾族黨之賢修身饬行以自見于斯世者非一人其卓然者豈不可與公之子孫族屬共執國政哉然而位終不得過大夫人才之特起不幸而非世家則不得以任公卿之位此果何法也春秋譏世卿而人才之特起者終無一人得附見于冊書雖聖人之法亦不免隨世而立欤漢髙帝與蕭曹諸公共起而亡秦天下既定非嘗更當時之事者不以任公卿也賈生特起之才天子明知之而不得用非獨绛灌之專其寵利也然公孫弘自海瀕而登宰相則天下自此多事矣唐太宗雖以房杜爲宗臣而天下之賢者始雜而用之然其後遂無世臣之可倚更任叠用雖賢君亦不克其終豈君臣之際無終始之義則其勢必至此邪然合天下而君之而獨私于共事之臣宜非聖人之公道而周漢之法果可爲通行之法乎
  君臣天地之大義也君臣不克其終則大義廢而人道阙矣此豈茍然之故哉方天地設位之初類聚羣分以戴其尤能者爲之長君奉其能者爲之輔相彼所謂後王君公皆天下之人推而出之而非其自相尊異據乎人民之上也及法度既成而君臣有定位舜命夔以典樂教胄子蓋欲其君臣相與世守之以達天地之大義三代既以世次而有天下其相與肇造人紀而維持其國家者亦欲其代修祖父之業而君臣相保與國無窮使天下之人有所觀仰愛戴而不敢窺伺其間以觊幸國柄橫生意見紊亂綱紀使天地大義有所廢阙而厭故喜新敗亡相尋而不悟也惟其子孫族屬舉不足以當賢者之選而後廣求天下之賢聖以庶幾于一遇而中接墜業不敢有加焉如髙宗之于傅說是也此豈君臣之常法哉孔子之作春秋其于三代之道或増或損或從或違必取其與世宜者舉而措之而不必徇其舊典然于君臣之大義未之有改也其譏世卿葢譏其不擇世臣之賢者而用之甚者遂使世其官而人人輕視其上皆有揜而取之之心其勢必至于君臣之不相保故惓惓于一世之賢者悉使之附見于冊書如蔡季紀季楚屈完齊髙子魯季友叔肸宋子哀之徒往往非公族則其世家之舊也使皆得若人而用之則何厭于世臣而欲求天下特起之賢于不可知之際哉至于死生恩禮之厚而適遭變故或不以其道終則正色書之而無間于曹莒之小國所以究極天地之大義而明示之後世者也故孟子以爲故國必有世臣至于不得已而後使卑踰尊疏踰戚然猶必取其國人皆曰賢者繇此言之豈樂于君臣之不相保而新故相易以求快一時之耳目哉戰國朝暮反複之禍葢起于君臣之不相保也漢髙帝以匹夫而有天下視平時之等夷無非可疑之人故其臣不自保其首領而天地之大義不複明矣然猶不使後生新學得以參乎其間也唐太宗則參而用之更一世而盡忘其舊甚者朝爲君臣而暮爲路人故以勢相臨而不複以恩相保緩急無一人之足依而方顧望草萊之賢者以爲己用豈不殆哉惟我本朝于天下之賢者必使之揚歴中外養其資望而後至于大用故其人往往足以重人之國家而子孫習識其本末源流家世守之至于一二百年而不替嗚呼是天地之大義而非君臣之私恩也天下不能皆特起之賢則超舉顯擢豈可率以爲常乎朝暮不相保則是棄爵位于草萊大義廢而天下離矣

  龍川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四

  (宋)陳亮 撰

  ○問答

  義利之分孟子辨之詳矣而賞以勸善刑以懲惡聖人所以禦天下之大權者猶未離于利乎有所利而爲善有所畏而不爲惡則其入人也亦淺矣堯舜之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故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豈亦知其效入人之淺乎然臯陶之陳谟以典禮賞罰同出于天而非有輕重之別也茍無所事乎其用則賞罰亦自外來耳安在其爲天乎三代之用賞罰大槩猶法唐虞而記禮者載其先後之用甚詳又以爲至周而窮豈世變之極而賞罰之用始重乎抑其出于天而三代始賴其用也春秋聖人經世之志而獨以代天子之賞罰則聖人起而治天下必不能以易此矣亦何怪于漢宣帝之專恃賞罰以爲治乎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洛書之所明載而儒者終以爲治天下者不取必于賞罰亦知夫勸懲之效淺也謂賞罰不取必于勸懲則無以禦天下謂其爲勸懲而設則賞罰亦利耳利者人道之末也則臯陶之所謂天者豈誣乎
  耳之于聲也目之于色也鼻之于臭也口之于味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出于性則人之所同欲也委于命則必有制之者而不可違也富貴尊榮則耳目口鼻之與肢體皆得其欲危亡困辱則反是故天下不得自徇其欲也一切惟君長之爲聽君長非能自制其柄也因其欲惡而爲之節而已敘五典秩五禮以與天下共之其能行之者則富貴尊榮之所集也其違之者則危亡困辱之所並也君制其權謂之賞罰人受其報謂之勸懲使爲善者得其所同欲豈以利而誘之哉爲惡者受其所同惡豈以威而懼之哉得其性而有以自勉失其性而有以自戒此典禮刑賞所以同出于天而車服刀鋸非人君之所自爲也天下以其欲惡而聽之人君人君乃以其喜怒之私而制天下則是以刑賞爲吾所自有縱橫顚倒而天下皆莫吾違善惡易位而人失其性猶欲執區區之名位以自尊而不知天下非名位之所可制也孔子之作春秋公賞罰以複人性而已後世之用賞罰執爲已有以驅天下之人而已非賞罰入人之淺而用之者其效淺也故私喜怒者亡國之賞罰也公欲惡者王者之賞罰也外賞罰以求君道者迂儒之論也執賞罰以驅天下者霸者之術也

  肉刑之興說者以爲起于苖民而堯參取而用之報虐以威葢將以戒小人而非出于聖人之本心也故舜多爲之塗以出民于刑祗以施諸怙終者而穆王之訓刑爲尤詳然則雖聖人欲去之久矣安在其爲孝文姑息之仁也而世儒之道古者必以爲井田封建肉刑皆聖人之大經大法不可廢也治天下而不用肉刑徒以啓小人犯法之心耳故曰肉刑之刑重也漢魏之際往往數議複之而不果以至于本朝而刑輕于三代矣法家者流以仁恕爲本惟學道之君子始惓惓于肉刑焉何其用心之相反也推之天理驗之人事而要諸古今之變究其所從始極其所由終必有至當之說
  昔者聖人別人類于禽獸之中而去其爭奪戕殺之患葢必執生殺之權而後謂之刑政也則肉刑固已草具而未有其法耳苗民始多爲戕人之具以淫用之堯懼其爲世訓也故取而次第品節之使必若苗民者然後罹此刑耳故曰報虐以威舜又多爲之法以出之而夏于贖刑爲尤詳商人執刑罰以督奸傷肌膚以懲惡葢嚴其所當用者耳夫既多爲之塗以出之而不嚴其所當用者是教人以輕犯法也豈聖人制刑之本意哉文武尤謹于庶獄而成康措而不用至于四十余年穆王耄荒而訓刑以诘四方使知刑者聖人愛民之具而非以戕民也漢興承秦之余烈先王之法度盡廢而肉刑塊然獨存文帝感一女子之言而慨然除之于是可與語通變之道矣井田封建自黃帝以來極十數聖人之思慮所以維持而奉行之者惟恐其一事之不詳而一日之不精也至于肉刑則多爲之塗以出之惟恐其或用耳豈可同日而語哉聖人之恐其一事之不詳而一日之不精者今既盡廢而不可複舉矣獨惓惓于聖人之恐其或用者縱使可用無乃顚倒其序乎使民有恥則今法足矣民不賴生雖日用肉刑猶爲無法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四達而不悖則王道成矣吾聞諸聖人者如此

  郦食其教髙祖以示諸侯形制之勢方天下未定之際形勢固不可以授之人葢懼其自伐也天下已定固當以天下爲家以四塞爲形勢而蕭何方惓惓于壯宮室婁敬方勸據秦地以臨制天下何其狹也髙帝寛仁愛人天下洶洶數歲本不敢輕用其力豁達大度欲示天下以至公而庶幾于周家之義然卒爲宗臣所移猶可也而竟移于覊臣之說何哉豈三代公天下之道後世眞不可複行乎抑人心多自疑而其流遂如此也不然則在德不在險是眞書生之談耳
  萬物皆備于我而一人之身百工之所爲具天下豈有身外之事而性外之物哉百骸九竅具而爲人然而不可以赤立也必有衣焉以衣之則衣非外事也必有食焉以食之則食非外物也衣食足矣然而不可以露處也必有室廬以居之則室廬非外物也必有門戸藩籬以衛之則門戸藩籬非外物也至是宜可已矣然而非高明爽垲之地則不可以久也非弓矢刀刃之防則不可以安也若是者皆非外物也有一不具則人道爲有阙是舉吾身而棄之也然而髙卑小大則各有分也可否難易則各有辨也徇其侈心而忘其分不度其力無財而欲以爲悅不得而欲以爲悅使天下冒冒焉惟美好之是趨惟爭奪之是務以至于喪其身而不悔然後從而省之曰身與心內也夫物皆外也徇外而忘內不若樂其內而不願乎其外也是教人以反本而非本末具舉之論也二帝三王未嘗不擇形勢而居之而周公于宮室之制闊大端麗欲用以爲萬世之法夫豈以形勢爲德之輔而宮室爲德之華哉此帝王所以備人道而與天下爲公也蕭何婁敬葢亦知天下之勢而已而未知聖人本末具舉之道故使論者猶有疑焉且諺有之衣則成人水則成田此豈有內外輕重之異哉世儒之論所未及也

  帝王之號名殊而其道一也然學者知稱堯舜禹湯文武而名號與谥終不可得而別以堯舜禹爲名則文武獨以谥舉可通乎以爲號則咨爾舜禹者必非號也湯之子孫以甲庚丙壬爲號則湯不得以謂之谥然而所謂予小子履者則湯既有其名矣後世之言谥法者遂次堯舜禹湯之中夫豈其然乎文武之子孫各以谥顯而善惡一付之天下之公論雖孝子慈孫不得加私意于其間也春秋之公侯伯子男其卒葬例以公書又何所貴于聖人之筆削乎亦無怪後世之孝子慈孫因得以致其隱惡之義也聖人酌古今而裁之中道必有俟百世而不惑者
  自風氣初開人極肇建于是有君臣上下之分而爲之號以尊異之未有名字之爲別而文物之可觀也及其久也有號而後有名有名而後有字有字而後有諱有諱而後有谥上則追王其先祖先公下則施及其文子文孫旁則庇其本支族屬維其姻聮親黨隆于朋友不遺故舊以廣親親之道于天下然後爲忠厚之極人道之至文此周家所以獨備于三代也孔子作春秋既已品節而盡用之矣然名之曰幽厲而國惡不諱無以致君父之敬列爵各從其實而直情徑行無以盡臣子之心故春秋兼隱惡之義從尊君之文而人文于是大備後世無以複加矣過是以往則人心無窮不可以盡徇而天下至衆不可以文欺也故堯舜禹湯馴而至于周道之文也春秋之義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後世之欲行恩義于春秋之外者徇人心而欺天下者也

  呂不韋市子楚以爲竒貨此戰國策士朝暮反複之謀君子之所不道而漢文立未數月乃修代來功宋昌既封侯而六人者皆官至九卿宣帝惓惓舊恩至侯五人而未止也天之立君本爲斯人計猶不以逸豫其君之身顧何有于平時自結于其君以觊非望者乎將相大臣以天下之義迎立代王猶逡廵而不敢進既已立矣夜拜宋昌爲衛將軍領南北軍而張武實行殿中將相大臣今猶未足信邪昔者王代而今爲天下主必自代來者而後足信何其示天下以狹邪貪天之功以爲己力宋文帝能忍于徐羨之傅亮謝晦而王華王昙首之徒自是而用事焉使後世反複多詐之人常觊天下之有變以幸一日之富貴其必自宋昌始矣漢髙帝用其私心于豐沛而生長之地亦有異恩焉是納吾身于一邑而教天下以僥幸豈所以爲天下主哉南陽之恩雖小殺而此義卒不可廢人主一時之私恩又可爲萬世之常法乎裁恩義而中持衡焉使開國承家者有所據以爲常行之道揆之以春秋之義則必有以處此矣
  晉文公在外十九年從亡者非一而三士稱焉及其反國也郄縠實當國政狐偃趙衰葢始爲卿而賈佗臼季之徒未有列也郄縠死先轸以下軍之佐代之當時以爲上德則從亡之勞不論矣顚颉就誅魏犨幾不免而介之推不及祿榮辱可否與衆同之幸不幸一歸諸命不以親疎厚薄爲等降也易曰君子知柔知剛知微知彰萬夫之望自古聖賢之舉事與夫後世英雄豪傑必寄腹心于同起共事之人者彼其察事見情常先乎衆人非以其爲故舊而特親之也至于左右親昵讵肯以得國有天下而任之以政哉富厚安榮不欲以天下國家而儉其素所親耳春秋之義所以重君臣恩義之始終而不及其私者固所以防人心之流也文帝裁绛侯以大義而卒不任宋昌張武以國政彼其輕重淺深必有以知之矣丙吉之端簡厚重雖微舊故是可不任之以政乎宣帝忍于霍光而惓惓于五人者非但親疎有以蔽之而權利所在固爭之端而怨之府也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于一人此聖人所以裁恩義而中持衡者其諸春秋之所不廢欤豐沛南陽以生長之地而沾異恩雨露之所被日月之所照近而易入者常先得之此亦天下之公義而厚薄之殊絶則爲私心耳夫人心之正萬世之常法也茍其不役于喜怒哀樂愛惡之私則曲折萬變而周道常如砥也唐太宗惓惓于天策學士而秦府舊人則與東宮秦府均其用舍葢亦庶幾于恩義之平矣嗚呼安得皇極之主而共敘之哉

  聖人以常典衛中國以封疆限外裔明其不可參也然民命之所在不當以外裔中國爲別故兼愛之說興而通和之義行焉甚者至欲以女妻之冀以舅甥之恩而獲一日之安彼惟不習于禮義也故敢爲亂階而可以人倫而縻之乎暗哉婁敬之智也一日作俑而其流至于不可勝言矣然合中國而君之既不能卻天驕于塞外又不能忍一日之辱坐視民生之塗炭而莫之救是誠何心哉此齊景公所以涕出而女于吳也孟子之所不敢廢則婁敬豈得爲過乎畧其事而取其心雖宋虢之息民聖人不得正色而誅之也
  有中國必有四裔待四裔之常道莫詳于周而其變則備于春秋矣方舜禹時有猾夏者命士以明刑至湯有來享來王之事而未有其禮也周公相成王朝諸侯于明堂而列四裔于四門之外分天下爲五服而以周索戎索辨其疆葢不使之參于中國也宣王伐玁狁至太原而止而蠻荊使之來威而已此周道之所以中興也幽王之亂而中國外裔混而爲一矣其後楚始僣王橫行于中國吳越奮自南方以與晉楚爭伯而晉楚不能抗此商周而上外裔未有之禍也聖人有憂焉而作春秋諸侯與之會盟則譏之伯主窮追逺討則黜之要使各安其疆則止矣至于吳越則非周道之所能盡治也方其始之僣竊也固已斥而棄之矣及其能從中國之會盟則人之能行聘禮則爵之能正中國所不能正之罪能討中國所不能討之敵則酌輕重以許之及其行詐謀習土俗則斥而棄之如故也然而圖伯可也分伯可也專伯則不可人可也子可也公侯則不可而況于僣王乎是聖人于中國外裔混然無辨之中而致其辨則所以立人道扶皇極以待後世也吳楚之禍極矣聖人豈不知後世必有外裔之尤猾者踵其轍以抗衡于中國庶幾春秋之義尚可覆而行也漢之匈奴唐之回鹘吐蕃本朝之契丹豈可以待外裔之常道而待之徒曰不可參于中國而已乎彼固越疆而來參竊中國之文以自尊異逞其威以自飛揚矣然而妻之以女則不可藉其力以平中國則不可葢懼外裔中國之無辨也漢唐之已事可以鑒矣本朝去是二禍而歲以金缯奉之不複至于交兵則既享其福矣獨使之並帝則漢唐之所未有也專中國之禍豈一朝一夕之故哉是皆當時之廷臣不講春秋之過也今中原既即于淪陷矣明中國之道掃地以求更新可也使民生宛轉于異俗而無有已時則何所貴于人乎故揚雄之言曰五政之所加七賦之所養中于天地者爲中國王通之言曰天地之中非他也人也葢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龍川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五

  (宋)陳亮 撰

  ○酌古論(一)

  酌古論序

  文武之道一也後世始岐而爲二文士專鉛椠武夫事劍楯彼此相笑求以相勝天下無事則文士勝有事則武夫勝各有所長時有所用豈二者卒不可合耶吾以爲文非鉛椠也必有處事之才武非劍楯也必有料敵之智才智所在一焉而已凡後世所謂文武者特其名也吾鄙人也劍楯之事非其所習鉛椠之業又非所長獨好伯王大畧兵機利害頗若有自得于心者故能于前史間竊窺英雄之所未及與夫既已及之而前人未能別白者乃從而論著之使得失較然可以觀可以法可以戒大則興王小則臨敵皆可以酌乎此也命之曰酌古論

  光武

  自古中興之盛無出于光武矣奮寡而擊衆舉弱而覆強起身徒歩之中甫十余年大業以濟筭計見效光乎周宣此雖天命抑亦人謀乎何則有一定之畧然後有一定之功畧者不可以倉卒制而功者不可以僥幸成也畧以倉卒制其畧不可久功以僥幸成其功不可繼犯此二患雖運竒奮鬬所當者破而旋得旋失將以濟中興難矣人有常言光武料敵明遇敵勇豁達大度善禦諸將其中興也固宜吾則曰此特光武中興之一術也使其中興止在于此則是其功有時而窮也西都之末莽盜神器羣雄並起相與圖之光武因思漢之民舉大義之師發迹昆陽遂破尋邑百戰以有天下彼其取亂誅暴或先或後未嘗無一定之畧也何以明之光武自昆陽之勝持節河北鎮慰郡縣破王郎擊銅馬收複故地凡所以經營河北而取河內爲之根本也河北平河內服自常情觀之當此之時更始闇弱可以西取關輔疾據其地俯首東瞰以制天下光武乃身徇燕趙止命鄧禹乘釁西征其意豈以燕趙爲可急而闗輔爲可後哉吾嘗籌之闗輔雖形勝之地而隗囂在隴西公孫述據巴蜀赤眉羣盜蠭起山東囂述猶虎狼之據穴也有物以阻其穴則彼不敢騁不然將何所憚赤眉猶長蛇之螫草也以物而肆其螫則其毒無余不然將何所不至光武之未取闗輔所以阻囂述之穴而肆赤眉之螫也故且身徇燕趙使之速定則自河以北民心已一而吾之根本固矣及赤眉破長安志滿氣溢兵鋒已挫而鄧禹得乘釁以並闗中馮異繼之遂破赤眉而長安平洛陽固而景弇且定齊矣當此之時天下畧平囂述雖有觊觎之心而不得複騁光武定都洛陽命將討囂平述而天下遂一矣此其有一定之畧而後有一定之功也使燕趙未平而光武西取闗輔則遂與囂述爲敵而赤眉無所騁其鋒矣與囂述爲敵則欲徇燕趙而彼乘其虛赤眉無所騁其鋒則已服郡縣而或罹其毒是燕趙未可以卒平闗輔未可以卒守河北河內未可以卒保而天下紛紛將何時而一也雖料敵明遇敵勇豁達大度善禦諸將顧亦何用哉吾以是知中興之君畧之不定而僥幸于或成則我欲東而盜據其西我欲前而敵隨其後智謀勇鬬無一可者今夫道路之人僥幸而得千金得之于此則必失之于彼何者千金不可以常僥幸也千金之子則不然致之有術取之有方成之有次第不終年而其富百倍此光武所以爲中興也唐肅宗起兵靈武不能先圖範陽而急取闗中卒使盜據其穴不能盡取河北裂爲藩鎮終唐之世爲大患者皆藩鎮也此無他不能立一定之畧則不能成一定之功中興之不終宜哉吾以是知光武之果不可及也且吾又聞自古服羣叛驅英豪者無如漢髙帝而光武之行事有髙帝之所未能爲者二焉光武降銅馬封其渠帥降者未安將有他變此何異于沙上之謀乎光武勒使歸營單騎按行示以赤心而降者悉服不必封雍齒而後諸將安也馮異鎮闗中人或言其威權太重恐有異志此何異于蕭何之事乎光武不信言者而以其章示異異惶恐稱謝複賜诏慰谕信任愈笃不必系諸獄而後明其無他也且使後世人君用此術以成功者多矣吾始讀髙帝之書至此未嘗不竊疑其計之過而未有所處及得光武二術則欣然而笑曰天下之事未嘗無竒術而人不能發之光武發髙帝之所未能爲而中興之功逺過古人者雖天命抑人謀也

  先主

  英雄之主所爲置私忿而未嘗求複者非以私忿之不當複而義有大于私忿者也當理而後進審勢而後動有所不爲爲無不成是以英雄之主常無敵于天下夫劉備之荊州孫權假之也權不假之其曲在權備不複之其曲在備備既得益州權遣使請荊備不以複而天下皆不直備矣權一舉而襲破三郡再舉而遂枭闗羽何者師直爲壯也然備之于羽義則君臣恩猶父子羽既就戮備不勝忿遂大舉以求複其雠而不知魏者國家之深雠非特一闗羽之比吳者一家之私忿猶有唇齒之援也此吾所謂義有大于私忿者如斯而已矣備既舉兵權遣使求和而盛怒不許是怒敵也兵向西界平地立營而無他竒變是輕敵也怒敵者危輕敵者敗備之喪師有自來矣且吾又聞之用兵之道有攻法有守法此兵之常也以攻爲守以守爲攻此兵之變也攻專用攻法守專用守法其敗也固宜然守專用攻法攻專用守法亦焉得而不敗哉備之攻吳可謂專用守法矣備自秭歸列立數十屯亘七百裏將以攻人而計出于此雖曹丕之庸猶得而笑之而備不知避者豈其果闇于用兵耶備之意欲示拙以誘吳師待其貪利一舉蕩之而不知陸遜之持重可以速壓而不可以巧勝也形之而彼不從予之而彼不取固將制竒合變求爲不可敗而全軍以返乃難于舉動計不複生此固遜之所輕爲也夫善用兵者常避敵之所輕而出敵之所忌是以進而不可禦何者敵氣沮而吾志得也且夷陵者荊州之咽喉也得夷陵則荊州可有使備能遣黃權率水軍以爲先驅順流而下掩其未備而備率歩兵分進疾趨夷陵扇動諸蠻招誘大姓按兵而不動命水軍急攻之臨機設變奮力死鬬彼方支吾未暇而吾率歩兵乘髙而進聲東而擊西形此而出彼乘卒初銳而用之彼亦疲于奔命矣如其能隨機拒守則駐軍而相持固壘而不懈多張疑兵斷絶險要而實未嘗分乃密遣一辯士間行至魏以金幣結其貴幸自謂有謀求見魏主魏主知必召之既入見則泛論天下之事語及吳蜀然後徐言曰臣嘗私賀陛下竊笑陛下已而又私喜陛下彼必問曰何以賀朕則對曰武皇帝所以不能吞幷吳蜀者非力不足而智不逮以吳有長江之阻蜀有崇山之險而又相爲唇齒之援也今天相魏兩雄相鬬以資陛下進取之機此臣所以賀陛下曰何以笑朕則曰臣聞敵人開門必亟入之今陛下不亟圖進取而猥信吳人之和彼急則和緩則去矣投機之會間不容髪此臣所以笑陛下曰何以喜朕則曰陛下天資神武聖斷易回茍見其利罔有不從此臣所以喜陛下彼必曰計將安出則曰蜀地僻險未易卒圖不若遣夏侯尚曹仁出信陵賈逵滿寵出東闗或出皖城或出廣陵東西彌亘直造長江因蜀之勢大舉攻吳吳亡則蜀失援然後徐舉而圖蜀天下可一也議者必曰兩虎方鬬當收卞莊子之功臣以爲莊子之術可以刺野走之虎若夫阻穴之虎則當及其方鬬而急刺其一待其鬬已則斃者猶能阻穴尚何收功之有哉吳蜀阻穴之虎也臣恐既解之後勝者張勢敗者阻險桀骜不遜以拒陛下陛下雖憤怒無所逞其鋒矣機不可失願陛下熟慮之也彼曹丕素貪功而劉晔亦嘗言此丕既得聞此計必深以爲然而大舉攻吳吳力不能兩拒固將棄夷陵而與我和以並力拒魏是吾不戰而得夷陵也夷陵得則荊州可圖矣不知出此而怒敵取危輕敵取敗誰謂劉備爲識大計也故夫以私忿興師而又怒之又輕之者可屢爲哉

  曹公

  善圖天下者無堅敵豈敵之皆不足破哉得其術而已矣運竒謀出竒兵決機于兩陣之間世之所謂術也此其爲術猶有所窮而審敵情料敵勢觀天下之利害識進取之緩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後次第收之而無一不酬其意而後可與言術矣故得其術則雖事變日異沛然應之而天下可指揮而定漢髙帝是也失其術則雖紛紛戰爭進退無據卒不免敗亡之禍者項籍是也至于得術之一二而遺其三四則得此失彼雖能雄強于一時卒不能混天下于一綂此雖曹公之所爲而有志之士所深惜也公奮身徒歩之中舉義兵破黃巾走奉暹輔帝室深據根本號令諸將于是降張繡擒呂布斃袁氏破烏桓兵鋒所加敵人授首蓋舉無遺策而北方畧平矣其爲患者荊州二劉江東孫氏張魯擅漢劉璋據蜀而闗西諸將紛紛不一此其取之不可以無術也夫所謂術者當審敵之強弱難易而爲之先後以勢度之璋魯弱而易其勢在所先孫劉強而難其勢在所後夫荊州至近表又寖弱而有劉備在焉故不若留之以恣備之所欲爲而並魯取璋以孤其勢然則欲引兵西向而闗中諸將適當其前則如之何蓋嘗考之闗西諸將皆不足畏所可憚者惟一馬超而公制之非其術此所以卒爲邊患而反爲璋魯之藩蔽也方騰遂不葉求還京畿此其勢易服矣騰之家屬盡還宿衛而獨留超所謂養虎自遺患也公之意豈非以其嘗辟之不就今雖召之而彼未必肯至耶此亦不思之甚也且超之所以不就者以父子俱在闗西未欲獨至而又辟之甚輕不肯屑就也及騰旣歸宿衛公于此時能以前將軍召之待以厚禮示以赤心命綂銳卒常以自隨又使超弟若休若鐵者領騰部曲而超之果敢喜立功名曷爲不就超旣就則闗西諸將舉無足道及熈尚既平厲兵西向風谕諸將使來合勢則韓遂等必不敢叛縱叛破之易耳然後並兵自陳倉出散闗運竒奮擊以討張魯則魯可平漢中可有複于此時合張魯之資乘漢中之勢整兵臨蜀則劉璋震恐不能爲計欲召劉備而無所及備雖至而亦不能禦何者備非素拊蜀蜀人方攝吾之威必不肯信備而拒守上下異論又不能爲用璋備異志而潛相疑其勢必不足以敵我況荊州用武之國備必不釋以與人而徑入蜀則璋不得不降也璋降蜀平分慰郡縣命夏侯淵張合守之而公親自還邺整兵向荊使許洛之兵衝其膺蜀漢之兵搗其脊絶吳之糧援則荊州破劉備蹙然後大會諸將合飨士卒傳檄江東責貢之不入命荊州之兵出江陵蜀漢之兵出巴峽合攻其上流一軍出廣陵一軍出皖城合攻其下流使之奔命不暇而公親率精兵數萬直抵武昌則雖有智者不能爲吳謀矣周瑜魯肅雖千百輩何害也江東既平天下一統分封諸將撫慰士卒乃退就臣列光輔漢帝招賢禮士修明庶政以幸天下雖西伯之功不能逺過如其不然亦不害爲能一天下也彼荀彧智謀百出而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計徒見荊州四達英雄之所必爭而巴蜀險阻非圖天下者之所急及熈尚平遂教之南征荊州責貢之不入而不知大畧之士常留所必爭者以餌敵而從事乎不足急者以蹙之也孫權嘗告劉備以巴漢爲曹公耳目規圖益州得之則荊州危而廖立亦言先主不先定漢中走與吳人爭南三郡三郡既失幾亡漢中則孫劉之所爭葢亦可見矣葢蜀漢者天下之右臂也江東者天下之左臂也安有人斷其右臂而左臂能全乎不知斷其一臂而從其中以衝之則兩臂俱奮矣此曹公所以南失荊西失蜀而孫劉爭雄天下分裂葢其失止于留馬超取荊州而患之不可支卒至于此故夫取天下之大計不可以不先定也且夫曹公未平徐州而先平兖州未擊袁紹而先擊劉備破張呂而後圖二袁葢亦得術之一二然公巧于戰鬬而不能盡知天下之大計故至此而失亦卒無有以告之者悲夫

  孫權

  天下之事最爲難應者百萬之衆卒然臨之而羣情有不測之憂坐觀其來而望風請命則懼至于失吾之大計起而欲拒之則又懼力之不足而反爲大患唯英雄之君爲能出身以當之而其氣不懾觀其勢審其人隨其事變而沛然應之切中機會而未嘗有失此固非僥幸于或成而畏謹者之所能爲也故吾欲拒之則以至寡當至衆而吾能保其必勝而不拒之則啖以甘言濟以深謀而彼必不敢動二者之所爲不同而均于有成效昔者漢髙帝之據闗嘗欲納項籍矣而孫權之據江東則舉兵而拒曹公事變不同應之亦異何以言之項籍劫諸侯之兵西向入秦所當者破勝氣百倍此其勢固不可拒也而籍之爲人勇而無謀氣雖行然而有不忍之心可下以言則亦何必拒之哉曹公並荊州之衆東向俱下而輕騎兼進千裏趨利複與吳爭長于舟楫之間此其勢易拒也而公之爲人智而多詐其言甘其心忍一罹其手莫之能救則雖欲不拒不可得已觀其勢審其人而後可以當大變也當時之人乃教髙祖拒而勸孫權降可謂兩失機矣方帝封秦府庫還軍灞上其計善矣一惑其說遽命拒闗鴻門之役微項伯幾殆使帝能因籍之來開闗延之身往見籍再拜賀救趙之功作而曰秦爲亡道英雄並起章邯舉全國之師出闗擊之驅滅羣英如獵狐兎當此之時邯以爲天下易與耳渡河擊趙偃然不顧將軍整數萬之衆趨救巨鹿焚棄辎重身先士卒叱咤生風震呼響應將軍有死之心士卒無生之氣人百其勇秦軍大潰諸侯觀之心戰膽栗始知將軍爲真英雄膝行而前莫敢仰視敢賀又再拜謝所以破秦作而曰臣與將軍戮力攻秦將軍渡河救趙大破秦軍秦之良將勁卒盡于巨鹿臣得引兵略地通行無累乘虛入闗遂降子嬰憑借威靈得展尺寸不然臣何以至此敢謝又再拜請分王之約作而曰臣自入闗秋毫無所取籍吏民封府庫還軍灞上以待將軍將軍存亡定危救敗繼絶于天下功最多宜爲盟主以幸天下裂土行封加惠于諸侯將軍世居大楚身爲霸王臣願得如約居闗中與諸侯比肩錯壤臣事大楚世爲西藩異者擊之非臣之私實將軍之大義敢請彼籍素不忍可啖以言吾曲意推之則必欣然而受固不背吾闗中之約矣吾得王闗中然後收英雄之士合義從之衆厲兵南向則全蜀可談笑而取抗旌北首則兩河可指揮而定席卷燕趙電掃齊魯據形勢之雄懾項籍之氣然後三面並進以攻之則彼將拱手就縛亦何至于屢戰屢敗重殘天下之民哉張子房號爲知天下之大計者見其距闗不能預爲之謀事迫而僅能解之此豈其慮有所不及耶抑知之而不敢告耶然幸而謝過之後籍猶使之王巴蜀得乘釁而取闗中而爭天下茍王之于燕趙若齊魯之間則大失機矣天下豈遽爲漢有哉此其成特出于幸也若夫孫權葢亦不惑于流議矣審操可拒卒置衆說而斷用周瑜使與劉備葉力期必拒之遂破孟德開拓荊州非惟免虎口而且有大功此其臨大變而不懾豈幸也哉權既不懾于孟德而魏文繼立始曲意事之啖以甘言效其珍物有求則從惟恐少拂其意欲待其驕而乘其變其謀深矣不幸而司馬仲達在魏而其謀卒不獲騁此則遇時之不幸而非權之罪也夫髙帝之英雄非權之所能髣髴而帝之成實出于幸權之不成實出于不幸故夫天下之事未可以成敗而定論也

  龍川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六

  (宋)陳亮 撰

  酌古論(二)

  苻堅

  智者之所以保其國者無他善量彼已之勢而已矣彼有釁吾亦有釁智者不舉也吾無釁彼亦無釁智者不伐也至于彼無釁而吾有釁則兢兢自全猶懼其不保而何敢議人乎苻堅者好大而自忘其醜貪功而不顧其後者也以有釁攻無釁雖婦人孺子末工賤隸皆知其不可而堅決爲之則安得而不亡哉始堅以氐人之雄舉三國如拉朽自以爲無敵于天下侈心一動遽欲移師而吞晉晉雖弱中國也秦雖強西氐也自古西氐之人豈有能盡吞中國者哉率百萬之師東向而俱下謂可以傳呼而定矣謝玄以數萬應之百萬至衆也數萬至寡也以至寡當至衆堅輕之不以屑意將橫截于岸而盡剿之而晉之數萬自知非敵士致其謀人奮其勇一以當百百以當萬堅雖有百萬之師焉得而不敗故嘗謂謝玄提孤軍以當秦蓋亦識用兵之法也然師次淝水勝負未判玄使人請堅麾兵少退以決一戰堅命麾退自相蹂踐晉人乘之因以大敗世遂以爲秦自敗而晉偶勝非玄之善堅之不善也使其不退則勝負未可知也使其分爲十道偕發並至則可以勝歸也吾嘗籌之此二說者常見其敗未見其勝夫堅之事勝亦亡敗亦亡蓋不足論而世猶惜其可以勝而不知用之則吾不可以無論也故爲之說曰許退者晉之不幸也不分者又晉之大不幸也夫夾水而陣一衆一寡寡者未敢前衆者不肯還晉苟退軍三十裏示堅以怯堅必輕之巻甲疾行趨兵急渡食不暇飽糧不及赍而吾先以兩道伏兵張左右翼乘其未陣整兵向之麾其東鼓其西正兵當其前伏兵衝其腹竒兵蹑其後三面夾擊奮力鏖戰此陷虎法也虎之見人常欲吞之而人先設陷穽然後脫身反走虎必來奔趨于陷穽執戈臨之殺之必矣使堅而不退則晉之計將出于此而百萬之師一敗塗地天下之人將以爲謀畧不世出矣不幸而不然則人遂以晉爲偶勝故曰許退者晉之不幸也大率百萬之衆分爲十道求以攻人必其兵皆精銳將皆智勇君明臣忠內外無釁始可以勝今堅發諸州公私馬十丁一兵其精銳何在諸將雖衆人自爲志可倚信者惟一苻融其智勇何有君肆其驕臣獻其谀弱卒數萬留守闗中而根本空虛鮮卑羌羯攅聚如林而蕭牆釁起晉茍待其既分诏諸道堅壁清野至勿與戰命桓衝謝玄等提精兵數萬抵襄陽設竒逆擊破其一軍而自均至金入武闗趨長安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搗其空虛慰撫居民秋毫不犯耆老感思晉德得見官軍欣然相告箪食來迎不出旬月闗中舉定則秦之諸道之兵強者不顧而自立弱者不戰而自懼而蜀必孤使闗中之兵衝其膺荊楚之兵搗其脅而蜀定矣此斷蛇法也蛇出其穴橫身于路求以噬人吾從其中而斷之徑塞其穴使之首尾不相救欲進不能欲退不可雖有余毒將自斃矣使堅而分爲十道則晉之計又將出于此而坐關東瞰以制天下百裏之內牛酒日至大享士卒傳檄河洛則中原之地可複百年之雠可雪矣不幸而不然則玄雖乘勝直抵黎陽而不得闗中守之不固所取之地卒沒于賊故曰不分者又晉之大不幸也此二策者天下之勝策也顧玄雖未足以盡知之而堅決無勝理也世言王猛之將終也叮咛告戒謂晉不可伐彼亦知勢之不可雖制竒合變而亦無所用欤

