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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範》全集

石印《閨範》緣起序

印光大師

天地以陰陽二氣。化生萬物。聖人以男女正位。(正位者。素位而行。敦倫盡分之謂也。)建立倫紀。天地之大。人莫能名。而人生其間。蕞爾七尺。其與天地並立爲三。稱爲三才者。以其能敦倫盡分。繼往開來。參贊化育。不致天地徒有生物之功。此所以人爲萬物之靈。而獨得至極尊貴之名稱也。傥不本道義。唯以飲食男女之欲是騁。則與禽獸何擇焉?!

近來世道人心。陷溺已極.一班無知之民。被外界邪說之所蠱惑。競倡廢經廢倫。直欲使舉世之人,與禽獸了無有異而後已。其禍之烈。可謂極矣!推原其故。皆由家庭失教。並不知因果報應之所致也。使其人自受生以來。日受賢父母之善教。並知禍福吉凶。自爲影飨。不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即以勢脅之。令從彼邪說。否則必死。亦當以得盡倫而死爲幸。決不致畏死而苟從也。天下不治。匹夫有責。天下治亂之本。在于匹夫匹婦之能盡倫盡分與否。故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此固一切匹夫匹婦之天職。非獨指有爵位者而言也。

而家庭之教,母教最要。以人之性情,資于母者獨多。居胎則禀其氣。幼時則習其儀。其母果賢。所生兒女。斷不至于不肖。譬如镕金鑄器。視其模。即可知其器之良否。豆待出模方始知之哉。國家人才。皆在家庭。傥人各注重家庭教育。則不數十年。賢人蔚起。人心既轉。天心自順。時和年豐。民康物阜。唐虞大同之風。庶可見于今日。是以憂世之士。莫不以提倡因果報應。及家庭教育。爲挽回世道人心之據。然欲提倡。須有所資。

《閨範》四卷。乃明呂叔簡先生。輯于萬曆十八年庚寅歲。由是風行海內。各處刻行。近已失傳。人無知者。周業勤得之故書肆中。持之以示魏梅荪。梅荪見其卷一。節錄四書五經。及諸傳記訓女之嘉言。三四卷。備載賢女、賢婦、賢母、之善行。而傳前有圖。傳後有評。俾人觸目興感。群起景行。洵足以鎮坤維而資治道。翼家教而輔母儀。不勝欣賞。李耆卿聞之。以其夫人在日。擬流通淑閨善書而未果。遂自任五百部。以成其志。祈余爲序。余惟此書一出。必有具英烈天姿之淑媛。蔚然興起。以期盡己分而完天職。上追二妃三太。于日用倫常中。調理贊襄。鈞陶化育。俾丈夫兒女。皆成賢善。以臻至治。其爲功德。何能名焉。因推原其致。而爲之序。

《閨範》 (明朝 呂叔簡著)


呂新吾《閨範》有序


先王重陰教,故婦人有女師,講明古語,稱引昔賢。令之謹守三從,克尊四德,以爲夫子之光,不贻父母之辱。自世教衰,而閨門中人,竟異之禮法之外矣。生闾閻內,慣聽鄙俚之言;在富貴家,恣長驕奢之性。首滿金珠,體徧毂羅,態學輕浮,語習儇巧,而口無良言,身無善行。舅姑妯娌,不傳賢孝之名,鄉黨親戚,但聞頑悍之惡。則不教之故,乃高之者,弄柔翰,逞騷才,以誇浮士,卑之者,撥俗弦,歌豔語,近于倡家,則邪教之流也。閨門萬化之原。審如是,內治何以修哉?女訓諸書,昔人備矣,然多者難悉,晦者難明,雜者無所別白,淡無味者,不能令人感惕。閨人無所持循,以爲誦習。余讀而病之,乃擬《列女傳》,輯先哲嘉言,諸賢善行,繪之圖像。其奇文奧義,則間爲音釋。又于每類之前,各題大指,每傳之後,各贊數言,以示激勸。嗟夫!孝賢貞烈,根于天性。彼流芳百世之人,未必讀書,而誦習流芳百世者,乃不取法其萬一焉,良可愧矣。予因序前賢以警後學雲。甯陵呂坤書。

謹按:呂新吾先生,凡有著述,悉有功于世道人心,予錄之以爲世勸者屢矣。閨範一編,前列嘉言,後載善行,複繪之爲圖,系之以贊,無非欲兒女子見之,喜于觀覽,轉相論說,因事垂訓,實具苦心。當時士林,樂誦其書,摹印不下數萬本,直至流布宮禁。其中由感生愧,由愧生奮,巾帼之內,相與勸于善,而遠于不善者,蓋不知凡幾也。今限于卷帙,不複繪圖,擇其言之尤切,行之尤顯者,錄爲一卷。雖于原編,僅十之三四,而子道、婦道、母道。胥備焉。所載懿行,可以動天地,泣鬼神,至今讀之,凜凜猶有生氣。誠哉!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孰謂女德爲無關輕重哉?!



嘉言

《列女傳》曰:“古者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跸,一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德過人矣。”

孔子曰:“婦人,伏于人也。是故無專制之義,有三從之道,無所敢自遂也。教令不出閨門,事在饋食之間而已矣。”是故女及日。乎閨門之內,不百裏而奔喪。有三年之嵌,則越境。事無擅爲,行無獨成。叅參知而後動,可驗而後言。書不遊庭,夜行以火。所以正婦德也。

女有五不取:逆家不忠不孝,子不取;亂家內外淫嬻,子不取;世有刑人棄于官法。不取;世有惡疾天疱癞風,體氣之種,不取;喪父長子,無家教,不取。

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
有三不去:有所取娶時父兄在,無所歸而今父兄不在,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先貧賤,後富貴,不去。
士昏禮曰:“父醮子,命之曰:‘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嗣先祖勖帥以敬,先妣之嗣,若則有常。’子曰:‘諾。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父送女,命之曰:“戒之無非爲敬之勉善行,夙夜無違命舅姑夫子之令。”母施衿結帨,曰:“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庶母及門內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命之曰:“敬恭言敬又言恭,恐其忽忘也。聽爾父母之言,夙夜無愆過也,視諸衿鞶。”視衿鞶。則思父母之命矣。衿鞶二帶,欲其重重收斂,帨欲其日日清潔。真西山曰:“夫之道,在敬身以帥其婦;婦之道,在敬身以承其夫。孰謂閨門爲放肆之地,夫婦爲亵押之人哉?”
文中子王通曰:“婚娶而論財,夷虜之道也,君子不入其鄉。古者男女之族,各擇德焉,不以財爲禮。早婚少聘,教人以偷真性早鑿,情欲早肆;妾媵無數,教人以亂。且貴賤有等,一夫一婦,庶人之職也。”
匡衡曰:“匹配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論詩,以《關睢》爲首,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後夫人之行,不侔似也。乎天地,則無以奉九廟神靈之統,而理九宮萬物之宜,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極也。其貞淑,不貳其操節操始終如一。情欲之感,無介乎容儀,宴私之意,不形于動靜,然後可以配至尊天子。而爲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教這端也。”
吳虞翻與其弟書曰:“長子容當爲求婦。遠求小姓,足使生子。天福其人,不在貴族。芝草無根,醴泉無源。”
柳開仲塗曰:“皇考治家孝且嚴。旦望諸婦等拜堂下畢,即上手低面,聽我皇考訓誡曰:‘人家兄弟,無不義者,盡因娶婦入門,異姓相聚,爭長競短,漸漬日聞,偏愛私藏,以致背戾,分門割戶。患若賊仇,皆汝婦人所作。男子剛腸者幾人,能不爲婦言所惑,吾見罕矣。若等甯有是耶?’退則惴惴,不敢出一語,爲不孝事。開輩抵此,賴之得全其家雲。”
愚嘗謂婦人有五認得,認得丈夫是自家丈夫,子女是自家子女,財帛是自家財帛,父母兄弟是自家父母兄弟,奴仆是自家奴仆,其夫家尊卑長幼,俱是路人。妯娌皆懷此心,家産安得不分?婦人日浸此言,兄弟安得無嫌?諺曰:“兄弟一塊肉,婦人是刀錐。”言任其剜割也。“兄弟一釜羹,婦人是鹽梅。”言任其調和也,婦人可畏哉!大抵婦人輕利而寡言,恩多而怨少,庶幾不作人家災星禍鬼雲。
司馬溫公曰:“凡議婚姻,當先察婿與婦之性行,及家法何如,勿苟慕其富貴。壻苟賢矣,今雖貧賤,安知異時不富貴乎?苟爲不肖,今雖富貴,安知異時不貧賤乎?婦者,家之所由盛衰也。苟慕一時之富貴而娶之,彼挾富貴,鮮有不輕其夫,而傲其舅姑者。養成驕妬之性,異日爲患,庸有極乎?借使因婦財以致富,依婦勢以取貴,苟有丈夫之志氣,能無愧耶?”
又曰:“女子六歲,始習女工之小者。七歲誦《孝經》、《論語》。九歲講解《孝經》、《論語》及《女誡》之類,略曉大義。今人或教女子以作歌詩,執俗樂,殊非所宜也。”
安定胡先生曰:“嫁女必須勝吾家者。勝吾家,則女之事人,必欽必戒。娶婦,必須不若吾家者。不若吾家則婦事舅姑,必執婦道。”
《顔氏家訓》曰:“婦主中饋,唯事酒食衣服之禮耳。國不可使預政,家不可使幹蠱。如有聰明才智,識達古今,正當輔佐君子,勸其不足。必無牝雞晨鳴以致禍也。”
兄弟者,分形連氣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後裾,食則同案,衣則傳服,學則之業,遊則共方。雖有悖亂之人,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笃原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則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節量親厚之恩,猶方底而圓蓋,必不合矣。唯友悌深至,不爲傍人之所移者免夫。”
《李氏女戒》曰:“貧者安其貧,富者戒其富。”又雲:“棄和柔之色,作嬌小之容,是爲輕薄之婦人。藏心爲情,出口爲語。言語者,榮辱之樞機,親疏之大節也。亦能離堅合異,結怨興仇,大則覆國亡家,小則六親離散。是以賢女謹口,恐招恥謗,或在尊前,或居閑處,未嘗觸應答之語,他人話,傍邊接聲,發謟谀之言,不出無稽之詞,不爲調戲之事,不涉穢濁,不處嫌疑。”


