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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劍春秋》或謂黃淦撰,約作于嘉慶初期,晚出本改名爲《後列國志》、《萬仙鬥法興秦傳》。由《秦始皇平話》發展而來。書述天運輪回,生殺有定,嬴秦必將一統六國,生靈難免塗炭。孫膑欲報父兄仇,救燕齊民,逆天而行,與王翦、海潮、毛奔對陣,神怪法寶,層出不窮。然最終由三清師長說合,忍痛歸山,不涉紅塵,免于劫數。此書初看,用語雜沓,不脫話本規模,然生動傳神之筆間出。其神魔鬥法之描寫,遠不如《封神演義》,然寫孫膑逆天而行,欲挽大廈之將傾,頗具悲劇色彩,反映出人之渺小,生之無奈。在神魔類小說中別具一格。

  第一回 秦始皇禦駕親征 趙廉傑遣將拒敵
  第二回 破界牌廉傑喪命 攻燕城王翦揚威
  第三回 老都尉燕州盡忠 小英雄大堂演武
  第四回 王翦恃強逢勁敵 孫燕破劍闖重圍
  第五回 孫燕臨淄取救兵 沈祥金殿谏勇將
  第六回 戰王翦樂強喪命 敵袁達蒙騰傾生
  第七回 中寶劍袁達冤亡 受亂箭李牧自刎
  第八回 指迷津毛遂破雲封 犯殺戒孫膑下天台
  第九回 南郡王興兵赴敵 孫賽花中寶捐軀
  第十回 逞寶貝劍誅燕將 用魔法石打秦軍
  第十一回 幻身形戲弄王翦 祭水火燒陷秦營
  第十二回 子陵遣將攻易州 孫膑設計破秦敵
  第十三回 羞大將子陵求救 憤前怒叔陽下山
  第十四回 黃叔陽五路伏兵 孫伯齡一旗破法
  第十五回 叔陽焚香請道友 天民作法擺陣圖
  第十六回 伯齡身陷金沙陣 三徒命喪誅仙陣
  第十七回 闖惡陣孫燕回營 聞信香馬鈴遣子
  第十八回 白猿藏表诓王祥 壽星分帖請仙侶
  第十九回 三仙二進金砂坑 白猿三盜裝仙盒
  第二十回 南極大破誅仙陣 海潮怒授攢天劍
  第二十一回 中法寶孫膑喪命 見柬帖毛遂下山
  第二十二回 變金霞計騙長眉 請盜跖鞭傷王翦
  第二十三回 二真人中寶歸天 廉小姐辭師回府
  第二十四回 秀英趙國封皇姑 孫膑燕營會侄媳
  第二十五回 明出葬孫膑定計 暗劫喪王翦被擒
  第二十六回 金蓮奉命助始皇 老母順天放王翦
  第二十七回 斬金蓮秀英弄術 敵海潮孫膑化身
  第二十八回 海潮擺設混元陣 毛遂私投地戶坑
  第二十九回 文通取救上韓國 劉邦帶醉踩秦營
  第三十回 海潮法遣壓神牌 孫膑計破混元陣
  第三十一回 羞敗怒擺鎖地雷 救急魔差紙人馬
  第三十二回 孫膑連破鎖雷陣 三教共設平齡會
  第三十三回 海潮祭炮取燕國 孫膑散兵回臨淄
  第三十四回 孫膑接母留齊國 田英痛父擊秦師
  第三十五回 巧聯姻田英遇救 暗擺陣孫膑調兵
  第三十六回 龔國母連破法寶 金子陵幸脫重圍
  第三十七回 子陵焚香求老祖 孫膑作法困毛奔
  第三十八回 開神書毛奔擺陣 現真魂王翦行雷
  第三十九回 五雷陣陷困孫膑 一縷香報知毛遂
  第四十回 白猿尋仙請道祖 襄王金殿接神仙
  第四十一回 放明星以假混真 進秦營弄巧反拙
  第四十二回 反掌雷毛奔被擒 诓神書南極破陣
  第四十三回 戰南極海潮倚衆 放毛奔風火施威
  第四十四回 孫膑魔法鬧秦營 南極大擺聚仙陣
  第四十五回 法鬥法無當失徒 將對將秦氏折兵
  第四十六回 毛奔命喪臨淄城 海潮怒闖聚仙陣
  第四十七回 美容用術阻秦師 海潮再闖聚仙陣
  第四十八回 怒海潮連失法寶 莽鍾磬自踏仙坑
  第四十九回 衆仙鬥法敗無當 五雷施法困南極
  第五十回 群仙大戰金光陣 中華計取削花刀
  第五十一回 孫膑法盜龍須扇 東華夜劫鎖仙牢
  第五十二回 海潮二劫鎖仙牢 孫膑故失先天袋
  第五十三回 海潮三劫鎖仙牢 孫膑法遣泥神像
  第五十四回 孫膑幻術鬧秦營 中華大擺森羅陣
  第五十五回 毛遂被困森羅陣 孫膑大鬧五行台
  第五十六回 南極子八面攻陣 東方朔森羅遭殃
  第五十七回 西方朔陣中搶兄屍 觀世音賜瓶救仙命
  第五十八回 五小主破陣講和 南極子開牢釋怨
  第五十九回 南天門正神說情 五遁法無當遭險
  第六十回 孫膑葬母酬心願 秦皇得國應天時

第一回 秦始皇禦駕親征 趙廉傑遣將拒敵
  話說秦自商鞅執政,富甲天下,已蓄並吞六國之心。奈限于時勢,是以未能吞食六國。乃傳至始皇登基,禦諱曰政,生有異表英明,列國諸侯皆無其匹。且文有甘羅,武有章邯等,俱懷大志,因而國勢日強。那日,始皇駕設早朝。怎見得:
  祥雲缭繞,瑞氣盤旋。珍珠簾卷動龍旗,鳳扇門開排畫戟。
  焚香侍者著羅衫,鎮殿將軍披金甲。丹墀玉珮響叮當,斧钺金瓜列兩行。
  真個是:上方星鬥朝天日,人間衣冠拜吾王。