  韓信

  英雄之士常以多筭勝少筭而未常幸人之無筭也敵人無算凡天下之有筭者類能勝之豈惟英雄哉故夫以英雄之才而臨無筭之敵俛首而取之曽不足以關其思慮而竒謀至計無所自發此非英雄之所幸爲也至若敵人去已不逺籌筭時出其勢足以迫我吾居其間隨機而應之窘之而愈知費之而愈新愈出愈竒而沛然常若有余天下始知英雄之爲不可當矣且夫天下必有好強不可制之敵而後天使英雄之士出佐其君以制天下之變以息天下之爭使敵無筭則少進有筭則遂逡巡而不敢前則是勝負之數未可判而天下之患未可息也是何足以辱英雄之名哉天之所生必不如是也夫項氏之患蚩尤以來所未有也故韓信出佐髙祖而刼制之彼其所以謀項氏者可謂盡矣不以其兵與之角而欲先下諸國以孤其勢故一舉而定三秦再舉而虜魏豹三舉而擒夏說乃欲引兵遂下井陉李左車說趙將陳余曰韓信乘勝逺鬬其鋒不可當趙地阻險願足下假臣竒兵三萬人從間道絶其辎重足下深溝髙壘勿與戰信必成擒矣余不能用信乃一舉而破趙世之議者皆曰使左車之策遂行則信必不敢下井陉下則必爲所擒矣嗟夫此何待信之薄哉信而非英雄則可若英雄也則計必不出此矣且趙不破則燕不服燕不服則齊未可平齊未可平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信之用兵古今一人而已今屈于左車之計而不能決劉項之雌雄斯亦何取于信哉故吾謂左車之策行則信亦下井陉趙亦破余亦擒左車亦就縛請遂籌之夫善用兵者不內人于死地今余兵當其前左車之兵絶其後進退不可可謂死地矣內人于死地而求人之不出竒謀智者固如是乎且信之精兵已詣荥陽而所存者皆非素拊循之兵也持是兵而與人戰猶將自置之死地以決死鬬而況敵內我于死地吾何憚而不敢入哉吾以是知信之必下也余嘗言信兵雖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人知余兵雖強二十萬其實不過十萬也今分三萬以與左車則余所統者不過六七萬耳吾既下井陉因留數千人扼險以爲後拒以防左車之竒兵乃引兵壓趙壘而陣彼必不肯戰乃命挑鬬彼又不肯戰乃使辱之彼必又不肯戰何者左車亦嘗告之也遲之一二日密遣數千人間往伏險戒之曰望趙軍出而逐我即起據其壁擊其背處分既定乃使人廵軍大呼曰賊兵斷後不如急歸乃引兵而反彼必謂吾計已窮士氣已沮而又知左車竒兵實已斷後欲使吾腹背受敵始可全勝此雖智者亦必舉兵逐我而況余貪得忘失之心囂然其未已乎彼既舉兵逐我勢將相迫乃鼓噪反兵而戰兵在死地人人死鬬而吾之伏兵又起據其壁擊其背彼腹背俱受敵反不知所以爲禦者矣余固可以一舉而擒也余既擒則左車三萬之兵可以傳呼而潰矣孰謂左車之計果能沮信之兵乎且夫斷後之兵古之智將固嘗以是而勝也然其勝嘗出于敵人之不意今左車之計未行而信已觇知之此雖有天下之至計猶得預爲之備而況左車之計乎且善謀者鬼神不能窺使敵人得窺之則不得爲善謀矣推此言之左車之計可知矣雖然是計也雖非天下之至計亦一時之良策也惟信爲能可以當之他人則愕然不敢進矣計左車之爲人亦足以爲軍中之謀主信欲就之以決疑所以虛心委已而問之豈真以爲向者之計足以擒我哉司馬遷班固不達兵機以爲信然乃記于傳曰廣武君策不用信使人間視知之乃敢引兵遂下從遷固之言則信特幸人之無筭者爾彼豈知廣武君之策用而信亦敢下兵哉此殆可與曉機者道也昔者曹操伐張繡而劉表斷其後操隨機應之卒敗繡表夫繡不下于余表不下于左車而操之用兵特信之流亞也以信之流亞猶能敗繡表信獨不能破余左車乎從是觀之則吾之說有不妄者矣

  薛公

  所貴乎謀夫策士者爲其能審料敵情以釋人君之憂也夫人各有心對面相語莫能相測敵人逺在數千裏而欲察其情揣其計之所出此非智者不能爲也方敵人勃然而起人君四顧惶惑茫然未知所措有一人焉奮身而出言之設爲定計使中敵人之所爲曉然如目見其事而言之者使人君得先爲之規畫處置而向者之憂一旦釋然此謀夫策士所以爲可貴也然而人君賞之天下推之後世又從而信服之畏其審料之明而不敢議其言之當否故言雖或過而亦無複有辯之者矣昔者黥布之背漢也髙帝深憂之薛公爲三策以料布而謂布必出于下策已而果然此其智蓋出人數等矣然而吾觀之薛公謂布出下策則漢無事信矣至言出上策則山東非漢有出中策則勝負未可知其言不亦過乎吾之意則曰布出下策則不足敗出中策亦敗出上策亦敗何以言之古之所謂英雄者非以其耀智勇據形勢如斯而已也此二者特英雄之末事而仗大義以從天人之望者乃英雄之所繇起也茍天命人心已有所歸而吾乃攘袂而起于幹戈紛擾之後用下背上舉逆犯順其名曰盜雖欲耀智勇據形勢而借英雄之資其能濟乎故凡薛公之上中二策皆英雄之資也英雄用之則可布用之則所以速其亡耳請遂籌之上策曰東取吳西取楚並齊與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夫吳在布後楚在布左以力取之則誠易也複竭力以並齊魯則其力疲矣而民心附漢未必爲其用也力取者猶然而欲傳檄燕趙能保其必降乎縱使其迫于勢而降而民心抑又可知矣漢茍遣一信臣若周勃之徒持節往慰谕之則燕趙必複爲漢用因命勃率燕趙之兵以收齊魯而帝親率關隴韓魏之兵以與布角布力已疲一舉必敗布敗則吳楚可不戰而複也吾以是籌之布出上策亦敗也中策曰東取吳西取楚並韓與魏據敖倉之粟塞成臯之口夫韓魏天下之中也闗隴在其西齊魯在其東燕趙在其北得韓魏而未得齊魯燕趙雖欲據敖倉塞成臯顧亦何用哉漢茍遣一二能將若曹滕之徒率燕趙齊魯之兵合擊其背彼必反兵自救帝因以闗隴蜀漢之兵而夾擊之則布亦何足敗哉吾以是籌之布出中策亦敗也薛公者明于料敵而不明于上下之分逆順之理故以英雄之資設爲布之三策而不自知其言之過也或曰司馬懿之料公孫淵石勒之料劉曜于謹之料蕭繹果如何哉曰懿以棄城預走爲淵之上策謹以席卷渡江爲繹之上計皆所以明其甚不足畏也不足畏之敵彼料之既得矣雖勿論可也至勒之策曜則有足言者矣曜圍洛陽勒將往救因料之曰曜盛兵成臯闗上計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者成擒也夫率兵以攻人頓于堅城之下數月不能拔士氣已沮一旦強援奄至不能扼險以拒之則腹背受敵不敗何待成臯闗天下之大險也使曜能留萬人以圍洛陽而身率勁兵以扼成臯則勒必不敢進進則乘髙而擊之勝之必矣勒既不獲進則洛陽失據曜因得優遊而坐取之此所以爲上計也若其沮洛水則勒亦未能進然而勒可設爲疑兵而潛兵以渡曜能應之則勝不能則敗此所以爲中計也故吾嘗謂曜出上計則洛陽非勒有出中計則勝負未可知施之布則薛公之言過矣

  鄧禹

  善用兵者識用不用之宜而後能以全爭于天下矣夫戰久勝則兵不可用敵已懼則兵不必用不可用而用之則挫不必用而用之則勞勞且挫則敵人反得乘其敝而覆之上損國家之靈下虧一身之名一跌之後前功盡棄其爲患也可勝道哉是故智者戒之也昔者韓信之用兵也一舉而定三秦再舉而虜魏豹三舉而擒夏說四舉而枭成安君出竒制勝變化如神兵鋒所加敵人授首蓋舉無遺策而天下皆知其不可當也然當此之時戰雖勝而兵已疲矣兵雖疲而敵已懼矣故兵雖不可用亦不必用也聲恐而氣喝之固足以勝是以廣武君告以傳檄下燕然後舉兵臨齊信從其說卒以成功然吾以爲廣武君雖不言信之計亦將出于此矣何者勢當然也夫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缟勢不可用也傷弓之鳥可以虛弦下勢不必用也不可用不必用智者固將不用矣今信之勢何以異此其所以區區咨計于廣武君者蓋大功垂成不敢不謹也不然則安能百舉百全而未嘗小衂欤鄧禹起身徒歩杖策軍門一見光武遂論霸王大畧陳天下之大計此其胷中固有大過人者矣連兵西討所當者破既定河東複平闗中威聲響震敵人破膽諸將勸禹乘勝徑攻長安而禹定計欲待其斃光武迫之使急進兵赤眉西走遂拔長安已而糧運不繼降者離散赤眉還兵長安複失威名大損功卒不成論者皆以爲禹之計則然而光武實迫之使敗者吾獨以爲不然斯民塗炭皇皇無告奮力拯之惟恐不及而況吾勝而後沮不進兵將何待也使其既據長安大張勝氣分慰居民合飨士卒使辯士以尺書風谕威德則赤眉延岑可指麾而定矣此韓信破趙之勢也不知出此乃舉敝兵而與延岑合戰敗于藍田可以止矣且憤其功之不成複收余卒求與賊戰糧運日乏屢戰屢敗豈非禹之才畧有所不及而亦無謀士以傳檄之說告之耶吾觀禹之失而後知識用不用之宜者蓋亦難矣嗟夫禹之敗亦有自來矣禹令馮愔宗歆等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殺歆而反擊禹禹懵然無所措求計于光武賴黃防而僅能得其首愔歆偏裨也始不能防之終不能制之敵人固有以窺我矣使其能禦愔歆而不至于相攻則栒邑不搖栒邑不搖則敵人不能窺而糧運必不乏敵人不能窺則余黨不降而自服糧運既不乏則居民降附者日衆長安之功固不在馮異而在禹矣以此觀之禹實有以取之而光武何罪焉語曰行百裏者半于九十故夫古之智者常盡心于垂成之際也

  馬援

  用兵之道不可以常律論也履險者兵家之危事智將常用之而勝他將常以之而敗勝非險也以有術勝也敗非不險也以無術敗也勝敗在人而不在險唯險而後可以見人之能否也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冒大險而後能立竒功險之不冒雖曰有功吾未見其竒也故夫智者不惡夫履險而惡乎無術多方以誤之此兵家之至術也聲東而擊西形此而出彼雖在坦地猶然而況于險乎險者人所易拒也吾欲出此而明以告之則敵一分兵拒險而吾固將不戰而自沮矣乃若智者之制事也聲其所必意形其所必趨而忽焉乘險而進則敵人驚沮而不知其所從來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鬬一舉而敗其黨與覆其巢穴而後可以爲不世之竒功也昔者馬援率景舒進擊武陵溪蠻軍次下隽其道有二一曰壺頭一曰充壺頭則路近而水險充則塗夷而運逺舒欲從充將以正合也援欲從壺頭將以竒勝也故援力言之棄日費糧不如徑進搤其咽喉帝遂舍舒而從援援既進兵賊乘髙守險欲前不可欲退不能已而暑甚士卒多疫卒不戰而自敗嗟夫若援者可謂不明乎履險之術矣吾以爲當聲言從充縱其降口使歸以告多張疑兵鳴鼓鼙盛旗幟若從充進賊必悉衆出拒吾密遣輕兵乘舟急進徑自壺頭以掩其無備出其不意則賊氣喪膽沮不知所以爲禦者矣五溪諸蠻可以一戰而擒也不知出此而明明履險其敗也固宜然援則失矣而議者方以景舒之計爲得是所謂見牛而未見羊也故從援則必敗從舒則未必勝從吾之計則發必中攻必克是以韓信之擊魏豹也盛兵臨晉而伏兵從夏陽襲安邑卒以擒豹曹公之攻馬超也盛兵潼闗而潛兵渡蒲阪取西河卒以破超此則兵家之妙術而非吾臆說也惜乎援之不出于此始援謀隗囂于掌握之間擊諸羌于指顧之頃破交趾平峤南出竒制勝前無堅敵不可謂非一時之傑也然至此而失豈其終老而智耄耶光武嘗言伏波論兵與我意合每有所謀未嘗不用援援此議而光武從之光武亦以爲可勝矣已而援敗複重加罪始不能料其不可而遽從之終不能少貸其法而重責之嗚呼光武亦不得爲無罪也

  龍川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七

  (宋)陳亮 撰

  ○酌古論(三)

  諸葛孔明(上)

  英雄之士能爲智者之所不能爲則其未及爲者葢不可以常理論矣骐骥之馬足如奔風升髙不軒履濕不濡度山越塹瞬息千裏而適值一馬葢亦能然則雖有此駿而不足以勝之也于是駕以輕車鳴以和鸾歩驟中度緩急中節锵锵乎道路之間能行千裏而能不行雖無一時之駿而久則有萬全之功何者吾乖其所能而出其所不能可以扼其喉而奪之氣也且谲詐無方術畧橫出智者之能也去詭詐而示之以大義置術畧而臨之以正兵此英雄之事而智者之所不能爲矣故夫谲詐者司馬仲達之所長也使孔明而出于此則是以智攻智以勇擊勇而勝負之數未可判孰若以正而攻智以義而擊勇此孔明之志也而何敢以求近效哉故仲達以奸孔明以忠仲達以私孔明以公仲達以殘孔明以仁仲達以詐孔明以信兵未至而仲達之氣已沮矣八數組于前四頭八尾觸處爲首進無速奔退無遽走突兵不能觸其膺竒兵不能缭其背伏兵不能衝其脅追兵不能襲其後諜間無所窺詐謀無所用當之則破觸之則靡鋒未交而仲達之能已乖矣夫仲達出竒制勝變化如神天下莫不憚之雖孫權亦以爲可憚而仲達亦自負其能也孔明以步卒十余萬西行千裏行行然求與之戰而仲達以勁騎三十萬僅能自守來不敢敵去不敢追賈诩等常逼之戰矣兵交即敗不敢複出姑以待斃爲名而其爲計者不過日夕望其死而無他術也彼豈孔明敵哉論者以孔明制戎爲長竒謀爲短雖知者亦止以爲知其短而不用吾獨謂其能爲而能不爲將以乖仲達之所能而出其所不能也故吾嘗論孔明而無死則仲達敗闗中平魏可舉吳可並禮樂可興請遂言之夫仲達以所能要其君壓其同列而誇其國人今斂重兵而自守姑曰待其斃然孔明始試其兵或以饑退晩年雜耕渭濵爲久住之基木牛流馬日運而至則其斃不可待矣遲之一二年仲達將何辭哉不戰則君疑之同列議之國人輕之其身不安其英氣無所騁固不免于戰戰則敗耳敗則魏人破膽郡縣響震引兵畧地闗中可有分慰居民彰明漢德然後舉兵而臨闗東勢如破竹所攻者下闗東平則谕以信義燕趙可指麾而定矣至五六年而魏明即世齊王踐位上下相疑蕭牆釁起引兵合進可以一舉而覆其巢穴俘其君臣分定州縣安集流亡魏既舉則吳人膽破矣況權之末年猜疑益甚果于殺戮雖陸遜不能自明至十年而遜沒其後歩隲朱然全琮之徒複相繼雲亡權之勇決之氣亦已就衰適庶分爭內不能制于是使蜀漢之師順流而下荊襄之師乘勢而進一軍出夏口一軍出皖城一軍出廣陵吳之羣臣無亮敵也攻城畧地孰能禦之盡一年之力而吳可舉江東既平天下既一偃武修文彰善瘅惡崇教化移風俗數年之間天下畧治然後興典禮修正樂斯民複見太平之盛矣且孔明之治蜀王者之治也治者實也禮樂者文也焉有爲其實而不能爲其文者乎人能捐千金之璧而不能辭遜者天下未之有吾固知其必能興禮樂也不幸而天不相蜀孔明早喪天下猶未能一而況禮樂乎使後世妄儒得各肆所見以議孔明者天也非人之所能爲也

  諸葛孔明(下)

  孔明伊周之徒也而論之者多異說以其適時之難而處英雄之不幸也夫衆人皆進而我獨退雍容草廬三顧後起挺身托孤不放不攝而人無間言權偪人主而上不疑勢傾羣臣而下不忌厲精治蜀風化肅然宥過無大刑故無小帝者之政也以佚道使人雖勞不怨以生道殺人雖死不怨殺者王者之事也孔明皆優爲之信其爲伊周之徒也而論者乃謂其自比管樂委身偏方特霸者之臣爾是何足與論孔子之仕魯與自比老彭哉甚者至以爲非仲達敵此無異于兒童之見也彼豈非以仲達之言而信之耶而不知其言皆谲也仲達不能逞其谲于孔明故常伺孔明之開阖妄爲大言以谲其下論者特未之察耳始孔明出祁山仲達出兵拒之聞孔明將芟上邽之麥巻甲疾行晨夜往赴孔明糧乏已退仲達谲言曰吾倍道疲勞此曉兵者之所貪也亮不敢據渭水此易與耳夫軍無見糧而轉軍與戰縱能勝之後何以繼此少辨事機者之所必不爲也仲達心知其然外爲大言以谲其下耳已而孔明出斜谷仲達又率兵拒之知孔明兵未逼渭引軍而濟背水爲壘孔明移軍且至仲達谲言曰亮若勇者當出武功依山而陣若西上五丈原諸軍無事矣夫敵人之兵已在死地而率衆直進來與之戰此亦少辨事機者之所不爲也仲達知其必不出此姑诳爲此言以妄表其怯以示吾之能料且以少安其三軍之心也故孔明持節制之師不用權谲不貪小利彼則曰亮志大而不見機多謀而少決好兵而無權凡此者皆伺孔明之開阖妄爲大言以谲其下此豈其真情也夫善觀人之真情者不于敵存之時而于敵亡之後孔明之存也仲達之言則然及其殁也仲達接行其營壘斂袵而歎曰天下竒才也彼見其規矩法度出于其所不能爲恍然自失不覺其言之發也可以觀其真情矣論者不此之信而信其谲豈非複爲仲達所谲哉唐李靖談兵之雄者也吾嘗讀其問對之書見其述孔明兵制之妙曲折備至曽不一齒仲達彼曉兵者固有以窺之矣書生之論曷爲其不然也孔明距今且千載矣未有能諒其心者吾憤孔明之不幸故備論之使世以成敗論人物者其少戒也

  呂蒙

  成天下之大功者有天下之深謀者也制天下之深謀者志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存乎吾之志則除天下之患安天下之民皆吾之責也其深謀逺慮必使天下定于一而後已雖未一之而其志顧豈一日忘之哉漢髙帝之失職而西也天下之人將遂以爲不振而髙帝欲東之志囂乎其未已故燒絶棧道使項籍意不複西而後乘間以定三秦既又引兵出武闗使籍兵亟南而複乘間以平諸國漢日廣籍日蹙卒能並之而一天下此其志之大謀之深而功亦如之也孫權克仗先烈雄據江東舉賢任能厲兵秣馬以伺中國之苦若將有所爲矣然吾觀其命呂蒙之取荊州未嘗不歎其志之不大謀之不深而知其無取天下之畧也夫闗公好勇而無謀恃氣而驕功此其勢甚易谲也胡爲乎汲汲然而欲取之使其攻破樊襄陽然後徐圖之則漢沔以南皆吾地爾是則羽之破二城者吳之利也然而不遂破之者吳不能爲之聲援也方其擒于禁枭龎徳操意甚難之議徙都以避其銳而司馬仲達說操勸權蹑其後其議遂寢夫徙都之議至下也守邊之士恃操以爲無恐使操徙都渡河則士氣索然不振淮泗以南可襲而取矣是則操之徙都者吳之利也然而不遂徙之者吳許其蹑羽之後也此豈非其志之不大謀之不深欤故吾嘗論之方操勸權以蹑羽後權當顯告之曰闗將軍以律行師爲漢家除殘掃穢孤以同盟義當戮力此言何爲至于我哉誠如是則操不知所以爲禦而勢必至于徙都羽行行然無東顧之憂得畢力以攻樊襄陽矣徐晃豈能遽當之哉操既徙都權因自攻皖城命一將攻廣陵而合吞淮泗之地羽一破樊襄陽蒙因率兵以襲三郡乘其敝而進擊之而盡收漢沔之地東據淮泗西據漢沔土地日辟形勢日張如此而後可以虎視中原蠶食青徐也此則取天下之大畧而權之君臣曾不足以知之彼其志止于取荊州以固江東凡蚤夜之所以爲謀者襲闗羽而已何暇爲天下慮哉魯肅曰帝王之興必有驅除羽不足忌吾竊以斯言爲有志而權乃笑之信其不能有所爲矣嗚呼使周公瑾尚在其智必及乎此矣吾觀其決謀以破曹操拓荊州因欲進取巴蜀結援于馬超以斷操之右臂而還據襄陽以蹙之此非識大畧者不能爲也使斯人不死當爲操之大患不幸其志未遂而天奪之矣孫權之稱號也顧羣臣曰周公瑾不在孤不帝矣彼亦知呂蒙之徒止足以保據一方而天下之竒才必也公瑾乎

  鄧艾

  自古英偉之士乘時而出佐其君其所以摧陷堅敵開拓疆土使聲威功烈暴白于天下者未有不本于謀者也蓋其平居暇日規模術畧定于胸中者久矣一旦遇事而發之如坐千仞而轉圓石其勇決之勢殆有不可禦者故其用力也易而其收功也大非徑行無謀僥幸以求勝也故夫僥幸以求勝者幸而成則爲福不幸而不成則爲禍禍福之間相去不能以寸此君子之論所以無取于斯也然其間有實出于謀而其迹若幸有實出于幸而其迹者謀者雖君子不能無惑何者疑似易乘也桓溫之伐蜀也師次窄橋李勢率衆出戰龔護戰沒衆懼欲退而鼓吏誤鳴遂進破之此其迹若幸也然溫之謀蜀審其必破然後進兵而伐之使鼓吏不誤鳴則溫豈將遂退耶故吾謂溫見客主殊勢而勢又決死于一戰不若遂因恐懼姑命退軍以懈其心乘其懈而擊之結陣而前可以大勝此曹操之所以破張魯也謀未必施而鼓吏誤鳴士卒勇鬬一舉蕩之天下之人見其功而不見其謀皆曰窄橋之勝幸也謝玄之禦秦也師次淝水苻堅拒岸而軍弦使人請堅麾衆少退而堅衆相蹂遂進敗之此其迹若幸也然玄之拒秦審其可敗然後進兵而禦之使堅退軍整齊則玄豈將遂已耶故吾謂弦見衆寡不敵而堅又求奮于一舉不若請其退軍進兵求戰佯敗反走俟其半濟而擊之挫其前鋒可以得志此韓信之所以破龍且也謀未及騁而堅衆相蹂因引精銳一戰覆之天下之人見其功而不見其謀皆曰淝水之勝亦幸也夫所謂幸也者嘗試之而後得之也不幸而或不然則不能有所處矣彼二人之所以爲謀者如此其久也制勝之術如此其深也雖勝之似偶然使其不然亦不害其爲勝何名爲幸哉然史氏不能少發之而二子之志掩抑不伸非有智者孰能辨之鄧艾攻蜀自陰平道無人之地數百裏冒險歴艱無所不至艾則裹氈推轉而下將士懸崖魚貫而進卒破諸葛瞻降劉禅天下之人皆以艾爲能冒險謀勝也吾嘗論之使瞻能拒束馬之險則艾將不戰而自沮禅忍數日不降則艾將束手而就縛彼艾特以僥幸而成也何足道哉宋武帝伐慕容超引兵直度大岘卒能破之彼策超必不能拒故也艾能策瞻必不能拒乎唐太宗既破宗羅■〈日侯〉以二十騎直造薛仁杲城下卒能降之彼策仁杲必出降故也艾能策禅必降乎艾皆不能素策之而率兵徑進豈非幸其或成哉自古幸而成功者多矣死而論定未有如鄧艾之欺于後世者也

  羊祜

  攻必克而守必固天下之竒才也世之言兵者孰不曰我能攻我能守而以當堅敵則不能盡如所言者此其才必有所格也夫敵守而我攻之此非善攻也敵攻而我守之此非善守也善攻者攻敵之所不守動于九天之上人莫得而禦也善守者守敵之所不攻藏于九地之下人莫得而窺也故以攻則克以守則固天下後世又從而服之曰竒才反是則人容有議之者矣昔者羊祜蓋一時之良將也修德行義以傾孫皓之政推誠示信以懷吳人之心財之不傷兵之不耗而民爲之安此所爲國之輔民之司命也然而攻守之間容有未善者豈其才之有所格欤且祜之守襄陽也晉委之以謀吳責之以安邊而祜亦以此自任也使攻而不皆克守而不皆固則猶有戾于其所自任矣兵法曰敵人開阖必亟入之西陵者吳之要害晉欲之而不可得者也歩闡以之而降所謂時之一至而不可失之機也祜當親率襄陽之兵而急趨其前命徐嗣率巴東水軍而急趨其左晨夜往赴與之合勢扼險以待吳師至則乘髙而擊之破之必矣如使抗軍先至而吾急攻之于外闡乘之于內表裏受敵焉得而不敗哉更數日西陵可得得西陵則誘動羣蠻而江陵可圖矣如此而後可以謂之善攻也不知出此乃頓兵不進而抗兵已圍西陵矣止命楊肇往救之而身攻江陵者彼豈以爲攻其所必救耶而江陵堅固非抗之所必救也已而肇敗闡擒而祜卒無功抑何戾于攻敵所不守之義哉兵法曰形人而我無形襄陽者祜所鎮守而吳人所不敢窺者也而江夏益陽乃敵意吾不守吾意敵不攻之地也祜當遣一能將率精兵數千往戍之偃旗仆鼓常若無人敵以爲無備而求肆侵掠則設覆以待之誘進而擊之去則因險以要之乘怠而破之此出其不意雖少猶可以覆衆也覆其一則後雖無兵而敵不敢窺矣如此而後可以謂之善守也不知出此乃屯聚不分而吳之兵得掠江夏矣雖曰地逺而不及救而始不設備者彼豈以爲地有所不守耶而江夏切近豈祜之所當不守也已而朝廷诘之而徒能肆辯以對抑何戾于守敵所不攻之義哉此則攻守之間容有未善而人得以議之也雖伐吳之策如見敵人之心腹而處置之使杜預王浚資以成功亦吳之無人而後能爲是也使陸抗尚無恙祜豈能有所成耶吾故曰祜特一時之良將而非所謂天下之竒才也嗟夫權谲之事固君子之所羞爲而亦兵家之所不廢也如使不欲以權谲而攻西陵則不若明告吳君曰據城而叛非忠臣也納叛得城吾將焉用君其亟守之此則足以彰大信于天下矣又使不欲以權谲而守江夏則不若明告吳將曰各守爾土無相窺也備不可襲多殺奚爲公其圖之此則足以推赤心于鄰國矣誠如是攻守不事權谲而庶幾于王者之舉苟爲不然而猶惡乎權谲使功喪而名虧則亦智者之所不爲也


分享至 : QQ空间
收藏

3 个回复

倒序浏览
 龍川集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八

  (宋)陳亮 撰

  ○酌古論(四)

  崔浩

  古之所謂英雄之士者必有過人之智兩軍對壘臨機料之曲折備之此未足爲智也天下有竒智者運籌于掌握之間制勝于千裏之外其始若甚茫然而其終無一不如其言者此其谙歴者甚熟而所見者甚逺也故始而定計也人鹹以爲誕已而成功也人鹹以爲神徐而究之則非誕非神而悉出于人情顧人弗之察耳夫崔浩之佐魏料敵制勝變化無窮此其智之不可敵雖子房無以逺過也而其料柔然尤爲竒中方太武將議出征衆皆難之浩肆辯诘之力遂其行且告人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致不能盡舉耳已而果然使浩臨機料之可也而能先事料之者此果何術哉吾嘗論之古之善料敵者必曰攻其所不戒擊其所不備柔然去魏數千裏恃其絶逺守備必懈吾卒然以兵臨之所謂迅雷不及掩耳震電不及瞑目彼將望風失措矣此浩所以決知其克也然柔然之人貪而無親輕而不整勝不相遜敗不相救一夫先奔萬夫爭潰此其習俗然也魏師乘勝而進勢如風雨所至奔敗鳥竄獸伏各逃其死柔然計窮氣沮數日之間衆未及聚謀未及生彷徨四顧而莫知所以爲禦使連兵急進以勢迫之此雖犯天下之至危而可以得志然是舉也唯明者爲能必之唯斷者爲能行之不明則利害顯然而不見不斷則可否猶豫而不決夫投機之會間不容髪有是二者而何能投機哉太武之用兵動顧萬全而其將若長孫翰劉潔古弼之徒雖不爲無謀而皆不能用權以求勝故機會在前而或失之者有矣此浩之所爲深憂也是以先事料之言如有形庶臨機之際或因吾言而能有所決則舉一國猶揭虛耳其功可勝道哉太武卒失其機使贻後悔彼非不知勢之可進而自顧進軍數千裏窮其巢穴人或死戰或因險以要我或設伏以待我其害殆未可以一二既不若全軍而止他非所憂此則太武與諸將之意也而不知事固有隨機立權者烏可以瑣瑣顧慮哉故夫浩之所料雖曰竒中要之皆出于人情而太武失之耳唐太宗伐薛仁杲既破宗羅■〈日侯〉于淺水原遂以二千騎進逼城下仁杲遑遽出降葢以權術迫之也太宗亦嘗爲諸將言之太宗之智則浩之故智也或用或不用成敗之所不同欤嗟夫此英豪之權術前人秘之而吾獨論之者吾恐後世之以浩爲神也

  李靖

  兵有正有竒善審敵者然後識正竒之用敵堅則用正敵脆則用竒正以挫之竒以掩之均勝之道也夫計裏而行克日而戰正也非吾之所謂正依險而伏乗間而起竒也非吾之所謂竒竒正之說存乎兵制而已矣正兵節制之兵也竒兵簡捷之兵也節制之兵其法繁其行密隅落鈎連曲折相對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前者鬬後者治力後者進前者更休一以當十十以當百詐者不能襲勇者不能突當之則破觸之則摧此所謂正兵而以挫堅敵也簡捷之兵其法畧其行疎號令簡一表裏洞貫進如飙風退如疾電地險峻則魚貫而進道迂曲則鴈行而進以一擊百以百擊萬間者不及知能者不及拒望之則恐遇之則潰此所謂竒兵而以掩脆敵也然而竒兵以簡捷寓節制非廢節制也正兵以節制存簡捷非棄簡捷也唯善治戎者爲能制之唯天下竒才爲能用之昔者李靖葢天下之竒才也平突厥以竒兵而太宗問何以討髙麗則欲用正兵此其意曉然可見矣颉利之敵脆敵也竒兵以臨之使之不及拒蘇文之敵堅敵也正兵以臨之則彼無所用其能矣故吾嘗謂諸葛孔明所用之兵無非正靖所用之兵無非竒其亦以時之所遇有難易而敵之所當有堅脆欤請遂言之東都之末英雄之都會也大者爭雄小者固守孔明于是以正兵臨之南收孟獲七縱七擒西攻祁山三郡響應一戰而枭王雙再出而走郭淮兵退木門張合追之交鋒而斃師次渭南司馬懿拒之卒不敢決戰其陣堂堂其旗正正此非正兵不能然也隋室之季太宗獨雄之時也大者僅能自守小者至不能自立靖于是以竒兵臨之要險設伏而枭冉肇乘氷傅壘而破蕭銑輕兵至丹陽而公佑擒勁騎襲定襄而颉利走出其不意掩其無備此非竒兵不能爲也然靖亦嘗一用正兵矣提師西征決策深入大戰數十卒破吐谷渾此豈非正兵欤將以是平髙麗而不幸疾亟矣故吾嘗謂自漢以來識竒正而用者孔明與靖而已然非深曉機者孰肯以吾言爲信哉嗟夫竒兵之效捷正兵之效迂孔明非不欲用竒也而時之難敵之堅勢有所不可者彼郭淮司馬懿之徒未嘗無詐謀也使吾以竒兵乘之彼亦將設詐以覆我矣故孔明特挫之以正兵欲收功于數年之後而不幸早喪論者見其功之不成遂以爲不用竒之罪是所謂不能盡人之詞而欲斷其曲直也悲夫

  封常清

  輕敵者用兵之大患也古之善用兵者士卒雖精兵革雖銳其勢雖足以扼敵人之喉而蹈敵人之膺而未嘗敢輕也設竒以破之伺隙而取之曲折謀慮常若有不可當者而後可以全勝于天下使夫士卒未練兵革未利震蕩而勢不足以當敵則彼固不敢輕矣輕之而敗非敵敗之自敗之也用兵而先之以自敗可謂善用乎昔者開元之盛民不知兵士不知戰者二十余年一旦祿山竊發乘其間而執其機葢逆兵一舉而河北諸郡悉爲賊有矣當此之時雖韓白複出豈能當其鋒哉而封常清欲挑馬棰渡河以取賊首志則銳矣不幾于大言以輕敵乎及下令募兵所得者皆市井庸保可聚而不可用常清率之進守河陽斷橋以抗賊賊軍一至舉兵挫之已而大至力不能拒屢戰屢北遂失河陜此則常清有以取之也且善用兵者因其勢而順導之賊鋒方銳而吾勢葢弱而未振也處此之道當因其弱而柔之斂兵不應嬰城固守以挫其銳而後可圖也故吾以爲河陽之橋可斷而不必斷也賊之前軍可挫而不必挫也使之自恃以爲獨強行行然長驅而進自斃其鋒而吾以全軍制其後必勝之道也夫河陽陜郡潼闗者闗中之三咽喉也是足以守矣方常清受命討賊進兵河陽榮王髙仙芝之兵次其後爲常清計者宜告之曰髙將軍守陜郡榮王守潼闗厲兵秣馬各固其地而常清則築卻月城以守河陽訓練士卒儲糧糗浚溝固壘清野以待之賊軍至則斂兵不應設攻具則隨機拒守懈則擊之退則蹑之食則掩之夜則襲之其余應變之道隨機處置不及旬月而賊兵固斃矣顔杲卿眞卿起河北郭子儀李光弼起朔方已沒郡縣悉爲國守而賊之巢窟且危矣彼欲進不可欲退不能彷徨無所而固將成禽使其不顧而進攻陜郡則吾以兵徐蹑其後彼反兵拒吾而陜郡之兵又起擊其背矣腹背受敵焉得而不敗又使其率兵而遽退則吾檄召陜郡之兵共進追之候其及河半濟而後擊之雖有勇者不能爲賊禦矣凡此者皆因弱成強而萬全之計也不知出此以不教之兵當方銳之賊以及于敗既敗而後告仙芝以賊銳甚難與爭鋒嗚呼常清何見之晚也常清敗而仙芝退守潼闗明皇並戮之易以哥舒翰翰嚴兵守闗賊不獲進而羸兵誘我以兾複出明皇不察亟令進兵翰執之益堅而明皇督之益甚不得已涕泣而後出翰明知此賊爲誘我矣固當因險設竒勵士決戰庶可以一勝翰乃不然見其兵寡則易之行伍無列則笑之反入其計而不悟官軍一潰潼闗失守而長安陷矣始常清以輕敵而失河陽仙芝遂失陜郡翰複以輕敵而失潼闗使三咽喉絶而宗社幾危賊黨益熾閱數載而僅剿之常清之罪其尤也夫善用兵者敵衰則一舉而乘之敵銳則示弱以挫之此兵之常勢也常清號爲知兵者而欲一舉以乘銳賊則亦何取于知兵者哉