善行

一,女子之道

婦道母儀,始于女德,未有女無良而婦淑者也。故首女道。

孝女。 女耒適人,與子同道。孝子難,孝女爲尤難。世俗女子在室,自處以客,而母亦客之。子道不修,母顧共衣食事之焉,養驕修態,易怨輕悲,亦未聞道矣,今錄其可法者。
齊景公有愛槐,使衍守之,下令曰:“犯槐者刑,傷槐者死。”于是衍醉而傷槐。景公怒,將殺之。女婧懼,乃造晏子請曰:“妾父衍,先犯君令,罪固當死。妾聞明君之治國也,不爲畜傷人,不以草傷稼。今吾君以槐殺妾之父,孤妾之身,妾恐鄰國聞之,謂君愛樹而賊人也。”晏子惕然。明日朝,謂景公曰:“君極土木以匮民,又殺無罪以滋虐,無乃殃國乎?”公曰:“寡人敬受命矣。”即罷守槐之役。而赦傷槐者。
呂氏曰:勢之尊,惟理能屈之,是故君子貴理直。傷槐女之言,豈獨能救父死。君相能用其言也。齊國其大治乎!
女娟者,趙簡子夫人也。初簡子伐楚,與津吏期。簡子至,津吏醉不能渡,簡子欲殺之。娟對曰:“妾父聞主君來渡不測之水,禱祀九江三淮之神,既祭飲福,不勝杯酌余瀝,醉至于此。妾願以賤軀代父之死。”簡子曰:“非女子之罪也。”娟曰:“妾父尚醉,恐其身不知痛,而心不知非也,願醒而伏辜焉。”簡子釋其父而弗誅。
齊太倉女者,漢太倉令淳于意之少女。名缇萦。公有女五人,無子。公有罪當刑,诏系長安。會逮,公罵曰;“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有益。”缇萦悲泣隨之,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爲吏,齊中皆稱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複生,刑者不可複屬,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願入身爲官婢,以贖父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憐其意,乃除肉刑。淳于公遂得免焉。
呂氏曰:生男未必有益。顧用情何如耳?若缇萦者,雖謂之有子可也。爲人子者,可以愧矣。
曹娥者,上虞曹旴之女也。旴能撫劍長歌,婆娑樂神。以漢建安二年五月五日,迎伍君,逆濤而上,爲水所沒,不得其屍。娥年十四,沿江號哭,十七晝夜不絕聲,遂自投江以死。經五日,抱父屍出。縣長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傍,爲立碑焉。
呂氏曰:曹娥求父,十有七日,而孝念不衰。投江五日,而負屍以出,至誠所格,江神效靈,千古談及,使人揮淚,江名曹娥,萬古流芳矣。
盧氏,永嘉人。一日與母同行,遇虎將噬母。女以身當之,虎得女,母乃免。後有人見其跨虎而行,裏人建祠于永甯鄉。宋理宗朝,封曰孝佑。
呂氏曰:世豈有不畏虎之人哉?況一膽怯女子,獨當母前,惟恐虎不我噬焉,此何心或?一情所笃,萬念俱忘。虎何嘗噬盧氏,天固假之以章孝應耳。
謝小娥,幼有志操,許聘段居真。父與居真同爲商販,盜申蘭申春殺之。小娥詭服爲男子,托庸申家。因群盜,飲酒,蘭春與群盜皆醉臥,娥閉戶斬蘭首,大呼捕賊。鄉人擒春,得贓巨萬。娥乃祝發爲尼。
呂氏曰:小娥之節孝無論,至其智勇有偉丈夫所不及者。娥許聘未嫁,一柔脆女子耳。
誰爲之謀,又何敢與他人謀,乃托身于危身之地,竟遂其難遂之心,何智深而勇沈耶!吾謂之女子房,卒之祝發,抑赤松與遊之,類乎?
葛妙真,元宣城民家女。九歲,聞日者言母年五十,當死。妙真即悲憂祝天,誓不嫁,終日齋素,以延母年。母後年八十一卒。事上,賜旌異。
呂氏曰:葛妙真笃母子之情,廢夫婦之道,可謂卓絕之行,純一之心矣。人定勝天,孰謂命禀于有生之初哉?
袁氏女,元溧水人,年十五。其母嚴氏孀居,極貧,病癱瘓,臥于床,女事母極孝。至正中,兵火延其裏,鄰婦強女出避,女泣曰:“我何忍舍母去乎?”遂入室抱母,力不能出,共焚而死。
呂氏曰:袁氏以孱弱女子,抱病廢之母以出,豈不量力,意甘同死,不忍使母之獨死耳。道固當爾,則殺身乃所以成仁乎。
康孝女,明濟源人。父友賢,年老無子。擇王珏入壻。女勸母納妾,生子,而乏乳。女亦生女,遂舍之,乳其弟,曰:“吾父老矣,女可得,而弟不可再得也。”母嘗遘疾甚,女嘗糞甘苦。夫早沒,誓不再適。時人稱之。
呂氏曰:康女事親之孝,愛弟之友,從夫之貞,是謂三不可及。


烈女。女子之道,守正待求。不惟從一而永終,亦須待禮而正始。命之不谷,時與願違,朱顔無自免之術,白刃豈甘心之地,然而一死之外,更無良圖。所謂舍生取義者也。

奉天窦氏,有二女,長者年十九,幼者年十六,少有志操,皆美姿容。永泰中,群盜數千人,剽掠其村。二女匿岩穴間,盜曳出之,驅迫以前,臨壑谷,深數百尺。其姊曰:“吾甯就死,義不受辱。”即投崖而死。盜方驚駭,其妹繼之。折足,破面流血。群盜舍之而去。京兆尹第五琦嘉其貞烈,奏之。诏旌表門闾,永免其家丁役。
詹氏女,紹興初,年十七。淮寇號“一窠蜂”,破蕪湖。女歎曰:“父子俱無生理,我計決矣。”頃之,賊至,執其父兄,將殺之,女泣拜曰:“妾雖窭陋,願相從,贖父兄命。不然,且同死,無益也。”賊釋父兄縛。女麾之曰:“亟走,無相念,我得侍將軍足矣。”從賊行數裏,過市東橋,躍入水中死。賊相顧駭歎而去。
呂氏曰:宋儒有雲,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難。故聖人貴德,尤貴有才之德。詹女委曲數言,忍死數裏,而父兄俱脫于兵刃之下。向使罵賊不屈,阖門被害,豈不烈哉?而一無所濟,智者惜之。若詹烈女,可爲處變法矣。