  始皇登極,文武朝參已畢,隨傳命衆文武道:“朕登基以來,國富兵強,意欲吞並六國,諸卿有何善策?”言還未盡,只見武斑中閃出一員大臣:頭帶簪纓,身穿皂羅袍,腰束碧玉帶,足登青緞粉底靴。烏金臉,豎劍眉,眉心顯出一條白氣,直貫上頂,頰下半截微須。手提朝笏,越衆出班,望駕行禮,就在品級台前跪倒。看官,你道此人是誰?他姓王名翦,乃河南湯陰縣人氏,上界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托生,奉玉皇大帝敕旨、千佛牒文墜落塵凡的。只因戰國時,黎民作亂,造孳重大。六困諸侯的氣數已盡,秦都鹹陽應承大業。故此差這位尊神下凡,托生于王家莊王善人爲子。曾拜西府廉頗爲師,學習槍馬,後又至海外拗離國雲光洞海潮聖人門下,學藝三年,法術精通。海潮聖人知六國當滅,秦國當興,混成一統,隨差大門徒金子陵與王翦下凡。金子陵被封爲護國軍師。因見始皇問及並吞天下之計,王翦忙出班拜舞。
  那始皇在寶殿上認得是王翦,但問道:“王皇兄出班見孤,有何妙策?”王翦跪奏道:“臣未遇吾主之時,周遊列國,備悉其屬土人情,山川關隘。見其君若臣,皆非有用之才。齊國遭樂毅之滅,興複未久,難免國帑空虛。燕自樂毅之敗,強兵盡喪。楚國雖有創霸之雄,老成盡喪,且其君無道,軍民鹹怨。其余他國,不足慮也。惟趙爲秦之咽喉,且界牌關擋住吾兵出入,故先帝每每爭此未得,而不能並吞天下。今趙國將老兵驕,前者曾縱合五國之兵,阻住咽喉,亦不能擋吾軍之威,且當時自顧不暇,斷難出兵相助。今我上若出一旅之師,攻破界牌關,易如反掌。界牌關一破,那咽喉要路已開矣,吾主擇其易攻而弱者,一戰破之,威名赫赫震驚列國之膽,那時不怕各國不拱手面北也。”始皇聞奏,龍顔大喜道:“孤久有此心,但慮六國若一聯合,西住界牌關要路,恐防不能必克,反致有傷銳氣。”言畢,國師子陵忙奏道:“臣師海潮聖人,有參天化育之能,移山倒海之術,上驗天文,預知十界吉凶,曾言吾國當興,六國當滅,故遣臣與王翦下山,保扶吾主,並吞六國,混成一統。乞吾主兵伐界牌關。”王翦又奏道:“我主不可錯過時勢。”始皇聽二人之奏,大喜道:“二卿皆是仙人門下,必知天意。孤今允奏,不知卿家當在何日發兵?”子陵奏道:“八月十三日乃天地日月雙黃道日。天黃道龍得行雨,地黃道將得行兵。吾主若欲禦駕親征,當用此日爲上吉。”始皇道:“依卿發兵,但中軍可拜何人爲帥?”只見丞相甘羅在旁奏道:“韓國侯章邯,老成多謀,且勇冠三軍,可當中軍元帥之職。”始皇遂封章邯爲中軍大元帥之職,挂都招討之印,提調東西兩川、南北二路的文武官兵,賜龍鳳劍,先斬後奏。加封王翦爲前部正先鋒之職,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封趙高爲左監軍,孫明爲右監軍,封顔真爲左軍統頓,燕易爲右軍統領。武安君白起爲後隊軍門,催趕各路糧草。金子陵隨駕親征,加封爲參贊郎。章邯與王翦下教場,挑選精兵大將,預備八月十三日起行,並吞六國。旨意發罷,禦駕回營。
  自古光陰易過,日月如梭,不覺已到十三日。始皇傳旨,命章邯等到禦教場伺侯,祭旗興兵。這旨意一下,三街兩巷車馬之聲滿耳,喧嘩了一夜。到了次日,始皇隨別了三宮六院十二嫔妃,又宣甘羅丞相上殿,托彼權朝。曉谕已畢,然後才傳旨排駕,下禦教場發兵祭旗興師。在朝衆文武,就設筵在午門,與天子餞行。始皇滿飲了三杯禦酒,便直望教場而來。來至教場,至演武廳前座下。章邯等上前參見已畢,始皇用目四下觀看,果然軍容大不相同。怎見得:
  十面旌旗飄烈火,九宮衣帶長愁雲。八萬炮架轟天振,七星旗開掩日昏。
  狼牙箭,密如林。征塵滾滾,隊伍層層。盡是上山打虎無敵將,下山擒龍精悍軍。前來並吞。
  始皇看畢軍容,見甚是整齊,龍心大喜,傳旨祭旗興師。
  遂響了幾聲大炮。祭罷了旗,三軍一隊隊的出了禦教場,浩浩蕩蕩,往界牌關而來。一路經過本國的關隘,守城官兵皆出城接駕。不多一日,那日始皇的禦駕,押住後隊,正行之間,只見王翦飛馬到了旗門前下馬,步行至龍鳳辇前,跪下奏道:“臣啓我主,大軍離界牌關五裏了,請旨定奪。”始皇傳旨,就此安營下寨。三聲炮響,大軍止住了隊伍,搭起帳房,立了黃羅金頂寶帳。始皇進了黃羅帳,傳旨:“今日行軍辛苦了,衆文武免朝。”衆臣領旨,各歸本帳歇息不提。
  且說這界牌關,系趙國的邊疆,爲秦國出入之咽喉。秦之每每不能塗毒諸侯者,皆賴此關阻擋。那第一個要緊關隘,趙國命重兵大將把守。關內有一員總兵鎮守,關官姓廉名傑,乃廉頗之子,深通韬略,武藝精熟,手下也行五營四哨,偏將數十員共守此關。早幾日就有飛報,說秦國于八月十三日起兵興師,並吞六國,拜章邯爲元帥,王翦爲先鋒,禦駕親征。不日就要到關了。廉傑聞報,就吩咐城外的居民,搬進城來。把環城的房屋,盡行拆了,四野一空。預備弓矢、擂木防城等物,緊閉城門。那日午時,聽得城外炮響,就知是秦兵到了,忙備馬親自率衆將,上城瞭望。只見遠遠征塵蔽日,殺氣連天。真個是:
  旌旗招展山川動,殺氣衝騰草木驚。