  馬燧

  昔之善攻人者使敵不得合雖合而有以破之則攻必克矣夫攻者事之末患之端也智者不得已而後爲之使久而不克則敵將有乘其弊而起者此其爲患殆未可以一二言也然而智者善因危而設竒扼要害張形勢以破敵人之交一舉而兩斃之使聲威功烈傑出乎諸將之右此則天下後世將企仰之不暇而何敢訾議哉昔者馬燧之鎮河東也策田悅之必反請出師以討之出竒制勝奮鬬無前雖淄青常兾合兵救之燧破之如反掌耳燧能窘田悅于孤窮之中此其智勇固有大過人者矣然力能得悅而不遂取之使得嬰城固守悅不足道也而魏爲可惜魏據河北蔽捍諸鎮唇齒相固牢不可破桀骜不遜以執朝廷凡師出而輙無功者魏不破也魏破則諸鎮不足平矣當燧之時所謂一致之機也燧乃失之使朱滔王武俊得乘間來救王師十萬一戰而北燧殊無一謀以禦之豈其智至此而窮耶葢嘗籌之悅屢敗之余氣喪膽沮衆不能陣謀不複生旬日之間可坐而破也滔俊雖合兵以救不過三萬五千耳然滔性多疑易以勢恐武俊匹夫之勇耳可一戰而擒也以燧之才而無養冦自資之心顧此三盜亦何足滅哉且當此之時以兵隸燧者凡四將也使燧能留李芃以圍危窘之悅其勢固足以破之矣而身率歩兵去魏百裏據便地爲壁以拒滔俊之兵兵至則堅壁不戰挫其初銳之鋒別命李抱眞率昭義之兵自洺下邢以指燕薊李晟率神策之兵自博下貝以搗兾土複命張孝忠康日知勵兵秣馬以助其勢彼若能者則反兵自救不能則遲疑不去二者必處一乎此矣使其反兵自救則抱真與晟衝其膺燧又起而搗其背腹背受敵不敗何待若其遲疑不去則抱真等得優遊以覆其巢穴而燧堅壁以待其自斃彼其欲前不能欲退不可彷徨無所而坐成擒滔俊擒則悅不攻而自破矣悅破則三鎮席卷而平矣三鎮平則淄青之膽破矣命一辯士持天子之诏往谕之彼安得不束手聽命哉夫然後分置牧宰慰養居民使郡縣之權悉統于朝廷則朱泚李希烈亦無自而萌其奸矣由此觀之燧之罪豈止于失田悅哉昔者唐太宗伐王世充久之不下而窦建德率兵救之太宗留萬人以圍世充身率勁兵以據虎牢扼建德之喉使不得進乃命宇文士及率騎經賊陣之西馳而南引而東以動其衆乘其陣亂縱騎夾擊之遂擒建德而下世充自洛以東際河之北一旦而盡平之此可謂善破敵人之交者矣嗟夫以燧之才而不思伐交之術乃複請濟師使李懐光盡統神策之兵以往卒以驕衆失律而盜且乘間起于蕭牆矣遂使李氏不見中州之大定而諸鎮世爲不討之賊燧之罪可勝誅哉唐史臣曰燧賢者也天下以爲可責故責之嗚呼吾之意其亦猶是也哉

  李愬

  天下之事衆人之所不敢爲者有一人焉奮身而出爲之必有術以處乎此矣虎者人之所共畏而不敢肆者也而善養虎者狎而玩之如未始有可畏者此豈病狂也哉葢其力足以制之而又能去其爪牙啖以肉餌使之甘心焉故雖驅而用之而垂耳下首卒不敢動何者有術以縻其心也夫將者天下之所難禦者也禦之必以術而況于降將乎彼其心之不可測孰敢信用之哉古之人葢亦有度其可用而用之者矣然亦未嘗專倚之以成功獨李愬用三降將以擒吳元濟當時之人皆謂其不可而愬獨以爲可遂決意用之卒能如其意之所逆料不知者以爲幸知之者以爲神乃若愬則有術以處乎此也何以言之敵人之將無故而降者此未可信也恐其謀也至于勢窮力屈而後就縛者葢可保其無謀矣且此數子者亦一時之傑也不幸而事逆猶竭忠以報之使其獲背逆事順則其忠報之心當何如哉而又愬之才智足以驅之豁達足以容之愬複能待以厚禮示之赤誠言笑無間洞見肺腑此南霁雲所以眷眷于張廵而不肯去也數子者固巳甘爲愬役矣雖然李愬未足以縻其心也如丁士良之擒吳秀琳秀琳之擒李佑其忠欵固可見矣獨李佑未有以縻其心而又欲專倚之以謀蔡則其術不可不盡也故方其得佑也諸將皆請殺之愬不聽待之愈厚會霖雨不止將吏洶然以爲不殺佑之罰愬力不能勝乃表諸朝且言必殺佑無與共誅蔡者诏釋還之卒頼其用大將者三軍之紀綱也生殺予奪皆禀其令故雖天子之诏猶或不受而亦何畏于將吏之言乎使將吏必欲殺佑不過以色辭拒之如囂然不止則又從而戮之彼固不敢有辭矣何至表諸朝而後用之哉吾于此識愬之心矣其心曰吾之待佑者如此其厚也全佑者如此其至也將吏囂然不已吾力不能獨勝複泣涕而送諸朝表言其必不可殺此雖父母之所以生全佑者不過如是也佑安得不竭其死力以報之哉雖啖以髙爵脅以白刃固不肯棄愬而就賊矣故其始也愬雖待之無間未使之佩劍統兵也及朝廷還之乃使佩刀出入帳下統六院銳士而襲蔡之謀始定愬之心葢可見矣吾以是知古之英豪所以臨事機者未嘗無術特其不以語人而人亦莫之識也昔韓信背楚歸漢髙帝用之無以異于楚也及滕公言之上亦未之竒使其憤怒而出亡然後命蕭何往追之何力言其可用乃以爲大將夫以一將之亡而丞相自追之人主驟用之信之心固甘爲漢役矣其後漢之所以定天下者皆信之力而蒯通武渉之說不得而間即其效也論者乃以爲何之追信髙帝不知也不然何以反疑何之亡乎曽不知髙帝失何如失左右手然遲之一二日而不問者何也帝之心固可見矣嗟夫古之人所以禦降將者其術如此茍不思其術而欲遽用之其不爲所陷者幾希矣

  桑維翰

  以中國定中國以外裔攻外裔古之道也借外裔以平中國此天下之末策生民之大患而究其本原乃出于明君賢臣者蓋其事變迫于前不得已而爲之姑以權一時之宜未暇爲天下後世慮也然其積也既深其來也既逺膠于見聞而爲之益勵一旦潰亂四出雖出于百營而莫之能救是非可歎也欤故吾嘗推原其事葢肇于唐髙祖成于郭子儀而極于桑維翰或難于剏業而資爲聲援或急于中興而用爲輔翼或迫于拒命而倚爲先驅皆所以權宜濟變而速一時之功雖能快中心之所欲而後世之被其患蓋有不可勝道者此所謂慮不及逺也且昔者漢髙帝嘗剏業矣倡義草莽無置錐之地雖糾合徒衆以破強秦而百戰百敗危窘于項籍者數矣然髙帝之氣未嘗少懾合罷敝之卒據形勢收英雄卒困項籍而亡之未嘗資外裔之聲援也隋炀之暴徧流于天下天下之人皆苦其刑而厭其穢德惟恐其不速亡也茍能反其道雖徒手可以亡之而況太原之衆乎故夫資外裔之聲援者唐髙祖之罪也漢光武嘗中興矣起自徒歩無素合之衆雖奮力鼓勇以破尋邑而羣盜蠭起幾見蹙于河北之盜矣然光武之心未始或懈因思漢之民運籌畧驅諸將卒舉羣盜而平之未嘗用外裔之輔翼也安史之惡彰聞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欲食其肉而寢處其皮未嘗一日忘之也茍能順其勢雖尺棰可以夷之而況靈武之衆乎故夫用外裔之輔翼者是郭子儀之罪也至于拒命者雖忠臣義士之所必不爲而古之人蓋亦有因時而爲之者孫權是也曹公乘舉荊之勢率八十萬之衆直造長江挾天子之令以責其貢之不入此其大勢未易與敵也權壯勇敢爲遽命周瑜往禦之運竒奮巧大敗其衆雖能遏其敵不能遂兼天下而常以江東之衆與中國抗衡非有爲之先驅者也潞王以非姓而繼大統滛穢暴虐天下所明知也張敬達以庸瑣之才統兵以攻石敬塘其勢未足以直曹操之萬一也爲維翰計者當一舉太原之衆運竒奮巧以破敬達乃急下太行抵懐孟塞虎牢示天下以形勢檄諸鎮而犄角則區區之唐亦何足滅哉此則磊磊落落千載一時之功也何至于北面外裔請救以示弱哉北面猶可也複割盧龍以遺之使外裔有輕中國之心長驅徑入習以爲常原情定罪維翰可勝誅哉故自漢以來外裔之犯邊者葢亦有之矣西不過鴈門定襄東不過漁陽上谷未有長驅深入者也自唐始有之故雖太宗盛時颉利之兵直次渭水其後徑犯長安者代不絶也葢自唐髙祖而降急于有功求其爲援使之得騁志于中州彼樂其中州之繁華而謂其易與也故常心吞而氣■〈勂荨抵是以長驅深入無所顧憚使中州之人世被其毒至于今猶未已也或曰亂自晉有之豈曰唐哉曰越塞而犯中原者唐始有之吾惡中原之亂于外裔故推原三人之罪如此然此三人者特欲速一時之功亦不知禍患之至于此極使其誠知之則彼亦安肯爲之哉繇是觀之舉大事者果不可以欲速成也

  余于是時年十八九矣而胷中多事已如此宜其不易平也正使得如志後將何以繼之獨曹公一論爲之反複數過

  龍川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九

  (宋)陳亮 撰

  ○論

  謝安比王導

  善觀大臣者常觀諸其國而不觀諸其身晉有天下不二世而爲江東德之在人者尚淺也而更成百年之業有王導焉立之于其先有謝安焉扶之于其後端靖寛簡均能爲一國之輕重有無者故當時有謝安比王導之論請因史臣所載而申之劉石交亂中原晉之藩鎮相繼覆沒人心雖未忘晉非有豪傑絶世之才不能駐足于北方也勢之所在豈人力所能強哉故王導輔元帝立基建業以遙爲北方應援當是時元帝名論尤輕導能重之諸名勝未輔導能致之法令寛簡庶事草創宮室不修軍國之儀不備示若不安于此者以揚州爲京畿榖帛所資皆出焉以荊州爲重鎮甲兵所聚盡在焉故江左之勢遂強舉大綱于其上而二千石守長往往得以自行其意將帥之有功者人才之不羁者族望之盛者民之豪強者與夫戸口之能自隠匿者又皆得以自舒于其下不窮奸以爲明不苛法以爲嚴中更敦峻之變及若將相異同疑間之論導俯仰廢興存亾之間因事就功而江東卒頼以定魁然社稷之臣也獨祖逖經營河南有功緒矣導盡若任其自存自沒者豈以江左甫定未遑逺略乎君父之痛不可以一朝安也是以周訪陶侃有志而不遂庾亮庾翼禇裒大舉而自沮造端于其初者無以開其後也其後桓溫藉平蜀之勢威震一時挈兵入關三輔震動當是時南師不出蓋四十余年矣有如徑詣長安則豪傑響應西北郡縣誰非效功之人雖有智者不能爲苻健苻雄計矣溫一心以爲有鴻鹄將至故氣不足以決之而進退失據此固王猛之所不屑就也晉于是無中州之望矣而溫方専制朝廷幾于改物謝安髙臥東山負蒼生之望晚始從溫辟卒與王坦之彪之周全上下扶持王室使逆謀遂緩而溫自斃及安輔政晉之變故數矣如人之一身元氣未實而竒疾繼作此固非永年之道也乗其小定而求快焉則遂亾矣故安一切以大體彌縫之號令無所變更而任用不分彼此後戚入則輔政出則方伯晉之制也王藴固辭則以義強令之使上下無不滿之心而他時無任用過正之禍桓氏位列內外一朝失職政之蠧也以石民石虔爲荊江使其無窺窬之心而異時無意外生憂之慮苻堅之舉可以無晉矣而泰然如平時淮淝之功壯矣而微賞之不受君臣之恩意已不可保顧方經略中原惟恐不及晉之爲晉蓋可知矣有以壯其勢則來者尚有所憑借而一身之不暇恤也及桓氏竟以失職成禍而劉裕卒藉手以起竟能爲晉一平河洛司馬氏既亾而複存者猶二十余載微安之壯其勢宜不及此導與安相望于數十年間其端靜寛簡彌縫輔贊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業實頼焉其亦庶幾于古之所謂大臣欤置其立國之功而取其立身之一節以較之非所以論大臣也故吾極論江左之興亾而二人之相配較然矣

  王珪確論如何

  人才之在天下固樂乎人君之盡其用而尤樂乎同列之知其心夫士之懐才以自見于世常慮夫人君之不我用君既知而用之矣同列之人相與媢其長而媒孽其短周旋四顧無與共此樂者其何以泰然于進退之際哉此自古乗時有爲之士而猶懐不盡之歎以公論常不出于同列故也房玄齡李靖溫彥博戴胄魏征王珪其于唐室之興太宗固巳無所不盡其用矣而諸公亦奮然並見其才而無相媢之意雖至于廷論之際辨其所長如數黒白則諸公豈不各以自慰哉王珪確論如何于是始有可論者夫寵利所在至可畏也功名之際至難居也君臣上下相與共樂之而無異同疑間之論則爲可願耳漢髙帝所藉以取天下者固非一人之力而蕭何韓信張良蓋傑然于其間天下既定而不免于疑于是張良以神仙自脫蕭何以謹畏自保韓信以蓋世之功進退無以自明蕭何能知之于未用之先而卒不能保其非叛方且借信以爲保身之術然則人才之獲盡其用乃一身之至憂也則亦何樂于功名寵利之際哉故李泌極論李晟馬燧于德宗之前而二臣爲之感泣使泌如張延賞則晟方欲死而不可論至于此則同列之公論豈不甚可樂哉吾之所長既已暴白于天下而猶眷眷于同列之公論固非沾沾自喜之爲也蓋同體共事之人其論易以不公而人主之聽易以入此自古之所通患而其來非一日矣唐太宗之興也房玄齡相得于艱難之中谟謀帷幄以定大業溫彥博蓋嘗掌其機事而李靖亦既有功于南方矣其後天下平定玄齡相與興仆起僵而唐之紀綱法度燦然爲之一新彥博于出納之間蓋亦具盡其勞而征伐之責靖實専之及魏征王珪以雠臣入備谏诤之列而戴由月亦自小官進用遂以平天下之法其先後新故之不同亦已甚矣太宗並舉而大用之以究盡其才而諸公亦展布四體以自效不複知先後新故之爲嫌也一日太宗以王珪善人物使之廷論諸公之才而珪一二辨數皆足以盡其長而中其心彼其同心以濟天下之事至是可以釋然自慰矣宜其不謀同辭而皆以爲確論也不然因諸公已成之業而論之此何足以爲知人而諸公樂之至此哉故曰人才之在天下固樂乎人君之盡其用而尤樂乎同列之知其心嗟夫珪之論可謂公而其心蓋亦甚平矣珪與征均爲谏臣而忠直剀切大畧亦相當也人情每蔽于自知而珪獨察其直恥君不及堯舜之心而自處于激濁揚清之任辨析毫厘而明于自知則其論安得而不公吾以是知其心之甚平也雖然房玄齡視諸公最爲舊故而唐業之成亦勞矣以漢髙帝之多疑蓋終其身不敢舍蕭何而他有所用也太宗方奮然運天下豪傑之心使新進叠用事而玄齡泰然居之不以進退自嫌故諸公得以盡其才而卒無紛亂法度之憂夫叠用新進而不害于國家之大體此蕭何曹參之所難而珪之論所未及也豈玄齡固樂諸公之並已而非珪之所可察乎此玄齡所以爲宗臣也

  揚雄度越諸子

  天下不知其幾人也古今不知其幾書也人物有細大髙下書有淺深醇疵所未暇論也要之天下不可以無此人亦不可以無此書而後足以當君子之論伏羲氏始畫八卦假象以明理更數聖人設爻立彖推義陳辭以發揮易象使之光明盛大而不可掩而後天下之開物成務者宗焉言術數者宗焉著書立言者宗焉孔孟蓋發揮之大者也揚雄氏猶懼天下之人不足以通知其變故因天地自然之數覃思幽眇著爲太極以闡物理無窮之妙天道人事之極天下之人知其爲數而已而烏知其窮理之精一至于此哉法言特其衍耳宜乎世人之莫知也桓譚稱其度越諸子班固取以贊之則亦不可不極論其故自昔聖賢之生于世也豈以一身之故而求以自見于斯世哉適會其時而人道之不可少者待我而後具則其責不可得而辭進而經世退而著書亦惟所遇而已矣六經待孔子而具者也七篇之書待孟子而具者也荀卿子之書出而後儒者之事業始發揮于世彼其時之不可以無此人也亦不可以無此書也豈若諸子之譊譊然誦其所聞而求以自見哉賈生之一書仲舒之三策司馬子長之記歴代劉更生之傳五行其切于世用而不悖于聖人固巳或異諸子矣蓋晚而後揚雄出焉雄之書非擬聖而作也玄之似易也法言之似論語也是其迹之病也而非其用心之本然也不病其迹而推其用心則玄有功于易者也非易之贅也有太極而後有陰陽故易以陰陽而明理有陰陽而後有五行故洪範以五行而明治道陰陽五行之變可窮而不可盡也而學者猶有遺思焉則雄之因子明理也是其時之不可已而事之不得不然者也起于冬至而環一歲以應事物之方來而未已是其時之可見者也始于一而終于八十一以錯綜無窮之筭是其數之可知者也從三方之筭而九之並晝于夜爲二百四十有三日三分其方而以一爲三州三分其州而以一爲三部三分其部而以一爲三家以該括天地之變是其事之可究者也其時之可見者如此其數之可知者如此其事之可究者又如此而雄爲首爲表爲贊爲測深入黃泉髙出蒼天大含元氣纎入無倫文義繁衍枝葉扶踈雖一時一日一分一筭之間莫不有至赜之理無窮之用開啓思慮發揮事業通此心于天地萬物而錯綜阖辟無不自我性命道德之理乃于時日分數而盡得之此豈爲太初厯者之所能知哉此其爲書必待雄而後具者也天下而未明乎玄也則時日分數之理無往而能得其用將何以應事物之變而通天地之心是雄之書雖人道之所不可少而猶有待于後之君子也當時之不知可也後世之不知亦可也桓譚知之可也班固知之亦可也天下而可以無此書則雄實病之天下果不可以無此書則千載之下雄之心猶一日也法言之書所以講論古今掇拾人物以旁通其義者也玄尚不知雖知法言猶不知也因子以明理是雄之所以自通于聖人者也安得而不度越諸子哉世無皇極之君以大其用又無道德之望以發越其旨則桓譚之言亦姑以致其意而已豈敢自謂有補于雄哉嗚呼天地萬物之理未嘗不昭然也更聖越賢茍可以互明其理者無所不用其極而天下之人猶未盡頼其用則諸子之譊譊真可謂候蟲之自鳴自止者也故曰天下不可以無此人亦不可以無此書而後足以當君子之論

  勉強行道大有功

  天下豈有道外之事哉而人心之危不可一息而不操也不操其心而從容乎聲色貨利之境以泛應乎一日萬幾之繁而責事之不效亦可謂失其本矣此儒者之所大懼也夫道非出于形氣之表而常行于事物之間者也人主以一身而據崇髙之勢其于聲色貨利必用吾力焉而不敢安也其于一日萬幾必盡我心焉而不敢忽也惟理之徇惟是之從以求盡天下賢者之心遂一世人物之生其功非不大而不假于外求天下固無道外之事也不恃吾天資之髙而勉強于其所當行而已漢武帝好大喜功而董仲舒言之曰勉強行道大有功可謂責難于君者矣請試申之昔者堯舜禹湯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彼皆大聖人也安行利行何所不可又複何求于天地之間而若此其切哉蓋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出此入彼間不容發是不可一息而但已也夫喜怒哀樂愛惡欲之所以受形于天地而被色而生者也六者得其正則爲道失其正則爲欲而況人君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目與物接心與事俱其所以取吾之喜怒哀樂愛惡者不一端也安能保事事物物之得其正哉一息不操則其心放矣放而不知求則惟聖罔念之勢也夫道豈有他物哉喜怒哀樂愛惡之端而已不敢以一息而不用吾力不盡吾心則勉強之實也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而無一民之不安無一物之不養則大有功之驗也天佑下民而作之君豈使之自縱其欲哉雖聖人不敢不念固其理也武帝雄材大畧傑視前古其天資非不髙也上嘉唐虞下樂商周其立志非不大也念典禮之漂墜傷六經之散落其意亦非止于求功四裔以快吾心而已固將求功于聖人之典以與三代比隆而爲不世出之主也而不知喜怒哀樂愛惡一失其正則天下之盛舉皆一人之欲心也而去道逺矣有功亦止于美觀耳堯舜之都俞堯舜之喜也一喜而天下之賢智悉用也湯武之诰誓湯武之怒也一怒而天下之暴亂悉除矣此其所以爲行道之功也經典之悉上送官非武帝之私喜也用爲私喜則真僞混淆徒爲虛文耳外域之侵侮漢家非武帝之私怒也用爲私怒則人不聊生徒爲世戒耳使武帝知勉強行道以正用之則表章而聖人之道明必非爲虛文也誅討而華夏之勢定必不爲世戒也其功豈可勝計哉武帝奮其雄材大略而從容于聲色貨利之境以泛應乎一日萬幾之繁而不知警懼焉何往而非患也說者以爲武帝好大喜功而不知勉強學問正心誠意以從事乎形器之表溥博淵泉而後出之故仲舒欲以淵源正大之理而易其膠膠擾擾之心如枘鑿之不相入此武帝所以終棄之諸侯也夫淵源正大之理不于事物而達之則孔孟之學真迂闊矣非時君不用之罪也齊宣王之好色好貨好勇皆害道之事也孟子乃欲進而擴充之好色人心之所同達之于民無怨曠則勉強行道以達其同心而好色必不至于溺而非道之害也好貨人心之所同而達之于民無凍餒則勉強行道以達其同心而好貨必不至于陷而非道之害也人誰不好勇而獨患其不大耳人心之所無雖孟子亦不能以順而誘之也不忍一牛之心孟子欲其擴充之以至于五十之食肉六十之衣帛八口之無饑而謂之王道孟子之言王道豈不爲切于事情梁惠王問利國未爲戾于道也移民移粟未爲無意于民也孟子皆不然之而力以仁義爲言蓋計較利害豈本心之所宜有其極可以至于忘親後君而無可達于事物之理非好貨好色之比而況不忍一牛之心乎聖賢之所謂道非後世之所謂道也爲人上者知聲色貨利之易溺而一日萬幾之可畏勉強于其所當行則庶幾仲舒之意矣夫天下豈有道外之事哉

  龍川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

  (宋)陳亮 撰

  ○經書發題

  書經

  昔者聖人以道揆古今之變取其槩于道者百篇而垂萬世之訓其文理宻察本末具舉蓋有待于後之君子而經生分篇析句之學其何足以知此哉亮也何人而敢議此蓋將與諸君共舉焉夫盈宇宙者無非物日用之間無非事古之帝王獨明于事物之故發言立政順民之心因時之宜處其常而不惰遇其變而天下安之今載之書者皆是也要之文理宻察之功用至堯而後無歉諸聖人之心是以斷諸堯典而無疑繇是言之刪書者非聖人之意也天下之公也

  詩經

  道之在天下平施于日用之間得其性情之正者彼固有以知之矣當先王時天下之人其發乎情止乎禮義蓋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先王既逺民情之流也乆矣而其所謂平施于日用之間者與生俱生固不可得而離也是以既流之情易發之言而天下亦不自知其何若而聖人于其間有取焉抑不獨先王之澤也聖人之于詩固將使天下複性情之正而得其平施于日用之間者乃區區于章句訓诂之末豈聖人之心也哉孔子曰興于詩章句訓诂亦足以興乎願與諸君求其所以興者

  周禮

  周禮一書先王之遺制具在吾夫子蓋歎其郁郁之文而知天地之功莫備于此後有聖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世儒之論以爲治至于周公而術已窮窮則不可以複繼周之後必爲秦吾夫子蓋逆知之而不言也嗚呼果其窮也則周公之志荒矣自伏羲神農黃帝以來順風氣之宜而因時制法凡所以爲人道立極而非有私天下之心也蓋至于周公集百聖之大成文理宻察累累乎如貫珠井井乎如畫碁局曲而當盡而不汙無複一毫之間而人道備矣人道備則足以周天下之理而通天下之變變通之理具在周公之道蓋至此而與天地同流而憂其窮哉夫周家之制既定而上下維持至于八百余年諸侯既已擅立周之王徒擁其虛器蕞然立于諸侯之上諸侯皆相顧而莫之或廢彼獨何畏而未忍哉豈非周公之制有以維持其不忍之心雖顛倒錯亂而猶未亡也當是之時周雖自絶于天有能變通周公之制而行之天下不必周而周公之術蓋未始窮也秦徒見其得天下之難以爲周公之制蓋非其所便並與夫僅存者而盡棄之而不知周家之制既盡而秦亦亡矣人道廢則其君豈能獨存哉始夫子之言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蓋以爲後之王者必因周而損益焉自是變通至于百世而不窮而豈知其至此極也漢髙祖崛起草莽而得天下知天下厭秦之苛思有息肩之所故其君臣相與因陋就簡存寛大之意而爲漢家之制民亦以是安之而漢祚靈長絶而複續者幾與夏商等自是功利茍且之政習以爲常先王不易之制棄而不講人極之不亡者幾希矣此有志之士所以抱遺書而興百世之歎反複推究而冀其複見天地之大全也然自秦火之余此書已非其全而駁亂不經之言蓋如黒白之不相入尚可考而知也雖然文武之政布在方冊其人存則其政舉自周之衰以迄于今蓋千五百余年矣天獨未厭于斯乎故將與諸君參考同異有以待焉

  春秋

  聖人之于天下也未嘗作也而有述焉近世儒者有言述之者天也作之者人也詩書禮樂吾夫子之所以述也至于春秋其文則魯史之舊其詳則天子諸侯之行事其義則天子之所以奉若天道者而孔子何作焉孟子之所謂作者猶曰整齊其文雲耳世儒遂以爲春秋孔子所自作筆則筆削則削雖遊夏不能贊一辭于其間言其義聖人之所獨得也信斯言也則春秋其孔氏之書乎夫春秋天子之事也聖人以匹夫而與天子之事此王法之所當正也不能自逃于王法而能正乎人亂臣賊子其有辭矣夫賞天命罰天討也天子奉天而行者也賞罰而一毫不得其當是慢天也慢而至于顛倒錯亂則天道滅矣滅天道則爲自絶于天夫子周之民也傷周之自絶于天而不忍文武之業遂墜于地也取魯史之舊文因天子諸侯之行事而一正之賞不違乎天命罰不違乎天討猶曰此周天子之所以奉乎天者也或去天稱王或宰以名見猶曰此周天子之所以自贖乎天者也天之道不亾則周不爲自絶于天周不爲自絶于天則天下猶有王也天下有王而亂臣賊子安得不懼乎然則春秋者周天子之書也而夫子何與焉或曰春秋而系之以魯何也曰天下有王凡諸侯之國之所記載獨非天子之事乎而況魯周之宗國其事可得而詳也夫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爲東周乎此夫子之志春秋之所由作也是以盡事物之情達時措之宜正以等之恕以通之直而行之曲而暢之其名是也其實非也則文與而實不與其心然也其事異也則誅其事而達其心微顯闡幽謹嚴寛裕如天之稱物平施如陰陽之並行不悖文武周公之政所以曲當乎人心者也而謂春秋孔子之所自作宜非亮之所敢知也春秋所書無往而非天學者以人而視春秋而謂有得于聖人之意者非也故將與諸君以天下之公而觀之毋以一人之私而觀之詞達而義暢庶乎可以窺天道之全也

  禮記

  禮者天則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周旋上下曲折備具此非聖人之所能爲也禮記一書或雜出于漢儒之手今取曲禮若內則少儀諸篇羣而讀之其所載不過日用飲食灑掃應對之事要聖人之極致安在然讀之使人心惬意滿雖欲以意増減而辄不合返觀吾一日之間悚然有隠于中是孰使之然哉今而後知三百三千之儀無非吾心之所流通也心不至焉而禮亦去之盡吾之心則動容周旋無往而不中矣故世之謂繁文末節聖人之所以窮神知化者也夫禮者學之實地也由敬而後可以學禮學禮而後有所據依三百三千而一毫之不准皆敬之不至而吾心之不盡也一毫之不盡則其運用變化之際必有肆而不約者矣由此言之禮者天則也果非聖人之所能爲也

  論語

  論語一書無非下學之事也學者求其上達之說而不得則取其言之若微妙者玩而索之意生見長又從而爲之辭曰此精也彼特其粗耳嗚呼此其所以終身讀之而墮于榛莽之中而猶自謂其有得也夫道之在天下無本末無內外聖人之言烏有舉其一而遺其一者乎舉其一而遺其一則是聖人猶與道爲二也然則論語之書若之何而讀之曰用明于內汲汲于下學而求其心之所同然者功深力到則他日之上達無非今日之下學也于是而讀論語之書必知通體而好之矣亮于此書固終身之所願學也方將與諸君商搉其所向而戒塗焉

  孟子

  昔先儒有言公則一私則萬殊人心不同如其面焉此私心也嗚呼私心一萌而吾不知其所終窮矣先王之時禮達分定而心有所止故天下之人各識其本心親其親而親人之親子其子而子人之子其本心未嘗不同也周道衰而王澤竭利害興而人心動計較作于中思慮營于外其始將計其便安而其終至于爭奪誅殺毒流四方而未已孟子生于是時憫天下之至此極謂其流不可勝救惟人心一正則各循其本而天下定矣況其勢已窮而將變乎變而通之何啻反掌之易孟子知其理之甚速而時君方以爲迂吾是以知非斯道之難行而人心之難正也故善觀孟子之書者當知其主于正人心而求正人心之說者當知其嚴義利之辨于毫厘之際嘗試與諸君共之

  ○箴銘贊

  上光宗皇帝鍳戒箴

  五閏失馭僞主僭竊綱常絲棼宇縣瓜裂幹戈日尋湯沸火熱元元憔悴無所存活藝祖勃興天爲民設受命之日兵刃不血痛茲版圗尚爾割截丙夜不安往就普說獨立門外衝冒風雪謀定戈指莫我敢遏首征揚州重進誅殛旋征澤潞李筠就殺複掩湖南保權力屈爰取荊南繼衝悚懾一鼓孟昶蜀城斯拔徂征嶺南劉鋹面縛馳使江南李煜踧踖傳檄吳越錢俶納國十余年間憂慮危栗頭若蓬葆雨沐風栉東征西伐天下始一解兵修貢降王在列施袴麻鞵緣布衣褐訓練六軍法度陛級太宗繼之幹幹夕惕親征河東督勵士卒人百其勇城無全堞下诏寛赦繼元乃伏收複漳泉洪進屏息真宗嗣之二祖是法契丹來冦人心業業決意親征俯從准策親禦鞍馬躬秉黃钺白旄一麾王師奮發我氣既盈敵氣斯竭稽首請和幹戈載戢譬以禍福實頼臣弼于皇仁祖善繼善述未幾元昊在西複悖謀臣勇將連年討伐邊民既困國亦用乏厥後智髙忽爾猖獗南嶺東西擾擾數月以時討平狄青之力靖康之難言之汗浃二帝北巡流離五國沙漠萬裏風霜冽冽邊塵撲面驚弦慘骨國祚若旒誰任其責頼有髙宗克紹前烈匆遽渡江心膽欲折皇天降監風濤安帖所至成市暫都于浙顔亮凶焰震撼六合投棰采石意謂無越幸而倒戈自取夷滅壽皇履位求賢如渴崇事髙宗孝心尤切二十八載終始無缺髙宗上仙哀號哽咽四方來觀其容慘怛王業艱難坦然明白今王嗣位祖宗是則無湎于酒無沈于色色能荒人之心酒能敗人之德以宰相爲腹心以台谏爲耳目以將帥爲爪牙以尚書爲喉舌登崇俊良斥退奸枿勿謂天髙常若對越勿謂民弱實關治忽勿俾禍起于蕭牆勿使患生于倉卒勿私賞以格公議勿私刑以虧國律勿侮老成之人勿貴無益之物勿妄費生靈之財勿妄興土木之役勿謂嚬笑之微而莫我知勿謂號令之嚴而莫我逆盡孝乃明主之治論相乃人王之職聖言不可侮人心不可咈傾耳乎公卿之言遊心乎帝王之術勿謂和議已成而不慮乎逺圗勿謂大位已得而不恤乎小失當效禹王寸陰是惜當效文王日昃不食勿效夏桀瑤台瓊室勿效商纣斮涉剖直如履薄氷深虞沒溺如馭六馬切虞奔轶勿謂微過當絶芽蘖勿謂小患當窒孔穴左右前後當用賢哲王惟戒茲民罔不悅草茅作箴敢告司阙

  耘齋銘(爲剡中任氏兄弟作)

  人生而靜動則有遷非物使之人心則然耳目鼻口實動之權聖踐而聖賢治而賢槁木不生死灰不然甚活者人鸢魚天淵敬而無失奉以周旋喜怒哀樂又何惡焉士之于學農之于田朝斯夕斯舍是奚安去其苖害則心之偏耘之又耘嘉種易捐不計其收懼其不虔不虔不力誤我豐年功貴其乆業貴其專凡爾君子相與勉旃

  力齋銘(爲何晦之作)

  厥初生民必完其力力完于心乃見天則形顧分之與物交役若忘若遺弗覺弗克語女力乎明以內饬惡也則臭善如好色下學之功舉用其極此顔子之所以欲罷不能而樊遲所以先難而後獲也

  妥齋銘

  往則俱往來則俱來義茍精矣動靜必偕心之廣矣亦何懼哉天下雖大吾安厥齋

  朱晦庵畫像贊

  體備陽剛之純氣含喜怒之正睟面盎背吾不知其何樂端居深念吾不知其何病置之釣台捺不住寫之雲台捉不定天下之生乆矣以聽上帝之正令

  辛稼軒畫像贊

  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負足以荷載四國之重出其毫末翻然震動不知須鬓之既斑庶幾膽力之無恐呼而來麾而去無所逃天地之間撓弗濁澄弗清豈自爲將相之種故曰真鼠枉用真虎可以不用而用也者所以爲天寵也

  龍川集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一

  (宋)陳亮 撰

  ○策

  廷對

  朕以涼菲承壽皇付托之重夙夜祗翼思所以遵慈谟蹈明憲者甚切至也臨政五年于茲而治不加進澤不加廣豈教化之實未著而號令之意未孚耶士大夫風俗之倡也朕所以勸勵其志者不爲不勤而偷惰之習猶未盡革獄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選任其官者不爲不謹而寃濫之弊或未盡除意者狃于常情則難變玩于虛文則弗畏乎且帝者之世賢和于朝物和于野俗固美矣然讒說殄行乃以爲慮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終賊刑必使加審何也得非薫陶訓厲自有旨欤今欲爲士者精白承德而趨向一于正爲民者遷善逺辠而訟訴歸于平名賓于實而是非不能文其僞私滅于公而愛惡莫可容其情節儉正直之誼興行于庶位哀矜審克之惠周浃于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子大夫待問乆矣鹹造在廷其爲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風俗清刑罰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條陳之朕將親覽