貞女。女子守身,如持玉卮,如捧盈水,心不欲爲耳目所變,迹不欲爲中外所疑,然後可以完堅白之節,成清潔之身,何者?丈夫事業在六合,苟非嬻倫,小節猶足自贖,女子名節在一身,稍有微瑕,萬善不能相掩。然居常處順,十女九貞。惟夫消磨糜爛之際,金久煉而愈精;滓泥汙穢之中,蓮含香而自潔。則點節者,亦十九也。故取貞女以示訓焉。

江南有一女子,父系獄,無兄弟供朝夕,女與嫂往省之。過高郵,其郡蚊盛,夜若轟雷,非帳中不能避。有男子招入帳者,嫂從之。女曰:“男女別嫌,阿家爲准,而可入也?”獨宿草莽中。行數日,竟爲蚊嘬而死。筋有露者。士人立祠祀之,世傳爲露筋廟。
呂氏曰:高郵不志其事,而有祠,吾裏人有谒其祠者,又載之劉叔剛啓蒙故事雲。嗟夫!姑嫂同行,旦夕不相離,即投民舍,少避須臾,誰得而議之?貞女守禮愛名,重于生死,固如此。古侍從無人,雖母子父女不同室。近世遠別之道不明,即心可自信,而迹易生疑,無別而不苟合者有矣,未有苟合而不始于無別者也。故先王遠男女于天壤。明嫌微于毫發,豈惟口語是憂,而實死亡禍敗之爲懼也。



廉女。視利如塵垢,若將凂焉者也。

曹修古知興化軍,卒于官,貧不能歸葬。賓佐贈錢五十萬,妻欲受之,季女泣白其母曰:“我先人在,未嘗受賓佐饋遺,奈何以赙錢累其身後?”母從之,盡郤不受。
呂氏曰:父之廉見信于女。女愛父以德。甯不能歸葬,而不受賓佐之贈焉,此豈世俗之見所能及哉?禮,喪有赙,孔孟亦所不辭,吾未見女予之狷介如是者。故錄之以示訓焉。


二,夫婦之道

易之家人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夫義婦順,家之福也。”故擇夫婦之賢者以示訓焉,使知刑于之化,不獨責之丈夫,而同心協德,亦有力焉。

  晉冀邑人卻缺,夫婦相敬如賓客。一日缺耨。乃豆切,耘也。其妻馌,音葉,送飯。持飱奉夫甚謹,缺亦斂容受之。晉大夫臼季,過而見之,載以歸,言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能治民,君請用之。”文公以爲下軍大夫。
呂氏曰:夫婦非疏遠之人,田野非幾席之地,馌饷非獻酬之時,卻缺夫婦,敬以相將,觀者欣慕焉,則事事有容,在在不苟,可知矣。余嘗謂閨門之內,離一禮字不得,而夫婦反目,則不以禮節之故也。卻缺夫婦真可師哉!
漢鮑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嘗就少君父學,父奇其清苦,以少君妻之,資裝甚盛。宣不悅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飾,而吾實貧賤,不敢當。”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妾侍執巾栉。既承奉君子,唯命是從。”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歸侍禦服飾,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鄉裏,拜姑禮畢,提甕出汲。修行婦道,鄉邦稱之。
呂氏曰:少君以富家少女,幡然甘貧婦之行,毀妝露面,汲水挽車。古稱習氣難脫,士君子累歲窮年,不能漸變,而況斯婦乎!少君可謂勇于義矣。鮑宣甘心苦節,視勢利紛華,若將浼焉,豈不介石君子哉?乃有利婦家之財。得之則喜,不得則怒,日填溪壑而不足者,視此當亦汗顔。
呂榮公夫人仙源,夫人字也。嘗言與侍講爲夫婦,相處六十年,未嘗一日有面赤。自少至老,雖衽席之上,未嘗戲笑。
呂氏曰:夫婦之間,以狎昵始,未有不以怨怒終者。榮公夫婦,惟其衽席無嬉戲。是以終身無面赤,吾錄之以爲夫婦居室之法雲。

孝婦。 萬善百行,惟孝爲尊。故孝婦先焉。

孝婦者,陳之少寡婦也。甫嫁而夫當戍,將行,屬孝婦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無他兄弟備養。吾不還,汝肯養吾母乎?”婦應曰:“諾。”夫果死不還。婦無子,養姑慈愛愈固。紡績以爲業,終無嫁意。居喪三年,其母將取而嫁之,孝婦曰:“妾聞信者,人之幹也。義者,行之節也。妾始嫁時,受嚴命而事夫。夫行,屬妾以母,妾既諾之矣。受人之托,豈可棄哉?棄托不信。背死不義。”母百計勸之,孝婦曰:“所貴乎人,貴其行也。生子而娶之婦,非以托此身乎?姑老矣,夫不幸,不得終爲子,而妾又棄之,是負夫之心,而傷妾之行也。行之不修,將何以立于世?”欲自殺,父母懼而從之。養姑二十八年,姑死,終身祭祀。淮陽太守以聞,漢文帝高其義,賜黃金四十斤。複其家,號曰孝婦。
呂氏曰:孝婦夫亡時,年甫十八耳。別時一諾,持以終身。既守婦節,又盡子道。艱苦幾經,不二其心,設非孝婦,母也不爲溝壑之枯骨乎?
唐夫人者,中書侍郎崔遠之祖母也。夫人事姑孝。姑長孫夫人,年高無齒。唐夫人每旦拜于階下,即升堂乳其姑。長孫夫人,不粒食數年而康甯。一日疾病,長幼鹹集,宣言無以報新婦恩,願新婦有子有孫,皆得如新婦孝敬。則崔氏之門,安得不昌大乎?!
呂氏曰:婦事姑,菽水時供,不失婦道。即以孝稱者,日竭甘旨,極意承歡,母不能食,亦付之無可柰何耳。唐夫人事姑乃奪子之乳以乳之,非真心至愛,出于自然,何能思及此哉?是故有孝親之心,不患無事親之法。
廣漢姜詩,事母至孝。妻龐氏,奉順尤笃。母好飲江水,去舍六七裏,其妻取水,值風,還不及時。母渴,詩怒而遣之。妻寄止鄰舍,晝夜紡績,市珍羞,因鄰母以達于姑。久之,姑怪問,鄰母具對。姑感慚,還之。恩養愈謹。其子因遠汲溺死。妻恐姑哀傷,托以遠學不在。姑嗜鲙,又不能獨食。夫婦常力作供鲙,呼鄰母共之。舍側忽湧泉,味如江水,每日躍出鯉魚一雙,常供二母之膳。赤眉賊經詩裏,弛兵而過曰:“驚大孝必觸鬼神,其孝感如此。”
呂氏曰:孝子之事親也,養口體易,養心志難,順一時易,順終身難,事慈親易,事嚴親難。龐氏小過被逐,怨怼不生,而托鄰母以致養,力作求鲙,不惟供母,又養鄰母以陪懽。孝無以加矣!余非人子耶?余甚愧之,安得起九泉人!複伸姜孝子一日之心耶。
趙孝婦,早寡家貧,爲人織絍。得美食,必持歸奉姑,自啖粗粝。嘗念姑老,後事無資,乃鬻次子于富家,得錢百缗,買木治棺。棺成,南鄰失火,順風而北。勢迫失矣。孝婦亟扶姑出,而棺重不可移,乃伏棺大哭曰:“吾賣兒得棺,無能爲我救者?天乎天乎?”言畢,火越而北,人以爲孝感所致。
呂氏曰:孰謂回祿無知哉?止火即異,越孝婦而北不尤異乎!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
俞新之妻,紹興人,聞氏女也。新殁,聞尚幼,父母慮其不能守,欲更嫁之。聞哭曰:“一身二夫,烈婦所恥。妾可無生,可無恥乎?且姑老子幼,妾去當誰依也?”即斷發自誓。父母知其志笃,乃不忍強。姑久病風,失明,聞手滌溷穢,時漱口上堂舐其目,目爲複明。及姑卒家貧無資,與子親負土葬之,朝夕悲號,聞者慘恻。
呂氏曰:未有貞妻不爲孝婦者。聞氏事姑,至舐目複明,非至孝感通,孰謂舌能愈目哉?乃有欺其不見,而以螬具食者。