  廉傑看罷,吩咐守城官兵,小心防守,遂打馬下城,一宿晚景休題。到了次早升座,有守城的旗牌來報,說城外有秦兵討戰,請令定奪。廉傑把手一擺,那旗牌就回他的汛地去了。廉傑遂望下說道:“那位將軍出城,會一會秦將。”一言末盡,只聽得一聲答應,上來了左哨大將賀開基,應聲願往。廉傑大喜道:“將軍可帶五百人馬,出城會戰,須戰要小心。”賀開基正欲接令,只見首隊中閃出一人道:“元帥,小將願隨賀將軍出城迎敵。”廉傑視之,乃正印先行官王贲是也。此人勇冠三軍,在趙國算第一二的好漢,年紀不過二十一二歲,身高一丈,腰大十圍。廉傑大喜道:“將軍願同賀將軍出馬,必然斬將搴旗,建立大功矣。”隨令二將,帶兵出城會敵。二將就辭了元帥,各下去披挂,提了兵器上馬。來到城下,三聲炮響,開了城門。賀開基飛馬過了吊橋,只見迎頭五百秦兵,一字排開。當先一員大將,頭帶鐵盔,身穿皂羅袍,跨下烏獬豸,手拿丈八蛇矛,竟象半截黑塔一般,堆疊著威風殺氣。心中暗道:“好一員大將。”隨勒馬招呼:“秦賊無故犯某的邊,可道上你的名來,賀將軍的刀,不砍無名之鬼。”原來這員大將就是王翦,奉金子陵之命,來見頭陣。今見賀開基問他的姓名,便大喝道:“鼠子聽真,某乃秦皇駕下官拜殿西侯之職,加封前部正先鋒,你爺爺姓王名翦。知某的利害,速下馬歸降,免你一死。少若遲延,定作槍頭之鬼。”賀開基大怒,罵聲“秦賊休走,看刀罷。”一縱混紅馬,雙手輪刀,照頂門就砍。王翦用丈八蛇矛架過,這賀開基那裏是王翦對手,戰不上數合,早被王翦一槍桃于馬下,正欲回馬斬枭首級,耳輪中聽得喊叫如雷道:“秦將休得猖狂,某來也。”王翦擡頭觀看,只見一員將官,唇紅齒白,頭戴四鳳盔,身穿黃金甲,手舉金背刀,跨在豹花馬上,雄赳赳的催馬提刀,衝將上來。
  王翦便喝道:“小將慢來,知我王翦的威名,還不回馬逃生,膽敢臨陣當先,豈不怕死麽?快報你的小名上來。”王贲聞言,大笑道:“秦賊,某乃廉元帥麾下先行官王贲是也。狂徒休走,待某擒你,與賀將軍報仇。”說罷,催馬舉刀,直取王翦,二人接上手,就大戰有四五十個回合。王翦見王贲的刀馬純熟,氣力沈重,相貌超群,心中甚喜。登時想“小將果然英勇,怎能治服得他歸降秦國,倒是一枝好膀臂。”看看已有百十回合,只見王贲殺氣越勇,氣力轉加。王翦只覺渾身是汗,兩膀酸麻。暗道:“小將果然猛勇,血氣之能,不是他的對手。何不诓他下去,用法寶傷他便了。”想罷,虛點一點,圈馬住正南上佯作敗走,王贲一見,大喝道:“你既無十分勇敢,何必在沙場上施威。那裏走?小爺定要趕上擒回。”說罷,一催豹花馬,飛趕下去。王贲趕下去,王翦回頭見王贲趕將下來,心中想道:“某這一祭法寶,這小將決死無生,豈不可惜。某且勸他歸回,看他如何?”想著時,王贲的馬已到,舉刀望馬後砍來。王翦早轉回馬,用蛇矛架過道:“小將軍住手,某非戰你不過,囚見你武術超群,意欲勸你歸降。某本奉海外拗離國雲光洞海潮聖人差遣下山,保扶秦同,並吞天下。將軍若知時務,何不歸降我國。他日腰金挂紫,豈不爲美。”王贲聞言道:“王翦你休發狂言,小將軍令日要取你的性命。”說罷,又是一刀。王翦用蛇矛架開,大怒道:“小子無知,你道我怕你麽。”兩下裏又交手,及有十多個回合。王翦果然不是他的對手,只得又打馬敗將下去。王贲不舍,緊緊追趕。王翦催馬之間,聽得後面金鈴聲響,知是王贲趕來,忙挂下蛇矛,勒住烏獬豸,一伸手取過誅仙劍來。正欲祭起,只聽得一聲響亮,忙扭頸回頭一看,原來王贲貪功心切,催馬過急,胯下豹花馬失了前蹄,把王贲跌摔下來。王翦一見,心中大喜,一兜轉回馬,雙手掄蛇矛,照王贲前心刺來。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破界牌廉傑喪命 攻燕城王翦揚威
  強中更有強中手,不斬強中莫大恩,
  今朝王贲忙失馬,矢志投降事有因。
  卻說王贲跌落馬下,王翦挺槍來刺。忽想起王贲系少年英雄,便言道:“王贲上馬回關,另換戰馬前來,再決雌雄罷。”把個王贲直羞得面紅過耳,忙翻身立起,跪在地下道:“我王贲馬蹄前失,跌于馬下,自分決死。蒙將軍槍下留情,饒小將性命,小將豈是忘情之輩。今朝願歸降麾下,乞爲將佐。”王翦大喜道:“小將軍,你武藝高強,今日歸降,真秦國之幸也。某願與小將軍同見吾主。”說罷,各自上馬,同往秦國大營而來。那趙國的五百兵丁,見偏將被人槍挑下馬,又見王贲先行追趕敵人中晌不回。秦國的軍兵,已把賀將軍的首級斬去,又不敢上前搶奪。及至見王贲與王翦並馬,望秦營而去,已知就裏,隨一哄往城裏逃命。王翦也不追趕,與王贲同進秦營。見了章邯,禀明來意,然後同至黃羅寶帳,朝見始皇,一一奏明。始皇見王贲一表人才,威風凜凜,又且少年英俊,心中大喜道:“將軍不棄來降,真孤之幸也。”遂封爲副先行之職:“與王翦一同效力,他日有功加賞。”王贲叩頭謝恩出帳,又拜見軍師金子陵、元帥章邯等。王翦早在自己營中,排下筵宴,單請王贲,到營飲酒。二人正飲之間,講些武藝。王翦自道他的法術精高,又兼有誅仙寶劍,萬夫莫敵,是海潮聖人所賜,能斬大羅天仙之首。談講甚是投機,王贲忽然立起身道:“小將有下情上達。念小將自幼無父母,今蒙侯爺不殺之恩,又承雅愛,意欲拜侯爺爲父,不知可能容納否?”王翦早有此意,一聞此言,心中大喜道:“某有何能,敢屈將軍?”王贲不依,定要扶王翦坐正了交椅,納頭便拜。王翦連忙扶起,從此更加親愛。後又整筵再飲,直至三更,方散了筵席,王贲就在王翦營中歇了。到了次早,把此事告知章邯,又奏明始皇。始皇大喜,傳旨排宴,與殿西侯慶賀,暫且不提。
  且說逃回的趙兵,進了界牌關,報與元帥知道。報明賀將軍陣亡,王先行已降了秦將,同回秦營去了。就把個廉元帥氣得暴跳如雷,大罵王贲:“貪生怕死的賊,本帥待你不薄,不思報效,竟投降敵國。本帥若不生擒你這逆賊,碎屍萬段,誓不爲人。”說罷,吩咐備馬,就欲出城討戰。左右官將,苦苦勸住道:“今日天色晚了,難以會敵。元帥請暫息雷霆,明日發兵不遲。”廉傑見左右如此勸解,只得允從。