  臣對臣聞人主以厚處其身而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故人皆可以爲堯舜而昔人謂其以已而觀之者天地之性本同也夫天佑下民而作之君作之師禮樂刑政所以董天下而君之也仁義孝悌所以先天下而爲之師也二者交修而並用則人心有正而無邪民命有直而無枉治亂安危之所由以分也堯舜三代之治所以獨出于前古者君道師道無一之或阙也後世之所謂明君賢主于君道容有未盡而師道則遂廢矣夫天下之事孰有大于人心之與民命者乎而其要則在夫一人之心也人心無所一民命無所措而欲論古今沿革之宜究兵財出入之數以求盡治亂安危之變是無其地而求種藝之必生也天下安有是理哉臣恭惟皇帝陛下謙恭求治常若不及深念夫人心之不易正而民命之未易生全也進臣等布衣于廷而賜以聖問曰朕以涼菲承壽皇付托之重夙夜祇翼思所以遵慈谟蹈明憲者甚切至也臣竊歎陛下之于壽皇莅政二十有八年之間甯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懐而問安視寢之余所以察詞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衆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而以爲京邑之美觀也哉而聖問又曰臨政五年于茲而治不加進澤不加廣豈教化之實未著而號令之意未孚耶臣于是知陛下求治若不及之心如天之運而不已也臣聞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推其本原則曰克儉克勤不自滿假而已今時和歲稔邊鄙不聳亦幾古之所謂小康者陛下猶察其治之不加進澤之不加廣而欲求其所謂教化之實號令之意者蓋深知人心之未易正民命之未易生全也臣請爲陛下誦君道師道以副陛下求治不已之心焉夫所謂教化之實則不可以頬舌而動之矣仁義孝悌以盡人君之所謂師道可也所謂號令之意則不可以權力而驅之矣禮樂刑政以盡人君之所謂君道可也夫天下之學不能以相一而一道德以同風俗者乃五皇極之事也極曰皇而皇居五者非九五之位則不能以建極也以大公至正之道而察天下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者悉比而同之此豈一人之私意小智乎無偏無黨無反無側以會天下于有極而已吾夫子列四科而廁德行于言語政事文學者天下之長俱得而自進于極也然而德行先之者天下之學固由是以出也周官之儒以道得民師以賢得民亦以當得民之二條耳而二十年來道德性命之學一興而文章政事幾于盡廢其說既偏而有志之士蓋嘗患苦之矣十年之間羣起而沮抑之未能止其偏去其僞而天下之賢者先廢而不用旁觀者亦爲之發憤以昌言則人心何由而正乎臣願陛下明師道以臨天下仁義孝悌交發而示之盡收天下之人才長短大小各見諸用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無一之或廢而德行常居其先蕩蕩乎與天下共由于斯道則聖問所謂士大夫風俗之倡也朕所以勸勵其志者不爲不勤而偷惰猶未盡革殆將不足憂矣若使以皇極爲名而取其偷惰者而用之以陰消天下之賢者則風俗日以偷而天下之事去矣夫天下之情不能以自盡而執八柄以馭臣民者乃六三德之事也強弱異勢而隨時弛張者人主所以獨運陶鈞而退藏于宻者也用玉食不可同之勢而察威福之有害于家凶于國者悉取而執之此豈臣下之所得而亵用乎沈潛剛克髙明柔克以期刑法之適平而已吾夫子爲魯司冦民有犯孝道者不忍置諸刑其說以爲教之不至則未庸以殺而少正卯則七日而誅之蓋動搖我民不可一朝居也周官之刑平國用中典蓋不欲自爲輕重耳而二三十年來罪至死者不問其情而皆附法以谳往往多至于幸生其事既偏而平心之人皆不以爲然矣數年以來典刑之官遂以殺爲能雖可生者亦傅以死而廟堂或以爲公而盡從之使奏谳之典反以濟一時之私意而民命何從而全乎臣願陛下盡君道以幸天下禮樂刑政並出而用之凡天下奏谳之事長案碎欵盡使上諸刑寺其情之疑輕者駁就寛典至其無可出而後就極刑皆據案以折之不得自爲輕重則聖問所謂獄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選任其官者不爲不謹而寛濫之弊或未盡除殆將不足憂矣若使以威福在已而欲一日盡去其寃濫人之私意固不可信而吾能自保其無私乎不如付之有司之猶有准繩也聖問又曰意者狃于常情則難變玩于虛文則弗畏乎臣以爲人主以厚處其身而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安有吾身之既至而天下之終不可化者乎臣願陛下明師道君道以先之而已此所謂教化之實號令之意者也臣伏讀聖策曰且帝者之世賢和于朝物和于野俗固美矣然讒說殄行乃以爲慮臣有以見陛下深知人心之未易正也昔者堯舜以師道臨天下苟可以救之者無所不用其至矣而說之橫入于人心者謂之讒說行之髙出于人心者謂之殄行人心之危說有以橫入之則受矣行有以髙出之則伏矣此所謂震驚而堯舜之所憂也故必有納言之官使王命民言交出叠入而得以同歸于道而天下之學一矣及周之衰天下之學爭起肆出不能相下而向之所謂讒說殄行者一變而爲鄉原務以浸潤于人心自納于流俗天下之學既不能以相一而其勢不屈而自歸孔孟蓋深畏之以其非複堯舜之時所嘗有也願陛下畏鄉原甚于堯舜之畏讒說殄行則人心之正有日矣臣伏讀聖策曰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終賊刑必使加審何也臣有以見陛下深知民命之未易生全也方堯舜以君道幸天下禹平水土稷降播種民固巳樂其有生矣而臯陶明刑以示之塞其不可由之塗使得優遊于契之教伯夷之禮天下之人皆知禹夷稷契之功而臯陶之所以入于人心者隠然而不可誣也後世之爲天下者刑一事而已矣寛簡之勝于微宻也溫厚之勝于嚴厲也其功皆可言而臯陶不言之功則既廢矣夫鞭作官刑撲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官刑既如彼教刑又如此情之輕者釋以財情之誤者釋以令凡可出者悉皆出之矣其所謂怙終賊刑者蓋其不可出者也天下之當刑者能幾人後世之輕刑未有如堯舜之世者也願陛下考堯舜之所以輕刑之由則民命之全可必矣而聖策又曰得非薫陶訓厲自有旨欤臣之所以反複爲陛下言之者茍盡師道則薫陶在其中茍盡君道則訓厲不足言矣堯舜之所以治天下者豈能出吾道之外哉仁義孝悌禮樂刑政皆其物也臣伏讀聖旨曰今欲爲士者精白承德而趨向一歸于正爲民者遷善逺罪而訟訴歸于平臣有以見陛下之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也彼亦何忍以異類自爲哉而聖策又曰名賓于實而是非不能文其僞私滅于公而愛惡莫可容其情則聖意不免于小疑矣然而天下之學貴乎正天下之情貴乎平其終固未嘗不歸于厚也夫今日之患正在夫名實是非之未辨公私愛惡之未明其極至于君子小人之分猶未定也伊尹論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其說近矣而漢之谷永其言未嘗不逆唐之李泌其言未嘗不順則人心庸有定乎孟子論國人皆曰賢必察見其賢而後用之國人皆曰可殺必察見其可殺而後殺之其說宻于伊尹矣然爲人上者何從而得國人之論也凡今之進言于陛下之前者孰不自以爲是而自以爲公哉陛下亦嘗察輿論之曰賢者而用之矣然而人之分量有限其心未能盡平也未能舉無私也小人乗間而肆言以爲公力抵以爲直陛下亦不能不惑之矣遂欲兩存之以爲平薫莸決無同器之理也名實是非當日以淆而公私愛惡未知所定何望夫風俗之正而刑罰之清哉陛下見其賢而用之舉動之小偏則勿行而已耳君臣固當相與如一體也何至存肆讒之人以恐懼其心志而徊徨其進退哉陛下茍能明辨名實是非之所在公私愛惡之所歸則治亂安危于是乎分而天下之大計略定矣風俗固不期而正刑罰固不期而清也清白承德遷善逺罪直其細耳而聖策又曰節儉正直之誼興行于庻位哀矜審克之惠周浃于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其要在于辨名實是非之所在公私愛惡之所歸其道則以厚處其身而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而已陛下三載一策多士宜若以踵故事也宜若以爲文具也草茅亦以故事視之以文具應之過此一節則異時髙爵重祿陛下不得而靳之矣陛下圗其名而草茅取其實此豈國家之所便哉正人心以立國本活民命以壽國脈二帝三王之所急先務也陛下用以策士則既不鄙夷之矣于其末又複策臣等曰子大夫待問乆矣鹹造在廷其爲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風俗清刑罰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條陳之朕將親覧臣有以見陛下必欲正人心全民命以盡君師之道而自達于二帝三王之治而後已顧臣何人豈足以奉大對臣竊觀陛下以厚處其身而未嘗薄待天下之人既得正人心全民命之本矣而猶欲臣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夫以厚處身之道豈有窮哉使天下無一人之有疑焉可也陛下之聖孝雖曽闵不過而定省之小奪于事則人得以疑之矣陛下之即日如故而疑者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處爲無已也陛下之英斷自天不借左右以辭色而廢置予奪之不常則人得而疑之矣陛下之終無所假而疑者亦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處爲無已也雲上于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而九五之需于飲食者待時以有爲當于此乎需也豈以陛下之聖明而有樂于此哉然而人心不能無疑也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而六五之出涕沱若戚嗟若兩明相照撫心自矢而不敢以敵體也豈以陛下之英武而肯郁郁于此哉然而人心不能無疑也臣願聖孝日加于一日英斷事踰于一事奮精明于晏安之間起心志于謙抑之際使天下無一人之有疑而陛下終爲壽皇繼志而述事則古今之宜莫便于此治化之本莫越于此同風俗以正人心清刑罰以全民命而明效大驗可以爲萬世無窮之法其本則止于厚處其身而已詩不雲乎維天之命于穆不已文王之德之純而子思亦曰純亦不已夫以厚處其身豈有窮哉臣昧死謹上愚對

  國子

  國家之本末源流大臣之所講畫而士大夫之所共守也公卿大夫之本末源流子弟之所習聞而建官設學之所教诏也夫天下之賢才豈固不若公卿大夫之子弟哉國中之學不以及天下之士者國家之本末源流非可以人人而告語之也集天下之士而會之京師非所以養其重厚質實之意也以天下之學養天下之士爲之規矩准繩命有司而賓興之豈將以銷天下豪傑之心哉天下而有豪傑特立之士卓然不待教诏而知國家之本末源流者彼固不能自揜于賓興之際矣猶將養其望實以待天下之既孚然後舉而加諸上位先王之所以處天下之士固巳無負矣而公卿大夫之子弟近在王朝之左右者吾既尊禮其父兄而衆庶共見矣其子弟猶吾之子弟也使之共處而教之大司樂與其屬以樂而和平其心是成德達材之道也師氏天子之所以長善而救失者則又以中失之事而語國之子弟其于國家之本末源流固已如身嘗而親歴之矣故其適子往往可以繼世爲卿而諸子之官又集其庶子而教之以道德肅之以戒令平居則考其藝能緩急則部以軍法凡在王朝之左右者無非可用之才也教其子弟而吾自用之非若漢法待其父兄任以爲郎也雖重嫡以節其余又豈能禁其異時不舉任之哉東漢之置五經師以教四姓小侯唐分四學以官品而教其子弟蓋亦足以加惠于公卿士大夫矣教養之無法而時變之易移終亦不免假四方遊士以爲盛也東漢之衰不足道矣而唐之盛時已如此奈之何其變之不亟哉本朝監學之法雖參以天下之士而于國子加厚矣蓋愛禮存羊以有待也呂汲公號爲傑然有識之士不知舉先王教養國子之法而欲于階官加左右二字以勉勵之不究其本而齊其末徒以啓後來之紛紛也今朝廷之選用固巳無間于文武若奏補矣因其父兄之所任冀其自學而任使之而教學之法阙然不聞故雖不學而從政者舉世安之而不以爲異尚烏望其習熟國家之本末源流哉然國子猶置博士正録則其文之一二猶存也今以場屋一時之弊將使國子若待補者試之別頭則其文從此盡廢矣況未能複其實而忍棄其文乎上方以山林之士不能習知國家之本末源流徒爲紛紛以亂人聽而有意于國之子弟于斯時也而舉先王教養國子之法奚患不行況其一二之遺文豈可以其一時之弊而遂廢之哉士大夫之囑托其子弟太祖皇帝之所以警陶榖者尚可覆也何至倉卒變法而類若亾具乎集天下之士而養之京師非良法也人情之既安者未可改也太學之加厚于國子猶美意也天理之不可無者獨可輕變乎草茅之論不敢以私而害公執事不可以公而自嫌于私也其爲今日卒言之

  傳注

  昔者孔子適周而觀禮上世帝王之書蓋亦無所不覩矣包犧氏神農氏黃帝氏始開天地而建人極其大者固已爲百王之所不可廢而風俗之尚樸法度之尚簡也故其書不可存而存其大者易所載十三卦聖人是也而易之書則天地古今之變備矣帝王始因時立制可以爲萬世法程而百王之綱理世變者自是而愈詳故裁而爲書三代損益之變後世聖人將有考焉而夏商之書杞宋特不足征于是始定周禮又參考周家風俗之盛衰與其列國離合之變刪而爲詩其于周可謂詳矣又取累聖之所以宣天地之和者列爲樂書而又傷春秋之變遂不可爲也齊威晉文之伯首變三代之故而天地之大經從此廢矣聖人之所以通百代之變者一切著之春秋六經作而天人之際其始終可考矣此聖人之志也而王仲淹實知之九師三傅齊韓毛鄭大戴小戴與夫伏生孔安國之徒其于六經之文窮年累歲不遺余力矣師友相傳考訂是非不任胸臆矣而聖人作經之大旨則非數子之所能知也天下而未有豪傑特起之士則世之言經者豈能出乎數子之外哉出數子之外者任胸臆而侮聖言者也彼其說之有源流也歴盛衰之變也合前後之智也于聖人之大者猶有遺也納天下之學者于規矩之內吾未見其舍注疏而遽能使其心術之有所止也當漢唐之盛時學者皆重厚質實而不爲浮躁儇淺之行彼其源流有自來矣祖宗之初不以文字卑陋爲當變而以人心無所底止爲可憂故天下之士惟知誦先儒之說以爲據依而不自知其文之陋也是以重厚質實之風往往或過于漢唐盛時其後景佑慶厯之間歐陽公首變五代卑陋之文奮然有獨抱遺經以究終始之意終不敢舍先儒之說而猶惓惓于正義蓋其源流未逺也嘉佑以後文日盛而此風少衰矣極而至于熈豐之尚同猶未若今日之放意肆志以侮玩聖言也聖人作經之大旨非豪傑特立之士不能知而纎悉曲折之際則注疏亦詳矣何所見而忽略其源流而不論乎無恠乎人心之日偷而風俗之日薄也然考之三朝未嘗立法也而天下之學者知以注疏爲重則人心之向背顧上之人如何耳夫取果于未熟與取之于既熟相去旬日之間而其味逺矣將以厚天下學者之心術而先啓其紛紛則又執事之所當慮也可與樂成難與圗始此豈忠厚者之論乎盍亦思所以先之

  江河淮汴

  自鴻荒以至于堯天下之水未有所歸也故洪水之患特甚堯獨有憂之當是時天下之善治水者未有過于鲧者也四嶽舉之堯不敢以其方命圮族而置之昔者三載嘗考績矣其導一水築一渠蓋亦未嘗不得其便利也惟其不能以公天下之心觀天下之大勢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趨故雖有一水一渠之功而三載之間會衆流以課之則終于無成而已故曰鲧湮洪水汨陳其五行及禹以公天下之心而觀天下之大勢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趨水之大者莫如河使天下之水有所歸而河亦安流而入于海其導河之功力爲不少矣大要行其所無事也故歴三代而河不爲患自齊威公利河之地以居民而強其國而河始失其故道矣禹于荥澤之下嘗引河流以注東南而通淮泗蓋其支脈猶未盛也自秦決浚儀以灌大梁而並天下而河汴始分流矣漢承齊秦之後而受河之患爲尤劇蓋必有禹之遺智而後可以治當時之水然其議臣之講求若東流北流之說賈生韓生之論雖或足以爲一時之便利揆之古義是皆汨陳其五行者也烏足以動天而回河乎及永平之間河流既塞始築汴渠而又修浚儀渠焉其後隋大業中大開通濟之渠而河汴達于淮泗者始安流而無礙是以東南轉輸相繼而上本朝都陳留而宿重兵以爲固其資東南之粟者不知其幾千萬石故置發運使以漕之而浚渠之功爲不細矣故本朝受河之患無以異于漢而受汴渠之利則自漢以來未之有也豈水無常勢而亦因時以爲利害乎今汴渠已塞矣異時版圗之複其言河者豈可複以往事谕其亦以公天下之心而觀天下之大勢合天下之水以相其所趨則必有以處之矣

  量度權衡

  昔伏羲氏始畫八卦因象以明理雖天地之正數而未嘗以語人也制器者尚其象而豈數之雲乎象一示而數存乎其間矣當是時風氣未開人物尚樸觀象之妙蓋不必推數而後知也故言數者歸之律厯之學而更閱羣聖皆以觀象爲窮天地之藴雖孔子既知之矣而不以爲常言也漢至建元元狩之間而數家之學始盛其說以爲數始于一成于三三而積之得八十一而黃锺之律生焉度起于黃锺之長者也量起于黃锺之龠者也權起于黃锺之重者也演而爲厯推而尚象合而爲春秋三統四時列而爲皇極三德五事以五乗十而爲大衍之數道數之宗也而道據其一所以別道于數也數固四者之宗也而列而爲五所以偶數于器也茍非道以主之則天下之數何能生生而不窮天下之器何能分別而爲用言數而不知道者真星官厯翁之學耳寸極于九以爲黃锺之管三微成著以別度之分上三下二以示量之狀忖爲十八以極權之數是皆數也而有理焉數可演而理亦可闡也洛下闳諸人推其數揚子雲獨因其數而闡其理顔師古之釋釋其數耳不明其理而釋其數庸讵知其數之果不悖乎學者當于太玄而求之先儒以爲五十有五乃天地之正數陰無一陽無十陰縮陽贏或乗或除以盡數之變故參天兩地而倚數是非正之數而所以盡其變也律生而爲度量權衡制器以盡天下之變是豈可以常法而論其相生相成之義乎姑以謝明問而已

  铨選資格

  有察舉而後有铨選有铨選而後有資格天下之變日趨于下而天下之法日趨于詳也方漢魏之察舉也豈以铨選爲可行哉察舉之不免于私則亦嚴其課試之法而已矣課試之有法而其變未已由是而加詳焉則铨選之歸于吏部固其勢之所必至也及隋唐之铨選也豈以資格爲可用哉铨選之不免于弊則亦謹其注授之時而已矣注授之有時而其變未已由是而加詳焉則铨曹之有資格亦其勢之所必至也然铨選既行而人往往以察舉爲無用之虛名今人寖不如古故铨選猶不堪其弊而欲慕無用之虛名以求合于古而冀得人之盛是導之使爲私耳向也爲漢魏之良法而今爲虛名铨選有定制則其說豈易入乎然魏元同沈既濟之徒思救铨選之弊則惓惓于郡縣之察舉奏疏論之以幸一旦之可複天下方病铨選之不定而將趨于資格亦何有于察舉哉論雖不行而識者髙之蓋天下之變可回而不可徇也及資格既用而人往往以铨選爲難守之弊法今人寖不如古故資格不能以盡防而欲舉難守之弊法以漸複前代而謂古道之有望是開之使無法耳向也爲隋唐之盛典而今爲弊法資格有定守則其說豈易入乎然慶厯間範富諸公思救磨勘薦舉之弊欲去舊例以不次用人而案百吏之惰天下方病資格之未詳而將趨于成例亦何有于铨選哉事雖隨廢而論者惜之亦以天下之變可回而不可徇也然則铨曹資格之弊自慶厯以來固巳患之矣其後熈甯間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幸天下按唐六典而大正天下之官其循名責實固巳光乎祖宗而元佑諸臣之所不敢輕動也然而資格尚仍祖宗之舊而加詳焉及夫循名責實之意既衰而資格之弊如故凡其大臣之所講畫議臣之所論奏往往因弊變法而未必盡究其立法之初意法愈詳而弊愈極積而至于今日而铨曹資格之法其弊不可勝言矣此所以上勤聖天子宵旰之慮而執事亦將進諸生而教之也夫人情不易盡而法之不可恃也乆矣然上下之間每以法爲恃者樂其有准繩也以名譽取人人或以虛誕應之而薦舉直以文移爲據耳天下甯困于薦舉而終以爲名譽之風不可長者所恃在法也以績效取人人或以浮僞應之而年勞直以日月爲功耳天下甯困于年勞而終以爲績效之實不可信者所恃在法也天下方以法爲恃而欲委法以任人此雖堯舜不能一日而移天下之心也將一意而求之于法則今日之法亦詳矣聖上循名責實常以清光照臨羣下留意民事尤以郡縣爲重而其弊猶若此則人情果不易盡而法果不足恃矣方慶厯嘉佑世之名士常患法之不變也及熈甯元豐之際則又以變法爲患雖如兩蘇兄弟之習于論事亦不過勇果于嘉佑之制策而持重于熈甯之奏議轉手之間而兩論立焉雖自以爲善事兩朝將使其君何所執以爲據依哉獨張安道始終以藝祖舊事爲言不以兩朝而易其心使人主能講求其立法之初意則必因時而知所處矣藝祖承五代藩鎮之禍能使之拱手以趨約束故列郡以京官權知三年一易財歸于漕司兵各歸于郡而士自一命以上雖郡縣管庫之微職必命于朝廷而天下之勢始一矣此其圗回天下之大略而非専恃資格以爲重也當是時宰相得以進退百官而吏部尚以身言書判爲試則猶仍铨選之舊也取人猶采名望而薦舉任用磨勘遷轉猶未有定法凡欲使天下之勢在我而已故朝廷尊嚴大臣鎮重而天下之士不以進取爲能不以利口爲賢歴三朝而士之善論時政是非利害者百不一二也豈不盛哉今吏部之資格日繁而铨選之爲虛文乆矣廟堂方以資格從事下人輕上爵小臣與大計則其循循茍求浮僞偷惰之風不當尚求之法也愚不敏不敢辄論時政顧方居今而思藝祖當資格之時而謂铨選之可複亦徒以謝明問而已

  四弊

  古者官民一家也農商一事也上下相恤有無相通民病則求之官國病則資諸民商藉農而立農賴商而行求以相輔而非求以相病則良法美意何嘗一日不行于天下哉周官以司稼出斂法旅師頒興積廪人數邦用合方通財利此其事甚切而其職甚微所宜曲爲之防而周家則一切付之使得以行其意而舉其職展布四體通其有無官民農商各安其所而樂其生夫是以爲至治之極而非徒恃法以爲防也後世官與民不複相知農與商不複相資以爲用求以自利而不恤其相病故官常以民爲難治民常以官爲厲已農商盻盻相視以虞其龍斷而已利之所在何往而不可爲哉故朝廷立法日以宻而士大夫論其利害日以詳然終無補于事者上下不複相恤也嗟夫此其來豈一日之積哉郡縣困匮而其弊日又甚矣租入加耗之無筭義倉支移之不時利和籴之贏取力勝之利法禁非不嚴議論非不切而郡縣恬若不聞而行之若當然者天下之官豈無一人有志于民哉聖天子宵旰仄席憂勤于上夫亦何忍爲此而郡縣之用賴此僅足枝梧夫使官兵一切不論而獨存大信于斯民自大賢猶或難之而況其官民農商盻盻相視之時乎夫亦正其本而已矣郡縣略就從容而後示以官民相恤之義不待夫事爲之法而猶可濟也不然則上有其意下無其實回環四顧網如凝脂終于相蒙而又何尤焉雖然善言弊事者未有詳于今世者也而治道之不知時變之不究其說雖若可聽其事雖若可行原始要終而卒歸于無用譬如支撐敝屋而不救于一日之摧不獨于四者之弊爲然也財利之本原法制之根柢増損盈虛之變先後參酌之宜講究而推行之使天下之財日以裕郡縣之用日以足則區區四弊一郡官之責耳何足以煩議臣之講論推究與夫朝廷之文書約束而明問複以下詢哉張文定公以爲祥符以來萬事隳弛務爲姑息漸失祖宗之舊取士任子磨勘遷補之法既壊而任將養兵皆非舊律國用既窘而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乗時射利而茶鹽香礬之法亂矣其後神宗皇帝獨留意于租賦之入郡縣之藏而常平義倉之法尤爲詳備元符以後支移借用不複舊典而神宗之法又壊矣渡江以來于財計之逺者大者猶有遺恨士大夫置而不察而獨四弊之足言乎方將從執事問其本末而未暇也

  變文法

  古人重變法而變文尤非變法所當先也天下之士豈不欲自爲文哉舉天下之文而皆指其不然則人各有心未必以吾言爲然也然不然之言交發並至而論者始紛紛矣紛紛之論既興則一人之力決不能以勝衆多之口此古人所以重變法而尤重于變文也然則文之弊終不可變乎均是變也審所先後而已矣夫文弊之極自古豈有踰于五代之際哉卑陋萎弱其可厭極矣藝祖一興而恢廓磊落不事文墨以振起天下之士氣而科舉之文一切聽其所自爲有司以一時尺度律而取之未嘗變其格也其後栁仲塗以當世大儒從事古學卒不能麾天下以從已及楊大年劉子儀因其格而加以瑰竒精巧則天下靡然從之謂之昆體穆修張景専以古文相髙而不爲骈麗之語則亦不過與蘇子美兄弟唱和于寂寞之濱而已故天聖間朝廷蓋知厭之而天下之士亦終未能從也其後歐陽公與尹師魯之徒古學既盛祖宗之涵養天下至是蓋七八十年矣故慶厯間天子慨然下诏書風厲學者以近古天下之士亦翕然丕變以稱上意于是胡翼之孫複石介以經術來居太學而李泰伯梅堯臣輩又以文墨議論遊泳于其中而士始得師矣當是時學校未有課試之法也士之來者至接屋以居而不倦太學之盛蓋極于此矣乗士氣方奮之際雖取三代兩漢之文立爲科舉取士之格奚患其不從此則變文之時也藝祖固已逆知其如此矣然當時諸公變其體而不變其格出入乎文史而不本之以經術學校課士之法又往往失之太略此王文公所以得乗間而行其說于熈甯也經術造士之意非不美而新學字說何爲者哉學校課試之法非不善而月書季考何爲者哉當是時士之通于經術者神宗作成之功而非盡出于法也及司馬溫公起相元佑盡複祖宗之故而不能參以熈甯經術造士之意取其學校課試之大畧徒取快于一時而已則夫士之工于詞章者皆祖宗涵養之余而非必盡出于法也紹聖元符以後號爲紹述熈豐亦非複其舊矣士皆膚淺于經而爛熟于文其間可勝道哉中興以來參以詩賦經術以涵養天下之士氣又立太學以聳動四方之觀聽故士之有文章者德行者深于經理者明于古今者莫不各得以自奮蓋亦可謂盛矣然心志既舒則易以縱弛議論無擇則易以浮淺凡其弊有如此問所雲者固其勢之所必至也議者思所以變之其意非不美矣而其事則藝祖之所難而嘉佑之所未及也夫三年課試之文四方場屋之所系此豈可以一朝而變乎然學校之士于經則敢爲異說而不疑于文則肆爲浮論而不顧其源漸不可長此則長貳之責而主文衡者當示以好惡而不在法也昔慶厯有胡翼之學法熈甯有王文公學法元佑有程正叔學法今當請諸朝廷參取而用之不専于月書季考以作成大學之士以爲四方之表儀則祖宗之舊可以漸複豈必遽變其文格以驚動之哉古人重變法而尤重于變文則必有深意矣不識執事以爲如何

  制舉

  設科以取士而制舉所以待非常之才也夫決科之士滿天下豈必皆常才而非常之士亦或在其中矣獨制舉得以擅其名者豈古之賢君其待天下之士如是之薄哉彼其以一身臨王公士民之上其于天下之故常懼其有阙也自公卿等而下之以至于郡縣之小官科目之一士莫不各得以其言自通然猶懼其有懐之不盡也故設爲制舉以诏山林樸直之士使之極言當世之故而期之以非常之才彼其受是名也宜何以自異于等夷則亦將盡吐其藴凡天下之所以不敢言者一切爲君言之以副其非常之知焉然後人主可以盡聞其所不聞恐懼修省以無負天下之望則古之賢君爲是設科以待非常之才者其求言之意可謂切矣豈徒爲是區別而已哉五季之際天下乏才甚矣藝祖一興而設制科以待來者至使草澤得以自舉而不中第者猶命之以官以藝祖之規模恢廓固非飾法度以事美觀誠得夫古今來設制科之本意而求言之心不勝其汲汲也雖當時才智之士其所見不能有補于聖明歴太宗真宗而涵養天下之日既乆及天聖間仁宗再複制科而富韓公首應焉其後異人輩出仁宗既用以自輔而其余者猶爲三代子孫之用及熈甯之初孔文仲呂陶猶能極論新法以伸天下敢言之氣雖制科卒以此罷藝祖之規模宏廓其所庇賴後人多矣而仁宗實當其盛時也元佑既複之而紹聖以後又罷之及上皇中興首設制舉以行藝祖之志而士病于記問莫有應者肆我主上切于求言而畧其記問士始奮然以應上之求其于國家之大畧當世之大計人之所不敢言而上之虛伫以待者固將無所不聞矣而執事方以董仲舒劉蕡所對之緩急而論者皆有遺憾發于問目豈將酌其中以警夫非常之士邪夫言之難也乆矣要之以其君爲心則其言之緩急無不當于時也漢武帝英明願治之主也負其雄才大畧欲挈還三代之盛而漢家制度之變亦其時矣仲舒以爲漢雜伯道以維持未安之天下天下既安而教化猶未純也勸帝以更化而更革之際豈可任意而爲之哉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故緩其言使武帝舒徐容與因天下所同欲而更其所當先者豈敢以一毫奮厲之氣而激武帝之雄心哉仲舒言雖緩而實切于時者以武帝爲心也夫豈計其合不合哉異時固已甘心于膠西矣唐文宗恭儉少決之主也乗主威不振之後欲有所爲而辄複畏縮而北司之患至是蓋亦極矣蕡以爲肅宗代宗德宗失柄于北司元和之痛臣子不可一朝安也勸帝聲其罪而討之而斷決之際豈可以陰謀而自陷于不直哉社稷之大計非小故故蕡急其言使文宗奮厲果敢因天下所同欲而易致如反手豈敢徐歩拯溺以待文宗之自悟哉蕡之言雖急而實審于時者以文宗爲心也夫豈計其第不第哉彼其見黜固宜矣而恨文宗之不一見也論者病仲舒之不切而咎蕡之疏直是殆未知其心耳夫當世之務亦多矣必其以君爲心然後其言之緩急當于時言之緩急當于時而後不負于國家非常之求哉

  子房賈生孔明魏征何以學異端

  異端之學何所從起乎起于上古之闊略而成于春秋戰國之君子傷周制之過詳憂世變之難捄各以己見而求聖人之道得其一說附之古而崛起于今者也老莊爲黃帝之道許行爲神農之言墨氏祖于禹而申韓又祖于道德其初豈自以爲異端之學哉原始要終而卒背于聖人之道故名曰異端而不可學也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天資既髙目力自異得一書而讀之其脫颕獨見之地不能逃而背戾之所亦不能以惑我也得其颕脫而不惑乎背戾一旦出而見于設施如兔之脫如鹘之擊成天下之駿功而莫能禦之者此豈有得于異端之學哉其說有以觸我之機耳使聖人之道未散而六經之學尚明極其天資目力之所至伏而讀其書以與一世共之當掩後世之名臣而奪之氣而與三代之賢比隆矣子房孔明蓋庶幾乎此者也賈生不得自盡于漢而魏征有以自見于唐亦惟其所遭耳子房爲髙帝謀臣從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龍川集卷七
容一發動中機會而嘗超然于事物之外此豈圯下兵法之所有哉孔明茍全于危世不求聞達三顧後起而惓惓漢事毎以天人之際爲難知管樂功利之學蓋未能造此室也天資之髙目力之異卓然有會于胸中必有因而發耳賈生于漢道初成之際經營講畫不遺余慮推而達之于仁義禮樂無所不可申韓之書直發其經世之志耳魏征于太宗求治如不及之時從容議論有過必救有善必達雖禮樂之未暇而治體蓋亦略盡縱橫之學直發其遇合之機耳豪傑之士天資之髙目力之異未可以一書而律之也嗟夫使聖人之道未散六經之學尚明而皆得以馳騁于孔氏之門由賜遊夏不足進也昔者聖人歴觀上古之書商周之典禮斷自唐虞以下迄于周歎其前定不足爲法而傷其後之不可複知所以塞異端之原而使其流之無以複開也而春秋戰國之君子卒取唐虞以上不足存之說以馳骛于世則孔子之慮誠逺矣然而詩書執禮乃孔子之所雅言日與羣弟子共之者而易春秋不與焉何以發豪傑不羣之志哉子路以爲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爲學則深排而力斥之以爲非教人之常也宜其律天下豪傑于規矩准繩之中而乃上許管仲以一正天下之仁下許顔子以四代之禮樂是殆其它未有以當孔氏之心耳賈生魏征可也吾是以三歎于子房孔明焉

  蕭曹丙魏房杜姚宋何以獨名于漢唐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聖賢之生亦有定理而君臣相遭亦有定數乎夫是以知天人之難合也蓋至于吾夫子有扶天下之道有正四代禮樂之志而時君方骛于功利有道不合有志不遭而徒能歎鳯鳥之不至周公之不複夢見而定理之不應定數之不驗孟子所以複歎其未有疏于此時而傷其數之過知天下息肩之日尚逺而聖賢相遭之期猶未也時日愈疏世變愈下使其相遭則君非昔者之君臣非昔者之臣徒以當方來之數而無複三代之盛矣孟子之歎蓋歎此也自漢而言之則蕭曹之遇髙祖丙魏之遇宣帝蓋可謂漢家遇合之盛矣自唐而言之則房杜之遇太宗姚宋之遇明皇亦可謂唐家遇合之盛矣其一時君臣之遇合足以扶斯世而蘇生民诒謀方來而光映前古其所謀谟成就後世皆莫之先也而卒有愧于三代豈其期運不接源流不繼而天人之際至難合欤何治道之遂踈闊也周室之衰以迄于秦天下之亂極矣斯民不知有生之爲樂而急于一日之安也髙祖君臣獨知之三章之約以與天下更始禁網踈闊使當時之人闊步髙談無危懼之心雖禮文多阙而德在生民矣曹參以清浄而繼畫一之歌此其君臣遇合之盛無一念之不在斯民也魏相之奉天時行故事丙吉之不務苛碎不求快意以供奉宣帝寛大之政亦不負君臣之遇合矣唐承隋舊其去隋文安平之日未逺天下不能無望于紀綱制度之舉而致治之隆也太宗君臣獨知之興仆植僵以六典正官以進士取人以租庸調任民以府衛立兵雖禮樂未講而天下之廢略舉矣房杜謀斷相先而卒與共濟斯美此其君臣遇合之盛亦無一念之不在斯民也姚崇之遇事立斷宋璟之守正不阿以共成明皇開元之治亦不負君臣之遇合矣自漢唐以來雖聖人不作而豪傑接踵于世有如賈生之通達國體董生之淵源一道欲揚其君于三代之際其君亦既知之而卒于不遇而第五倫李固之徒亦班班自見于東漢而無複君臣遇合之盛亦可爲漢家天時人事之難矣有如陸贽之谏論仁義李泌之惓惓古制欲使其君爲不世出之主其君亦嘗用之而終于不盡而杜黃裳裴度之徒亦各有以自見于世而無複君臣遇合之盛亦可爲唐家天時人事之難矣夫君臣之相遭蓋天人之相合而一代之盛際也此豈可常之事哉盍于易泰否之象而玩之乎

  龍川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二

  (宋)陳亮 撰

  ○三國紀年

  序

  自書契之興代有注記後聖有作而言動之記分矣自當時之諸侯國各有史一言一動罔不畢載故四方之志外史掌之天子之言動天下之幾也諸侯之言動一國之幾也合諸侯之言動亦足以觀天下之變焉有源有流不可遺也昔者孔子適周觀禮晚而有述焉上古之初不可詳已著其變之大者易所載十三卦聖人是也至于書斷自唐虞定其深切著明者爲百篇蓋嘗欲備三代損益之禮以待後聖是故之杞之宋而典禮無複存者故孔子屢歎之周封二王之後使各修先王之禮物庶幾後世有考焉夫豈知其至此極哉于是始定周禮又刪取周家之詩以具其興亾而列國之風化系焉然後古詩之存者無所複用矣初周室東遷而霸道興當孔子時天下邦君猶知有王而弗克事也故孔子有東周之志焉魯周之宗國也孔子嘗三得其幾矣魯用天子之禮樂非周公之心也蓋孔子欲舉而還周而不克三都之不便于魯乆矣大夫僭則家臣竊故樂與三家共隳之孟氏之不隳非孔子之憂也孔子之不用奈何其終哉陳恒弑其君吿諸天子以及方伯而討之可以震動天下矣魯君不之聽孔子傷其變之爲也舉其意而寓之春秋春秋事幾之衡石世變之砥柱也故春秋易之著者也百王于是取則焉漢興九十余載司馬遷世爲史官定論述之體爲司馬氏史記其所存髙矣出意任情不可法也史氏之失其源流自遷始矣故自麟經以來上下千五六百年其變何可勝道散諸天地之間學者自爲紛紛矣夫善可爲法惡可爲戒文足以發其君子小人疑似之情治亂興衰之迹使來者有稽焉愈于無史矣豈可謂史法具于此哉先主君臣惓惓漢事之心庸可沒乎魏氏之代漢也得其幾而不以其道變之大者也孫氏倔強江左自爲一時之雄于是乎魏不足以正天下矣陳壽之志何取焉漢實有紀其體如傳條章不爲書也诏疏不爲志也志曰漢略悲其君臣之志也魏實代漢吾以法書其诏若疏也有志其臣若子也吳與漢同彼是不嫌同體也志曰吳略著其自立也合漢魏吳而附之天下不可無正也魏終不足以正天下于是爲三國紀年終焉嗚呼漢之有魏魏之有晉晉之有劉石讀吾書者可以知之矣