死節之婦。身當凶變,欲求生必至失身。非捐軀不能遂志。死乎不得不死。 雖孔孟亦如是而已。

皇甫規妻,不知何氏女,美姿容,能文,工書,時爲規答書記。人怪其工,後乃知之。規卒,妻年方少,董卓爲相,聘以辎軿百乘,馬二十匹,奴婢錢帛充路。妻乃缞服詣卓門,跪自陳請,辭甚酸怆。卓使侍者撥刃圍之,謂曰:“孤之威令,四海風靡,乃不行于一婦人乎?”妻知不免,乃起罵卓曰:“君羌胡之種,毒害天下,猶未足耶!妾先人,清德弈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爲國忠臣。君其趣走吏,敢行非禮于爾君夫人耶?”卓乃引車庭中,以其頭懸轭,鞭撲交下。妻謝杖者曰:“重加之,令我速死。”遂死車下。後人圖畫,號曰禮宗雲。
呂氏曰:哀哉!皇甫妻也。有色,有文,有行,而天不祚其身。義哉!皇甫妻也。诿之以利怵之以兵,而竟不奪其志,至于跪卓乞免,積誠意以感動之,可謂從容不迫矣!不愛死,不求死,不得已而後死,其善用死者哉!
粱氏,臨川人。歸王氏家,才數月,會元兵至。與夫約曰:“吾必死兵。若更娶,當告我。”頃之,夫婦俱被執。有軍千戶,欲納粱氏。粱绐曰:“同行而事兩夫,情理均病。乞歸吾夫而後可。”千戶從之,夫去。計不可迫矣,即拒搏怒罵。遂被殺。越數年,夫謀更娶,議辄不諧。因告妻,夜夢妻雲:“我死後,生某氏家,後當複爲君婦。”明日遣人聘之,一言而合。詢其生,與婦死年月日正同雲。
呂氏曰:梁氏全夫之智,臨變不迷,從一之貞,再生不易,事不必其有無,然金石之操,兩世猶事一夫。世顧有事一夫而懷二心者,梁氏傳不可不讀。
譚烈婦趙氏,吉州永新人。元兵破城,趙氏抱嬰兒,隨其舅姑,同藏鄉校中。爲悍兵所執,殺其舅姑。又執趙欲汙之,不從,恐之以刃。趙罵曰:吾舅死于汝,吾姑又死于汝,與其不義而生,甯從吾舅姑死耳。”遂與嬰兒同遇害。血漬文廟兩楹之間,八甎宛然婦人抱嬰兒狀。磨以沙石不去,鍛以石炭,其狀益顯。
呂氏曰:舅姑之血,豈不濺染甎石,然已泯沒。而烈婦嬰兒,血狀宛然,磨而益著。貞心爲血,貫徹金石,理固然耳。
潘氏字妙圓,山陰人。適同邑徐允讓。甫三月,值元兵圍城,潘同夫匿嶺西,賊得之,允讓死于刃。執潘欲辱之,潘顔色自若,曰:“我一婦人,家破夫亡。既已見執,欲不從君,安往?願焚吾夫,得盡一恸,即事君百年無憾矣。”兵從之,乃爲坎燔柴。火正烈,潘躍入烈焰而死。
呂氏曰:濟變以才,含情以量,使妙圓罵賊不屈,豈不獲死?而夫骨誰收,又安得同爲一坎之灰耶?哀懼不形,安詳以成其志,圓也可爲丈夫法矣。
趙淮,長沙人。德佑中攜妾戍銀樹壩。元兵至,俱執至瓜洲,元將使淮招李庭芝降,淮不從,爲所殺,棄屍江濱。妾入元軍,泣曰:“妾夙事趙運使,今屍棄不收,情不能忍,願得掩埋,終身事公,無憾。”元將憐之,使數兵輿至江上。妾聚薪焚淮骸骨,置瓦缶中,自抱持,操小舟至中流,仰天恸哭,躍水而死。
呂氏曰:淮之忠,妾之節,讀之俱堪淚下,使妾也罵賊而死,則淮骨終無人收矣。哀言感動,元將爲憐,淮葬江心,妾全首領,處變不當如是耶。



守節之婦。 視死者之難,不啻十百,而無子女之守爲尤難。余列之死者之後,愍死者之不幸也。天地常經,古今中道,惟守爲正,余甚重之。

高行者,梁之寡婦也。榮于色,美于行。夫早死不嫁。梁貴人爭欲取之,不能得。梁王聞之,使相聘焉,再三往。高行曰:“妾夫不幸,先狗馬填溝壑。妾養其幼孤,勢難他適。且婦人之義,一醮不改。忘死而貪生,棄義而從利,何以爲人?”乃援鏡持刀,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且王之求妾者,非以色耶?刑余之人,殆可釋矣。”相以報王,王乃免其丁徭,號曰高行。
呂氏曰:王侯不能奪其守,況卿大夫乎?堅于金石,凜若冰霜,吾于梁寡婦見之。
魏夏侯氏,名令女,方適曹文叔,而文叔死。令女年少,無子,父母欲嫁之,令女乃斷發爲信。後曹氏滅族,父母以其無依,必欲嫁之。令女又截其兩耳,斷其鼻,以死自誓。蒙被而臥,血流滿床席。家人歎而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耳,何辛苦如是?且夫家夷滅已盡,守此欲誰爲哉?,令女曰:”吾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時,尚欲保終,況今衰亡,何忍棄之?禽獸之行,吾豈爲乎?!”
呂氏曰:曹爽之族赤矣,獨令女在,父母是依,蓋朝夕以必嫁爲心者也。設令女不毀其形,使不可嫁。甯免奪志之謀乎?令女苦節,蓋不得已耳。
劉長卿妻桓氏,生男五歲,而長卿卒。桓氏防遠嫌疑,不肯歸甯。兒年十五夭死。桓氏慮不免,乃割其耳以自誓。鄰婦相與愍之,謂曰:“夫亡子死,無以養節,何貴義輕身若此哉?”對曰:“昔我先君五更,學爲儒宗,尊爲帝師。五更以來,男以忠孝顯,女以貞順稱。《詩》雲:‘無忝爾祖,聿修厥德。’是以預自刑翦,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顯其門闾,號曰行義桓嫠。
呂氏曰:桓氏寡居守禮,十年不歸甯,可謂遠嫌之至矣。禮有大歸女?喪與在室同之文,桓也即依父母家,何害哉?胡天不福有德,競令不嗣,至所稱不辱先人,則錫光乃父,家教所從來矣。
魏溥妻房氏,貴鄉太守房湛之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疾,且卒,謂之曰:“死不足恨,但母寡家貧,赤子未歲,抱恨于黃垆耳!”房垂泣對曰:“幸承先人余訓,出事君子,義在偕老。有志不從,命也。今夫人在堂,弱子襁褓,不能以身相從,而多君長往之恨,何以妾爲?君其瞑目。”溥卒,將大斂,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淋漓。姑劉氏,辍哭而謂曰:“何至于此?”對曰:“新婦年少,不幸早寡。實慮父母未諒至情,持此自誓耳。”聞者莫不感怆,竟守志終身。
呂氏曰:房氏年才十六耳,撫孤養母,守節終身,豈不難哉?割耳投棺,一以成永訣之信,一以息奪嫁之謀,貞婦之心,金石同砺矣。
王凝,家青齊間,爲虢州司戶參軍,以疾卒于官。家素貧,一子尚幼。妻李氏,攜其子,負凝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于旅舍,主人不納。李氏顧天色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恸曰:“我爲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爲人所執耶!”即引斧自斷其臂,見者爲之歎惜。開封尹聞之,白其事于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
呂氏曰:男女授受不親。故嫂溺始援之手,苟不至溺,兩手不相及也。李氏以引臂爲汙,遂引斧斷之。豈不痛楚?義氣所激,禮重于身故耳。可爲婦人遠別之法。 王氏,睢陽人,趙子乙之妻也。子乙早死,王氏誓不改嫁。靖康之亂,自以年少有姿,行節難保,乃以垔土塗面,蓬頭散足,負姑攜幼子,避地而南,人無犯之者。流離四年,至溫陵,徙居于蒲,終身清白。
呂氏曰:冶容誨淫,王氏知之矣。西施爲無鹽,豈不在我?奈何以一面目,賈一身之禍哉?烈女智不及此,誠可悲矣!吾表王氏,以爲美婦女避亂之法。
鄭廉妻李氏,年十七,嫁廉。一歲而廉死,李守志不移。夜夢一男子求妻,初不許。後數夜夢之。李曰:“豈容貌猶妍,招此邪魇耶?“即斷發垢面、塵膚敝衣,自是不複夢。備嘗甘苦,守節終身。刺史白其操,號堅正節婦。
呂氏曰:夢非真也。苟不失真,夢亦何害?李氏猶以爲恨,而毀容以絕夢焉,如此貞心,即燕雀當不入門,何物男子,敢生邪念哉!
賢婦,愛夫以正者也。成其德,濟其業,恤其患難,皆正之謂也。
高睿妻,秦氏女也。睿爲趙州刺史,爲默啜所攻。州陷,睿仰藥不死。衆舁至默啜所,默啜示以寶刀異袍,曰:“爾欲之乎?降我當賜爾官。不降且死。”睿視秦。秦曰:“君受天子恩,貴爲刺史。城不能守,乃以死報,分也。即受賊官,雖階一品,何榮之爲?”自是皆瞑目不語。默啜知不可屈,乃並殺之。
呂氏曰:高睿仰藥,固慷慨殺身之志也。及被,執而迫以利害,有徘徊心焉。向非秦氏以大義決之,安知不失身二姓乎?不爲威怵,不爲利誘,此大丈夫事也,乃婦人能之。嗚呼,烈矣!
馮昭儀者,漢元帝之昭儀,光祿勳馮奉世之女也。初入宮爲婕妤,生中山王。建昭元帝年號中,上幸虎圈,鬥獸,後宮皆從。熊走出攀褴欲上殿,左右貴人皆驚走,婕妤當熊而立。左右格殺熊。天子問:“汝獨不畏熊耶?”對曰:妾聞猛獸,得人而止。妾恐至禦坐,故以身當之。”元帝嗟歎,以此敬重焉。
呂氏曰:婦人多畏,馮昭儀之當熊,忠義所切,遂不暇畏耳。