  到了次日,帶了五營四哨衆將,一千大兵,炮響出關,直抵秦營,指名要秦國的元帥見陣。秦兵忙進大營,章邵便奏知始皇。始皇道:“孤今與王皇兄慶賀,元帥領兵出城會敵,必然大獲全勝。孤這裏再排筵宴,專等候慶功。”章邯領了旨意,出了寶帳,也帶了數十名大將,與廉傑會戰去了。這裏始皇排筵,與王翦、王贲慶賀。正飲之間,始皇問及廉傑爲人如何,王贲隨奏道:“廉傑乃趙廉頗之子也,性直忠勇,有萬夫莫敵之能。”始皇道:“廉傑有如此英雄,孤與二位王兄出營看視,並與章元帥掠陣,二卿以爲何如?”二王忙答道:“小臣願保駕前往。”始皇大喜,傳旨備馬,離席出帳。二王保駕,一齊來至營門。未登之先,金鼓早已震耳。及至營門之外,迎面觀看。只見六員大將,作三隊兒抵死相拚。真好看:
  槍封刀來刀封槍,
  槍來刀架響叮當。
  明知此是獨存地,
  因念皇恩舍命亡。
  只見章邯戰住廉傑,畢榮夫抵住燕易,孫能抵住蘭雲。六匹馬來往盤旋,十二雙手彼此招架。始皇傳旨,擂鼓助陣,猶如迸豆一般的雷聲震耳。章邯就知是始皇掠敵,一個個更加奮勇。畢榮夫被燕易一刀砍于馬下,便來與孫能夾攻。蘭雲拚命支持,緊緊抵得過孫能。又視燕易前來攻他,盡力強戰二人,不上二十余合,渾身是汗,心中著忙,手中刀略慢一慢,被孫能的槍往右脅一挑,蘭雲喊聲不好,忙將身一閃,剛躲過孫能槍,燕易大刀早到。招架不及,頭一低,被燕易一刀連肩帶臂,砍于馬下。燕、孫二將同來夾攻廉傑,廉傑縱有飛天的本事,二拳難敵四手,怎擋得他將丁字兒夾攻。只得蕩開陣腳,飛奔本隊。趙兵見元帥敗下來,便讓過元帥,一齊拔弓搭箭。章邯見趙國兵馬齊整,難以衝突,遂一齊圈馬回隊,擁著始皇回營,慶賀不表。
  且說廉傑,敗回本隊。見秦兵不敢追趕,也撤兵回城。吩咐守城兵丁,緊守城池,自回帥府,在燈下忙修本章,星夜差人上邯鄲取救。趙王接得本章大驚,忙與衆卿商議,連夜作了告急求援的文書,差官往各國求救。那五國見了趙國的文書,知道秦國發兵並吞六國之意,一個個忙得無主。且遭連年饑荒,各自顧不暇,只得各回了文書,俱說不日起兵相助,但按兵不動,這且不提。
  單說界牌關廉傑,見告急奏章回趙,已有五日,爲何不見發兵救應,心中甚是恐懼。秦兵又連日攻打,廉傑日夜督兵,在城守衛。那日四更時候,西城角被秦兵暗架雲梯魚貫上城。趙兵不能抵擋,一哄逃命。有人早報與廉元帥知道,廉傑不能他顧,忙跨上馬,帥領衆將飛奔東門,意欲開城逃回本國。不想正遇著王翦的兵馬擋住去路,兩下接戰。此時秦兵大隊進城,炮響連天,章邯帥著一幹衆將,上來把廉傑圍住,一齊動手。廉傑見勢不好,忙突圍而出,望荒而走,王翦緊緊趕來。廉傑正走之間,偏遇著秦國的後隊兵馬進城,廉傑只得往西路而走,又與王翦撞著,二人動起手來,戰在一處。泰國的後隊,又圍將上來。廉傑全無怕懼,一刀擋住了千般兵器,來往衝殺,如風魔猛虎一般。金子陵見廉傑果然了得,衆將不能制伏于他,便一頂梅花鹿,衝進陣來。衆將見軍師進陣,便往兩邊一閃。廉傑在裏面,見一個道士催鹿來戰,他便一催馬,飛奔金子陵而來。他那裏知道金子陵的利害,搭手就戰。不數合,金子陵早把定朝珠祭起。廉傑那裏知道,被這寶珠在空中左旋右旋,落將下來,刷的一聲,照廉傑的頂門打下來。可憐:
  英雄未上淩雲閣,
  魂魄先登枉死城。
  廉傑中了寶珠,翻身落馬。秦兵上前枭了首級。此時始皇已帶禦林軍進城,到帥府住下,傳旨招降趙兵,不必妄殺。衆兵領旨封刀,衆將各進帥府。始皇傳旨,大排筵宴,與衆將慶功。養馬一天,再起兵征伐各國。次日,始皇就駕設帥府,衆臣早朝已畢,始皇開言問道:“界牌關已破,諸將如今擬應先伐何國?”金子陵奏道:“出界牌關二十裏外,路分三股。一則通易州燕山,二則通東齊臨淄,三則通趙國邯鄲。臣思提頸領者,全衣皆震。今齊國襄王新立,國庫空虛。趙國兵微將寡,蕞爾九城。皆不足慮也。憔燕國昭王,雖然年老,而果斷神明,雄兵有四五十萬,戰將數千員。且元帥孫操,乃雷雹分兵孫武子之後,上曉天文,下知地理,且久曆營伍,能征慣戰,列國皆聞其名。若殺了此人,先平易州,則取他國猶如反掌。”始皇准奏,歇兵三日,就發兵往燕國而來。又差能將把守界牌關,以便接濟糧草不提。
  且說燕昭王,接了趙國求救的文書,就知秦國起兵,並吞六國。意欲發兵相助,奈國中精兵甚少,又恐自己反沒軍隊。左想來,右想去,只得命都尉孫操,帶兵五萬,至燕州紮住人馬,以觀動靜。若秦國破了界牌關,便去把守要地,以防秦國來攻。若未破界牌關,便在廉傑處共同協守。看官,這孫操乃是天台山天台洞孫膑的父親,近年七十,猶能開兩石弓,日食鬥米。故此年紀雖老,倒是一員老成練達的勇將。燕王故此差他,提兵去城界牌關,以來把守自己邊關。那日領了昭王的旨意,忙點了五萬精兵,星夜離了易州,飛奔界牌關來。還未至自己的邊境,早有探馬來報,說:“秦國已經攻破界牌關,如今起兵先平易州,大兵不可前進。”孫操聞報,使連夜趕至邊關,把守要路,以便抵敵秦兵。那領守燕州邊關的總帥,是都尉孫操兩位公子。大老爺名喚孫龍,二老爺名喚孫虎,俱與孫膑是同胞兄弟。孫龍接到塘報文書,知是父親帶兵前來,協守此關,心中大喜,隨出城五裏,迎接進城。孫操進了帥府坐下,孫龍、孫虎參見了父親,兩邊侍立。孫操開言道:“秦兵不日就到。定有幾場大戰,你等俱要小心守城。”孫龍兄弟答應遵命。孫操又修本奏知昭王,把界牌關已破、秦兵先攻燕國的話,細細寫了,差人上易州上表不提。