  宗室 外戚 名儒 文士 近臣 刺史 守令 名將 猛將 髙士 列女

  漢昭烈皇帝

  陳子曰諸葛亮言昔先帝敗軍于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其君臣反複于天意人事之際亦可悲哉方漢帝以山陽公賓于魏或曰崩昭烈撫膺大痛始議舉大號尚書令劉巴主簿雅茂皆以爲示天下不廣前部司馬費詩爭之尤切其略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簒位故羇旅萬裏糾合士衆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易疑昔髙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及已入關猶逡廵不敢當況今殿下未出門庭耶昭烈以爲非是左遷詩部永昌從事

  漢後主

  陳子曰以後主之庸而處陰疑于陽之際泰然安之而不疑雖諸葛亮之足任要豈後世之所謂庸主哉亮死漢事不可爲矣蔣琬費祎亦相繼殂謝漢氏之區區遺文猶不使之自托地上耶天命果可畏哉

  諸葛亮

  陳子曰初漢置禦史大夫下丞相一等其後有侍中中書令尚書令往往以宦者爲之成帝時始更用士人中興雖置三公而台閣實専國命矣昭烈在蜀以國政歸丞相其侍中中書令尚書令有所謂仆射黃門侍郎者更爲輔導天子之官諸葛亮以大公之道一整綱紀明白洞達民用其情方連歲出征而平世之文未遑具舉是以條章多阙非獨注記之失也論者稱其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死生成敗要何足論王者之不作天猶以爲未疏哉

  龎統法正

  陳子曰天下方亂劉表以同姓坐觊非望如惓惓漢事者取以駐足何名非義而況于劉璋乎當此時曹氏代漢之形成矣不取是厚其資也武王代商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統正策士也發揚蹈厲之志非太公孰當之哉

  關羽

  陳子曰余論次羽事至于禁等七軍之沒未嘗不痛恨于呂蒙也當是時羽威震華夏許下之民負檐而立使羽舍樊襄陽乗鋭兵徑進雖以曹公之雄豈能禁方張之勢哉兵挫堅城之下而徐晃得行其志矣諸葛亮不可出蜀龎統法正之死天真無意于漢哉

  魏武帝

  陳子曰東漢之衰賢人君子相繼就戮桓靈于是乎不君矣魏武猶藉漢以令天下豈髙光遺澤猶有存者耶法令不必盡酌之古要以必行蓋當時苦于無政乆矣漢雖終禅而剪除異已不亦勞乎其子文帝有言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參之是時非過論也

  魏文帝

  陳子曰世以文帝論漢孝文爲過賈誼非其失君人之度余讀其論至于欲使當時累息之民得闊歩髙談無危懼之心未嘗不爲之三複也于是時吳蜀爭帝中國庶幾乎息肩矣是以在位七年而谥曰文也

  魏明帝

  陳子曰帝生數歲武帝甚異之曰我基于爾三世矣好學多識特留意法理口吃少言未嘗接識朝士即位之數日獨與侍中劉晔終日欵語晔出語人曰秦始皇漢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其東西征伐大營宮室之意壯矣要亦何嘗拒髙堂生諸人之谏哉

  齊王 髙貴鄉公 常道鄉公 陳留王

  陳子曰余論次魏之本紀睹其維持王室之計矣曹爽顧足以當斯時乎王淩以齊王受制于司馬懿欲更立長君其子廣獨曰凡舉大事應本人情曹爽以驕奢失民何晏虛華不治丁畢桓鄧雖並有宿望皆専競于世加變易朝典政令數改所存雖髙事不下接民習于舊而莫之從故雖勢震天下同日斬戮名士減半而百姓安之失民故也今懿情雖難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賢能廣植勝已修先朝之政令以恤民爲先父子兄弟並握兵柄未易亾也魏于是不可爲矣

  荀彧

  陳子曰曹公有言若天命在吾吾爲周文王矣使充此數百千年盜賊之謀死固有輕于鴻毛者何至不容文若一言乎齊威之心暴白于葵丘之會頼限于周制之不易裂耳其初管仲豈不知之而不忍天下之無伯也余論次文若事具有本末蓋明于天下之大勢而通古今之變者也世徒以智計歸之豈其然哉豈其然哉

  荀攸

  陳子曰攸隠于智者也可以爲智矣攸不能安董卓之禍漢魏之際豈其心哉以文若之力因事以導之而卒不能正也攸于是以智隠矣

  賈诩程昱郭嘉董昭

  陳子曰漢室再亂于賈诩終于董昭至于左右前後以成魏之霸業者昱嘉之謀爲多而曹公尤痛惜嘉之死也

  (始诩察孝亷爲郎以病免還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數十人皆已就執诩曰我段公外孫也我死汝別埋我我家必厚贖我氐盡殺余人而釋诩時太尉段颎威震西土而诩非其外孫也诩之智大抵如此)

  锺繇華歆王朗

  陳子曰當曹公之末年天下無複爲異者矣及文帝山陽之際雖朗等皆以爲魏真受命也是以甘心相之而無愧色不然身爲一時儒宗豈其無恥至此乎然則吳之自立其亦差強人意也哉

  陳登田疇

  陳子曰登非自屈于曹公者其心直以爲爲漢耳疇卒以志義自免使登及疇時又將安所出乎以如是之資而使志士思避就之計豈不甚可惜哉

  崔琰毛玠

  陳子曰天下之厭亂乆矣故曹公之興士無巨細鹹起而附之使其聽天命之所歸二子之所以重魏者顧不多哉

  袁渙

  陳子曰此皆漢末守志行義之儒也而盡爲曹公用彼其心豈有所利哉始渙嘗慨然歎曰漢室淩遲亂無日矣茍天下擾擾逃將安之若天未喪道民以義存惟強而有禮可以庇身乎凡諸儒之所以自處者審矣而曹公亦可謂盛哉

  劉暄蔣濟劉放孫資

  陳子曰以陳平之智髙祖猶憂其詳于避就而緩急不知所仗也放資遂以社稷輸人尚何疑乎濟徒知専任之非而不知後日之至此及當其禍卒亦不能有所爲也晔于其間最號爲智而竟以智窮智其足恃乎

  夏侯玄季豐張緝

  陳子曰夏侯太初處死生禍福之際而不動名不虛得也而遇非其時矣二子之死義乃與太初同命尚何憾乎

  王淩令狐愚毌丘儉諸葛誕

  陳子曰司馬氏之禍舉天下皆安之四子者獨以義死豈惟魏之純臣哉至其發不待事奮不及機逡廵就圍以冀天下之有變此所以有忠憤而無逺略明于義而不知其變者也而王廣亦與此禍何其悲哉

  嵇康阮籍

  陳子曰司馬氏非有大功于魏也乗斯人望安之乆而竊其機耳籍康以英特之資心事荦荦宜其所甚恥也而羽翼已成雖孔孟能動之乎死生避就之際固二子之所不屑也

  司馬懿司馬昭司馬師

  陳子曰以余論次司馬氏之事魏之天下非司馬氏不能安也民心要何常哉飽食以嬉不知堂廈之爲適負戴而疲勞望婆娑之木而憩焉往往忘去木固不可以乆也又將安所底止乎余爲之掩涕而魏書終焉

  吳武烈皇帝 長沙桓王

  陳子曰武烈自奮于小吏竟摧董卓以彼忠憤何乃進退俯仰于袁術之手漢末愚儒守文之弊蓋成風矣亦所以啓桓王之翻然翺翔者哉諸葛亮稱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然自古英豪非履險知難往往不能濟要之成敗禍福亦相生于無窮哉

  吳大皇帝

  陳子曰初大皇不直魏武破之赤壁末年始上書稱說天命魏武笑曰是兒欲頓吾爐火上耶然自是與之通矣文帝樂其稱臣而遂安之故坐取荊州而植功于魏有事秭歸而無後憂及吳蜀之勢俨然矣于是通好而絶魏大皇之稱號也漢衛尉陳震實來大皇與震歃血壇上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蜀吳兖冀並梁屬之漢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關爲界

  會稽王景皇帝歸命侯

  陳子曰大皇之立國豈有中國之志哉君臣上下畫江之慮精矣其流風遺澤固足以後亾也雖微歸命侯之虐甯能更張乎是以君子從其自立以著其興廢焉

  張昭周瑜

  陳子曰昔吳起與田文論功至主少國疑大臣未親百姓未附之際吳起屈焉桓王屬大皇于張昭更以周瑜遺之後瑜馳驅于顛危之際昭遂廢不用何哉江東雖定而國輕矣余論次其行事使善觀國者有考焉

  建安七子 孔融 陳琳 王粲 徐幹 阮瑀 應玚 劉桢

  漢興文章渾厚典雅最爲近古武昭以後衰矣獨劉向揚雄爲能自拔也中興班張崔蔡相望于百七八十年之間甯獨其氣格之非是然其詞意終不近也至若建安七子之風概似矣又爭效其長于曹公父子天固將以文其業耶及漢魏之際非複數子之所能文也曹公亦何便于此哉

  鄧禹耿弇(附録)

  初劉伯升死光武于漢事惓惓也持節北渡河鄧禹首建大策遂參宻議連兵西征關河響動當此之時其威畧至無前也赤眉延岑獨足嬰其鋒哉帝勑使進兵連輙敗禹念専任之不稱以疲卒徼戰不已帝賜诏曰赤眉無榖自當來東吾折棰笞之非諸將憂也馮異趣往代之禹自來歸絶口不道兵事王郎之亂及更始有诏罷兵微耿弇不決帝獨兒蓄之耳及平齊無一不如其言意始壯之而從諸將驅馳常出其後天下既定帝方偃武修文膠東髙宻並敦儒學弇故一將也于是自髙帝以來光武最爲善保功臣者

  諸葛亮(附録)

  曹操以漢天子之令征伐四出爲漢功臣孫權秉義稱藩當是時心雖不可量曹逆節未暴于天下也如孔明言荊蜀之勢成操之逆心或折不可折則可圗及吳詐取關羽秭歸又以敗孔明甚恨恨也丕既已易姓玄德中道而殒屬大事于孔明而及其子焉孔明懼奉先帝遺诏不謹義不敢即安是以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末年渭濱之師其規爲志意逺矣惓惓漢事之心對越天地鼎足之計非孔明本指也年踰五十而死豈非天哉初孔明之遊學也颍川石廣元徐元直孟公威等往往務精熟孔明獨觀其大畧及耕隆中而龎德公在焉司馬德操兄事龎公孔明毎至龎公家獨拜龎公床下龎公不爲止孔明爲丞相時許靖爲太傅靖在中州有英偉稱兄事颍川陳紀與陳郡袁煥平原華歆東海王朗等善于是靖老矣愛樂人物風流藹然孔明親爲之拜玄德嘗爲孔明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毎見啓告治亂之道甚悉其君臣之間始終可考者如此

  曹植(附録)

  曹操取天下于羣盜之手可以爲能矣要何嘗不藉漢以爲名也得間遂取之是猶謂之天乎固植之所不能安也況使之嗣事哉力不足以周旋于其間茍安而成之若表而去之皆非其心也自放法度之外于事何所堪立嫡以長所從來舊矣乃足煩經營耶大業既已濟困頓廢辱蓋亦安之而不悔然猶惓惓累疏求一出其力自效抑所謂其兄關弓射之則涕泣而道之者邪三代衰孔子之學又冺沒而無傳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間失其本心者多矣若植者蓋孔子之謂仁者也

  呂東萊答書

  某還舍近半月適此酷暑疲頓猶未甚蘇此月二十五日劉國華塟須往泉溪會之因留明招數日聞月交乃爲入城之行若路過內白幸遣一介至明招問某所止庶不參差也三國紀年序引及諸贊累日已詳看用意髙深處亦或得其一二但大綱體制猶有未曉處序雲漢曰畧魏曰書吳曰畧又雲魏終不足以正天下于是爲三國紀年終焉不知漢略與紀年是一書爲複是兩書觀三國諸君贊卻似遷固史法每君爲紀而系贊于後者而三國紀年冠以甲子而並列漢魏吳則又似合三國爲一者所謂漢昭烈魏武以下諸贊必不可系于此既並列三國之年必是通書三國事今毎君爲贊必知不系于此後不知系于何處豈三國紀年之外複敘毎君之本末而系以贊耶此皆未曉之大者也漢昭烈贊論其君臣反複于天意人事之際所謂妙體本心但費詩之議卻似不達時變漢統既絶昭烈安得不承之非髙祖時比也後主蓋亦甚庸所以安之不疑者乃諸葛公工夫耳武侯贊論以國政歸丞相甚善但謂漢侍中中書令尚書令皆宦者爲之考之漢書亦不皆如此篇末王者之作天猶以爲未疏哉感慨之意甚長但不若後主贊所謂天命果可畏辭嚴而義正也魏武贊述來歴甚當但其末舜禹之事兩語未曉魏文帝兩贊深味詞意予奪甚有味但文帝贊意頗晦又文帝三駕伐呉謂中國庶幾息肩亦未協呉武烈贊論漢末守文之弊及啓桓王之翺翔甚妙下三贊亦然鄙意竊謂呉四贊尤能盡其規摹之所止殆無遺憾也龎統贊論兼弱之意甚正關羽贊亦穏但來教謂司馬子長雖髙不欲學而諸贊命意及筆勢而往往似之何耶因便並望見教朱元晦工夫亦謂大概如此耳吳益恭昨日得桂陽書雲見今攝郡卻不雲攝何郡也某近日思得著書大是難事方將一意玩索完飬深求其所未至雖髙明之資與驽鈍者不同然考之前作者亦須待經歴之乆歲月之晩然後下筆今及此暇時序次裒集固亦無害然亦不可不思有余不敢盡之語也人回畧此上布余悉俟續禀

  龍川集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三

  (宋)陳亮 撰

  ○史傳序

  髙士傳序

  三代尚矣士之生乎其時者習有常業仕有定時利不能更其所守而不以名汩其真養性以安命修道以成德教化之漸使然也即不類不齒詩序曰人人有士君子之行當此之時士亦烏知其爲髙哉周澤既衰異端並起所以賊其良心者厥端非一士之能固其所守艱矣然顔闵之徒終身陋巷朝不及夕蔬食以自如鼓琴以自娛視天下之樂舉無以易此者或曰貧則無用無用則無累無累則樂余以爲二子者豈誠有樂于貧賤哉由其道雖富貴可也彼其所樂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貧賤者人之所惡二子何好焉而富貴又何累故曰窮亦樂通亦樂又曰無入而不自得由此言之彼其心豈有徇于外亦豈必後世之知我哉惟其屹然立于頹波靡俗之中可以爲髙矣故世之言二子者往往尊于王公而王公亦榮于見齒則夫茍一時者是果何得哉故自顔闵以來若四皓嚴光黃憲徐穉之流皆其信道之至者也平時不言而人化之雖不遇猶玉之在山其光輝已不可掩廹之而小應已與夫汲汲然願爲之者異矣令其遇時行道以正風俗豈不猶反手哉余歴觀諸史見若此者竊有慕焉而恨當時之自閟于山林者史不得而盡載也幸其猶或載也總而爲髙士傳以備日覧諺曰非爾之髙我之下也將與學者盡心焉

  忠臣傳序

  余讀書至武庚之事何嘗不爲之流涕哉嗟夫忠孝者立身之大節爲臣而洗君之恥父雠而子複之人之至情也度不可爲不顧而爲之者抑吾之情不可不伸也逆計而不爲人烏知吾心生猶愧耳況卒不免于死則將借口謂何哉夫武王之伐纣也以至仁順天命以大義拯斯民然君父不以無道貶尊則武庚視太白之旗必有不忍于此者然而未即死者猶有待也及武王既立而沒嗣子幼君臣兄弟之間疑間方興故將挾管蔡之隙以起義成敗之不問姑明吾心奮而爲之是以殒首而不顧余以爲武庚者古之忠臣孝子也世立是非于成敗故無褒而孔氏又諱而不道然則武庚之死越二千載目未之瞑也雖然武庚受之嫡嗣處義之必不可已而非有深計于後世也若翟義王陵毌丘儉諸葛誕之徒非清議之所必責俛首相隨屬未過也而數子者忠膽憤發視其國之傾身之危不啻不暇熟權其力趣起扶之意雖不就此其心可誣也哉作史者謂宜大書以示勸乃惟旅次之然且不免不量之譏甚遂傳之叛臣語曰蓋棺論乃定是可信乎昔者貫髙有言人情豈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已論死顧豈以王易吾親哉然則數子之心壯矣乃其寃有甚于武庚者余悲之故列爲忠臣傳傳信千古以興頹俗聖人懲勸之法也

  義士傳序

  昔三代之王也賢聖之君商爲多敷政出令不拂民欲惇德行化以固民心雖暴如纣而民未厭商也故文王抑畏以全至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豈不大哉至武王不忍天下之亂而卒廢之雖違商而周者十室而八然商之余民睠念先王之舊澤執義以自守雖諄複喻之囂乎其不肯順從也而周家卒以不敢刑罰驅之不惟不敢亦其心有所愧而不忍故惟遵商之舊政以漸服其心歴三世而後帖然從周推此之時稚者已壯壯者已老老者已死耆舊強壯之民卒不肯從而從之者皆生長于周之民也可不謂義乎然猶見稱頑民則周人之言也于商義矣夫伯夷叔齊孔子以爲義而許之而商民之事亦詳見于書夷齊是則商民不非矣夫夷齊非以一死爲足以存商明君臣之義雖有聖者不可易也商民非以不肯順從爲足以拒周顧先王之德澤有以使之而弗克自已也夫義者立人之大節而愛生憚死人之情也其不以此而易彼者誠知所處矣由商而降惟東漢之治惇節義尚亷退有商之遺風故其亾也義士亦畧如之然亦可以爲流涕也已若夫王蠋申包胥之倫皆非有所激而興故特行其志而從之者不衆也然使夫人氣沮而膽褫則其功效豈少哉嗟夫商逺矣其名之姓氏不得詳也故序存之而傳夷齊以爲義士首于東漢之士加詳焉其它時起者附之庶乎有聞風而興者豈徒補觀覧而已哉

  謀臣傳序

  昔堯舜之際専尚德化三代之王以仁政伯國以謀戰國以力治亂之不同所從來異矣由漢迄今有國家者始兼而用之然德化之與仁義皆人主之躬行者也至于排難解紛則豈可不以謀而力爲用哉此權智之士所以爲可貴也雖然權智可貴矣行之以谲則事以辦亦或以否否必不可繼也故君子行權于正用智以理若庖丁之解牛是以智不勞而事迎解功已成而無後患蓋五常之用智爲難仁義禮信過則近厚過于智賊矣故凡列國之策士皆行穿窬而衣人之衣以自齒于編民者也此不足論論漢以來智而不賊者然亦無幾故身名俱全惟張子房他皆不逮已要以排難解紛故不得而舉少之雖然事固有幸不幸遇左馬之筆則片謀寸長聲迹焜灼史筆中絶雖有竒謀至計類郁而弗耀余甚慨焉故將章列其行事以備謀國者之覧乃取太史遷之所嘗載者若張陳之徒標于巻首其它刪次論列惟意之從合而曰謀臣傳其竒可資以集事其賊可以戒不爲無取雲耳

  辯士傳序

  古者兵興使在其間夫使也者所以通兩國之情釋仇而約易憾而歡者也彼古人之用兵非以爲得已也使而不失辭兩國之民實頼之顧亦何惡哉孔子曰誦詩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専對雖多亦奚以爲蓋曲盡人情者莫如詩達乎詩而使則道之以義開之以理廣譬而約喻用能曲盡人情事無有不集者矣然則古者之使本乎曲盡人情紛拏之辯不貴也及至列國之際強弱之相形衆寡之相傾一時鮮廉寡恥之徒往來乎其間搖吻鼓舌刼之以勢誘之以利怒之以其所甚辱趨之以其所甚欲捭阖而鉗制之以茍一時以成事者此無異于白晝而攫者也蓋其原起于鬼谷子而成于儀秦當是時也相帥成風其習已膠而不可解世之所謂有道之士若孟荀莊周其立言論事猶時有辯士之風要其歸以正是以無譏焉漢興郦陸侯隨輩皆以辯聞然嗜利無恥不問道理之習亦少衰矣以比古之膚使誠爲有間至其辨析利害切見事情彼烏可廢哉由數子以降士之肆偉辯以濟人之事者不可勝數厥迹之著阙然有愧史氏之罪也故余録其可采者爲辯士傳又爲敘古今使者之所以異而首之俾奉命以行者有考焉

  英豪録序

  今天子即位之初敵再犯邉君憂臣勞兵民死之而財用匮焉距靖康之禍于是四十載矣雖其中間嘗息于和而養安之患滋大踵而爲之患猶昔也起而決之則又憚乎力之不足嗟乎事勢之極其難處非一日也蔡谟有言創業之事茍非上聖必繇英豪今上既聖矣而英豪之士阙乎未有聞也余甚惑焉夫天下有大變功名之機也撫其機而不有人以制之豈大變終已不得平此非天意也顧天實生之而人不知所用耳彼英豪者非即人以求用者也甯不用死耳而少貶焉不可也故饑寒迫于身視天下猶吾事也見易于庸人謂強敵可剿也信口而言惟意之爲禮法之不可羁也死生禍福之不能懼也一有事焉君子小人一見而得其情是非利害之間一言而決理繁劇則庖丁之解牛也處危疑則匠石之斵鼻也蓋其才智過人者逺矣然而旅出旅處而混于不可知之間娼之者謂狂而實狂者又偶似之將特自表樹則夫虛張以求賈者又得而誤之矣此英豪之所以困而不達而謂無人焉者非也嗟夫承平之時展才無所不用職也而困于艱難之際者獨何欤且上之人亦過矣獨不可策之以言而試之以事乎雖商周之于伊呂不廢也廢之而不務而憂無人焉者亦非也抑余聞之昔人有以千金求千裏馬者不得則以五百金買其骨焉不踰朞而千裏馬至者三何則趨其所好人之情也不得于生者見其骨猶貴之可謂誠好之矣生者之思奮固也故余備録古之英豪之行事以當千裏馬之骨誠想其遺風以求之今未必不有得也顧其誠好否耳蓋晉武帝稱安得諸葛亮者而與之共治正使九原可作盍亦思所以用之凡余所以區區于此録者夫豈徒哉夫豈徒哉

  中興遺傳序

  初龍可伯康遊京師輩飲市肆方叫呼大噱趙九齡次張旁行過之雅與伯康不相識俄追止次張牽其臂迫與共飲次張之父時守官河東方以疾聞次張以實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爲我姑少留次張不得已從之箕踞笑歌诙諧縱谑旁若無人次張固已心異一日行城外過麻村觀大閱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張曰頗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試之次張從旁取弓挾矢以興十發而貼中者六七次張心頗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發中的矢矢相屬十發亾一差者次張驚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軍萬馬頭目轉動不常意之所指猶望必中況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張吐其舌不能收俄指其地而謂次張曰後三年此間非吾土子姑識之火龍騎日飛雪滿天此京城破日之兆因嘻籲長歎不能自禁後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驗中原流離伯康自是不複見矣豈喪亂之際或死于兵抑有所奮而不能成也次張每念其人言則歎惜紹興初韓世忠拒敵于淮西力頗不敵次張獻言乞決淮西之水以灌敵營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敵師俄退世忠力請留戰敵帥使謂曰聞南朝欲決水以灌我營我豈能落人計中次張言雖不用猶足以攻敵人之心者類如此次張嘗爲李丞相所辟得承務郎督府罷次張亦徑歸大駕南渡次張僑居陽羨故將嶽飛嘗隸丞相軍中次張識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給帖補軍校後爲統制遇大駕巡永嘉與諸將彷徨江上莫知攸適又乏糧將謀抄掠次張聞而竟往說飛移軍陽羨州給之食飛得無他而州境頼焉人有言次張生平于趙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複有譛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爲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張度時不用屏居不出竟死昔參政周公葵屢爲余言其人且曰我嘗薦之朝廷諸公皆诘我子端人正士胡爲余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侪平居談王道說詩書一日得用從容廟朝執持紀綱可也至于排難解紛倉卒萬變此等殆不可少吾侪既不能辨而惡他人之能辦是誣天下以無士而期國家之必不成也是烏可哉余嘗大周公之言異二生之爲人而惜其屈嘗欲傳其事而不能詳因歎曰世之豪偉倜傥之士沈沒于困窮不能自奮以爲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二生者甯有限哉然自古亂離戰爭之際往往竒才輩出嶄然自赴功名之會如建炎紹興之間誠亦不少雖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終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記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異聞爲中興遺傳然猶恨聞見單寡欲從先生故老詳求其事故先爲之纂例而以漸足之其一日大臣若李綱宗澤呂頥浩趙鼎張浚其二曰大將若種師道嶽飛韓世忠吳玠吳璘其三曰死節若李若水劉鞈孫傅霍安國楊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種師中王禀張叔夜何■〈〈鹵,仌代乂〉上木下〉劉竧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陳則程昌禹鄭剛中其六曰能將若曲端姚端王勝劉光世劉鋭其七曰直士若陳東歐陽澈吳若其八曰俠士若王友張所劉位其九曰辯士若邵公序祝子權汪若海其十曰義勇若孫韓葛進石竧其十一曰羣盜若李勝楊進丁進其十二曰賊臣若徐秉哲王時雍範瓊合十二冊而分傳之總目曰中興遺傳聊以發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則起于惜二生之失其傳故序首及之昔司馬子長周遊四方纂集舊聞爲史記一百三十篇其文馳騁萬變使觀者壯心駭目顧余何人豈能使人喜觀吾文如子長哉方將旁求廣集以備史氏之阙遺雲耳

  二列女傳

  列女杜氏永康大姓女也生而端莊且麗宣和庚子冬妖臘起所在嘯聚相剽殺裏有悍賊輩谒杜氏門大言曰以女遺我即不肯今族汝矣其家驚泣欲與則不忍不與禍且及言于女女曰無恐以一女易一家曷爲不可待我浴而出趣具湯其家以告賊相與讙笑以俟既洛取鏡抹朱粉具衫衣盡飾俄登幾而立縻帛于梁而圈其下度不容冠抽之籠其首整發複冠乃死其家遑遽號激賊聞亦驚舍去嗚呼學士大夫遭難不屈者萬或一見焉而謂女子能之乎方杜氏之不屈以死猶未足難也獨其雍容處死而不亂無異乎子路之結纓是其難也不可及已陳子曰余世家永康去杜氏不十裏許余雖不及目其事大父母屢爲余言如此雖古列女何以進焉余既傳其事以示余友應仲實仲實因爲余言宣和辛醜官軍分捕賊所過乗勢抄掠道永康將之缙雲及境富民陳氏二女並爲執植其刃于旁曰從我我婦之否者死長女不爲動掠發伸頸請受刃官軍斫之次女竟汙焉後有谂之曰若獨不能爲姊所爲乎次女慘然連言曰難難世之喜斥人者必曰兒女態陳杜之態亦兒女乎人之落患難而兒女者事已即縱辭自解昻然有得色視陳氏次女已愧他又何說仲實得之胡先生經仲二君謹言君子也余是以志之

  龍川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四

  (宋)陳亮 撰

  ○序說引

  伊洛正源書序

  濓溪周先生奮乎百世之下窮太極之藴以見聖人之心蓋天民之先覺也手爲太極圗以授二程先生前輩以爲二程之學後更光大而所從來不誣矣橫渠張先生崛起關西究心于龍德正中之地深思力行而自得之視二程爲外兄弟之子而相與講切無所不盡世以孟子比橫渠而謂二程爲顔子其學問之淵源顧豈茍然者西銘之書明道以爲某得此意要非子厚筆力不能成也伊川之序易春秋蓋其晩歲之立言以垂後者間嘗謂其學者張繹曰我昔狀明道之行我之道蓋與明道同異時欲知我者求之于此文可也其源流之可考者如此集爲之書以備日覧目曰伊洛正源書

  伊洛禮書補亾序

  吾友陳傅良君舉爲余言薛季宣士隆嘗從湖襄間所謂袁道潔者遊道潔蓋及事伊川自言得伊洛禮書欲至蜀以授士隆士隆往候于蜀而道潔不果來道潔死無子不知其書今在何許伊川嘗言舊修六禮已及七分及被召乃止今更一二年可成則信有其書矣道潔之所藏近是惜其書之散亡而不可見也因集其遺言中凡參考禮儀而是正其可行與不可行者以爲伊洛禮書補亡庶幾遺意之未冺而或者其書之尚可訪也

  三先生論事録序

  昔顧子敦嘗爲人言欲就山間與程正叔讀通典十年世之以是病先生之學者蓋不獨今日也夫法度不正則人極不立人極不立則仁義禮樂無所措仁義禮樂無所措則聖人之用息矣先生之學顧非求子敦之知者而爲先生之徒者吾懼子敦之言遂得行乎其間因取先生兄弟與橫渠相與講明法度者録之篇首而集其平居議論附之目曰三先生論事録夫豈以爲有補于先生之學顧其自警者不得不然耳

  楊龜山中庸解序

  世所傳有伊川先生易傳楊龜山中庸義謝上蔡論語解尹和靖孟子說胡文定春秋傳謝氏之書學者知誦習之矣尹氏之書簡淡不足以入世好至于是三書則非習見是經以志乎舉選者蓋未之讀也世之儒者揭易傳以與學者共之于是靡然始知所向然予以爲不由大學論語及孟子中庸以達乎春秋之用宜于易未用心之地也今語孟精義既出而謝氏尹氏之書具在楊氏中庸及胡氏春秋世尚多有之而終病其未廣別刋爲小本以與易傳並行觀者宜有取焉

  春秋比事序

  春秋繼四代而作者也聖人經世之志寓于屬辭比事之間而讀書者每患其難通其善讀則曰以傳考經之事迹以經考傳之真僞如此則經果不可以無傳矣遊夏之徒胡爲而不能措一詞也余嘗欲即經以類次其事之始末考其事以論其時庶幾抱遺經以見聖人之志客有遺余以春秋總論者曰是習春秋者之秘書也余讀之灑然有當于余心雖其論未能一一中的而即經類事以見其始末使聖人之志可以舍傳而獨考此其爲志亦大矣惜其爲此書之勤而卒不見其名也或曰是沈文伯之所爲也文伯名棐湖州人嘗爲婺之校官以文字稱而不聞以經稱也使其非文伯也此書可不傳乎使其果文伯也人固不可以淺料也因爲易其名曰春秋比事锓諸木以與同志者共之

  胡仁仲遺文序

  五峯胡宏仁仲故寶文閣直學士谥文定名安國字康侯之季子也文定嘗以春秋一經侍太上皇帝于講筵又嘗爲之訓傳其學問所由來可考矣聞之諸公長者以爲五峯實傳文定之學比得其傳文觀之見其辨析精微力扶正道惓惓斯世如有隠憂發憤至于食忘而出處之義終不茍可爲自盡于仁者矣其教學者以求仁終篇之中未嘗不致意焉推其文以與學者共之因文以達其意庶幾五峯之志未冺也

  鄭景望書說序

  余聞諸張橫渠曰尚書最難看蓋難得胸臆如此之大若祗解文義則不難自孔安國以下爲之解者殆百余家隨文釋義人有取焉凡帝王之所以綱理世變者蓋未知其何如也永嘉鄭公景望與其徒讀書之余因爲之說其亦異乎諸儒之說矣至其胸臆之大則公之所自知與明目者之所能知而余則姑與從事乎科舉者誦之而已

  鄭景望雜著序

  尚書郎鄭公景望永嘉道德之望也朋友間有得其平時所與其徒考論古今之文見其議論宏博讀之窮日夜不厭又欲锓木以與從事于科舉者共之余因語之曰公之行已以呂申公範淳夫爲法論事以賈誼陸贽爲准而惓惓斯世若有隠憂則又學乎孔孟者也是直其談論之余或昔然而今不盡然者毋乃反以累公乎其人曰茍足以移科舉骫骳之文不根之論是某等之心而識者豈必以是而盡求公哉余不能禁乃取今上即位之初其所上陳丞相書以附于後余永康陳亮也

  桑澤卿詩集序

  予平生不能詩亦莫能識其淺深髙下然嘗聞韓退之之論文曰纡余爲妍卓荦爲傑黃魯直論長短句以爲抑揚頓挫能動搖人心合是二者于詩其庶幾乎至于立意精穏造語平熟始不刺人眼目自余皆不足以言詩也桑澤卿爲詩百篇無一句一字刺人眼可謂用功于斯術者矣劉牢之大小百戰方爲名將何無忌從容坐談而靈寳以爲酷似其舅一戰而勝亦略似之然終非真也澤卿試問之渭陽李靖之兵法既盡乎骨肉之間有留行則人將議其慘矣

  西銘說

  伊川先生曰西銘之爲書推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至于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又曰西銘仁孝之道備矣須臾而不于此是不仁不孝也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如日星而世之學者窮究其理淺則失體深則無用是何也是未嘗以身體之也今之言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彼其以分之次第自取爾非我心之異也取之雖異而吾心則一故曰理一而分殊以是爲言則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直應之雲耳而吾心未始有憂喜也能好人能惡人直應之雲耳而吾心未始有好惡也如鏡納萬象過而不留者蓋止于此而釋氏以萬法爲幻化未爲盡不然也將以一之而終不免于二將黜異端而終流于異端是未嘗以身而體之也嘗試觀諸其身耳目鼻口肢體絡脈森然有成列而不亂定其分于一體也一處有阙豈惟失其用而體固不完矣是理一而分殊之說也是推理存義之實也西銘之爲書也幹爲父坤爲母塞天地者吾之體也帥天地者吾之性也民爲同胞而物則吾與也大君爲宗子而大臣爲家相也聖其合德而賢則其秀也老者視吾之親幼者視吾之子鳏寡孤獨者視吾無告之兄弟此之謂定分定其分于一體也一物而有阙豈惟不比乎義而理固不完矣故理一所以爲分殊也非理一而分則殊也茍能使吾生之所固有者各當其定分而不亂是其所以爲理一也至于此則栗栗危懼而已爾心廣體胖而已爾栗栗危懼畏天也敬親也心廣體胖樂天也甯親也違義者自絶也害仁者自喪也濟惡者自暴也惟踐形者爲能盡其道也察萬物之所由往能曲折以述事也窮至神之所自來能卓然以繼志也隠顯如一可以爲無忝矣自強不息可以爲匪懈矣寡欲所以敬身也養善所以廣孝也自盡而有所感通則生足爲法不通而無所自盡則死可無憾完其固有而歸則不失其所受順其正命而行則不失其所從達以自遂窮以自修存以自盡沒以自安是其心無造次之不存無毫厘之不體周流乎定分而完具乎一理鸢飛魚躍卓然不可掩于勿忘勿助長之間而仁孝之道平施于日用矣極吾之力至于無所用吾力然後知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乎其如日星也