守禮之婦。 謹勑身心,慎修名節,一言一動,必合于禮而不苟。

貞姜者,齊侯女,楚昭王夫人也。王出遊,留夫人漸台之上。江水大至,王使使者迎夫人,忘持符。使者至,請夫人出。夫人曰:“王與宮人約,召必以符。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從。”使者曰:“水方亟,還而取符,來無及矣。”夫人曰:“妾聞貞者不犯約,勇者不畏死,妾知從使者必生,然棄約越義,有死不爲也。”于是使者取符,比至台崩,夫人溺而死焉。王哀之,號曰貞姜。
呂氏曰:貞姜可謂殺身以成信矣,待符而行,昭王之信也。無論狡僞之徒,假將王命,即王命真耶,非其初約,爲貞姜者,有死而已,斷斷乎不可行也!或曰:“貞姜隨使者而來,昭王罪之與?”曰:“王懼其死而方喜其來也,奚罪?”雖貞姜亦信其從召而王不罪已也,以信成君,以禮持己,故甯死而不往耳。
荊國大長公主,宋太宗女也。真宗時,下嫁驸馬都尉李遵勖。舊制選尚者,降其父爲兄弟行。時遵勖父繼昌無恙,主因繼昌生日,以舅姑禮谒之。帝聞之喜,密以缣衣寶帶器幣助爲壽。信國長公主,宋神宗女也。崇甯三年,下嫁鄭王潘美之曾孫名意。事姑修婦道。潘故大族夫,黨數百人,賓接皆盡禮,無裏外言。志尚衝澹,服玩不爲紛華,歲時簡嬉遊,十年間,惟一適西池而已。
呂氏曰:婦道之衰也久矣。貴族之女嫁賤,富室之女嫁貧,則慢視舅姑,輕侮夫婿。舅姑夫婿,亦不敢以婦禮責之。見夫黨尊長,則倨傲輕浮,此皆無知俗女,有識者爲之歎笑,而彼方志驕意得,腼不知愧,則不肖父母之所驕也。今觀荊國、信國兩公主,克謹婦道,如民間子,可謂千古賢人矣。吾錄之以爲挾富貴女子之勸。
柳公綽妻韓氏,相國休之孫女。家法嚴肅,儉約,爲缙紳家楷範。歸柳氏三年,無少長,未嘗見其露齒。常衣絹素,不用绫羅錦繡。每歸甯,不坐金碧輿。只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屣以隨,常命粉苦參、黃連、熊膽,和爲丸,賜諸子永夜習學,含之以資勤苦。
呂氏曰:相國孫女,節度使之夫人,金輿繡服,本不爲侈。乃獨儉素自持,言笑不苟,豈惟韓氏賢?二公家法,可概知矣。近世婦女,羅珠刺繡,滿箧充奁,大袖長衫,覆金掩彩,互羨爭學,日新月異,有甫成而即毀者。無識男子,日悅婦人之心而不足,安望以節儉率之哉!德不如人,而衣飾是尚,家不能冶,而容治相先,皆柳夫人之罪人也。
明達之婦。見理真切,論事精詳,有獨得之識,有濟變之才,亦婦人之所難也。
徐吾者,齊東海上貧婦人也。與鄰婦李吾之屬,會燭夜績。徐吾最貧,而燭數不繼。
李吾謂其屬曰:“無與夜也。”徐吾曰:“是何言與!自妾之會燭也,起常先,息常後,灑掃陳席,以待來者,食常從薄,坐常處下,爲燭不繼之故也。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燭不爲暗;損一人,燭不爲明。何愛東壁之余光,不使貧妾得蒙見衰之恩,長爲仆役之事乎?”李吾莫能應,遂複與夜,終無後言。
呂氏曰:有余者,當以分人,是謂不費之惠;不足者,當知度已,是謂自善之術。世未有不相資而能相久者也,若徐吾者,可以爲法矣。
狄仁傑爲相。有盧氏堂姨,居橋南別墅,姨止一子,未嘗入都城。狄仁傑每伏臘晦朔,修饋甚謹。嘗休暇,候姨安否。適見表弟挾弓夭,攜雉冤,來歸進膳。顧揖仁傑,意甚輕簡。仁傑因啓姨:“某今爲相,表弟何樂?願悉力從其旨。”姨曰:“相自爲貴爾。姨止有一子,不欲令事女主。”仁傑大慚而退。
呂氏曰:盧氏之賢明,不可及矣,不以貧賤托當路之甥,世情所難。而不事女主一語,尤烈丈夫所難。輕于請托者,可以愧矣。
姚婦楊氏,閹人符承祖之姨也,家貧。承祖爲文明太後所寵,家累臣萬。疏遠親姻,皆資借爲榮利。楊一無所求,嘗謂其姊曰:“姊雖有一時之榮,不若妹有無憂之樂。”姊遺之衣服,不受,曰:“我夫家世貧,美服非其所宜。”與之奴婢,不受,曰:“食不能給。常著破衣,自執苦事。”承祖恥之,乃遣人乘車往迎,楊堅臥不起。從者強舁輿上,則大哭曰:“爾欲殺我耶!”符家內外皆笑,號爲癡姨。及承祖敗誅及親戚,楊氏以貧窭得免。



呂氏曰:蠅集腥,蟻附膻。常胥及焉。即承祖不敗,而有義有命,彼富貴者,豈吾所宜資哉!楊姨不癡,不必驗之成敗間矣。
  鄭氏,建州人也。南唐平建州,鄭有殊色,裨將玉建封逼之劫以刃不爲屈。建封嗜人肉,略少婦百許,日殺其一具食,引鄭示之曰:“懼乎!”鄭曰:“願早充君庖,爲幸多矣。”建封終不忍殺,以獻查文徽。文徽甚愛之,百計必欲相從。鄭大罵曰:“王師吊伐,凡義夫節婦,特加旌賞,以風天下。王司徒出于卒伍,不知禮義,無足怪。君侯讀聖賢書,爲國大將,當表率群下,風示遠人。乃欲加非禮于一婦人,以逞無恥之欲。妾有死而已,幸速見殺。”文徽大慚,下令城中。召其夫付之。
呂氏曰:鄭所遇王查兩將,皆羞惡之心未亡者,故得從容慷慨以免于難。向使節婦貞女,當被執之初,或陳說大義以愧之,或婉語悲情以感之,義理之心,盜賊皆有,甯必其無一悟者乎?要之身陷于賊,非死不足以成名,非罵不足以成死,彼怒心甚,則欲心衰,亦保節之一道。然吾竊有懼焉。一女子不能當兩健兒,倘激其怒而必欲相辱,即死不足雪恨。以是知不如愧之感之之爲得也。
穎上某爲帥淮揚。有一仆號稱骁勇。過芒砀間,其地多盜。仆與妻前驅,至葭葦中。仆大呼曰:“素聞此處多豪傑,何無一人敢與吾敵耶?”俄而葭葦中數盜出,攻仆殺之。仆妻跪賊恸哭,叩頭感謝曰:“妾本良家婦,被此人殺吾夫而摅之,無力複雠。大王今爲吾斷其首,妾殺身無以報大德。前途數裏,吾母家也,肯惠顧,當有金帛相贈。”賊喜而從之。至一村,保聚多人,外列戈戟。婦人走入,哭訴其故。保長賺賊入,就而擒之,無一人得免。
呂氏曰:倉卒之際,恐懼之心,智者且眩然失策,況婦人乎!乃能以節義之語,觸群盜之憐,既免殺辱,又報仇雠,智深勇沈,烈丈夫所讓,孰謂斯人而有斯識耶?
文學之婦。史傳所載,班班脍炙人口。然大節有虧,則衆長難掩。無論如蔡文姬、李易安、朱淑貞輩,即回文絕技,詠雪高才,過而知悔,德尚及人,余且不錄,他可知矣。然亦有貞女節婦,詩文不錄者,彼固不以文學重也。
班婕妤者,漢左曹越騎校尉況之女,彪之姑也。少有才學,成帝選爲少使,大被寵幸,居增成舍。帝嘗遊後宮,欲與同辇,婕妤曰:“妾觀古聖帝明王,皆有賢臣正士,侍其左右。惟衰世之君,乃有女嬖在側。妾不敢恃愛以累聖明。”其後趙飛燕姊妹,妬寵爭進,谮班婕妤怨望祝詛。帝考問,對曰:“妾聞修正尚未獲福,爲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帝然之。婕妤自知難容,乃求供事太後于長信宮。
呂氏曰:同辇之寵,皆後妃嫔禦之所禱而求者也。婕妤既辭而複谏,至于辨謗數語,義正辭確,可謂寵辱不驚矣。卒求長信以避妬,不賢而能之乎?