  一日,秦兵已到燕州城外,五裏安營。章邯升帳,就問那位將軍出營,建立大功?只見副先行官王贲,應聲願往。王翦也應聲,願同領兵出陣對敵。章邯大喜,就命他父子帶兵一千出營對敵。王翦二人領命,遂出營門上馬。帶了一千精兵,來至城外,排開隊伍。王翦壓住陣腳,王贲上前討戰。早有人投進帥府,孫操就令孫龍會戰。孫龍領令,忙披挂齊整,也帶兵一千,放炮出城。王贲在陣門聽得城上放炮開關,只見飛出兩杆素旗,領著一枝人馬,越過護城濠,來至軍前,一字兒擺開。當中顯出一員大將,銀盔銀甲,坐下一匹白馬,手提一杆白纓豔,項下一部花白須,有六寸多長。雖然年近六旬,只覺得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王贲便大喝道:“老將休出馬,有你家的大老爺在此,久等多時了,快通名受死。”孫龍聞聽,往對面觀看,見馬上這員小將,可也威風凜凜,但見:
  豹花馬上抖威風,
  金甲龍鱗映日紅。
  勇冠三軍才弱冠,
  扶秦兼並顯英雄。
  孫龍看罷,一聲大喝:“小子問吾,你須聽真,吾乃威鎮燕州孫龍便是。吾與你各守疆土,何故興兵侵吾境界。若知時務,可速速回營,若不回兵,恐怕你馬下喪命。”王贲聞言,微笑道:“孫龍,某在趙國,亦聞你有勇將之名,是個好漢。今日何不歸降我國,不失封侯之位。”孫龍大怒道:“鼠子安放狂言,且休走,看吾取你狗命。”挺槍躍馬,直取王贲。王贲連忙用刀架過,火速相還,戰在一處。大戰有六七十合,不分勝負。王贲暗暗的誇獎道:“果然名不虛傳,槍法果然高妙,某如果恃勇,必不能取勝,何不用回馬刀砍他。”于是虛斬一刀,佯作往下敗走。那孫龍有百步穿楊之能,也不追趕,取弓搭箭,對准王贲的後心,就是一箭射去。王翦在陣角上看得明白,便高叫:“敵將放箭。”王贲聞言,扭頭一看,見箭來的不遠,喊聲不好,一側身僅躲得後心,躲不過臂膀,右膀上中了雕翎。幌幾幌,差些跌下馬來。孫龍一見,催馬來趕,早見飛來一將,大叫“勿傷吾兒,某來也。”只見他與衆大不相同:
  皂羅袍上繡團龍,
  坐下烏骓快如風,
  普化天尊臨世界,
  保扶秦國見奇功。
  孫龍便道:“來的耶裏將官,可通你的名來。”王翦道:“你要問某的姓名,吾乃始皇駕下官拜正先行職,殿西候王老爺王翦便是。你膽敢用暗箭傷我兒,休要走。”便串一串手中丈八蛇矛,分心就刺。孫龍忙把槍架過,二人戰在一處,足有百十余合。王翦見孫龍槍馬純熟,愈殺愈妙,便一圈馬往正西上敗走。孫龍大笑道:“好秦賊,往哪裏走,看本帥趕上擒你。”于是趕將下來。王翦見孫龍趕來,忙取誅仙劍在手,念動真言咒語,祭起空中,大叫“孫龍休走,看我的寶劍傷你。”孫龍聞言,擡頭一看,見空中一塊五色光霞,托住一口寶劍,如牛吼一般,飛奔向前。說聲不好,忙伸手取弓搭箭,意欲射落此劍。誰知此寶乃雲光洞海潮聖人鎮洞之物,非同兒戲。說的遲,來的快、早至頂門而來,孫龍一見,忙把頭一偏,那寶劍往下一落,連肩帶臂,斬于馬下。可憐:
  燕邦老將稱無敵,
  死在王家仙劍中。
  屍首栽于馬下,王翦念動咒語,收回劍時,燕兵一哄上前,搶了屍首,飛奔進燕州去了。王翦複又催馬,往城下討戰。
  且說燕兵把孫龍的屍骸擡進帥府,孫操一見,猶如萬箭攢心,登時昏絕過去。左右連忙扶救,半晌轉過氣來,大哭不止。只見孫虎帶淚道:“爹爹不必悲傷,待孩兒出陣,生擒秦賊,與大哥報仇。”孫操點頭道:“你去出陣,須要小心。”孫虎答應:“孩兒知道。”忙下帳去,披好了甲胄,帶兵出城。三聲炮響,來至陣前。一見王翦,大罵:“匹夫,用邪法傷吾兄長,哪裏走,看我刀來取你。”雙手掄刀,照頂門上砍來。王翦連忙招架。孫虎的本領,比孫龍的差遠了,且報仇的心急,當先那幾回,用盡平生氣力。王翦見他來得猛勇,便使個柔門法,只可招架他的刀,並不還手。直戰到三四十合之外,然後緊一緊手中丈八蛇矛,只殺得孫虎呼呼的氣喘,刀法就錯亂起來,被王翦磕開了大刀,照心窩一蛇矛刺將過來。孫虎招架不及,一聲響,前心中了無情鐵,一命先歸枉死城。咕咚一聲,屍首栽下塵埃。王翦上前,取了首級。燕兵一見孫虎落馬,隨一齊逃回城去。王翦也不追趕,打得勝鼓回營報功。又將金槍藥,與王贲敷住箭傷,在營中調養。