  類次文中子引

  初文中子講道河汾門人鹹有紀焉其髙弟若董常程元仇璋蓋嘗參取之矣薛收姚義始綴而名之曰中說凡一百余紙無篇目巻第藏王氏家文中子亞弟凝晩始以授福郊福畤遂次爲十篇各舉其端二字以冠篇首又爲之敘篇焉惟阮逸所注本有之至龔鼎臣得唐本于齊州李冠家則以甲乙冠篇而分篇始末皆不同又本文多與逸異然則分篇敘篇未必皆福郊福畤之舊也昔者孔氏之遺言蓋集而爲論語其一多論學其二多論學其三多論禮樂自記載之書未嘗不以類相從也此書類次無條目故讀者多厭倦余以暇日參取阮氏龔氏本正其本文以類相從次爲十六篇其無條目可八與凡可畧者往往不録以爲王氏正書蓋文中子沒于隋大業十三年五月是歲十一月唐公入關其後攀龍附鳯以翼成三百載之基業者大略嘗往來河汾矣雖受經未必盡如所傳而講論不可謂無也然智不足以盡知其道而師友之義未成故朝論有所不及不然諸公豈遂忘其師者哉及陸龜蒙司空圗皮日休諸人始知好其書至本朝阮氏龔氏遂各以其所得本爲之訓義考其始末要皆不足以知之也獨伊川程氏以爲隠君子稱其書勝荀揚荀揚非其倫也仲淹豈隠者哉猶未爲盡仲淹者自周室之東諸侯散而不一大抵用智于尋常爭利于毫末其事微淺而不足論齊威一正天下之功大矣而功利之習君子羞道焉及周道既窮吳越乃始稱伯于中國春秋天子之事聖人蓋有不得已焉者戰國之禍慘矣保民之本反本之策君臣輕重之分仁義爵祿之辨豈其樂與聖人異哉此孟子所以通春秋之用者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孟子固知夫事變之極仁義之驟用而效見之易必也紀綱之畧備而民心之易安也漢髙帝之寛簡而人紀頼以再立魏武之機巧而天地爲之分裂者十數世此其用具之春秋著之孟子而世之君子不能通之耳故夫功用之淺深三才之去就變故之相生理數之相乘其事有不可不載其變有不可不備者往往汨于記注之書天地之經紛紛然不可以複正文中子始正之續經之作孔氏之志也世胡足以知之哉經曰天地設位聖人成能傳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是以類次中說而竊有感焉淳熈乙巳十一月既望永康陳亮書

  龍川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五

  (宋)陳亮 撰

  ○序

  送韓子師侍郎序

  秘閣修撰韓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寃無告劾去去之日百姓遮府門願留者頃刻合數千人手持牒以告攝郡事攝郡事振手止之輙直前不顧則受其牒不敢以聞明日出府相與擁車下道中至不可頓足則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絶拜且泣下至有鎻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裏巷小兒數十百軰羅馬前且泣下君爲之收淚告以君命決不應留輙柴其闗如不聞日且暮度不可止則奪刺史車置道旁以民間小輿舁至梵嚴精舍燃火風雪中圍守之其挾舟走行阙告丞相禦史者葢千數百人而未止又明日回泊通波亭乗間欲以舟去百姓又相與擁之不置溪流亦複堰斷不可通鄉士大夫懼蝼蟻之微不足以回天聽委曲谕之且卻且前乆乃曰願公徐行天子且有诏矣公首肯之道稍開公疾馳徑去後來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責诮怒罵不啻仇敵嗚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將從智者而問之

  送丘秀州宗卿序

  嘉禾于今爲輔郡德意間弗克盡孚地逺且若何使君之此行也于是乎不茍矣財有隱漏遺之民斯用裕乃欲以括隱漏爲功使及先王時將安處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古者用民歳不過三日十一而稅不立意以罔民利不喜察以導民爭上下有制末作有禁兵不吾蝕缁黃不吾蠧使之各力其力以業其業休戚相同有無相通無告者得伸而況力能自逹者乎草木不戕其生而況具耳目鼻口與吾無間者乎民是用寜禮義是用興嘉禾之民獨不得與于斯時乎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用裕于上下交窘之時布信于法禁之所不及獨無其道欤于是乎歌以送使君焉歌曰父兮母兮獨古有兮

  送諸生赴補序

  今年夏進士既題名于是成均阙弟子員有司將羣四方之士而擇其可者而從余遊告余以行者四人耳問其不行者則曰度無道以得之往將何濟問其行者則曰心知其不可得直未能免俗耳余以爲不然古之君子盡其在我者以聽其在命者得失非吾事也然既已應之矣而謂無心于得亦豈情也哉居者勉吾學而非以畏失也失亦何害而吾則未至也行者竭吾力而非以志得也得之固佳而吾不敢必也如是而居如是而行吾無憾矣皆曰不敢不勉已而行者曰行非居比也行都英俊之薮無非可學事者有如不得其門則終日枵然誰實食之其何以自視于居者余曰四方之英余不得而究識者有爲臨安校官石夫子者吾友也子往拜之虛往實歸吾待子于此矣謂盧子曰子以通爽往謂陳子曰子以惇謹往謂何子曰子以開警往此子之資而非學也求學于夫子而不子告者他日吾將問之小何子徐而進曰准獨遺矣余笑曰彼茍不遺夫二三子者子則何憂並以吾之所常言者而問其當否焉彼如唯唯則告之曰先生謂我不得一言則勿已五月之朔書于妥齋

  送徐子才赴富陽序

  漢法嘗選所表循吏以爲公卿故郡縣稱治然其立朝往往多不稱在郡縣時豈國家固自有大體而治道果不可以吏道辦耶龐士元蔣公琬不屑意于郡而謀國有稱焉當時以爲非百裏才雖諸葛孔明之論亦如此然則吏道又有出于治道之外者耶亮自十八九歲獲從故老鄉人遊故老鄉人莫余知也而陳聖嘉應仲實徐子才獨以爲可聖嘉之與人交仲實之自處子才之特立皆余之所願學也晩與一世豪傑上下其論而三人者每每不能去心非直以交舊之情而已子才又其髙明竒偉者小試輙有聲諸公爭知之得邑辇毂下葢何足以展其遊刃哉然士之侈然矜奮于一邑者非有余也技窮于此矣置不複論則志浮于事不足法也事之至者盡吾心焉事已而無留吝之意處小存大大則不遺于小此所以隨所寓而常有余夫治道之與吏道又焉有二物哉今天下郡縣固不可爲而附辇之邑尤不易爲也無名難辦之費巧以取之民則將誰欺倚公而豪取之則民複何罪況上之人常不自任其責而責辦于我民一有言焉則又委罪于我而彼若不與知者子才宜何以處此楚漢相距荥陽成臯間蕭何至遣老弱未傅者悉詣軍可謂無策矣而髙帝稱其有鎮國家撫百姓之功此果何說哉平時所以爲民慮者甚周緩急不時之須亦爲民計而已矣未嘗爲民慮也而行一切之政以趣辦民之不揕刃于其胷者直須時耳若曰吾不忍民之至此或髙舉而避之或閉目搖首以聽其自作自止徒以張夫一切趣辦者之勢則其罪等耳此古之君子所以嘗盡心于不可爲之地也子羔爲費宰而夫子以責子路者憂其少未堪仕耳子路乃以爲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爲學此後世英雄豪傑之所以因事增智諸儒嘗若瞠乎其後而夫子平時教诏中人以上之辭也豈所以施之子羔哉徒禦人以口給而已矣因吏道之曲折而得治道之大體吾獨有望于子才耳能使亮自是常不去心則不必歲晏而後論定也

  送呉恭父知縣序

  亮兒時聞行都有所謂太學者四方之英大抵萃焉于是新安二呉以文墨妙天下而季呉獨好使酒任氣空所有當摴蒱一擲不爲後擲計而勝負往來輙達旦未已遇其倦時間引惡色自汙不揖客徑寢有兒撫一世之心然而月輙從侪軰較一日短長侪軰往往口誦心維吟哦上下記憶不少休試之夕睫不得交黎明裹飯叢入坐定心搖搖特未寜吏持題置之廊柱間羣起就視相顧無人色君獨凝然遙問侪軰題謂何已則不複伫思開巻徑書筆不留行率至日中輙辦出則歌呼如平時更數日挂名舉眼皆驚曰果呉偁也爲首選者他日又曰複呉偁也侪軰率畏服之然嫉之者至于以爲可殺而皆不顧計也乆之得第尉鄞江鄞並海海盜出沒鬼神不可蹤迹間來掠民家輙去朝廷雖宿兵不能禁君于是微布爾目盜所至輙知之單馬徑造捕者踵至盜驚謂神鹹拱手叠足死不恨論功至不可計君不以屑意猶得京秩授饒之安仁安仁故號冷邑至則肅吏厚民薄征緩賦庫不留一錢遇有急須片紙立辦民熈熈田裏間而商賈之至者如歸江東壯縣或愧焉會旁境大旱饑民什百爲羣攫食偷活惡少年乗之爲盜勢骎骎且犯境州以爲憂遣兵數百戍之富民或勸君挈家就避君奮然曰吾爲令顧委命若等是謂草間求活吾寜與賊死況不必死乎籍丁壯閱之君馳馬橫槊于其間聲勢張甚邑無賴有襲旁境所爲者法外出新意殺之以令皆恐懼縮頸盜不敢犯事已則自劾不報不便者從而媒孽之部使者一二攟摭出條目以诘君君慨然曰吾所爲固自不應法吾不勝法吏矣方急時吾寜能計此耶今鼎镬實甘吏從旁爲答之持法者猶欲掇拾其不合以罪焉龍川陳亮曰成周議能之法于是不可行矣疆圉啓侮孩弄中國如無人天子赫然不欲赦之未有以屬也于是且十年矣顧不能爲一壯士地道耶人之有氣力者亦可歎也已余以積憂多畏之余遇君爲之捉手起立于其別也舉酒相屬歎離合之不常而毀譽之相尋而未已也已而開口大笑曰是亦何足計較哉遂行

  送叔祖主筠髙安簿序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自聖人常本諸人情而爲是言矣其後始有爲貧之說仕至于爲貧而吾道奈何哉自科舉之興世之爲士者往往困于一日之程文甚至于老死而或不遇義不能以自行貧不能以自爲于其間得尺寸之便則亦甘心俛首而屑爲之誠知夫義之所在而貧或迫其後也昔者吾之先祖葢嘗一踬于科舉終其身以爲不足複事而自肆于杯酒之間而其仲氏則以爲吾兄之志是或一道也屢挫屢奮窮且老而其志不休晩從恩科得一官冒寒爲數千百裏之行而無怼辭怨色葢昔者伯夷羞與鄉人處而栁下惠至不以袒裼裸裎爲浼事固有大異不然者各從其心之所安也夫天與人每不相值參差不齊茍非得其所以然能無幾微見于顔面乎此行亦足以觀公之賢矣公少而力學壯而有聞于學校間計其所得乃如此又足以見公之心固有所存而不計其得之如何也某聞尚書郎芮公劉公方將漕江外芮公固研席之舊而劉公則素厚某者大帥龔公之賢宇內所聞當不以貴賤尊卑窮達而相忘而某之師友永嘉鄭公朝暮來總風憲曩固嘗加惠于公矣四公天下賢者而邑僚則又有劉君子澄聞其賢舊矣而張呂二君子交口而譽道之往拜四公退與君上下其論人生贏糧千裏求天下之賢者與處而或不遂此行況味良不惡度公之志可以少伸而某方謀葬公之兄不及從公以行書以寄劉公使知天下之士其窮而可歎者至于如此而部使者之權足以爲時重殆不可以一律而觀士也不違故舊則民不偷公見芮公倘或可以出此乎相對道舊能不慨然鄭公之行徐當寄書爲某寄聲劉君聲求氣應何以教我

  送岩起叔之官序

  陳氏以財豪于鄉舊矣甫五世而子孫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其盛衰相尋于無窮豈必其人之罪哉吾叔岩起以未冠之年慨然有狹鄉闾之志奮臂出遊往來于江淮之東西而定居于臨安者大較余三十年諸公貴人其未逹而旅處者岩起或出力以自効或終日相與嬉遊不問其官崇卑一接以恩意葢既貴而能相記憶雖相忘而不見及者皆所不較也亮以是知士非有俠氣者豈能奮空拳以自托其身于一世哉晩得一官將就食于廣東部使者之麾下冒寒挈妻子而行問其行裝則曰我固素手自奮者也然世態日異此行雖我亦憂之子嘗論交于四方其何以爲我地道乎亮因告之曰四方之豪俊不鄙而辱與之遊者不知其幾人矣然自索居以來黜陟不知書問斷絶將何所指名而告語之亮又力不足者徒能浡然興懐姑次第其語以爲送行序道逢其與亮遊者出以示之其藐然而無意者必非與亮遊者也吾叔其勉之堂堂大國一行數千裏豈無一英特知義之人乎使壯士困于泥塗則其恥有歸矣淳熈六載冬十月朔永康陳亮書于恕齋

  送王仲德序

  昔祖宗盛時天下之士各以其所能自效而不暇及乎其它自後世觀之而往往以爲樸陋而不知此盛之極也其後文華日滋道德日茂議論日髙政事日新而天下之士已不安于平素矣衆賢角立互相是非家家各稱孔孟人人自爲稷契立黨相攻以求其說之勝最後章蔡諸人以王氏之說一之而天下靡然一望如黃茅白葦之連錯矣至渡江以來天下之士始各出其所能雖更秦氏之尚同能同其谀而不能同其說也二十年之間道徳性命之說一興叠相唱和不知其所從來後生小子讀書未成句讀執筆未免手顫者已能拾其遺說髙自譽道非議前軰以爲不足學矣世之爲高者得其機而乗愈于無史矣豈可謂史法具于此哉先主君臣惓惓漢事之心庸可沒乎魏氏之代漢也得其幾而不以其道變之大者也孫氏倔強江左自爲一時之雄于是乎魏不足以正天下矣陳壽之志何取焉漢實有紀其體如傳條章不爲書也诏疏不爲志也志曰漢略悲其君臣之志也魏實代漢吾以法書其诏若疏也有志其臣若子也吳與漢同彼是不嫌同體也志曰吳略著其自立也合漢魏吳而附之天下不可無正也魏終不足以正天下于是爲三國紀年終焉嗚呼漢之有魏魏之有晉晉之有劉石讀吾書者可以知之矣

  宗室 外戚 名儒 文士 近臣 刺史 守令 名將 猛將 髙士 列女

  漢昭烈皇帝

  陳子曰諸葛亮言昔先帝敗軍于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其君臣反複于天意人事之際亦可悲哉方漢帝以山陽公賓于魏或曰崩昭烈撫膺大痛始議舉大號尚書令劉巴主簿雅茂皆以爲示天下不廣前部司馬費詩爭之尤切其略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簒位故羇旅萬裏糾合士衆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易疑昔髙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及已入關猶逡廵不敢當況今殿下未出門庭耶昭烈以爲非是左遷詩部永昌從事

  漢後主

  陳子曰以後主之庸而處陰疑于陽之際泰然安之而不疑雖諸葛亮之足任要豈後世之所謂庸主哉亮死漢事不可爲矣蔣琬費祎亦相繼殂謝漢氏之區區遺文猶不使之自托地上耶天命果可畏哉

  諸葛亮

  陳子曰初漢置禦史大夫下丞相一等其後有侍中中書令尚書令往往以宦者爲之成帝時始更用士人中興雖置三公而台閣實専國命矣昭烈在蜀以國政歸丞相其侍中中書令尚書令有所謂仆射黃門侍郎者更爲輔導天子之官諸葛亮以大公之道一整綱紀明白洞達民用其情方連歲出征而平世之文未遑具舉是以條章多阙非獨注記之失也論者稱其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死生成敗要何足論王者之不作天猶以爲未疏哉

  龎統法正

  陳子曰天下方亂劉表以同姓坐觊非望如惓惓漢事者取以駐足何名非義而況于劉璋乎當此時曹氏代漢之形成矣不取是厚其資也武王代商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統正策士也發揚蹈厲之志非太公孰當之哉

  關羽

  陳子曰余論次羽事至于禁等七軍之沒未嘗不痛恨于呂蒙也當是時羽威震華夏許下之民負檐而立使羽舍樊襄陽乗鋭兵徑進雖以曹公之雄豈能禁方張之勢哉兵挫堅城之下而徐晃得行其志矣諸葛亮不可出蜀龎統法正之死天真無意于漢哉

  魏武帝

  陳子曰東漢之衰賢人君子相繼就戮桓靈于是乎不君矣魏武猶藉漢以令天下豈髙光遺澤猶有存者耶法令不必盡酌之古要以必行蓋當時苦于無政乆矣漢雖終禅而剪除異已不亦勞乎其子文帝有言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參之是時非過論也

  魏文帝

  陳子曰世以文帝論漢孝文爲過賈誼非其失君人之度余讀其論至于欲使當時累息之民得闊歩髙談無危懼之心未嘗不爲之三複也于是時吳蜀爭帝中國庶幾乎息肩矣是以在位七年而谥曰文也

  魏明帝

  陳子曰帝生數歲武帝甚異之曰我基于爾三世矣好學多識特留意法理口吃少言未嘗接識朝士即位之數日獨與侍中劉晔終日欵語晔出語人曰秦始皇漢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其東西征伐大營宮室之意壯矣要亦何嘗拒髙堂生諸人之谏哉

  齊王 髙貴鄉公 常道鄉公 陳留王

  陳子曰余論次魏之本紀睹其維持王室之計矣曹爽顧足以當斯時乎王淩以齊王受制于司馬懿欲更立長君其子廣獨曰凡舉大事應本人情曹爽以驕奢失民何晏虛華不治丁畢桓鄧雖並有宿望皆専競于世加變易朝典政令數改所存雖髙事不下接民習于舊而莫之從故雖勢震天下同日斬戮名士減半而百姓安之失民故也今懿情雖難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賢能廣植勝已修先朝之政令以恤民爲先父子兄弟並握兵柄未易亾也魏于是不可爲矣

  荀彧

  陳子曰曹公有言若天命在吾吾爲周文王矣使充此數百千年盜賊之謀死固有輕于鴻毛者何至不容文若一言乎齊威之心暴白于葵丘之會頼限于周制之不易裂耳其初管仲豈不知之而不忍天下之無伯也余論次文若事具有本末蓋明于天下之大勢而通古今之變者也世徒以智計歸之豈其然哉豈其然哉

  荀攸

  陳子曰攸隠于智者也可以爲智矣攸不能安董卓之禍漢魏之際豈其心哉以文若之力因事以導之而卒不能正也攸于是以智隠矣

  賈诩程昱郭嘉董昭

  陳子曰漢室再亂于賈诩終于董昭至于左右前後以成魏之霸業者昱嘉之謀爲多而曹公尤痛惜嘉之死也

  (始诩察孝亷爲郎以病免還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數十人皆已就執诩曰我段公外孫也我死汝別埋我我家必厚贖我氐盡殺余人而釋诩時太尉段颎威震西土而诩非其外孫也诩之智大抵如此)

  锺繇華歆王朗

  陳子曰當曹公之末年天下無複爲異者矣及文帝山陽之際雖朗等皆以爲魏真受命也是以甘心相之而無愧色不然身爲一時儒宗豈其無恥至此乎然則吳之自立其亦差強人意也哉

  陳登田疇

  陳子曰登非自屈于曹公者其心直以爲爲漢耳疇卒以志義自免使登及疇時又將安所出乎以如是之資而使志士思避就之計豈不甚可惜哉

  崔琰毛玠

  陳子曰天下之厭亂乆矣故曹公之興士無巨細鹹起而附之使其聽天命之所歸二子之所以重魏者顧不多哉

  袁渙

  陳子曰此皆漢末守志行義之儒也而盡爲曹公用彼其心豈有所利哉始渙嘗慨然歎曰漢室淩遲亂無日矣茍天下擾擾逃將安之若天未喪道民以義存惟強而有禮可以庇身乎凡諸儒之所以自處者審矣而曹公亦可謂盛哉

  劉暄蔣濟劉放孫資

  陳子曰以陳平之智髙祖猶憂其詳于避就而緩急不知所仗也放資遂以社稷輸人尚何疑乎濟徒知専任之非而不知後日之至此及當其禍卒亦不能有所爲也晔于其間最號爲智而竟以智窮智其足恃乎

  夏侯玄季豐張緝

  陳子曰夏侯太初處死生禍福之際而不動名不虛得也而遇非其時矣二子之死義乃與太初同命尚何憾乎

  王淩令狐愚毌丘儉諸葛誕

  陳子曰司馬氏之禍舉天下皆安之四子者獨以義死豈惟魏之純臣哉至其發不待事奮不及機逡廵就圍以冀天下之有變此所以有忠憤而無逺略明于義而不知其變者也而王廣亦與此禍何其悲哉

  嵇康阮籍

  陳子曰司馬氏非有大功于魏也乗斯人望安之乆而竊其機耳籍康以英特之資心事荦荦宜其所甚恥也而羽翼已成雖孔孟能動之乎死生避就之際固二子之所不屑也

  司馬懿司馬昭司馬師

  陳子曰以余論次司馬氏之事魏之天下非司馬氏不能安也民心要何常哉飽食以嬉不知堂廈之爲適負戴而疲勞望婆娑之木而憩焉往往忘去木固不可以乆也又將安所底止乎余爲之掩涕而魏書終焉

  吳武烈皇帝 長沙桓王

  陳子曰武烈自奮于小吏竟摧董卓以彼忠憤何乃進退俯仰于袁術之手漢末愚儒守文之弊蓋成風矣亦所以啓桓王之翻然翺翔者哉諸葛亮稱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然自古英豪非履險知難往往不能濟要之成敗禍福亦相生于無窮哉

  吳大皇帝

  陳子曰初大皇不直魏武破之赤壁末年始上書稱說天命魏武笑曰是兒欲頓吾爐火上耶然自是與之通矣文帝樂其稱臣而遂安之故坐取荊州而植功于魏有事秭歸而無後憂及吳蜀之勢俨然矣于是通好而絶魏大皇之稱號也漢衛尉陳震實來大皇與震歃血壇上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蜀吳兖冀並梁屬之漢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關爲界

  會稽王景皇帝歸命侯

  陳子曰大皇之立國豈有中國之志哉君臣上下畫江之慮精矣其流風遺澤固足以後亾也雖微歸命侯之虐甯能更張乎是以君子從其自立以著其興廢焉

  張昭周瑜

  陳子曰昔吳起與田文論功至主少國疑大臣未親百姓未附之際吳起屈焉桓王屬大皇于張昭更以周瑜遺之後瑜馳驅于顛危之際昭遂廢不用何哉江東雖定而國輕矣余論次其行事使善觀國者有考焉

  建安七子 孔融 陳琳 王粲 徐幹 阮瑀 應玚 劉桢

  漢興文章渾厚典雅最爲近古武昭以後衰矣獨劉向揚雄爲能自拔也中興班張崔蔡相望于百七八十年之間甯獨其氣格之非是然其詞意終不近也至若建安七子之風概似矣又爭效其長于曹公父子天固將以文其業耶及漢魏之際非複數子之所能文也曹公亦何便于此哉

  鄧禹耿弇(附録)

  初劉伯升死光武于漢事惓惓也持節北渡河鄧禹首建大策遂參宻議連兵西征關河響動當此之時其威畧至無前也赤眉延岑獨足嬰其鋒哉帝勑使進兵連輙敗禹念専任之不稱以疲卒徼戰不已帝賜诏曰赤眉無榖自當來東吾折棰笞之非諸將憂也馮異趣往代之禹自來歸絶口不道兵事王郎之亂及更始有诏罷兵微耿弇不決帝獨兒蓄之耳及平齊無一不如其言意始壯之而從諸將驅馳常出其後天下既定帝方偃武修文膠東髙宻並敦儒學弇故一將也于是自髙帝以來光武最爲善保功臣者

  諸葛亮(附録)

  曹操以漢天子之令征伐四出爲漢功臣孫權秉義稱藩當是時心雖不可量曹逆節未暴于天下也如孔明言荊蜀之勢成操之逆心或折不可折則可圗及吳詐取關羽秭歸又以敗孔明甚恨恨也丕既已易姓玄德中道而殒屬大事于孔明而及其子焉孔明懼奉先帝遺诏不謹義不敢即安是以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末年渭濱之師其規爲志意逺矣惓惓漢事之心對越天地鼎足之計非孔明本指也年踰五十而死豈非天哉初孔明之遊學也颍川石廣元徐元直孟公威等往往務精熟孔明獨觀其大畧及耕隆中而龎德公在焉司馬德操兄事龎公孔明毎至龎公家獨拜龎公床下龎公不爲止孔明爲丞相時許靖爲太傅靖在中州有英偉稱兄事颍川陳紀與陳郡袁煥平原華歆東海王朗等善于是靖老矣愛樂人物風流藹然孔明親爲之拜玄德嘗爲孔明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毎見啓告治亂之道甚悉其君臣之間始終可考者如此

  曹植(附録)

  曹操取天下于羣盜之手可以爲能矣要何嘗不藉漢以爲名也得間遂取之是猶謂之天乎固植之所不能安也況使之嗣事哉力不足以周旋于其間茍安而成之若表而去之皆非其心也自放法度之外于事何所堪立嫡以長所從來舊矣乃足煩經營耶大業既已濟困頓廢辱蓋亦安之而不悔然猶惓惓累疏求一出其力自效抑所謂其兄關弓射之則涕泣而道之者邪三代衰孔子之學又冺沒而無傳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間失其本心者多矣若植者蓋孔子之謂仁者也

  呂東萊答書

  某還舍近半月適此酷暑疲頓猶未甚蘇此月二十五日劉國華塟須往泉溪會之因留明招數日聞月交乃爲入城之行若路過內白幸遣一介至明招問某所止庶不參差也三國紀年序引及諸贊累日已詳看用意髙深處亦或得其一二但大綱體制猶有未曉處序雲漢曰畧魏曰書吳曰畧又雲魏終不足以正天下于是爲三國紀年終焉不知漢略與紀年是一書爲複是兩書觀三國諸君贊卻似遷固史法每君爲紀而系贊于後者而三國紀年冠以甲子而並列漢魏吳則又似合三國爲一者所謂漢昭烈魏武以下諸贊必不可系于此既並列三國之年必是通書三國事今毎君爲贊必知不系于此後不知系于何處豈三國紀年之外複敘毎君之本末而系以贊耶此皆未曉之大者也漢昭烈贊論其君臣反複于天意人事之際所謂妙體本心但費詩之議卻似不達時變漢統既絶昭烈安得不承之非髙祖時比也後主蓋亦甚庸所以安之不疑者乃諸葛公工夫耳武侯贊論以國政歸丞相甚善但謂漢侍中中書令尚書令皆宦者爲之考之漢書亦不皆如此篇末王者之作天猶以爲未疏哉感慨之意甚長但不若後主贊所謂天命果可畏辭嚴而義正也魏武贊述來歴甚當但其末舜禹之事兩語未曉魏文帝兩贊深味詞意予奪甚有味但文帝贊意頗晦又文帝三駕伐呉謂中國庶幾息肩亦未協呉武烈贊論漢末守文之弊及啓桓王之翺翔甚妙下三贊亦然鄙意竊謂呉四贊尤能盡其規摹之所止殆無遺憾也龎統贊論兼弱之意甚正關羽贊亦穏但來教謂司馬子長雖髙不欲學而諸贊命意及筆勢而往往似之何耶因便並望見教朱元晦工夫亦謂大概如此耳吳益恭昨日得桂陽書雲見今攝郡卻不雲攝何郡也某近日思得著書大是難事方將一意玩索完飬深求其所未至雖髙明之資與驽鈍者不同然考之前作者亦須待經歴之乆歲月之晩然後下筆今及此暇時序次裒集固亦無害然亦不可不思有余不敢盡之語也人回畧此上布余悉俟續禀

  龍川集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三

  (宋)陳亮 撰

  ○史傳序

  髙士傳序

  三代尚矣士之生乎其時者習有常業仕有定時利不能更其所守而不以名汩其真養性以安命修道以成德教化之漸使然也即不類不齒詩序曰人人有士君子之行當此之時士亦烏知其爲髙哉周澤既衰異端並起所以賊其良心者厥端非一士之能固其所守艱矣然顔闵之徒終身陋巷朝不及夕蔬食以自如鼓琴以自娛視天下之樂舉無以易此者或曰貧則無用無用則無累無累則樂余以爲二子者豈誠有樂于貧賤哉由其道雖富貴可也彼其所樂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貧賤者人之所惡二子何好焉而富貴又何累故曰窮亦樂通亦樂又曰無入而不自得由此言之彼其心豈有徇于外亦豈必後世之知我哉惟其屹然立于頹波靡俗之中可以爲髙矣故世之言二子者往往尊于王公而王公亦榮于見齒則夫茍一時者是果何得哉故自顔闵以來若四皓嚴光黃憲徐穉之流皆其信道之至者也平時不言而人化之雖不遇猶玉之在山其光輝已不可掩廹之而小應已與夫汲汲然願爲之者異矣令其遇時行道以正風俗豈不猶反手哉余歴觀諸史見若此者竊有慕焉而恨當時之自閟于山林者史不得而盡載也幸其猶或載也總而爲髙士傳以備日覧諺曰非爾之髙我之下也將與學者盡心焉

  忠臣傳序

  余讀書至武庚之事何嘗不爲之流涕哉嗟夫忠孝者立身之大節爲臣而洗君之恥父雠而子複之人之至情也度不可爲不顧而爲之者抑吾之情不可不伸也逆計而不爲人烏知吾心生猶愧耳況卒不免于死則將借口謂何哉夫武王之伐纣也以至仁順天命以大義拯斯民然君父不以無道貶尊則武庚視太白之旗必有不忍于此者然而未即死者猶有待也及武王既立而沒嗣子幼君臣兄弟之間疑間方興故將挾管蔡之隙以起義成敗之不問姑明吾心奮而爲之是以殒首而不顧余以爲武庚者古之忠臣孝子也世立是非于成敗故無褒而孔氏又諱而不道然則武庚之死越二千載目未之瞑也雖然武庚受之嫡嗣處義之必不可已而非有深計于後世也若翟義王陵毌丘儉諸葛誕之徒非清議之所必責俛首相隨屬未過也而數子者忠膽憤發視其國之傾身之危不啻不暇熟權其力趣起扶之意雖不就此其心可誣也哉作史者謂宜大書以示勸乃惟旅次之然且不免不量之譏甚遂傳之叛臣語曰蓋棺論乃定是可信乎昔者貫髙有言人情豈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已論死顧豈以王易吾親哉然則數子之心壯矣乃其寃有甚于武庚者余悲之故列爲忠臣傳傳信千古以興頹俗聖人懲勸之法也

  義士傳序

  昔三代之王也賢聖之君商爲多敷政出令不拂民欲惇德行化以固民心雖暴如纣而民未厭商也故文王抑畏以全至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豈不大哉至武王不忍天下之亂而卒廢之雖違商而周者十室而八然商之余民睠念先王之舊澤執義以自守雖諄複喻之囂乎其不肯順從也而周家卒以不敢刑罰驅之不惟不敢亦其心有所愧而不忍故惟遵商之舊政以漸服其心歴三世而後帖然從周推此之時稚者已壯壯者已老老者已死耆舊強壯之民卒不肯從而從之者皆生長于周之民也可不謂義乎然猶見稱頑民則周人之言也于商義矣夫伯夷叔齊孔子以爲義而許之而商民之事亦詳見于書夷齊是則商民不非矣夫夷齊非以一死爲足以存商明君臣之義雖有聖者不可易也商民非以不肯順從爲足以拒周顧先王之德澤有以使之而弗克自已也夫義者立人之大節而愛生憚死人之情也其不以此而易彼者誠知所處矣由商而降惟東漢之治惇節義尚亷退有商之遺風故其亾也義士亦畧如之然亦可以爲流涕也已若夫王蠋申包胥之倫皆非有所激而興故特行其志而從之者不衆也然使夫人氣沮而膽褫則其功效豈少哉嗟夫商逺矣其名之姓氏不得詳也故序存之而傳夷齊以爲義士首于東漢之士加詳焉其它時起者附之庶乎有聞風而興者豈徒補觀覧而已哉

  謀臣傳序

  昔堯舜之際専尚德化三代之王以仁政伯國以謀戰國以力治亂之不同所從來異矣由漢迄今有國家者始兼而用之然德化之與仁義皆人主之躬行者也至于排難解紛則豈可不以謀而力爲用哉此權智之士所以爲可貴也雖然權智可貴矣行之以谲則事以辦亦或以否否必不可繼也故君子行權于正用智以理若庖丁之解牛是以智不勞而事迎解功已成而無後患蓋五常之用智爲難仁義禮信過則近厚過于智賊矣故凡列國之策士皆行穿窬而衣人之衣以自齒于編民者也此不足論論漢以來智而不賊者然亦無幾故身名俱全惟張子房他皆不逮已要以排難解紛故不得而舉少之雖然事固有幸不幸遇左馬之筆則片謀寸長聲迹焜灼史筆中絶雖有竒謀至計類郁而弗耀余甚慨焉故將章列其行事以備謀國者之覧乃取太史遷之所嘗載者若張陳之徒標于巻首其它刪次論列惟意之從合而曰謀臣傳其竒可資以集事其賊可以戒不爲無取雲耳

  辯士傳序

  古者兵興使在其間夫使也者所以通兩國之情釋仇而約易憾而歡者也彼古人之用兵非以爲得已也使而不失辭兩國之民實頼之顧亦何惡哉孔子曰誦詩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専對雖多亦奚以爲蓋曲盡人情者莫如詩達乎詩而使則道之以義開之以理廣譬而約喻用能曲盡人情事無有不集者矣然則古者之使本乎曲盡人情紛拏之辯不貴也及至列國之際強弱之相形衆寡之相傾一時鮮廉寡恥之徒往來乎其間搖吻鼓舌刼之以勢誘之以利怒之以其所甚辱趨之以其所甚欲捭阖而鉗制之以茍一時以成事者此無異于白晝而攫者也蓋其原起于鬼谷子而成于儀秦當是時也相帥成風其習已膠而不可解世之所謂有道之士若孟荀莊周其立言論事猶時有辯士之風要其歸以正是以無譏焉漢興郦陸侯隨輩皆以辯聞然嗜利無恥不問道理之習亦少衰矣以比古之膚使誠爲有間至其辨析利害切見事情彼烏可廢哉由數子以降士之肆偉辯以濟人之事者不可勝數厥迹之著阙然有愧史氏之罪也故余録其可采者爲辯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英豪録序

  今天子即位之初敵再犯邉君憂臣勞兵民死之而財用匮焉距靖康之禍于是四十載矣雖其中間嘗息于和而養安之患滋大踵而爲之患猶昔也起而決之則又憚乎力之不足嗟乎事勢之極其難處非一日也蔡谟有言創業之事茍非上聖必繇英豪今上既聖矣而英豪之士阙乎未有聞也余甚惑焉夫天下有大變功名之機也撫其機而不有人以制之豈大變終已不得平此非天意也顧天實生之而人不知所用耳彼英豪者非即人以求用者也甯不用死耳而少貶焉不可也故饑寒迫于身視天下猶吾事也見易于庸人謂強敵可剿也信口而言惟意之爲禮法之不可羁也死生禍福之不能懼也一有事焉君子小人一見而得其情是非利害之間一言而決理繁劇則庖丁之解牛也處危疑則匠石之斵鼻也蓋其才智過人者逺矣然而旅出旅處而混于不可知之間娼之者謂狂而實狂者又偶似之將特自表樹則夫虛張以求賈者又得而誤之矣此英豪之所以困而不達而謂無人焉者非也嗟夫承平之時展才無所不用職也而困于艱難之際者獨何欤且上之人亦過矣獨不可策之以言而試之以事乎雖商周之于伊呂不廢也廢之而不務而憂無人焉者亦非也抑余聞之昔人有以千金求千裏馬者不得則以五百金買其骨焉不踰朞而千裏馬至者三何則趨其所好人之情也不得于生者見其骨猶貴之可謂誠好之矣生者之思奮固也故余備録古之英豪之行事以當千裏馬之骨誠想其遺風以求之今未必不有得也顧其誠好否耳蓋晉武帝稱安得諸葛亮者而與之共治正使九原可作盍亦思所以用之凡余所以區區于此録者夫豈徒哉夫豈徒哉