四,母道

母不取其慈,而取其教。溺愛姑息,教所難也。繼母不責其教,而責其慈。忌嫌憎惡,慈所難也。慈母不傳,而慈繼母傳。爲繼母者可以省矣。乳保列于八母,故亦附焉。

禮母,教子以禮,正家以禮者也。若孟母禮不足以盡之。而事歸于禮,故以禮名。

孟母仉音掌氏,舍近墓,孟子少嬉戲,爲墓間事。母曰:“此非吾所居。”乃去舍市傍,孟子嬉戲,爲賈音古人炫賣事。母曰:“此非吾所居。”複徙舍學宮之傍,孟子嬉戲,乃設俎豆,揖讓進退。母曰:“可矣。”遂居之。及孟子長,學六藝而歸。母方績,問學所至。孟子曰:“自若也。”母以刀斷其織,曰:“子廢學,若吾斷斯織也,夫君子學以立名,問則廣知,奈何廢之?”孟子懼,旦夕勤學。


正母,望子以正者也。無兒女子之情,惟道義是責。
王孫賈年十五,事齊闵王。國亂,闵王見殺,國人不討賊。王孫母謂賈曰:“汝朝出而不還,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闾而望汝。今汝事王,王出走,汝不知其處,尚何歸乎?”賈乃入市中,令百姓曰:“淖音鬧齒亂國殺王,欲與我誅之者右袒。”市人從者四百人,刺淖齒而殺之。君子謂王孫母義而能教。《詩》雲:“教誨爾子,式谷似之。”此之謂也。
呂氏曰:世之愛子者,多欲保全其身。至見危授命,則深悲而固止之。豈知不義而生,不若成仁而死哉!王孫母以求君望其子,甯失倚門之望焉。賢哉!母也善用愛矣。
陸續母,治家有法。續爲太守尹興門下掾。時楚王英謀反,事連續,詣洛陽诏獄。續母自吳達洛陽,無緣見續,但作食饋之。續對食,悲泣不自勝。使者問故,續曰:“母來,不得相見耳。”問何以知之,續曰:“此食,母所饷也。吾母切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爲度,是以知之。”使者以聞,特赦之。
呂氏曰:人未有心正而事邪者,亦未有事慎而心苟者,陸母蔥肉兩事而平生之端方,言動之敬慎,可類推矣。吾取爲婦人法。
範旁母有賢行。漢靈帝建甯中,大誅黨人,诏捕滂。滂詣獄,其母就之訣。滂白母曰:“仲博滂弟字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滂父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複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
呂氏曰:滂當亂世,而高論以速凶,處小人,而激清以樂死,狷介之流也,吾深惜之。惟是名壽不可兼得,妙合知足之旨,而慨然割愛,無兒女子之情,母也賢乎哉!
劉安世除谏官,未拜命,入白母曰:"朝廷不以兒不肖,使居言路。谏官須明目張膽,以身任國,脫有觸忤,禍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天下,若以老母辭,當可免。”母曰:“不然。吾聞谏官爲天子诤臣,汝父平生欲爲之而弗得。汝幸居此地,當捐身以報國恩。使得罪流放,無問遠近,吾當從汝所之。”安世受命,是以正色立朝,面折廷爭,人目之爲殿上虎。
呂氏曰:安富貫,保身家,此婦人常態也。安世之母以捐身報國望其子,可謂知大義矣。

仁母, 以慈祥教子者也。一念陰德,及于萬姓。

隽不疑爲京兆尹,行縣錄囚還,其母辄問。有所平FAN,母喜笑,飯食言語,異于他時。或無所出,母怒,爲之不食。由是不疑爲吏不殘,君子謂不疑母能以仁教。
嚴延年母,生五男。延年爲河南太守,所在名爲嚴能。冬月論囚,流血數裏,河南號曰屠伯。其母常從東海來,欲就延年,臘到洛陽,適見報囚,母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谒,閉閣不見。延年免冠頓首閣下,母乃見之,因責數延年曰:“幸備郡守,專治千裏。不聞仁義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顧多刑殺以致威,豈爲民父母之意哉?!”延年服罪,頓首謝。將歸,謂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自意,老當見壯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東海爲汝掃除墓地耳。”遂去。後歲余,延年棄市,東海莫不稱母賢智。
呂氏曰:天道好生,隽、嚴二母,皆明于天道者也。至于仁義教化、全安愚民二語,賢哉!嚴妪,可爲民父母之訓辭矣。
歐陽修母鄭氏,家素貧無資,親教公讀書。以獲畫地,教公書字。嘗謂曰:“汝父嘗夜覽囚冊,屢廢而歎。吾問之,曰:‘死獄也,求其生不得耳。’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也。矧求而有得耶,以其有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余恨矣。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豈天道哉?’”修服之終身。

公母,責子而不責人者也。世皆私其女,而尤人無已,不公甚矣。今取其可法者。

張待制夫人魯氏,申國夫人之姊也,最鍾愛其女。然居常至微細事,教之必有法度。如飲食之類,飯羹許更益,魚肉不更進也及幼女嫁呂榮公,一日夫人來視女,見舍後有鍋釜之類,大不樂,謂申國夫人曰:“豈可使小兒輩私作飲食,壞家法耶?”其嚴如此。
呂氏曰:婦人之于女也,在家恣其言動,以嬉狎爲懽,既嫁美其衣食,惟餍足是遂,見姑便以鍋釜,惟知感恩,又安問家法可否耶?若魯氏者,可爲婦人愛女之法。

廉母,以貪戒子者也。婦人廉,世所希,故錄之。

陶侃母湛氏,生侃而貧。每紡績資給之,使結勝已者。賓至。辄唉廷不厭。一日大雪,鄱陽孝廉範逵宿焉。母乃徹所臥新薦,自锉給其馬。又密截發,賣以供肴馔。逵聞之,歎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後爲浔陽縣吏,監魚梁,以一缶鲊遣母。母封還,以書責侃曰:“爾爲吏不廉,是吾憂也。”
呂氏曰:余讀《詩》,見雞鳴,婦人欲成夫德,至解難佩”。陶母愛子,锉薦斷發以延客,不更切哉?子也何以慰母心,友也何以答母意乎?世之好客如陶母者誠稀,而號稱契知者,果能益人之子,足以當陶母之情否耶?吾欲爲之流涕。
唐崔元暐,母盧氏,嘗戒元暐曰:“吾聞姨兄辛元馭雲:‘兒子從宦者,有人來雲,貧乏不自存,此是好消息。若赀貨充足,裘馬輕肥,此是惡消息。’吾嘗以爲確論。比見親表中仕宦者,務多財以奉親,而其親不究所從來,但以爲喜。若出乎祿廪,可矣。不然,何異盜乎?縱無大咎,獨不內愧于心?汝今爲吏,不務潔清,無以戴天履地,宜識吾意。”故元暐所至,以清白名。
呂氏曰:廉母多矣,未有如崔氏教子之明切者,吾取之以爲仕訓。