  且說燕兵敗進城來,把孫虎被王翦槍挑落馬的事,細細報與孫操知道。那老都尉愈加悲傷,左右苦苦相勸。回府內,一夜思兒想子,如何合眼。至五更起來,披挂升堂,對衆將道:“秦賊昨日連傷我二子,本帥與賊勢不兩立。”吩咐備馬,帶了一千燕兵及衆將出城,直抵秦營,指名要王翦出陣。王翦聞言,禀明了元帥,帶領三軍,隨出秦營。把軍士排開,一馬當先。見陣前的那老將。年紀已過七旬之外。五绺銀須,飄于胸下,跨下白龍駒,手使銀槍。只見他在馬上,儒雅可觀,有不怒而威之勢,便知是瑞陵君孫操。王翦在馬上躬背道:“老將軍,恕末將不下馬之罪。末將有一言奉告,想老將軍英雄蓋世,六國皆知,今年過七旬之外,特自上陣交鋒。倘若有失,豈不把昔日英名喪盡。依小將金石良言,不若圈馬回城,另著能將出來。”孫操聞言,在馬上一聲大喝道:“好狂賊,昨日殺吾二子,今日在陣上又欺吾老大,你豈不知虎老心雄麽,休要逃生,看本帥取你之命。”正欲催馬前行,只聽得後面大叫:“割雞焉用牛刀,待小將擒來。”孫操視之,乃左哨大將韓榮也。拍馬提刀,直取王翦,王翦舉蛇矛相迎,戰有十余合,燕陣上右哨大將蘇元,見韓榮戰王翦不過,便拍馬臨陣,夾攻王翦,三人丁字兒斯殺。不數合,王翦一蛇矛,把蘇元挑下馬下。韓榮正待逃敗,被王翦後面一矛,刺了後心,魂魄與蘇元一齊去了。孫操大怒,拍馬挺槍來刺王翦,王翦此時連敵三將,全無懼怯。這一場大戰,非同小可。怎見得:
  煙塵滾滾,殺氣騰騰,
  兩軍呐喊,金鼓齊鳴。
  只殺得天邊紅日無顔色,山中草木盡皆驚。真個是:
  身當白刃心猶壯,血染長沙志未灰。
  孫操與王翦大戰,有百十余合,不分勝負,不知戰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老都尉燕州盡忠 小英雄大堂演武
  話說孫操大戰王翦,有百合之外,自覺力困筋麻。一來年逾七十八歲,昨日哭子過度,有傷元氣,故此戰到百合之外,槍刀就來得慢了。王翦見孫操不是先前勇猛,遂故意遲延一槍。孫操便一槍照面挑來,王翦攢勁,用丈八蛇矛一格,孫操抓住槍杆,左手一松。王翦一按蛇矛,往孫操前心直刺。孫操招架不及,叫聲不好。王翦照後心一揚,早貫進前心。陰陽手一翻,把孫操挑離馬下,有十步之外。孫操家將,見主人落馬,一齊撒馬上前,奪了屍骸,飛奔進關。也不敢把守關隘,星夜備了口棺材,把孫操父子的屍首殡殓了,棄了城池,連夜奔回易州去了。
  卻說王翦這裏,打得勝鼓,回營報功。章元帥上了功勞薄。到了次晨,章邯帥衆出營攻城。只見燕州城開,軍民百姓,一個個頭頂香爐,出來迎接,至章元帥那馬前跪倒,口尊元帥:“我等燕州軍民,真心投降,望元帥大開天地之恩,饒我等性命。”章邯道:“你等真心歸降,是順天命,本帥豈忍殘害無辜。你等卻起來,站在那一邊。”令王翦帶兵一百進城搜看,並無伏兵,然後大兵進城。又命燕易,去請始皇進城,隨同衆將出城迎接。那始皇進了燕州城,心中大喜,犒賞三軍,令偏將鎮守燕州,明早起兵,望易州進發不提。
  卻說離燕州城數百裏之遙,有一座關隘,名日保易關,系燕國丞相屈班之弟屈興把守。此人足智多謀。見瑞陵君的家將過關,聞知孫操父子陣亡,燕州失守,自思燕州城池堅固,孫操父子勇冠三軍,尚不能守,何況這小小孤城,料難保全。遂心生一計,忙令家將,曉谕合城百姓,速速收拾金銀財寶,星夜押解出城,前往易州居住。又令軍士在城附近左右,堆下引火之物,差數十名兵丁,在城內藏躲,單等城外火起,便四下裏放火,呐喊助威。然後帶領精兵,出城埋伏。又在空城上插滿了旌旗,以爲疑兵之計。
  卻說秦兵,在燕州歇了一日,便浩浩蕩蕩,奔保易關而去。離城一裏,王翦父子便討令出戰。叫了半日,不見城上一人答應,只得回營告知章邯。章邯與金子陵一齊出營,觀看了半日,又登高阜處探望城內一回。金子陵對章邯道:“此空城也,殿西侯可搭雲梯,扒入城內觀看動靜。”王翦隨令五百秦兵,越過吊橋,在城邊豎起雲梯。一個個手提擋箭牌,扒將上去,上得城時,猶恐有兵埋伏,呐喊一聲,四下奔殺。只見滿城上空插旌旗,並無一人一騎。遂一齊下城,四面搜尋,不見半個燕兵。便大開城門,出來迎接。金子陵等便傳令秦兵,不得妄動進城,自與章邯王翦等,帶了幾員偏將,看視一遍。金子陵道:“燕將必然有謀,殿西侯可領一千精兵,在城紮住,縱有燕兵到來,不要妄動,只要守住要路,貧道自有計策。”又命趙高領兵五百,伏在城上,可于每杆旗下,設一秦國燈籠,若有燕兵進城放火,可將擂木打下,不得出城追趕。又對章邯道:“元帥,貧道諒燕將必在城外左右埋伏,意欲差將搜尋,恐爲彼小挫,不如將計就計,乘他自然,取彼首級也。”說罷,便傳令至後軍,說請武安君帶兵一千,命往燕州小路埋伏,俟燕將的人馬到時,必要生擒,不許放一人過去,違令者軍法不貨。又令偏將二十員,須脫甲枕戈而睡,如違令者斬。又差數十員大將,在禦駕前防巡,以防不測,便叫三軍把營盤團團紮住,圍著三面城池,長川坐守。傳令已畢,然後與章邯等進營,秉燭侍立,這且慢表。
  單說屈興等,至三更之後,帶領人馬便回保易關。遠遠見秦兵的營盤圍住,便登高一望,見城上無數燈籠,自料秦國已有准備,難以下手,心中暗想:“今何不領兵複奪燕州,截住他的去路,使彼糧道不通。燕兵把守在前,我扼兵在後,內無糧草,外無救兵,他難道飛上天去。”主意已定,也不去放火,遂暗暗向小路,望燕州而來。行不到二裏之遙,只聽得一聲炮響,閃出一枝秦兵,燈籠火把,照得如同白晝。一員大將當先,大叫:“燕賊你往那裏走,有你家武安君在此,久等多時了。”屈興聽得是白起,心下著忙,不敢交鋒,勒馬便走,白起緊緊催兵趕上。屈興無奈,只得回馬來戰白起。不上幾合,被白起挑于馬下。
  三股氣在千條計,
  一旦無常萬事休。