  中興遺傳序

  初龍可伯康遊京師輩飲市肆方叫呼大噱趙九齡次張旁行過之雅與伯康不相識俄追止次張牽其臂迫與共飲次張之父時守官河東方以疾聞次張以實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爲我姑少留次張不得已從之箕踞笑歌诙諧縱谑旁若無人次張固已心異一日行城外過麻村觀大閱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張曰頗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試之次張從旁取弓挾矢以興十發而貼中者六七次張心頗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發中的矢矢相屬十發亾一差者次張驚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軍萬馬頭目轉動不常意之所指猶望必中況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張吐其舌不能收俄指其地而謂次張曰後三年此間非吾土子姑識之火龍騎日飛雪滿天此京城破日之兆因嘻籲長歎不能自禁後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驗中原流離伯康自是不複見矣豈喪亂之際或死于兵抑有所奮而不能成也次張每念其人言則歎惜紹興初韓世忠拒敵于淮西力頗不敵次張獻言乞決淮西之水以灌敵營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敵師俄退世忠力請留戰敵帥使謂曰聞南朝欲決水以灌我營我豈能落人計中次張言雖不用猶足以攻敵人之心者類如此次張嘗爲李丞相所辟得承務郎督府罷次張亦徑歸大駕南渡次張僑居陽羨故將嶽飛嘗隸丞相軍中次張識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給帖補軍校後爲統制遇大駕巡永嘉與諸將彷徨江上莫知攸適又乏糧將謀抄掠次張聞而竟往說飛移軍陽羨州給之食飛得無他而州境頼焉人有言次張生平于趙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複有譛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爲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張度時不用屏居不出竟死昔參政周公葵屢爲余言其人且曰我嘗薦之朝廷諸公皆诘我子端人正士胡爲余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侪平居談王道說詩書一日得用從容廟朝執持紀綱可也至于排難解紛倉卒萬變此等殆不可少吾侪既不能辨而惡他人之能辦是誣天下以無士而期國家之必不成也是烏可哉余嘗大周公之言異二生之爲人而惜其屈嘗欲傳其事而不能詳因歎曰世之豪偉倜傥之士沈沒于困窮不能自奮以爲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二生者甯有限哉然自古亂離戰爭之際往往竒才輩出嶄然自赴功名之會如建炎紹興之間誠亦不少雖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終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記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異聞爲中興遺傳然猶恨聞見單寡欲從先生故老詳求其事故先爲之纂例而以漸足之其一日大臣若李綱宗澤呂頥浩趙鼎張浚其二曰大將若種師道嶽飛韓世忠吳玠吳璘其三曰死節若李若水劉鞈孫傅霍安國楊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種師中王禀張叔夜何■〈〈鹵,仌代乂〉上木下〉劉竧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陳則程昌禹鄭剛中其六曰能將若曲端姚端王勝劉光世劉鋭其七曰直士若陳東歐陽澈吳若其八曰俠士若王友張所劉位其九曰辯士若邵公序祝子權汪若海其十曰義勇若孫韓葛進石竧其十一曰羣盜若李勝楊進丁進其十二曰賊臣若徐秉哲王時雍範瓊合十二冊而分傳之總目曰中興遺傳聊以發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則起于惜二生之失其傳故序首及之昔司馬子長周遊四方纂集舊聞爲史記一百三十篇其文馳騁萬變使觀者壯心駭目顧余何人豈能使人喜觀吾文如子長哉方將旁求廣集以備史氏之阙遺雲耳

  二列女傳

  列女杜氏永康大姓女也生而端莊且麗宣和庚子冬妖臘起所在嘯聚相剽殺裏有悍賊輩谒杜氏門大言曰以女遺我即不肯今族汝矣其家驚泣欲與則不忍不與禍且及言于女女曰無恐以一女易一家曷爲不可待我浴而出趣具湯其家以告賊相與讙笑以俟既洛取鏡抹朱粉具衫衣盡飾俄登幾而立縻帛于梁而圈其下度不容冠抽之籠其首整發複冠乃死其家遑遽號激賊聞亦驚舍去嗚呼學士大夫遭難不屈者萬或一見焉而謂女子能之乎方杜氏之不屈以死猶未足難也獨其雍容處死而不亂無異乎子路之結纓是其難也不可及已陳子曰余世家永康去杜氏不十裏許余雖不及目其事大父母屢爲余言如此雖古列女何以進焉余既傳其事以示余友應仲實仲實因爲余言宣和辛醜官軍分捕賊所過乗勢抄掠道永康將之缙雲及境富民陳氏二女並爲執植其刃于旁曰從我我婦之否者死長女不爲動掠發伸頸請受刃官軍斫之次女竟汙焉後有谂之曰若獨不能爲姊所爲乎次女慘然連言曰難難世之喜斥人者必曰兒女態陳杜之態亦兒女乎人之落患難而兒女者事已即縱辭自解昻然有得色視陳氏次女已愧他又何說仲實得之胡先生經仲二君謹言君子也余是以志之

  龍川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四

  (宋)陳亮 撰

  ○序說引

  伊洛正源書序

  濓溪周先生奮乎百世之下窮太極之藴以見聖人之心蓋天民之先覺也手爲太極圗以授二程先生前輩以爲二程之學後更光大而所從來不誣矣橫渠張先生崛起關西究心于龍德正中之地深思力行而自得之視二程爲外兄弟之子而相與講切無所不盡世以孟子比橫渠而謂二程爲顔子其學問之淵源顧豈茍然者西銘之書明道以爲某得此意要非子厚筆力不能成也伊川之序易春秋蓋其晩歲之立言以垂後者間嘗謂其學者張繹曰我昔狀明道之行我之道蓋與明道同異時欲知我者求之于此文可也其源流之可考者如此集爲之書以備日覧目曰伊洛正源書

  伊洛禮書補亾序

  吾友陳傅良君舉爲余言薛季宣士隆嘗從湖襄間所謂袁道潔者遊道潔蓋及事伊川自言得伊洛禮書欲至蜀以授士隆士隆往候于蜀而道潔不果來道潔死無子不知其書今在何許伊川嘗言舊修六禮已及七分及被召乃止今更一二年可成則信有其書矣道潔之所藏近是惜其書之散亡而不可見也因集其遺言中凡參考禮儀而是正其可行與不可行者以爲伊洛禮書補亡庶幾遺意之未冺而或者其書之尚可訪也

  三先生論事録序

  昔顧子敦嘗爲人言欲就山間與程正叔讀通典十年世之以是病先生之學者蓋不獨今日也夫法度不正則人極不立人極不立則仁義禮樂無所措仁義禮樂無所措則聖人之用息矣先生之學顧非求子敦之知者而爲先生之徒者吾懼子敦之言遂得行乎其間因取先生兄弟與橫渠相與講明法度者録之篇首而集其平居議論附之目曰三先生論事録夫豈以爲有補于先生之學顧其自警者不得不然耳

  楊龜山中庸解序

  世所傳有伊川先生易傳楊龜山中庸義謝上蔡論語解尹和靖孟子說胡文定春秋傳謝氏之書學者知誦習之矣尹氏之書簡淡不足以入世好至于是三書則非習見是經以志乎舉選者蓋未之讀也世之儒者揭易傳以與學者共之于是靡然始知所向然予以爲不由大學論語及孟子中庸以達乎春秋之用宜于易未用心之地也今語孟精義既出而謝氏尹氏之書具在楊氏中庸及胡氏春秋世尚多有之而終病其未廣別刋爲小本以與易傳並行觀者宜有取焉

  春秋比事序

  春秋繼四代而作者也聖人經世之志寓于屬辭比事之間而讀書者每患其難通其善讀則曰以傳考經之事迹以經考傳之真僞如此則經果不可以無傳矣遊夏之徒胡爲而不能措一詞也余嘗欲即經以類次其事之始末考其事以論其時庶幾抱遺經以見聖人之志客有遺余以春秋總論者曰是習春秋者之秘書也余讀之灑然有當于余心雖其論未能一一中的而即經類事以見其始末使聖人之志可以舍傳而獨考此其爲志亦大矣惜其爲此書之勤而卒不見其名也或曰是沈文伯之所爲也文伯名棐湖州人嘗爲婺之校官以文字稱而不聞以經稱也使其非文伯也此書可不傳乎使其果文伯也人固不可以淺料也因爲易其名曰春秋比事锓諸木以與同志者共之

  胡仁仲遺文序

  五峯胡宏仁仲故寶文閣直學士谥文定名安國字康侯之季子也文定嘗以春秋一經侍太上皇帝于講筵又嘗爲之訓傳其學問所由來可考矣聞之諸公長者以爲五峯實傳文定之學比得其傳文觀之見其辨析精微力扶正道惓惓斯世如有隠憂發憤至于食忘而出處之義終不茍可爲自盡于仁者矣其教學者以求仁終篇之中未嘗不致意焉推其文以與學者共之因文以達其意庶幾五峯之志未冺也

  鄭景望書說序

  余聞諸張橫渠曰尚書最難看蓋難得胸臆如此之大若祗解文義則不難自孔安國以下爲之解者殆百余家隨文釋義人有取焉凡帝王之所以綱理世變者蓋未知其何如也永嘉鄭公景望與其徒讀書之余因爲之說其亦異乎諸儒之說矣至其胸臆之大則公之所自知與明目者之所能知而余則姑與從事乎科舉者誦之而已

  鄭景望雜著序

  尚書郎鄭公景望永嘉道德之望也朋友間有得其平時所與其徒考論古今之文見其議論宏博讀之窮日夜不厭又欲锓木以與從事于科舉者共之余因語之曰公之行已以呂申公範淳夫爲法論事以賈誼陸贽爲准而惓惓斯世若有隠憂則又學乎孔孟者也是直其談論之余或昔然而今不盡然者毋乃反以累公乎其人曰茍足以移科舉骫骳之文不根之論是某等之心而識者豈必以是而盡求公哉余不能禁乃取今上即位之初其所上陳丞相書以附于後余永康陳亮也

  桑澤卿詩集序

  予平生不能詩亦莫能識其淺深髙下然嘗聞韓退之之論文曰纡余爲妍卓荦爲傑黃魯直論長短句以爲抑揚頓挫能動搖人心合是二者于詩其庶幾乎至于立意精穏造語平熟始不刺人眼目自余皆不足以言詩也桑澤卿爲詩百篇無一句一字刺人眼可謂用功于斯術者矣劉牢之大小百戰方爲名將何無忌從容坐談而靈寳以爲酷似其舅一戰而勝亦略似之然終非真也澤卿試問之渭陽李靖之兵法既盡乎骨肉之間有留行則人將議其慘矣

  西銘說

  伊川先生曰西銘之爲書推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至于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又曰西銘仁孝之道備矣須臾而不于此是不仁不孝也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如日星而世之學者窮究其理淺則失體深則無用是何也是未嘗以身體之也今之言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彼其以分之次第自取爾非我心之異也取之雖異而吾心則一故曰理一而分殊以是爲言則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直應之雲耳而吾心未始有憂喜也能好人能惡人直應之雲耳而吾心未始有好惡也如鏡納萬象過而不留者蓋止于此而釋氏以萬法爲幻化未爲盡不然也將以一之而終不免于二將黜異端而終流于異端是未嘗以身而體之也嘗試觀諸其身耳目鼻口肢體絡脈森然有成列而不亂定其分于一體也一處有阙豈惟失其用而體固不完矣是理一而分殊之說也是推理存義之實也西銘之爲書也幹爲父坤爲母塞天地者吾之體也帥天地者吾之性也民爲同胞而物則吾與也大君爲宗子而大臣爲家相也聖其合德而賢則其秀也老者視吾之親幼者視吾之子鳏寡孤獨者視吾無告之兄弟此之謂定分定其分于一體也一物而有阙豈惟不比乎義而理固不完矣故理一所以爲分殊也非理一而分則殊也茍能使吾生之所固有者各當其定分而不亂是其所以爲理一也至于此則栗栗危懼而已爾心廣體胖而已爾栗栗危懼畏天也敬親也心廣體胖樂天也甯親也違義者自絶也害仁者自喪也濟惡者自暴也惟踐形者爲能盡其道也察萬物之所由往能曲折以述事也窮至神之所自來能卓然以繼志也隠顯如一可以爲無忝矣自強不息可以爲匪懈矣寡欲所以敬身也養善所以廣孝也自盡而有所感通則生足爲法不通而無所自盡則死可無憾完其固有而歸則不失其所受順其正命而行則不失其所從達以自遂窮以自修存以自盡沒以自安是其心無造次之不存無毫厘之不體周流乎定分而完具乎一理鸢飛魚躍卓然不可掩于勿忘勿助長之間而仁孝之道平施于日用矣極吾之力至于無所用吾力然後知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乎其如日星也

  類次文中子引

  初文中子講道河汾門人鹹有紀焉其髙弟若董常程元仇璋蓋嘗參取之矣薛收姚義始綴而名之曰中說凡一百余紙無篇目巻第藏王氏家文中子亞弟凝晩始以授福郊福畤遂次爲十篇各舉其端二字以冠篇首又爲之敘篇焉惟阮逸所注本有之至龔鼎臣得唐本于齊州李冠家則以甲乙冠篇而分篇始末皆不同又本文多與逸異然則分篇敘篇未必皆福郊福畤之舊也昔者孔氏之遺言蓋集而爲論語其一多論學其二多論學其三多論禮樂自記載之書未嘗不以類相從也此書類次無條目故讀者多厭倦余以暇日參取阮氏龔氏本正其本文以類相從次爲十六篇其無條目可八與凡可畧者往往不録以爲王氏正書蓋文中子沒于隋大業十三年五月是歲十一月唐公入關其後攀龍附鳯以翼成三百載之基業者大略嘗往來河汾矣雖受經未必盡如所傳而講論不可謂無也然智不足以盡知其道而師友之義未成故朝論有所不及不然諸公豈遂忘其師者哉及陸龜蒙司空圗皮日休諸人始知好其書至本朝阮氏龔氏遂各以其所得本爲之訓義考其始末要皆不足以知之也獨伊川程氏以爲隠君子稱其書勝荀揚荀揚非其倫也仲淹豈隠者哉猶未爲盡仲淹者自周室之東諸侯散而不一大抵用智于尋常爭利于毫末其事微淺而不足論齊威一正天下之功大矣而功利之習君子羞道焉及周道既窮吳越乃始稱伯于中國春秋天子之事聖人蓋有不得已焉者戰國之禍慘矣保民之本反本之策君臣輕重之分仁義爵祿之辨豈其樂與聖人異哉此孟子所以通春秋之用者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孟子固知夫事變之極仁義之驟用而效見之易必也紀綱之畧備而民心之易安也漢髙帝之寛簡而人紀頼以再立魏武之機巧而天地爲之分裂者十數世此其用具之春秋著之孟子而世之君子不能通之耳故夫功用之淺深三才之去就變故之相生理數之相乘其事有不可不載其變有不可不備者往往汨于記注之書天地之經紛紛然不可以複正文中子始正之續經之作孔氏之志也世胡足以知之哉經曰天地設位聖人成能傳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是以類次中說而竊有感焉淳熈乙巳十一月既望永康陳亮書

  龍川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五

  (宋)陳亮 撰

  ○序

  送韓子師侍郎序

  秘閣修撰韓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寃無告劾去去之日百姓遮府門願留者頃刻合數千人手持牒以告攝郡事攝郡事振手止之輙直前不顧則受其牒不敢以聞明日出府相與擁車下道中至不可頓足則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絶拜且泣下至有鎻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裏巷小兒數十百軰羅馬前且泣下君爲之收淚告以君命決不應留輙柴其闗如不聞日且暮度不可止則奪刺史車置道旁以民間小輿舁至梵嚴精舍燃火風雪中圍守之其挾舟走行阙告丞相禦史者葢千數百人而未止又明日回泊通波亭乗間欲以舟去百姓又相與擁之不置溪流亦複堰斷不可通鄉士大夫懼蝼蟻之微不足以回天聽委曲谕之且卻且前乆乃曰願公徐行天子且有诏矣公首肯之道稍開公疾馳徑去後來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責诮怒罵不啻仇敵嗚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將從智者而問之

  送丘秀州宗卿序

  嘉禾于今爲輔郡德意間弗克盡孚地逺且若何使君之此行也于是乎不茍矣財有隱漏遺之民斯用裕乃欲以括隱漏爲功使及先王時將安處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古者用民歳不過三日十一而稅不立意以罔民利不喜察以導民爭上下有制末作有禁兵不吾蝕缁黃不吾蠧使之各力其力以業其業休戚相同有無相通無告者得伸而況力能自逹者乎草木不戕其生而況具耳目鼻口與吾無間者乎民是用寜禮義是用興嘉禾之民獨不得與于斯時乎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用裕于上下交窘之時布信于法禁之所不及獨無其道欤于是乎歌以送使君焉歌曰父兮母兮獨古有兮

  送諸生赴補序

  今年夏進士既題名于是成均阙弟子員有司將羣四方之士而擇其可者而從余遊告余以行者四人耳問其不行者則曰度無道以得之往將何濟問其行者則曰心知其不可得直未能免俗耳余以爲不然古之君子盡其在我者以聽其在命者得失非吾事也然既已應之矣而謂無心于得亦豈情也哉居者勉吾學而非以畏失也失亦何害而吾則未至也行者竭吾力而非以志得也得之固佳而吾不敢必也如是而居如是而行吾無憾矣皆曰不敢不勉已而行者曰行非居比也行都英俊之薮無非可學事者有如不得其門則終日枵然誰實食之其何以自視于居者余曰四方之英余不得而究識者有爲臨安校官石夫子者吾友也子往拜之虛往實歸吾待子于此矣謂盧子曰子以通爽往謂陳子曰子以惇謹往謂何子曰子以開警往此子之資而非學也求學于夫子而不子告者他日吾將問之小何子徐而進曰准獨遺矣余笑曰彼茍不遺夫二三子者子則何憂並以吾之所常言者而問其當否焉彼如唯唯則告之曰先生謂我不得一言則勿已五月之朔書于妥齋

  送徐子才赴富陽序

  漢法嘗選所表循吏以爲公卿故郡縣稱治然其立朝往往多不稱在郡縣時豈國家固自有大體而治道果不可以吏道辦耶龐士元蔣公琬不屑意于郡而謀國有稱焉當時以爲非百裏才雖諸葛孔明之論亦如此然則吏道又有出于治道之外者耶亮自十八九歲獲從故老鄉人遊故老鄉人莫余知也而陳聖嘉應仲實徐子才獨以爲可聖嘉之與人交仲實之自處子才之特立皆余之所願學也晩與一世豪傑上下其論而三人者每每不能去心非直以交舊之情而已子才又其髙明竒偉者小試輙有聲諸公爭知之得邑辇毂下葢何足以展其遊刃哉然士之侈然矜奮于一邑者非有余也技窮于此矣置不複論則志浮于事不足法也事之至者盡吾心焉事已而無留吝之意處小存大大則不遺于小此所以隨所寓而常有余夫治道之與吏道又焉有二物哉今天下郡縣固不可爲而附辇之邑尤不易爲也無名難辦之費巧以取之民則將誰欺倚公而豪取之則民複何罪況上之人常不自任其責而責辦于我民一有言焉則又委罪于我而彼若不與知者子才宜何以處此楚漢相距荥陽成臯間蕭何至遣老弱未傅者悉詣軍可謂無策矣而髙帝稱其有鎮國家撫百姓之功此果何說哉平時所以爲民慮者甚周緩急不時之須亦爲民計而已矣未嘗爲民慮也而行一切之政以趣辦民之不揕刃于其胷者直須時耳若曰吾不忍民之至此或髙舉而避之或閉目搖首以聽其自作自止徒以張夫一切趣辦者之勢則其罪等耳此古之君子所以嘗盡心于不可爲之地也子羔爲費宰而夫子以責子路者憂其少未堪仕耳子路乃以爲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爲學此後世英雄豪傑之所以因事增智諸儒嘗若瞠乎其後而夫子平時教诏中人以上之辭也豈所以施之子羔哉徒禦人以口給而已矣因吏道之曲折而得治道之大體吾獨有望于子才耳能使亮自是常不去心則不必歲晏而後論定也

  送呉恭父知縣序

  亮兒時聞行都有所謂太學者四方之英大抵萃焉于是新安二呉以文墨妙天下而季呉獨好使酒任氣空所有當摴蒱一擲不爲後擲計而勝負往來輙達旦未已遇其倦時間引惡色自汙不揖客徑寢有兒撫一世之心然而月輙從侪軰較一日短長侪軰往往口誦心維吟哦上下記憶不少休試之夕睫不得交黎明裹飯叢入坐定心搖搖特未寜吏持題置之廊柱間羣起就視相顧無人色君獨凝然遙問侪軰題謂何已則不複伫思開巻徑書筆不留行率至日中輙辦出則歌呼如平時更數日挂名舉眼皆驚曰果呉偁也爲首選者他日又曰複呉偁也侪軰率畏服之然嫉之者至于以爲可殺而皆不顧計也乆之得第尉鄞江鄞並海海盜出沒鬼神不可蹤迹間來掠民家輙去朝廷雖宿兵不能禁君于是微布爾目盜所至輙知之單馬徑造捕者踵至盜驚謂神鹹拱手叠足死不恨論功至不可計君不以屑意猶得京秩授饒之安仁安仁故號冷邑至則肅吏厚民薄征緩賦庫不留一錢遇有急須片紙立辦民熈熈田裏間而商賈之至者如歸江東壯縣或愧焉會旁境大旱饑民什百爲羣攫食偷活惡少年乗之爲盜勢骎骎且犯境州以爲憂遣兵數百戍之富民或勸君挈家就避君奮然曰吾爲令顧委命若等是謂草間求活吾寜與賊死況不必死乎籍丁壯閱之君馳馬橫槊于其間聲勢張甚邑無賴有襲旁境所爲者法外出新意殺之以令皆恐懼縮頸盜不敢犯事已則自劾不報不便者從而媒孽之部使者一二攟摭出條目以诘君君慨然曰吾所爲固自不應法吾不勝法吏矣方急時吾寜能計此耶今鼎镬實甘吏從旁爲答之持法者猶欲掇拾其不合以罪焉龍川陳亮曰成周議能之法于是不可行矣疆圉啓侮孩弄中國如無人天子赫然不欲赦之未有以屬也于是且十年矣顧不能爲一壯士地道耶人之有氣力者亦可歎也已余以積憂多畏之余遇君爲之捉手起立于其別也舉酒相屬歎離合之不常而毀譽之相尋而未已也已而開口大笑曰是亦何足計較哉遂行

  送叔祖主筠髙安簿序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自聖人常本諸人情而爲是言矣其後始有爲貧之說仕至于爲貧而吾道奈何哉自科舉之興世之爲士者往往困于一日之程文甚至于老死而或不遇義不能以自行貧不能以自爲于其間得尺寸之便則亦甘心俛首而屑爲之誠知夫義之所在而貧或迫其後也昔者吾之先祖葢嘗一踬于科舉終其身以爲不足複事而自肆于杯酒之間而其仲氏則以爲吾兄之志是或一道也屢挫屢奮窮且老而其志不休晩從恩科得一官冒寒爲數千百裏之行而無怼辭怨色葢昔者伯夷羞與鄉人處而栁下惠至不以袒裼裸裎爲浼事固有大異不然者各從其心之所安也夫天與人每不相值參差不齊茍非得其所以然能無幾微見于顔面乎此行亦足以觀公之賢矣公少而力學壯而有聞于學校間計其所得乃如此又足以見公之心固有所存而不計其得之如何也某聞尚書郎芮公劉公方將漕江外芮公固研席之舊而劉公則素厚某者大帥龔公之賢宇內所聞當不以貴賤尊卑窮達而相忘而某之師友永嘉鄭公朝暮來總風憲曩固嘗加惠于公矣四公天下賢者而邑僚則又有劉君子澄聞其賢舊矣而張呂二君子交口而譽道之往拜四公退與君上下其論人生贏糧千裏求天下之賢者與處而或不遂此行況味良不惡度公之志可以少伸而某方謀葬公之兄不及從公以行書以寄劉公使知天下之士其窮而可歎者至于如此而部使者之權足以爲時重殆不可以一律而觀士也不違故舊則民不偷公見芮公倘或可以出此乎相對道舊能不慨然鄭公之行徐當寄書爲某寄聲劉君聲求氣應何以教我

  送岩起叔之官序

  陳氏以財豪于鄉舊矣甫五世而子孫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其盛衰相尋于無窮豈必其人之罪哉吾叔岩起以未冠之年慨然有狹鄉闾之志奮臂出遊往來于江淮之東西而定居于臨安者大較余三十年諸公貴人其未逹而旅處者岩起或出力以自効或終日相與嬉遊不問其官崇卑一接以恩意葢既貴而能相記憶雖相忘而不見及者皆所不較也亮以是知士非有俠氣者豈能奮空拳以自托其身于一世哉晩得一官將就食于廣東部使者之麾下冒寒挈妻子而行問其行裝則曰我固素手自奮者也然世態日異此行雖我亦憂之子嘗論交于四方其何以爲我地道乎亮因告之曰四方之豪俊不鄙而辱與之遊者不知其幾人矣然自索居以來黜陟不知書問斷絶將何所指名而告語之亮又力不足者徒能浡然興懐姑次第其語以爲送行序道逢其與亮遊者出以示之其藐然而無意者必非與亮遊者也吾叔其勉之堂堂大國一行數千裏豈無一英特知義之人乎使壯士困于泥塗則其恥有歸矣淳熈六載冬十月朔永康陳亮書于恕齋

  送王仲德序

  昔祖宗盛時天下之士各以其所能自效而不暇及乎其它自後世觀之而往往以爲樸陋而不知此盛之極也其後文華日滋道德日茂議論日髙政事日新而天下之士已不安于平素矣衆賢角立互相是非家家各稱孔孟人人自爲稷契立黨相攻以求其說之勝最後章蔡諸人以王氏之說一之而天下靡然一望如黃茅白葦之連錯矣至渡江以來天下之士始各出其所能雖更秦氏之尚同能同其谀而不能同其說也二十年之間道徳性命之說一興叠相唱和不知其所從來後生小子讀書未成句讀執筆未免手顫者已能拾其遺說髙自譽道非議前軰以爲不足學矣世之爲高者得其機而乗之以聖人之道爲盡在我以天下之事無所不能能麾其後生以自爲髙而本無有者使惟已之向而後欲盡天下之說一取而教之頑然以人師自命雖聖天子建極于上天下之士猶知所守吾深惑夫治世之安有此事乎而終懼其流之未易禁也王仲德于亮爲鄰人少有俊才不自滿足翻然往從葉正則學問盡交永嘉之俊造而猶未以爲足也又將從正則于呉門以畢其業葢其學日進而未可量其所成就夫豈獨異于後生之爲高者雖頑然以人師自命者不能衒之而使移也亮老矣將賴其鄰以自強于其行也爲說以先之其歸也必有以複我

  送呉允成運幹序

  往三十年時亮初有識知猶記爲士者必以文章行義自名居官者必以政事書判自顯各務其實而極其所至人各有能有不能卒亦不敢強也自道德性命之說一興而尋常爛熟無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間以端悫靜深爲體以徐行緩語爲用務爲不可窮測以葢其所無一藝一能皆以爲不足自通于聖人之道也于是天下之士始喪其所有而不知適從矣爲士者恥言文章行義而曰盡心知性居官者恥言政事書判而曰學道愛人相蒙相欺以盡廢天下之實則亦終于百事不理而已及其徒既衰而異時熟視不平者合力共攻之無須之禍濫及平人固其所自取者而出反之慘乃至此乎三山呉允成少以氣自豪出手取科目隨輙得之來尉永康遇事風生一日枉車過余講客主之禮若見所畏且語余子所交皆一世老蒼至等軰已是第三四行人葉同年爲我言如此我家世以官爲家者也我父自力于官事而與世爲忤子盍爲我誦數前聞而言其所以致此者余惘然失歎意以爲雖知所從來而不敢言也自是相與往來如舊故縱谀其所長以暴白于一時雖老于吏道者亦知敬其人文章行義政事書判並舉兼能而不可掩而道徳性命之說正自不相妨也于其中間余受無須之禍尤慘而允成亦深察余心左右扶持雖慘不至于極以此猶相歡而無間也及其去永康余將敘其本末以累其行李而多病因循念之耿耿後三年始克爲之蓋新天子龍飛之十二月九日也而允成方俛首于將漕糟丘之職若新爲吏者其志向豈有窮哉

  贈武川陳童子序

  童子以記誦爲能少壯以學識爲本老成以徳業爲重年運而往則所該愈廣所求愈衆窮天地之運極古今之變無非吾身不可阙之事也故君子之道不以其所已能者爲足而嘗以其未能者爲歉一日課一日之功月異而歲不同孜孜矻矻死而後已自吾聖人及若後世之賢智君子騷人墨客凡所以告語童子者辭雖各出其所長而大槩不過此矣若余少而昏蒙長不知勉未老而頹惰如七八十歲人者此天地之棄物而何以語童子哉童子之資禀特異而猶記疇昔之所聞所見其畧之可言者葢阙黨童子聖人既與之周旋矣以其求速自見者而有疑于異時之逺到故孺悲則辭而不見將以警策之也後世諸賢其于童子豈能有此財成輔相之道哉而況若余者乎童子行矣竒妙英發不極其所到未可止也落華收實異時相與誦之

  贈樓應元序

  往二十五年時余方學爲語言求以自見于世凡世人之文章無巨細必求觀之嘗得詩文數紙清麗不凡近而所以鳴其窮者亦甚至曰是樓君民範之所作也已而又識其人于路西陳氏端願自戢斂若不與一世較是非長短者余心念之其後二十年有衰绖而奉書過余于蕭寺發而讀之善自道說其所能亹亹然將爭長于士林中則曰是民範之子也民範今死矣嗟乎伸民範之屈者其殆是乎留與共學者一年而後去三四年間時節必一來出其文方進而未已者也且言身窮不足恤有母無以爲飬則不如無生矣況欲卒業以終父之志乎余悲之夫一有一無天之所爲也裒多增寡人道之所以成乎天也聖人之惓惓于仁義雲者又從而疏其義曰若何而爲仁若何而爲義非以空言動人也人道固如此耳余每爲人言之而吾友戴溪少望獨以爲財者人之命而欲以空言刼取之其道爲甚左余又悲之而不能解也雖然少望之言真切而近人情然而期人者未免乎薄也若余之所以爲樓子計者非不知少望之言爲可亦期人以厚而已矣

  贈術者宣顛序

  宣顛論命多竒中而不出于鄉闾彼初不知當今公卿之爲何人執政侍從之爲何官人之善惡時之向背皆所不知也余聞其論余命之禍福多矣而不識其人一日欵門謂余命來年當稍異于舊余因以朝之貴人及平生故舊之命俾推之言其禍福多與吾侪之私意合獨論羅春伯章徳懋葉正則必作宰相彼未識宰相之爲何官而其言若此亦異矣中不中皆未可知而天運果能與人意合乎又自言歲之十月必死不死亦止活五年俾其子持以爲驗余爲書之而葉正則偶然過門一見而笑曰世寜有是事而子信之乎余以爲人自分必死而獨靳于一言亦大非人情矣

  贈術者戴生序

  括蒼劉夢求未嘗得邵氏先天數而知人休咎如數一二說人冥昧中事如燭照而面诘也或曰有術或曰是有神焉余皆不得而知要之先事者獨得無感于此乎劉術行于三衢今遂爲衢人士大夫之過衢者以不問夢求易卦爲恨余聞有戴姓童姓之在衢者得夢求之術而精焉戴生挾其術寓于外家余與鄭景元招而問之其言目前事殊駭人聽至論其逺者多爲余言禹孟子事夫大禹之功孟子之德業余平生之夢寐在焉而恨其身之不可企也神以是而戲我乎亦戴生竊有聞焉而見戲乎一家小大皆欲從生問禍福而生乃欲與余論一紀事恐其見戲之過則余無以堪也姑以余字先焉士大夫之欲從而問一紀半紀者皆當留字于此以爲信

  後杜應氏宗譜序

  應自周武王之子封于應以國爲氏其子孫散處殽函瀍洛世業有光漢有曰曜隱淮南山時稱商山四皓不如淮陽一老曰邵笃學博覽著漢官儀刪定律令獻帝朝拜太尉魏有曰玚璩昆季並以文學貴顯三入承明宋有曰文臣任中散大夫右文殿修撰隨髙宗南渡占籍永康遂爲永康人子子和登孝宗淳熈中進士第題詩有三紅之句時號三紅秀才刺郡至觀察使掌中軍都督府事其子贅居東陽葛府傳二世至大六諱莊同兄大五講書始自葛府複永康大五居縣西三裏頭大六贅居後杜杜氏生二子文中文正行曾曾傳端端傳昌泝自中散東遷凡七世士珪則端行字徳璋登宋鹹平中解榜官至廣東亷訪司副以才名著稱嘗恸其先世汴譜無聞且懼來裔迷厥所出乃肇自中散至大六凡五世又斷自大六爲後杜始祖至昌一凡若幹世定爲一帙本末源流鑿鑿不紊可謂尊祖烈矣間征余序其首簡余惟世系之不明乆矣昔唐貞觀中诏溫彥博等撰氏族首皇族次外戚而黃門侍郎崔氏幹爲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九十一家降及五季舊本殘缺雖有譜如無也世之愚不肖昧其先世往往妄引貴族名賢以爲之宗生悖其親死誣其祖良可悲夫今應氏之譜尊卑奠昭穆明簪绂光聯克稱厥後所載者皆耳目親擊豈以杜正倫郭崇韬前車之覆當戒耶有椑益于名教尚矣夫表功德厚親族制婚姻明人倫皆譜乎寓其可輕而忽之哉余故序之匪徒爲士珪告且以爲應氏後人式雲

  龍川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六

  (宋)陳亮 撰

  ○記

  笏記

  寤寐英賢帝心如渴僥觎富貴士氣若登冀十五之得人而千一之遇主叨逢則幸報稱謂何恭惟皇帝陛下日照天臨海涵地負朋來濟濟各自奮于明時網設恢恢不遐遺于片善矧鹹奔走翕受敷施臣等牽連得書徒采語言之小異次第就役孰輸筋力之小勞仰戴深仁俯慚微分

  信州永豐縣社壇記

  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境內名山大川故郊者天子之所専而社則逹于侯國無問國之大小雖附庸亦莫不有社示有所尊也知所尊則知所敬知所敬則仁愛恻怛之心油然而生矣南面以臨其民而無仁愛恻怛之心是尚可以爲國哉罷侯置守則郡邑之有社固守令之所以起仁敬者也壇壝茍具而心不加焉則民失所依矣吾友潘友文文叔之始作永豐也谒社而壇幾于圮其旁之屋廢不複構無以共祀事顧瞻不寜即命工役整治其壇一如法式而爲屋若幹楹于其旁髙明邃宻嚴饬備具是真知所尊矣稼軒辛幼安以爲文叔愛其民如古循吏而諸公猶诘其驗幼安以爲役法之弊民不肯受役至破家而不顧永豐之民往往乞及今令在時就役是孰使之然哉文叔故中書舍人諱良貴之諸孫少從張南軒呂東萊學歩趨必則焉而又方卒業于朱晦庵是世所謂三君子者臨民而有父母之心固其家法當如此余過永豐道上行數十裏而民無異詞及見文叔則歉然自道說其不能民與文叔皆可無憾矣謂余爲三君子所厚當得文以記修社之本末余誠有愧世之務趣辦以爲能者故道郡邑之所以有社而文叔之起其誠愛如此並以谂當塗之有力者雲

  義烏縣減酒額記

  義烏尉趙君師日以書來曰邑之課額惟酒爲重歲之二月至于八月煑酒以四百石爲率爲缗錢八千六百有竒余爲清酒猶四千八百缗幹道初有宰驅八鄉牙櫃列之市肆商賈爭來■〈酉隺〉酤倍入既貢其余于郡又增歲額一百石及市易者交病而官聽其便獨酒額如故逋負歲積以至于不可計官不得脫而吏就黥者相望淳熈十有二載今資政殿大學士李公之鎮是邦也究心民隱諸邑之利病莫不畢逹師日實具本末以告公恻然曰民何以堪乎吾嘗備數政地日接玉音未嘗一日不在民也使一縣至此而若不聞吾爲負其上矣立命減煑酒額一百石每石爲減舊額一缗清酒月減二百缗又蠲其舊逋幾萬缗一邑自是獲蘇官逃其責而民安焉酒額歲不虧一錢而郡縣交便之公之盛徳在民爲甚深邑民將立公生祠于星祠之東而朝暮奉事師日在邑僚之底而獲于大惠不勒其事于石烏保異時之額不增非所以相我公之惠于無窮也願屬筆于吾子以谂來者亮竊歎■〈酉隺〉酤之興本以佐軍旅之用而其實則使民不得自便于酒猶未戾于古者禁民飲之義也其後設計巧取而始専于利矣今郡縣之利括之殆盡能者無所用其力惟酒爲可措手而一縣之計實在焉又從而括之則縣不可爲矣剝床及膚其憂豈不在民乎今天子之于民獨公爲深知之而吾州最爲受其賜蠲諸邑之逋吝公帑之出而一以與民凡民苖米之不及鬥帛不及尺綿不及兩者悉代輸之仁聲載路是固所以宣天子之徳意而入民之骨髓也寜酒而已乎上方圖任舊徳與之共政即日旋歸吾州不得乆私其惠矣雖使世之名能文者不能執筆以盡公之美也顧以屬諸陸沈無所比數之人顛倒脫落無以滿邑民之望不將歸其咎于君乎師日曰不然吾二人皆將牽連托公以自見者也亮又奚辭