嚴母,威克厥愛者也。有父道焉。
吳賀母謝氏,每賀與賓客語,辄于屏間竊聽之。一日賀言人長短,謝聞之怒,笞賀一百。或曰:“臧否士之常。而笞之若是?”謝曰:“愛其女者,當求三複白圭之士妻之。今獨産一子,使知義命,而出語忘親,豈可久之道哉?!”因泣不食。賀恐懼,自是謹默。
呂氏曰:亡身之禍,言居其九。正使義所當言,殺身何恤!而平居談短論長,直讦醜诋,自求切齒腐心之恨,禍將焉逃?吳母教子,可謂知所重矣,滂母有遺恨哉!
陳堯咨母馮氏,有賢德。堯咨善射,爲荊南太守。秩滿歸竭其母,母曰:“爾典名藩,有何異改?”對曰::“州當孔道,過客以兒善射,莫不歎服。”母曰:“忠孝以輔國,爾父之訓也。爾不行仁政,以善化民。顧專卒伍一夫之技,豈父之訓哉?”因擊以杖,金魚佩袋墜地。
呂氏曰:嚴明哉!陳母。知善射非太守之職,可不謂明乎?子爲達宦,而猶以杖擊之,可不謂嚴乎?迂者以從子之義責母,謬矣。子正母從。母正子從。
伊川先生曰:“吾母侯夫人仁恕寬厚。撫養諸庶,不異己出。從叔幼孤,夫人存視,常均己子。治家有法,不嚴而整。不喜笞撲下人,視小奴婢如兒女。諸子或加呵責,必戒之曰:‘貴賤雖殊,人則一也。汝如是大時,能爲此事否?’先公凡有所怒,必爲之寬解。惟諸兒有過,則不掩也。嘗曰:‘子之不肖,由母蔽其過,而父不知耳。’夫人男子六人,所存惟二,亦不姑息。才數歲,行或跌音牒,仆也,家人走前扶抱,夫人呵責曰:‘汝若安徐,甯至跌乎?’每食嘗置之坐側。食絮羹,即叱之曰:‘幼求稱欲,長當何如?’雖童仆有過,不令以惡言罵之。故頤兄弟,平生于飲食衣服無所擇,不惡罵,教使然也。與人爭忿,雖直必責之曰:‘患汝不能屈,不患不能伸耳。’及稍長,使從善師友,雖居貧,子欲延客,則喜而爲之。”
呂氏曰:庶子從叔,婦人所厭惡者也,夫人視如己子;幼子,婦人所溺愛者也,夫人待若嚴師;小臧獲,婦人所責備者也,夫人不輕笞撲,慈而正,嚴而恩,二子皆爲大儒,有自哉。
宋呂榮公母,申國夫人,性嚴有法。雖甚愛公,然教公事事循蹈規矩。甫十歲,祁寒暑雨,侍立終日。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日必冠帶以見長者,平居雖甚熱,在父母長者之側,不得去巾襪,衣服惟謹。行步出入,無得入茶肆酒肆。市井裏巷之語,鄭衛之音,未嘗一經于耳。不正之書,非禮之色,未嘗一接于目。故公德器成就,大異于人。
呂氏曰:善教子者,一嚴之外無他術;善用嚴者,一慎之外無他道。今人教子,每事疏忽寬縱,不耐留心,及德性已壞,而笞撲日加,徒令傷恩,無救于晚,視申國夫人,可以悟矣。


慈乳母。乳母所保,他人子也,只以受人之托,遂盡親之情。或身與俱死,或以子代死,爲人保子,義當如是。

秦攻魏,破之,殺魏主瑕,誅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國曰:“得公子者,賜金千镒。匿之者夷三族。”乳母與公子俱逃。魏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公子安在?”母曰:“不知,雖知之,不可以言。”故臣曰:“國破族滅,子尚誰爲乎?且千金重利也。夷族極刑也。汝其圖之?”母曰:“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求利,吾不爲。且爲人養子者,務生之,非爲殺之也。豈可利賞畏誅,廢正義而行逆節哉?”遂逃公子于澤中。故臣以告,秦軍爭射之。乳母以身蔽公子,遂同死焉。秦王聞之,以卿禮葬乳母,祠之太牢。寵其兄爲五大夫,賜金百镒。
呂氏曰:魏之故臣,可寸斬,可族誅矣。吾又歎乳母短于料人也。設見故臣,號泣而問之曰:“公子安在?”或故臣有問,告以被難,又安知公子不能免乎?彼乳母者,固望故臣協力共謀,以免公子也,讵知又一秦哉?君子貴忠,又貴有智以成其忠,誠而不明,保身以濟事,難矣哉。
義保者,魯孝公之保母也。姓臧氏,與其子俱入宮,養孝公。魯人作亂。求孝公將殺之。義保乃令其子,衣公之衣,臥公之處,魯人殺之。義保遂抱公子以出,遇公舅魯大夫于外,遂托以公而逃。魯人高之。《論語》曰:“可以托六尺之孤。”義保之謂也。
呂氏曰:臧氏賢乎哉!魯不滅國,不絕嗣,臧氏之力也。魯之卿大夫愧矣。


五,姊妹之道

姊妹,女兄弟也。氣分一體,情自相關。先王以婦人內家也,每割恩焉,然親愛出于天性,則休戚豈同路人。取其笃情重義者,不敢盡以中道律之也。

齊攻魯,至郊,望見一婦人,抱一兒,攜一兒。軍且及矣,棄其所抱,抱其所攜而走。兒隨而啼,婦人不顧。齊將問兒,走者誰。曰:“吾母也。”齊將追而問,婦對曰:“所抱者兄子,所棄者妾之子也。軍至,力不能兩存,甯棄妾子耳。”齊將曰:“兄子與己子,孰親?”婦人曰:“己之子,私也。兄之子,公也。子雖痛乎,獨謂義何?”于是齊將按兵而止,使言于君曰:“魯未可伐也。山澤婦人,猶知行義,而況士大夫乎?”遂還。魯君聞之,賜婦人束帛百端,號曰義姑姊。君子曰:義其大哉!雖在匹婦,國猶賴之。
呂氏曰:義則義矣,然而未聞道也。己之子,夫之子也,非婦人所得專也。設夫有衆子,或夫在可以複生,兄先亡,或遺孤而爲父後,如義姑者,可矣,不則雖以義奪情,終非萬世之常經也。然則奈何?曰:“兩存之,以乞生于齊將。不得,則死之。孰存孰亡,惟兒所值耳。”至于齊將之料,則可悲矣。魯士大夫,如義姑者幾人哉!
李文姬者,趙伯英妻,漢太尉固之女也。固爲梁冀所殺,二子俱死獄中。少子燮,爲文姬所匿,密托固門生王成曰:“李氏一脈,惟此兒在。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以六尺奉托,生死惟足下。”成遂引燮浮江,入徐州界,變姓名爲酒家傭。酒家異之,以女妻燮。後遇赦得還。