  白起殺了屈興,燕兵盡解甲投降。白起便袅了屈興的首級,回歸秦營報功去了。那燕兵在城內埋伏的,等不見城外動靜,便越城逃命,卻都被趙高擒下。到了次早,報過了金子陵,然後令人接始皇進城不提。
  且說燕昭王,那日正坐早朝,有五城兵馬使來奏:“瑞陵君父子三人,在燕州城陣亡,棺木現在易州城外,請旨定奪。”昭王聞奏,不禁高樓失足,洋海翻舟,歎一聲,倒在龍椅之上。左右侍監忙上前扶救。好半晌蘇醒起來,大哭道:“瑞陵君忠心爲國,今日命喪秦人的手,孤之江山眼見不能保全了。”說罷,又哭起來,衆官亦皆垂淚。昭王傳旨,都尉的棺木,准其進城,又差禦林軍到孫府報信。傳旨已畢,自然精神恍惚,退朝養息不提。
  且說燕丹公主,早起無事,獨坐後宮內,只覺心驚肉跳,立也不安。心中想道:“今日何故如此,莫非有甚凶事不成?”正低頭暗想,忽見門上的家將慌慌忙忙跪上禀道:“老貴人不好了,都尉、大老爺與二老爺,在燕城喪于秦將王翦之手,今棺木已進城來了,老貴人快些出去接喪。”燕丹公主一聞此言,只叫得一聲苦呀,但見:
  連叫三聲苦,便把咽喉堵,
  一命喪黃泉,悠悠歸地府。
  公主朝後一仰,連交椅倒在塵埃。侍女們連忙上前扶救,齊叫老貴人甦醒。高、李二位夫人在房中,已聞到了凶信,一齊放聲大哭,出到大堂,見燕丹公生迷了過去,不省人事。連忙叫人拿姜湯過來,半晌方哭出聲來道:“不聽妾言,年老之人,還逞什麽威風,什麽猛勇!今日命喪軍前,叫妾身如何恨得過呀。”一擡頭見高、李二位夫人,哭得淚人兒的一般,越加悲傷:“不料我家遭此凶事,我年近八旬,如風前之燭,不得一親子養老送終,還要這老命何用。”一起身,望砌階石上就要碰去。高、李二位夫人,與使女一齊攔住。哭道:“老貴人若一傾身,叫我們怎樣施爲。且大事在前,棺木未曾入土,乞老貴人暫止悲傷,商量大事才好。”說罷,又一齊哭將起來,跪在地下。老公主見如此說罷,去扶起二位夫人,吩咐衆人起來,就全家披孝,領衆家將與媳婦,共出城迎接棺木入城。擡到都尉府中堂,把棺木品字兒排開。縱是鐵石人,見了也要流淚。老公主與高、李二位媳婦並使女們,一齊舉哀,忙亂個不住,把都尉府中鬧得一個翻江倒海,這且按下慢表。
  話說燕昭王,帶病回宮養息。忽見宮官前來奏道:“滿朝文武,不知所爲何事,鳴鍾催駕坐朝。”燕王聞言,忙扶病出朝。見文武兩邊,神色皆變,不知何故。忙問:“衆卿有何急事,鳴鍾催朕坐朝?”有黃門官跪奏道:“有五城兵馬使差人來報說:秦師已過易水了,故此驚駕,求我王龍意定奪。”昭王聞奏,這一驚非小,道:“秦師如何便來的這快,未過三日,就破了三關。且今既渡易水,那一位卿家帶兵前去抵擋?”只見問一聲,鯉魚鈎腮。問兩聲,箭穿雁眼。昭王在寶座上,見衆臣如此,不覺龍心大怒道:“朝廷設官,原爲保國。今日秦兵臨境,爾等竟無一人肯帶兵抵擋,可見得要你們何用。”只見丞相屈産出班奏道:“我主暫息雷霆,在朝諸臣,非不欲盡忠于國,只是皆非對手,一死不足塞責,誠恐喪師辱國,其罪更大。”燕昭王道:“依丞相之言,則在朝諸臣,無秦將對手,這是孤國運氣,該當如此。侍官,快拿文房四寶來,待孤寫降表,到秦營投降,以免汝等死亡,黎民塗炭。”屈産聞言,叩頭涕聲道:“我主龍心不必著急,臣夜觀天象,秦國當興,我燕亦不能就滅。不出一月,必有高人搭救。”昭王道:“丞相此言果真,則社稷之幸也。如今丞相可保舉何臣出城迎敵?”屈産又叩頭奏道:“若要出城與秦師對敵,自應多敗少勝。依微臣愚見,臣情願自上皇城,防守秦兵。若有疏慮,臣全家情願認罪。”昭王依奏,就封屈産爲五城兵馬大元帥,帶兵上易州防守,且按下不表。
  再說那都尉府家將,報與燕丹公主知道。公主此時,正與那高、李二位媳婦,同在那大廳之上安靈,設他三人之位,哭祭他父子三人,猶如鋼刀刺腹。一聽了家將之言,只得搓手無策,連聲歎氣道:“也是國運相關,不料燕國難保。”只見從裏面走出一個小英雄來,你道是誰?乃孫武子四代之孫,孫龍之子,名喚孫燕。年方二九,生得面如敷粉,唇似朱砂,龍眉鳳目,二手過膝,行動有風雲之勢,坐立有泰山之倚。年紀雖小,兩臂倒有千斤之力,應上方金童星轉世,日後有五九之尊。因思祖父死于秦將之手,正無計報施,忽聞家將報說,秦兵已渡易水,忙上大廳,欲上朝面奏,出師討戰,故此來至廳前。燕丹公主一見,不覺兩淚交流道:“孫兒不在後堂,出來有何事情?”孫燕道:“孫兒正無計報複祖、父之仇,今聞得家將來報,秦兵已渡易水,故此來求祖母、母親帶孫兒上朝面奏,自願帶兵殺賊,以報不共戴天之仇。”燕丹公主聞言,大喝道:“小子無知,你睡覺不知顛倒。你豈不知,汝祖父、父親、叔父,經過多少大戰,且命喪于秦將王翦之手,何況你小小年紀,出陣當先,豈不白送了性命?你還不與我下去。”孫燕聞言,忙跪下道:“孫兒年紀雖幼,武藝卻是精通。今日孫兒不出去報仇,還有何人。”公主道:“你與誰學習武藝?豈能上陣衝鋒。”孫燕道:“祖母不信,待孫兒試驗與祖母看看。”取了槍來,在天階上丟了架武,左五右六,使將起來。
  先前猶見人身,到後來只見一片槍山,怎見得,有詩爲證:
  片片花飛舞不休,
  寒光耀眼動人愁,
  學成文武難藏椟,
  博得千金萬戶侯。