  普明寺置田記

  永康接台處之衝而婺之屬邑也繇縣治東北行滿五十裏衆山回環若蹲若伏其名曰龍窟疑取象于山以名也然其西三數裏有所謂龍鬬坑者龍眞有窟于此乎商周而上其地未通于中國宜亦何所不有事不經見者有無皆不可以意斷也陳氏之居在龍窟之南五裏耳目所及葢八九世矣自吾祖始徙居龍窟徙未十年而生余余家之西北有寺曰普明者實據其地之勝處余少長往往多讀書山中訪寺之始末以爲興于梁大同間而不能詳也然田無三十畝余猶及見其有僧四五十人其役稱是則藉丐施以活其來非一日矣爲釋之徒丐施固其職也然環寺之居民歲以供寺者自昔不知其幾而僧之歲幹寺事者偶失支梧至無椽瓦以自庇僧與民豈不兩病乎余以爲使一僧有田十畝彼固不能耕也歲藉一夫耕之則一夫反資僧以活計田之所出猶足以及僧之所役是一僧不複爲居民之費而三夫共飽于十畝也使天下之僧皆如此雖不耕而民瘳矣王政既已廢壊釋老之徒固不必盡惡也豈惟罪不在彼而天下之人豈皆自耕而食乎始余所見寺僧四五十人今其存者七八人耳合新度者不及三十人有田三百畝則可以安坐而自遵其教矣因與僧如靖允禧謀掇拾寺之遺余漸置田以百畝爲凖它日當有嗣其事者不必盡出于我也靖以醫遊井邑間甚有恩意又甚盡心于此寺鄉之長者以其名聞之縣使爲寺主首未三年間已有田二十畝而靖死今計寺之所有又足以得三十畝而庸僧無逺慮人自爲說未幾禧又死余將使之以柬如玮之徹時濟懐順者合辦之故具記其事使知自宇宙而有茲山自梁而有茲寺自余而後有田經始于靖與禧而葉成于此五人者亦以見買田之議非溺于因果而出于天下之公心也田畝以次列之碑陰與凡割施者悉附見其姓字雲

  普明寺長生榖記

  昔者先王居民之制固使之交相飬而非欲其截然而各立也井邑之間有無相通緩急相救是以疾病死喪民無遺憾鳏寡孤獨天有全功此治道之極而聖人之所以贊天地之化育者也及至後世于民之中又有爲釋老之徒者壊形惡服不耕不蠶以自枯槁于山林而求識其所謂心性之本根者故其勢不能自衣食而衣食于人人亦樂衣食之而不厭而釋氏于衣食之余尤好窮其侈心以致其莊嚴之說儒者因是而力排之以爲斯民之蠧至欲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以行吾聖人之常道不獨其徒之不可化而斯人常有不忍之心焉溺于其說者因以爲其道當與吾聖人並行雖有識者亦以爲並行而不悖也彼其乗王政之廢壊而駕其說于中國使其徒出入于井邑之間者蓋千有余年于此矣一日斥而去之于人情固有所不忍而四民之中莫貴于士自後世之爲士者百家衆說猶或雜出于其間則亦何惡于釋老之徒也使夫有無相通緩急相救茍不至于窮其侈心者豈不足以自附于先王井邑之義乎始普明方創議買田僧允禧複爲如靖謀從富人乞榖三百石貸之下戶量取其息以爲其徒目前之供而鄉之長者黃君處仁胡君績汀州戶曹胡君樟呂君師愈慨然捐榖若幹以倡其余而余亦與焉事方就緒而黃君與靖相繼下世黃君之子浦城主簿公槐與其弟某實成君意曰吾不欲死其先人也夫乞榖于富人而取息于下戶以供其山林之枯槁者則三者各得其稱是眞有先王井邑之遺意而又欲執王政之詳一二以律之徒以起斯人不忍其廢壊之心吾未見其有補于吾道也四君與凡捐榖之姓字與其榖出入之約束具列之碑陰姑道余之所以相此寺之本意以發千載之一歎而已

  重建紫霄觀

  道家有所謂洞天福地者其說不知所從起往往所在而有然余觀世人之奔馳于耳目口腹之欲而顛倒于是非得喪利害榮辱之塗大之爲天下淺至于缁铢率若蟻鬬于穴中生死而不自覺宜其必有超世而絶去者當于何所居之則洞天福地亦理之所宜有大較清邃窈深與人異趣非可驟至而卒究故君子常置而弗論余居之南凡二十五裏而得洞靈源福地焉川埜平衍居民錯雜又近在驿道之旁非有所謂窈深不可尋究者中有觀曰紫霄茂林修竹大抵皆道士手植以自蔽亦非其地本然也考其圖志皆缺裂不全其說以爲梁氏望此山有王氣掘其地蓋雙鶴騰飛而去山川深長袤逺猶懼其氣之不足王是區區者亦足以勞有國者之思慮乎又言其旁有僊人煉丹之所大同間始爲觀依焉而錢氏有國時嘗崇奉而修起之水部員外郎陳矩記其事曰清泰三年者後唐廢帝之年號也五代之際天下分裂錢氏據兩浙自王然猶倚中國以爲重當是時貨財幹戈一日不自整齊則四鄰爭得窺伺其國兩浙本非寛廣閑暇而道家方修土木之工于其間晏然無異于平時豈眞有所謂靈異足以動人耶何其地之不稱也本朝混一區宇是觀因以不廢而焚毀于宣和庚子微細之盜盜平無尺椽片瓦可爲庇依道士結茅以居相與敞三門于其前使人有所觀仰而三清未有殿也知觀事劉居靖自初得度時以殿之役爲最大而經始焉其後乃建堂說法爲殿以崇奉聖祖翼以兩庑而齋堂庫宇鍾台藏室庖湢之所及若道家所宜有者無不略備殿之西偏則爲明牕凈幾以自啓處道經儒書更閱不休而文墨琴棊皆所不廢客至蕭然終日忘其爲驿道居民之爲可厭也方山川未通居民未多林木陰翳禽獸麋鹿出沒于其間之時其靜深當不止今日而超世絶去者豈必其不樂此所謂洞靈源者其幾耶地之變遷觀之興廢與其人之勤勞相望居靖願得文以紀而余不足頼也

  北山普濟院記

  金華固多佳山水而遊者往往依浮屠老子之宮以窮其足力之所至其所不能至者宜其遂爲樵夫牧子所私高人逸士因得以自混于其間而天巧有非人力之所能盡發者梁劉孝標以不合當世棄官居金華北山今其故居是爲清修院蓋嘗遡流縁磴欲以盡發山水之竒結廬紫微岩呉會人士多從之學岩有石室因以爲講書之堂所謂劉先生講堂是也至今其山號講堂原而陳隋及唐冺然置之不問周顯徳二年呉越王始建寺于岩麓曰九龍本朝慶厯六年郡守關公嘗命河南許歸以氈筆書紫微岩三巨字镵之石治平二年又改賜普濟院額山之僧因陋就簡日底于廢叅知政事蕭公燧繇從槖來爲此邦以僧奉欽爲才命往主之奉欽能铢積寸累服勤不懈佛殿法堂建如程序敞三門于前而翼以兩庑庫堂藏室罔不略備翰林學士洪公邁還其甲乙住持之舊免其諸般科買之擾以厲其成焉今太守秘閣殿撰趙公師揆染寺額以張大之然後此山之勝不複爲樵夫牧子所私而劉氏講堂亦因寺以著愛金華山水者于是可無遺恨矣以奉欽一力而能有功于幽勝如此天下而各用其力則事功寜有既耶奉欽以寺記爲請聳然爲書以授之

  元寳觀重建大殿記

  東陽縣之南四十裏有觀曰元寳世傳齊人陳元寳舍宅爲之因以名雲宣和劇盜之火觀爲煨燼則其裏陳君嚴始建所謂北極殿者大夫徐君端記其事頗異大夫名下一字實吾先祖之諱今不具嚴嚴弟仕澄字彥清自力家事積赀殆且巨萬志不在于積也而泄之裏闾親舊之惠爲未足乃泄之觀焉三清有殿殿有庑合以三門而觀俨然矣皆彥清之爲而紹興之二十一年也未幾殿蠧于蟻彥清之子徳佐過而心動焉思與諸弟恊力成之使其父之志與殿俱存而主觀事葛元度並以風其諸子曰先志今如何欣然捐金合百萬先之元度先建道藏一所爲民祈福禱請如響其積亦頗夥並傾私囊募衆縁以建其事殿未成而元度死其徒胡大雲繼之猶藉徳佐之弟徳先徳髙以自助用財合一千萬役人之力凡萬五千經始于淳熈辛醜之春落成于甲辰之冬宏壯偉麗一切視彥清在時逺近合覩起敬増歎道家之有殿以奉三清其教然也三教之興廢有時而本末宏闊源流深長非百世聖人不能定則修舊起廢固其徒之事也彥清兄弟皆有財力可以自馳騁于世而本朝出仕惟兩塗故其才獨自豪于鄉其明效大驗亦不遺余力而乃見所謂兩殿者殿之隨廢又藉元度以起之亦可歎也已元度善自興其教者而敢愛其力而自納于廢棄殿成而胡大雲亦死相與成就其殿之凡役彥清幼子疆亦從而相之旁觀多陳氏其詳雖不可考宜其爲元寳不可知孫子一念之烈泄于七八百年之後者猶如此天下事其有不成于志念之烈者乎疆與道士合辭以記爲請諾之閱二年矣因以寓余之所感雲

  ○題跋

  書類次文中子後

  以中說方論語以董常比顔子與門人言而名朝之執政者與老儒老將言而斥之無婉辭此讀中說者之所同病也今按阮氏本則曰嚴子陵釣于湍石爾朱榮控勒天下故君子不貴得位龔氏本則曰嚴子陵釣于湍石民到于今稱之爾朱榮控勒天下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故模仿論語者門人弟子之過也龔氏本曰出而不聲隱而不沒用之則成舍之則全阮氏本則因董常而言終之曰吾與爾有矣故比方顔子之迹往往多過內史薛公使遺書于子子再拜而受之推此心以往其肯退而名楊素諸公哉薛公謂子曰吾文章可謂淫溺矣子離席而拜曰敢賀丈人之知過也謂其斥劉炫賀若弼而不婉者過矣至于以佛爲聖人以無至無迹爲道以五典潛五禮錯爲至治此皆撰集中說者抄入之將以張大其師而不知反以爲累然仲淹之學如日星炳然豈累不累之足雲乎姑以明予類次之意如此

  書文中子附録後

  文中子世家阮氏本以爲杜淹撰龔氏本則曰福奬福奬福郊也今雖不可考而世家不可不録故存其録而去其人房魏論禮樂事出于福畤所録雖其間語言不能無飾然參考太宗與諸公經營當時之事宜必有此今備存之重去其舊也以余觀之魏征杜淹之于文中子蓋嘗有師友之義矣如房杜直往來耳故嘗事文中子于河汾者一切抄之曰門人弟子其家子弟見諸公之盛也又從而實之夫文中子之道豈待諸公而後重哉可謂不知其師其父者也闗子明之筮同州府君實書而藏之備其本末者亦福畤也世往往以其筮爲怪易有理有數數出于理者也得其理足以知百世之變明其數足以計將來之事而又何怪焉如子明之論人謀天命有後世儒生之所不及知者文中子家世之明王道子明蓋有助焉龔氏安得以私意易之哉故存此三書曰文中子附録

  書伊洛遺禮後

  伊洛遺禮其可見者惟婚與喪祭僅存其一二今以附諸補亡之後夫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補亡所集集其義也茍精其義則當時之所參定者尚可考而缺裂不全之制豈必以是爲尊哉記曰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存其可見者以惜其不可見者而已

  書伊川先生春秋傳後

  伊川先生之序此書也蓋年七十有一矣四年而先生沒今其書之可見者纔二十年世鹹惜其缺也余以爲不然先生嘗稱杜預之言曰優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趨之渙然氷釋怡然理順然後爲得也先生于是二十年之間其義甚精其類例博矣學者茍精考其書優柔餍饫自得于言意之外而達之其余則精義之功在我矣較之終日讀其全書而于我無與者其得失何如也

  書歐陽文粹後

  右歐陽文忠公文粹一百三十篇公之文根乎仁義而達之政理蓋所以翼六經而載之萬世者也雖片言半簡猶宜存而弗削顧猶有所去取于其間毋乃誦公之文而不知其旨敢于犯是不韪而不疑也初天聖明道之間太祖太宗眞宗以深仁厚澤涵飬天下蓋七十年百姓能自衣食以樂生送死而戴白之老安坐以嬉童兒幼稚什伯爲羣相與鼓舞于裏巷之間仁宗恭已無爲于其上太母制政房闼而執政大臣實得以參可否晏然無以異于漢文景之平時民生及識五代之亂離者蓋于是與世相忘乆矣而學士大夫其文猶襲五代之卑陋中經一二大儒起而麾之而學者未知所向是以斯文獨有愧于古天子慨然下诏書以古道饬天下之學者而公之文遂爲一代師法未幾而科舉祿利之文非兩漢不道于是本朝之盛極矣公于是時獨以先王之法度未盡施于今以爲大阙其策學者之辭殷懃切至問以古今繁簡淺深之宜與夫周禮之可行與不可行而一時習見百年之治若無所事乎此者使公之志弗克遂伸而荊國王文公得乗其間而執之神宗皇帝方鋭意于三代之治荊公以霸者功利之說飾以三代之文正百官定職業修民兵制國用興學校以飬天下之才是皆神宗皇帝聖慮之所及者嘗試行之尋察其有管晏之所不道改作之意蓋見于末命而天下已紛然趨于功利而不可禁學者又習于當時之所謂經義者剝裂牽綴氣日以卑公之文雖在而天下不複道矣此子瞻之所爲深悲而屢歎也元佑間始以末命從事學者複知誦公之文未及十年寖複荊公之舊迄于宣政之末而五季之文靡然遂行于世然其間可勝道哉二聖相承又四十余年天下之治大略舉矣而科舉之文猶未還嘉佑之盛蓋非獨學者不能上求聖意而科制已非祖宗之舊而況上論三代姑以公之文學者雖私誦習之而未以爲急也故予姑掇其通于時文者以與朋友共之繇是而不止則不獨盡究公之文而三代兩漢之書蓋將自求之而不可禦矣先王之法度猶將望之而況于文乎則其犯是不韪得罪于世之君子而不辭也雖然公之文雍容典雅纡余寛平反複以達其意無複毫髪之遺而其味常深長于言意之外使人讀之藹然足以得祖宗致治之盛其闗世教豈不大哉初呂文靖公範文正公以議論不合黨與遂分而公實與焉其後西師既興呂公首薦範富韓三公以靖天下之難文正以書自咎歡然與呂公戮力而富公獨念之不置夫左右相仇非國家之福而內外相關而不相沮蓋治道之基也公與範公之意蓋如此當是時雖範忠宣猶有疑于其間則其用心于聖賢之學而成祖宗致治之美者所從來逺矣退之有言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故予論其文推其心存至公而學本乎先王庶乎讀是編者其知所趨矣

  書家譜石刻後

  陳氏得姓所繇來甚詳今不複載自太丘長以來逵既渡江其後中微霸先用以爲陳歴歴可考及唐末五代比于皇朝之初陳氏散落爲民譜不可系今斷自我七世祖始從所逮聞也自我皇祖若諸從兄弟歲時祭祀有所謂軍陣者次尹兒時不得問今莫可質猶記湖州尚書一人以待博聞者參考

  書職事題名後

  箋奏一局之具眼掌記一局之司命題名小録利害通渉始末而司膳雖若碎煩亦有關系蒙恩來此蓋乆而後知之四海九州島之人邂逅而爲同年士大夫薦吾所不知者亦當分其能品以爲言庶幾各識其職雲耳

  書趙永豐訓之行録後

  太史公論婢妾之引決出于計劃無俚之甚而英雄俯仰以全一死者將以有爲也而孟子論義有重于死雖聖賢不得而避人固難于一死而一死之難又如此國家遭陽九之厄能以死拒敵者固自有數而禁卒內潰人不知義極矣身爲宗室以當百裏之寄不愛一死以明大義此聖賢所不得而避者其死豈不壯哉方天下太平天子有事邊功使守在四裔而公獨知其爲禍亂之萌及金人剪中國如枯槁公又欲率義師以沮遏其鋒推公之志而揆公之才固非自分于一死者義之所在不約而自隱其中之所存耳此天下之所知而人之所以尚其子孫者也張廵之死義豈不明甚而猶有待于韓李之秉筆者朝廷之旌死節不踰時豈待人言而後明哉殆未請耳天人報應尚墮渺茫上下融合實闗激勸天下士固不少爲趙公設也公之孫彥橚出其始末以示亮因書以歸之新天子龍飛之十日也

  書林勲本政後

  右林勲本政書一十巻比較二巻徐宗武得之鞏氏家勲嘗遊宦廣中蓋紹興初容州所刋本也勲爲此書勤矣考古驗今思慮周密世之爲井牧之學所見未有能易勲者顧其間將使隸農耕良農之田納租視其俗之故經賦出于良農而榖農出軍賦疑非隸農所利又使他人得以告地之可辟者而受其賞焉有趨利起爭之漸疑非王政所當出者一人之智而思慮小小不中不足怪大要歸于可行則補其不及行之者之責也顧余有所甚疑者古者王畿千裏定爲六鄉六遂而祿地公邑所占之地宜倍千裏之間開方計之地之所未盡者宜尚多有蓋王政寛大納民于其間不用一律以齊之則制度雖密人不思裂去法可長守而經數常齊矣漢之民田固已無制大畧計之邑居道路山林川澤羣不可墾蓋居三分之二又有所謂可墾不可墾者居其四分之一而定墾田直十五分之一耳蓋雖漢法不能盡數以齊之也今勲欲舉天下而用一律以齊之無乃非聖人寛洪廣大之意乎且亦非民之所甚便也今宜于山林川澤邑居道路之外以三分計之定其一以爲經數起貢起役起兵簡教之法悉如勲所定以其二爲余夫閑田及士工賈所受田凡朝廷郡縣之官皆使有田參定其法別立一官掌之並使其屬以掌山林川澤大爲之制使民得盡力于其間而收其貢賦以佐國用以蘇疲民則經數常齊矣立政以公而示天下以廣則民不駭而政易行然後勲所定之制可以一定而不易庶幾勲之志也雖然事不習熟則人之視聽易以驚動驟而行之非成順致利之道也勲之書至矣要豈人之視聽所常習者乎非其所常習雖用勲三年頒降之說猶恐不能無動也夫成順致利之道易所載十三卦聖人蓋用此道以開天地而立人極者自漢以來英雄特起之君亦必用是以有爲惟其一變之余安之而不思其所以善其後此後世之所以治亂不常而古道卒不可複也勲之書可用于一變之後安得其人以開其先者乎要非察古今之變識聖人之用而得成順致利之道者不能知也然則余之刋勲書所望于世之君子蓋甚厚

  題喻季直文編

  烏傷固多士而稱雄于其間者余熟其四人焉蓋非特烏傷之雄也喻叔竒于人煦煦有恩意能使人別去三日念之輙不釋其爲文精深簡雅讀之愈乆而意若新何茂恭目空四海獨能降意于一世豪傑而士亦樂親之其文壯麗精致反複開阖而卒能自闡其意者陳德先舉一世不足以當其意而人亦不願從之遊然其文清新勁麗要不可少喻季直遇人無親踈貴賤皆與之盡而于余尤好其文蔚茂馳騁蓋將包羅衆體而一字不茍讀之亹亹而無厭也而四君子者尤工于詩余病未能學也然皆喜爲余出余亦能爲之擊節余窮滋日甚索居無頼時一作念顧茂恭之骨已冷而三山相去踰千裏德先季直雖宿舂可從其遊而出門輙若有絷其足者喻行之牧之出季直舊文一編示余聳然觀之如得所未嘗茂恭死其文益可貴重而子弟亦珍惜之欲求一字不可得得吾季直之文便如茂恭在目昔余嘗讀茂恭之文而面歎曰九原不可作歐蘇姑置勿論如世所謂六君子者公將何愧茂恭油然而笑蓋以爲能知我者幽明異道每念此意爲之索然今將求厭足于季直耳

  跋焦伯強帖

  寳元康定之間本朝極盛之時也諸公巨人踵武相接天下毫髪絲粟之才皆得以牽連成就況若伯強之卓然能自見者乎其于骨肉書翰之間恩意藹然蓋非其異行也魯多君子而宓子賤稱焉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雖豪傑拔出之才猶懼其不免是以君子論其世也

  跋米元章帖

  本朝詩文字畫之盛到元佑更無著手處元章以晚軰一旦馳驟諸公間聲光晔然此帖亦可窺一斑乎淳熈己亥四月之晦龍川陳亮爲先友之子王晦叔書之

  跋朱晦庵送冩照郭秀才序後

  往時廣漢張敬夫東萊呂伯恭于天下之義理自謂極其精微而世亦以是推之雖前一軰亦心知其莫能先也余猶及見二人者聽其講論亦稍詳其精深纡余若于物情無所不致其盡而世所謂陰陽蔔筮書畫技術及凡世間可動心娯目之事皆斥去弗顧若將凂我者晚得從新安朱元晦遊見其論古聖賢之用心平易簡直欲盡擺後世講師相授流俗相傳既已入于人心而未易解之說以徑趨聖賢心地而發揮其妙以與一世人共之其不得見于世則聖賢之命脈猶在而人心終有時而開明也其于經文稍不平易簡直則置而不論以爲是非聖賢之本旨若欲刋而去之者余爲之感慨于天地之大義而抱大不滿于秦漢以來諸君子思欲解其沈痼以從新安之志而未能也然而于陰陽蔔筮書畫伎術凡世所有而未易去者皆存而信之乃與張呂異其于郭叔瞻之能尤愛而喜之不厭豈悅物而不留于物者固若此乎抑世所謂畫師之能皆未能窺叔瞻之心地而不可棄乎故余于叔瞻無舊故而爲諸公道其所長不容己亦因以見秦漢以來諸君子猶煩新安之刮剔而後聖賢之心事可得而盡白也叔瞻力求余跋因敘其本末如此試以呈似新安雲

  書作論法(意與理勝)

  大凡論不必作好語言意與理勝則文字自然超衆故大手之文不爲詭異之體而自然宏富不爲險怪之辭而自典麗竒寓于純粹之中巧藏于和易之內不善學文者不求高于理與意而務求于文彩辭句之間則亦陋矣故杜牧之雲意全勝者辭愈樸而文愈高意不勝者辭愈華而文愈鄙昔黃山谷雲好作竒語自是文章一病但當以理爲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羣拔萃

  龍川集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七

  (宋)陳亮 撰

  ○詩

  廷對應制

  皇朝鋭意急英賢割據中原七十年際遇風雲凡事別積功日月壯心愆管蕭器小誰能識孔孟人存用則傳慚負壽皇勤教育奏篇半徹冕旒前

  及第謝恩和禦賜詩韻

  雲漢昭回倬錦章爛然衣被九天光已將德雨平分布更把仁風與奉揚治道修明當正甯皇威震叠到遐方複雠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鬓髪蒼

  ○歌

  谪仙歌有序

  清夜獨坐天地無聲星鬥動搖欣觀李白集髙吟數篇皆古今不經人道語騷章逸句灑然無留思寥寥數百年間揚鞭獨歩吾所起敬起慕者太白一人而已感歎乆之恨無人能繼太白後因成谪仙歌以是祝太白舉觞以酬太白太白有靈其聽我聲知我意矣

  李白字太白清風肺腑明月魄揚鞭獨歩止一人我誦太白手屢拍嘗聞太白長庚星夜半星在天上明仰天高聲叫李白星邊不見白應聲又疑白星是酒星銀河釀酒天上傾奈無兩趐飛見白王母池邊任解酲欲遊金陵自采石翫月乗舟歸赤壁欲上箕山首陽巅看白飡雪水底眠紫煙又不知在何處漱瑤泉酌霞杯怅望不見騎鶴來白也如今安在哉我生恨不與同時死猶喜得見其詩豈特文章惟足法凜凜氣節安可移金銮殿上一篇頌沈香亭裏行樂詞此特太白細事耳他人所知吾亦知脫靴奴使高力士辭官妾視楊貴妃此眞太白大節處他人不知吾亦知歌其什鬼神泣解使青塜枯骨立呼其名鬼神驚惟有羣仙側耳聽我今去取昆山玉將白儀形好雕琢四方上下常相隨江東渭北休興思會須乞我乾坤造化兒使我筆下光熖萬丈長虹飛

  ○詞選三十阕

  水調歌頭(送章德茂大卿使北)

  不見南師乆漫說北羣空當場只手畢竟還我萬夫雄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只流東且複穹廬拜會向藁街逢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應有一個半個仗孤忠萬裏幹戈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天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念奴嬌(至金陵)

  江南春色筭來是多少勝逰清賞妖冶廉纎只做得飛鳥向人偎傍地辟天開精神朗慧到底還京様人家小語一聲聲近清唱 因念舊日山城個人如畫已作中州想鄧禹笑人無限也冷落不堪惆怅秋水雙明高山一弄著我些悲壯南徐好住片帆有分來往

  賀新郎(同劉元實唐與正陪葉丞相飲)

  修竹更深處映簾栊清陰障日坐來無暑水激泠泠知何許跳碎危欄玉樹都不系人間朝暮東閣少年今老矣況樽中有酒嫌推去猶著我名流語 大家緑野陪容與筭等閑過了薫風又還商素手弄柔條人健否猶憶當時雅趣恩未報恐成辜負舉目江河休感涕念有君如此何愁苦歌未罷誰來舞

  滿江紅懐(韓子師尚書)

  曾洗乾坤問何事雄圖頓屈試著眼階除當下又添英物北向爭衡幽憤在南來遺恨狂徒失筭淒涼部曲幾人存三之一 諸老盡郎君岀恩未報家何恤念橫飛直上有時還戢笑我只知存飽暖感君元不論階級休更上百尺舊家樓塵侵帙

  桂枝香(觀木犀有感寄呂郎中)

  天高氣肅正月色分明秋容新沐桂子初收三十六宮都足不辭散落人間去怕羣花自嫌凡俗向他秋晩喚回春意幾曾幽獨 是天上余香剩馥怪一樹香風十裏相續坐對花旁但見色浮金粟芙蓉只解添愁思況東籬淒涼黃菊入時太淺背時太逺愛尋高躅

  三部樂(七月送丘宗卿使北)

  小屈穹廬但二滿三平共勞均佚人中龍虎本爲明時而出只合是端坐王朝看指揮整辦掃蕩飄忽也持漢節聊過舊家宮室 西風又還帶暑把征衫著上有時披拂休將看花淚眼聞弦骨對遺民有如皎日行萬裏依然故物入奏幾策天下裏終定于一

  水調歌頭(癸卯九月十五日壽朱元晦)

  人物從來少籬菊爲誰黃去年今日倚樓還是聽行藏未覺霜風無頼好在月華如水心事楚天長講論參洙泗杯酒到虞唐 人未醉歌宛轉興悠揚太平胷次笑他磊磈欲成狂且向武夷深處坐對雲煙開斂逸思入微茫我欲爲君壽何許得新腔

  念奴嬌(登多景樓)

  危樓還望歎此意今古幾人曾幾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岡三面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懐逺也學英雄涕憑卻江山管不到河洛戈鋋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寜問強對

  賀新郎(寄辛幼安和見懐韻)

  老去慿誰說看幾畨神竒臭腐冬裘夏葛父老長安今余幾後死無雠可雪猶未燥當時生發二十五弦多少恨筭世間那有平分月征婦弄漢宮瑟 樹猶如此堪重別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行矣置之無足問誰換妍皮癡骨但莫使伯牙弦絶九轉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龍共虎應聲裂

  瑞雲濃慢(六月十一日壽羅春伯)

  蔗漿酪粉玉壺氷醑朝罷更聞宣賜去天咫尺下拜再三幸今有母可遺年年此日共道月入懐中最貴向暑天正風雲會遇有恁嘉瑞 鶴衝霄魚得水一超便直入神仙地植根江表開拓兩河做得黑頭公未騎鯨赤手問如何長鞭尺棰向來王謝風流只今管是

  阮郎歸(重午壽外舅)

  波光渺渺浸晴陂有亭湖岸西芰荷香拂栁絲垂升堂獻壽巵 紅約腕綠侵衣願祝屆期頥花間妙語欲無詩一年歌一詞

  祝英台近(六月十一日送葉正則如江陵)

  駕扁舟衝劇暑千裏江上去夜宿晨興一一舊時路百年忘了旬頭被人鑚破故紙裏是爭雄處 怎生訴欲待細與分疏其如有憑據包裹生魚活底怎遭遇相逢樽酒何時征衫容易君去也自家須住

  蝶戀花(甲辰壽元晦)

  手撚黃花還自笑笑比淵明莫也歸來早隨世功名渾草草五湖卻共繁華老 冷淡家生寃得道旖旎妖娆春夢如今覺管今歲華須到了此花之後花應少

  水調歌頭(和呉允成遊靈洞韻)

  人愛新來景龍認舊時湫不論三伏小住便覺凜生秋我自醉眠其上任是水流其下湍激若爲收世事如斯去不去爲誰留 本無心隨所寓觸虛舟東山始末且向靈洞與沈浮料得神仙窟穴爭似提封萬裏大小幾琉球但有君才具何用問時流

  念奴嬌(送載少望參選)

  西風帶暑又還是長途利牽名役我已無心君因甚更把青衫爲客邂逅卑飛幾時高舉不露眞消息大家行處到頭須管行得 何處尋取狂徒可能著意更問渠侬骨天上人間最好是鬧裏一般岑寂瀛海無波玉堂路穩著青霄翼歸來何事眼光依舊生碧

  蔔筭子(九月十日壽徐子才)

  悄靜菊花天洗盡梧桐雨倍九周遭爛漫開祝壽當頭取 頂載禦袍黃叠秀金棱吐仙種花容晩節香人願爭先覩

  賀新郎(酬辛幼安再用韻見寄)

  離亂從頭說愛吾民金缯不愛蔓藤累葛壯氣盡消人脆好冠蓋陰山觀雪虧殺我一星星髪涕岀女呉成倒轉問魯爲齊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 斬新換出旗麾別把當時一樁大義拆開收合據地一呼吾往矣萬裏搖肢動骨這話欛只成癡絶天地洪爐誰扇鞴筭于中安得長堅鐵淝水破關東裂

  垂絲釣(九月七日自壽)

  菊花細雨蕭蕭紅蓼汀渚景物漸幽風致如許秋未暮又值吾初度 看天宇正澄清欲往登髙未也紅塵當面飛舞幾人吊古烏帽牢收取短髪還羞觑遐壽身近五雲深處

  彩鳯舞(十月十六日壽錢伯同)

  人立玉天如水特地如何撰海南沈燒著欲寒猶暖筭從頭有多少厚德陰功人家上一一舊時香案煞經慣 小駐吾州纔爾依然歡聲滿莫也教公子王孫眼見這些兒颕脫處高岀書巻經綸自入手不了判斷

  鹧鸪天(懐王道甫)

  落魄行歌記昔逰頭顱如許尚何求心肝吐盡無余事口腹安然豈逺謀纔怕暑又傷秋天涯夢斷有書不大都眼孔新來淺羨爾微官作計周

  谒金門(送徐子宜如新安)

  新雨足洗盡山城袢溽見說好峯三十六峰峰如立玉 四海英遊追逐事業相時伸縮入境徳星須做福只愁金诏趣

  天仙子(七月十五日壽內)

  一夜秋光先著栁暑力平明羞失守西風不放入簾帏饒永晝沈煙透半月十朝秋定否 指點芙渠凝伫乆高處成蓮深處藕百年長共月團圓女進酒男稱壽一點浮雲人似舊

  水調歌頭(和趙周錫)

  事業隨人品今古幾麾旌向來謀國萬事盡岀汝書生安識鹍鵬變化九萬裏風在下如許上南溟斥鷃旁邊笑河漢一頭傾 歎世間多少恨幾時平霸圖消歇大家創見又成驚邂逅漢家龍種正爾烏紗白纻馳骛覺身輕樽酒從渠說雙眼爲誰明

  洞仙歌(丁未壽朱元晦)

  秋容一洗不受凡塵涴許大乾坤這回大向上頭些子是鵰鹗抟空籬底下只有黃花幾朶 騎鯨汗漫那得人同坐赤手丹心撲不破問唐虞禹湯武多少功名猶自是一點浮雲鏟過且燒卻一瓣海南沈任拈取千年陸沈竒貨

  祝英台近(九月一日壽俞德載)

  嫩寒天金氣雨攪斷一秋事仝様霏微還作小晴意世間萬寳都成些兒無欠只待與黃花爲地 好招致對此郁郁蔥蔥新篘未成醉翻手爲雲造物等兒戲也知富貴來時一班呈露便做岀人中祥瑞

  踏莎行(懐葉八十推官)

  書冊如仇舊遊渾諱有懐不斷人應異千山上去夢魂輕片帆似下蠻溪水 已共杯酒長堅海誓見君忽忘花前醉從來解事苦無多不知解到毫芒未

  南鄉子(謝永嘉諸友相餞)

  人物滿東瓯別我江心識俊遊北盡平蕪南似畫中流誰系龍骧萬斛舟 去去幾時休猶自潮來更上頭醉墨淋漓人感舊離愁一夜西風似夏不

  三部樂(七月二十六日壽王道甫)

  入腳西風漸去去來來早三之一春花無數畢竟何如秋實不須待名品如麻試爲君屈指是誰層岀十朝半月爭看抟空霜鹘 從來別眞共假任盤根錯節更饒倉卒還他濟時好手封侯竒骨沒些兒媻姗勃窣也不是峥嵘突兀百二十歲管做徹元分人物

  賀新郎(懐辛幼安用前韻)

  話殺渾閑說不成敎齊民也解爲伊爲葛尊酒相逢成二老卻憶去年風雪新著了幾莖華發百世尋人猶接踵歎只今兩地三人月寫舊恨向誰瑟 男兒何用傷離別況古來幾畨際會風從雲合千裏情親長晤對妙體本心次骨臥百尺高樓鬥絶天下適安耕且老看買犁賣劍平家鐵壯士淚肺肝裂

  點绛唇(詠梅月)

  一夜相思水邊清淺橫枝瘦小窻如晝情共香俱透 清入夢魂千裏人長乆君知否雨僝雲僽格調還依舊

  ○表

  皇帝正謝表

  伏以天之生才實系國家之造人之用世亦關時運之興濟濟朋來班班颕脫以須選擇不使棄遺臣亮等恭惟皇帝陛下以聖人之大才行天下之正道韬英武于盛際對易之需據君師之至尊爲書之範眷言問寢重于複雠固將與時以偕行讵有撫機而不發安靜和平之福用以宅心發揚蹈厲之功期于得士臣亮等仰知聖意俯誦謏聞本末後先寜無失策短長高下孰有遁情悉俟聖裁盡從官使自今以始寜敢竊爵祿以苟歲時如日之升或可依風雲而效尺寸臣亮等下情無任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

  重華宮正謝表

  伏以教育之功易世乃見選掄之道惟時是逢雖三歲之故常而一日之特異無非自獻蓋有從來臣亮等恭惟壽皇聖帝陛下對越在天倦勤與子以不世岀之資而歸之淡泊以大有爲之志而宅以和平昔者論天下大計之小臣亦嘗動聖人隱憂之良會一時排擯十五載之多竒末路遭逢四百人之自見共幸奮身于今日獨知回首于當年不肖姓名再關天聽已輸忠欵盡出聖谟載惟精一之傳無非正大之實設科取士雖舊貫之尚仍陳力複雠亦大義之難廢共茲一毂合彼衆材付托得人爰上唐家之壽陟降在帝孰知文後之聲臣亮等下情無任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

  ○啓

  謝留丞相啓

  數十年窮居畎畝未諧豹變之懐五千言上徹冕旒誤中龍頭之選顧今自喜論古良慚雖欲有言莫知所謝敬惟大丞相少保國公卓荦良臣勤勞碩輔重道崇儒之正學素所講明立綱陳紀之大經備嘗議論秉鈞獨當大任持衡務適厥中爲社稷之元龜掌文章之司命獻謀猷于左右固光裕于後先如亮者才不逮于中人學未臻于上達十年璧水一幾明牕六逹帝廷上恢複中原之策兩議宰相無輔佐上聖之能荷壽皇之兼容恢漢光之大度留張齊賢以遺主上禆宋廣平而冠羣儒靜言叨冒之多知自吹噓之力亮青年立志白首奮身敢不益勵初心期在重溫舊業出片言而悟明主尚愧古人設三表以系單于請從今日若徐求其可稱必更得于所圖

  謝葛丞相啓

  平生險阻寜一事之稱心晚節遭逢當上聖之信目況更新于爰立方共聳于具瞻適丁斯時當有甚幸敬惟大丞相國公山立玉峙地負海涵才非求竒貴其可用事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