六,姒娣之道

姒娣,今所謂妯娌也。異姓而處人骨肉之間,抅釁起爭,化同爲異,兄弟之斧斤也。錄古今賢妯娌。

昌化章氏,兄弟二人,皆未有子。兄先抱族人子育之,未幾,其妻生子诩。弟曰:“兄既有子,安用所抱之兒爲?幸以與我。”兄告其妻,妻曰:“無子而抱之,有子而棄之,人謂我何?”弟固請,嫂曰:“無已,甯與我所生者。”弟不敢當,嫂竟與之。後二子皆成立,長曰栩,季曰诩。栩之子樵標,诩之子鑄鑒,皆相繼登第,遂爲名族。
呂氏曰:世俗兄弟可笑矣。借馬而饑渴在懷,借衣而揉涴是囑,況乏嗣始得之兒,分以與弟!無德色,無吝心,顧不難哉?要之嫂氏之賢,不可及矣,割肉相與,雖舅姑難強之從,況意不出于夫子耶?天昌其後,殆和氣所召與。
蘇少娣,姓崔氏。蘇兄弟五人,娶婦者四矣,各聽女奴語,日有爭言,甚者阋牆操刃。少娣始嫁,姻族皆以爲憂。少娣曰:“木石鳥獸,吾無如彼何矣,世豈有不可與之人哉?”入門事四嫂,執禮甚恭。嫂有缺乏,少娣曰:“吾有即以遺之。”姑有役其嫂者,嫂相視不應命,少娣曰:“吾後進當勞,吾爲之。”母家有果肉之饋,召諸子侄分與之。嫂不食,未嘗先食。嫂各以怨言告少娣者,少娣笑而不答。少娣女奴以妯娌之言來告者,少娣笞之,尋以告嫂引罪。嘗以錦衣抱其嫂小兒,適便溺,嫂急接之,少娣曰:“無遽,恐驚兒也。”了無惜意。歲余,四嫂自相謂曰:“五嬸大賢,我等非人矣。奈何若大年,爲彼所笑。”乃相與和睦,終身無怨語。
呂氏曰:天下易而家難,家易而姒娣難。喜利辭勞,好讒喜聽,婦人之常性也。然始于彼之無良,成于我之相學。三爭三讓,而天下無貪人矣。三怒三笑,而天下無凶人矣。賢者化人從我,不賢者壞我猶人,吾于蘇少娣心服焉。
何氏,永嘉王木叔妻也。初歸王氏,家甚貧,何氏佐以勤儉,家用遂饒。一日語夫曰:“子可出仕,奈弟妹貧寒何。橐中余資,請以分之。”夫喜曰:“是吾志也。”旦日盡散,簪珥不遺。木叔既仕,又曰:“弟妹尚困,有田如許,何不畀之?”夫喜曰:“此尤吾志也。”遂以田與弟妹。一郡稱爲賢婦。
呂氏曰:憎同室而專貨利,婦人莫不爾。欲其彼我分明已難,況盡推所有以與弟妹乎!其夫喜而從之友於可概知矣。

七,姑嫂之道

舅姑之女,兄弟之妻,分莫親,情莫厚者也。然二人者,每不相得,則女過爲多焉。父母無終身之依,姊妹非緩急之賴,繼父母而親我者誰也?獨奈何恃目前城社,傷後日松蘿哉。夫君子言古道:“不計世情。”余雲雲,爲兒女子說也。

歐陽氏,宋人,適廖忠臣,逾年而舅姑死于疫。遺一女閨娘,才數月,歐陽適生女,同乳哺之。又數月,乳不能給,乃以其女分鄰婦乳。而自乳閏娘。二女長成,歐陽于閏娘,每倍厚焉。女以爲言。歐陽曰:“汝,我女。小姑,祖母之女也。且汝有母,小姑無母,何可相同?”因泣下。女愧悟,諸凡讓姑而自取余。忠臣後判清河,二女及笄,富貴家多求侄氏。歐陽曰:“小姑未字,吾女何敢先。且聘吾女者,非以吾愛吾女乎。”其問諸鄰人,卒以富貴家先閏娘。簪珥衣服器用,罄其始嫁妝奁之美者送之,送女之具不及也。終其身如是。閏娘每謂人曰:“吾嫂,吾母也。”歐陽殁,閏娘哭之,至嘔血,病歲余。聞其哭者,莫不下淚。
呂氏曰:姑嫂,世所謂參商人也。嫁女之家,聞有小叔姑則戚,而嫂亦厭惡此兩人,若不可一日有。何者?爲母耳目,谮愬相虐也。世之爲嫂者,誠如歐陽氏賢,則舉世皆閏娘矣。吾于是知一人盡道,兩人成名,同室仇雠,過分寡耳,難以罪一人也。
陳安節之妻王氏,始嫁歲余,而夫卒,遺孤甫月。家貧,王氏躬操勤苦如男子。修行最謹,教子孫有法,家漸以饒。鄉人敬之,呼曰堂前。初堂前之歸陳氏也,舅姑殁時,夫之妹尚幼。堂前教育撫字如女。及笄厚嫁之。舅姑殁,妹求分財,堂前盡出室中所有與之,無吝色。妹得財,盡爲夫淫蕩所罄,貧不能自存。堂前又爲置田宅,撫諸甥如己出,終無怨語。
呂氏曰:堂前孝養舅姑,教育子孫,周恤宗族,廣施陰功,砥砺名節,無一不善者。而姑嫂之情,尤世所希,余特表而出之。
鄒媖,宋人,繼母之女也。前母兄,娶妻荊氏。繼母惡之,飲食常不給,媖私以己食繼之。母苦役荊,媖必與俱。荊有過誤,媖不令荊知,先引爲己罪。母每撲荊,則跪而泣曰:“女他日不爲人婦耶?有姑如是,吾母樂乎?奈何令嫂氏父母,日蹙憂女之眉耶?”母怒欲笞媖,媖曰:“願爲嫂受笞。嫂實無罪,母徐察之。”後適爲士人妻,舅姑妯娌姊妹,知其賢也,皆敬重焉。媖歸甯,抱數月兒,嫂置諸床上,兒偶墜火爛額,母大怒。媖曰:“吾臥于嫂室,不慎,嫂不知也。”兒竟死,荊悲悔不食。媖不哭,爲好語相慰曰:“嫂作意耶。我夜夢凶,兒當死,不則我將不利。”強嫂食而後食。母後見女之得愛于夫家也,竟成慈母。媖嘗病,嫂爲素食三年。媖五子,四登進士,年九十三而卒。
呂氏曰:小姑如姑,嫂甚畏之媖異母也,視嫂乃如是,多壽、多男子、多貴,殆天所以報賢人哉。吾鄉大小姑貴重,出嫁之女,輿母列坐,坐居左。弟婦輿同席,則叩頭告坐,大姑立受之,稍不當于心,則辭色如父母。惟賢者不然,然者強半也。讀此傅,甯不汗顔。

八,嫡妾之道

有家之凶,嫡妾居其九。堯于舜,既曆試諸艱矣,猶以二女難之。彼二女者,何煩舜難哉!況夫非舜,嫡妾非同胞之親,無英皇之賢,而欲其志同行也,不亦難乎!是故夫道嚴正,嫡道寬慈,妾道柔順,三善合而太和在閨門之內矣。

女宗者,宋鮑蘇之妻也。鮑蘇仕衛三年,而娶外妻。女宗養姑甚謹。因往來人問候其夫,賂遺外妻甚厚。其嫂曰:“夫人既有所好,子何留乎?”女宗曰:“婦人一醮不改,供衣服以事夫子,精酒食以事舅姑,以專一爲貞,以善從爲順,豈以專夫之室爲善哉?!忌夫所愛,是謂貪淫,婦德之恥也。夫禮,天子十二,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今吾夫誠士也,有二,不亦宜乎?且婦人七去,妬正居一。嫂不教吾以居室之善,而欲使吾爲可棄之行耶?”不聽。宋公聞之,表其闾曰女宗。
呂氏曰:女無美惡,入宮見妬,此婦人常性也。女宗于夫之外妻,不直不妒,又厚遇之。以是相與,而夫不感其賢,妾不樂其德,以釀一家之和氣者,未之有也,可爲婦人之法。
花雲妻郜氏,妾孫氏,俱懷遠人。雲守太平,與陳友諒戰,爲所縛,不屈而死。郜生子炜方三歲。郜聞城將陷,以牲酒祭家廟,會家人,泣曰:“城破,花將軍必死,吾豈能獨生哉!幸有嬰兒,不可使花氏無後,若等善視之。”遂赴水死。孫瘗郜屍,遂抱兒以行。脫簪珥,覓漁舟渡江。遇亂軍奪舟,棄孫于水,孫抱兒,遇斷木浮至,附之,入葦洲。采蓮實哺兒,七日不死。夜半聞人語聲,呼之,逢一翁,自稱雷老,引達帝所。孫抱兒拜且哭,帝亦哭,置兒于膝曰:“此將種也。”雷老忽不見。炜後拜水軍左衛指揮使,偕孫至太平,奉郜骸骨,爲雲刻像,合葬上元縣。
呂氏曰:炜非孫氏出也,亂離之際,忍九死以全孤,卒收夫與嫡而合葬焉,士女淑媛,不在貴賤間矣。身忠臣,妻節婦,妾賢人,孰謂花將軍死哉!

九,婢子之道

婢也賤,何以錄,錄賢也。論勢分,則大夫士庶人妻,不相齒。論道義,則溝壑餓莩,可與堯舜共一堂。何言貴賤哉!
會稽翟素,士族之女也。聘而未嫁,賊至欲犯之,臨以刃不從。其房婢名青者,跪而泣曰:“無驚我姑氏,青乞代死。”賊竟殺素,又欲犯青,青曰:“我欲代姑,冀全其名節性命耳。姑既見殺,我生何爲?”遂罵賊,賊怒,複殺之。
呂氏曰:青之代素,忠也。不受辱,貞也。忠貞兩字,士君子且難,況婢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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