  孫燕這一陣槍法,只覺得滿廳上寒光射眼,燕丹公主與高、李二位夫人看見,心中暗喜,各道“不枉將門之子。”孫燕忽然住了槍法,走上廳來,面不改色,氣不發喘,道:“祖母、母親,嬸嬸,孫燕這條槍,可能會得王翦否?”公主大喝一聲:“小冤家,你豈不知,孫家如今獨你一人。外祖昭王,現在無後,兩枝人都全靠在你。你著有些疏失,如何是好!”只見後面又走出一個女娃兒,滿身挂孝,道:“祖母,哥哥之言有理。祖母,還以報仇爲重。”公主認得是賽花小姐,李夫人所生,孫虎之女。是天上月孛星臨凡,系黎山老母之徒。每于夜夢之中,來傳授他的武藝。年方一十四歲,學得刀馬純熟,廣看兵書。因見燕丹公主不准孫燕出陣,便出來道:“父仇不共戴天,哥哥今日若不能臨陣,祖母、母親還當用計,與祖父報仇。況哥哥武藝高強,豈有不叫他出陣之理。”燕丹公主道:“你小小深閨弱女,知道甚麽。這秦將王翦,他乃海外拗離國雲光洞海潮聖人的門下,法術精通。況又寶劍利害,槍馬出衆。故此你祖父、伯父、父親,身喪在他手,我如今豈肯叫你哥哥出陣。”孫燕聞言,便一挺身驅,站立起來道:“秦將王翦殺我祖、父、叔父,仇深似海。今日若不出去,枉爲人也。”小姐道:“哥哥言之有理,哥哥若出城報仇,小妹不才,亦願出馬。”把個燕丹公主只急得躍足道:“一個鬧不了,又來一個,你小小弱女,如何也要出陣?”小姐道:“祖母之言差矣,自古女子立功業的也不少。就如齊國的鍾太真,豈不是婦人麽。齊國伯業之基,列國聞名破膽。孫女不才,也是梨山聖母之徒,刀馬純熟,豈懼秦將。”燕丹公主道:“胡說,你是一個深閨小女,從何去得梨山學習武藝。”賽花小姐便把夢中之事:“梨山老母傳我的武藝,已有二年之久”的話,說了一遍。燕丹公主與李夫人聞言,心中暗喜,只是不信,小姐即命丫環去香房裏取出兩口繡鸾刀來。小姐接在手中,款動金蓮,來至天階,也使了一路美人舞刀,更加好看:
  柳腰嬌無力,袅娜隨刀舞。
  玉腕勝柔條,衣飄是顧鼓。
  含笑轉金蓮,上下團團附。
  更有動人心,嬌嗤笑無語。
  小姐舞了一路花刀,走上廳來,對燕丹公主與高、李二位夫人道:“祖母、伯母、母親,賽花這個刀法,可使得麽?”衆人都看得呆了,老公主見說,便道:“賽花與孫燕的刀槍,雖然純熟精通,但年紀甚小,我心中到底放不下。”小姐道:“祖母,你說這個也輕,那個也輕,孫女聞得爹爹說,祖母年紀方一十九歲,就上陣衝鋒。想孫女的年紀,較之祖母那時,不過只少幾歲。”孫燕一聞此言,便大叫道:“祖母那時是小女子,尤自出兵,且是金枝玉葉。孫兒今年也一十八歲,豈猶怕人。祖母若不叫孫兒出陣,孫兒實無顔立于世人,不如一死。”說罷舉步欲往石基上碰去。高夫人喝道:“孫燕不可如此。”
  孫燕聽得母親吆喝,便不敢撒潑。高夫人就對老公主道:“媳婦想,孫門屢受國恩,看孫燕的武藝,亦可臨陣,不如由他出陣,使各國知孫門幼童女子,皆盡忠于國。”公主聞言,無可奈何道:“媳婦之言,也說得是。”吩咐擂聚將鼓,齊集家將,點視挑選,預備跟孫燕出陣。只見孫燕跟隨的小家將班豹,上前跪下說道:“老貴人,今日小主出師,小人願作一個先行,同小主人上陣殺賊。”燕丹公主聽了,便大喝一盧:“討打的奴才,你也鬧去出陣了。你見鬧的都是些少年紀的,你也跟著鬧了,我偏不准,快與我下去。”班豹聞言,努著嘴,站了起來,暗暗的溜在孫燕背後,拉拉孫燕的衣服。孫燕回頭一看,他便指指鼻子,孫燕就點點頭會意。班豹滿心歡喜走開去了。合府家將聞得聚戰鼓響,俱各披卦,上大廳聽點。燕丹公主舉目往四面觀看,只見一個個雄風赳赳,勇氣昂昂,心中大喜道:“你等聽者,今日爲都尉爺與大老爺、二老爺俱在燕州喪命,今我上殿面聖,叫小主孫燕帶兵出城,抵擋秦兵。你等皆世受我孫門之恩,必須盡忠竭力,日後有賞。”衆家將齊聲答應道:“我等受主人恩養,情願保小主出城殺賊。”不知出陣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王翦恃強逢勁敵 孫燕破劍闖重圍
  話說燕丹公主吩咐家將已畢,遂挑選年壯力強者,隨跟孫燕上朝,預備出敵,年老者留在府中使用。孫燕又禀明,要班豹跟隨。然後燕丹公主吩咐排駕,與孫燕一齊出兵,飛馬午門而來。此時燕昭王尚未退朝,黃門官啓奏:“有燕丹公主,在午門候旨。”昭王意欲不見,于心不忍,欲見又恐公主煩惱。歇了一歇,無奈傳旨宣進。公主領旨,上了三層大殿,行了大禮,兄妹二人各皆垂淚。昭王開言道:“不料老都尉與二位外甥,盡喪秦人之手,真是令人慘傷。如今秦人已渡過易水,現在兵臨城下,朝中諸臣,皆不能統兵督將與秦師爲敵。寡人實欲親寫降表,到秦營納貢稱臣,以免百姓刀兵之苦。禦妹,想孤既無嗣,你又少兒,孤日後駕崩,這燕國的江山,未知交誰執掌。”說到此處,便大哭起來。燕丹公主亦淚如雨下。昭王哭了一回,猛擡頭,見品級石跪倒一個穿白挂素的臣子,忙向燕丹公主道:“禦妹,下而跪的何人?”公主奏道:“此乃臣之孫,孫龍之子,名喚孫燕。”昭王道:“今來見孤何事?”公主聞言,出淚道:“臣妹世受國恩,雖捐軀難報。今有秦師兵困皇城,無人抵擋,此子年雖幼小,武藝還強,尚堪拒敵。臣妹今挑了五百家將,意欲保此子出師,與秦兵決一雌雄。縱有一差二錯,也見得我孫門幼子稚童,皆盡忠于國。”此時不覺嗚咽起來。昭王聞言大驚道:“禦妹,你何故如此。上陣衝鋒事,豈可當作兒戲耶?那秦將王翦,勇冠三軍,老都尉與禦外甥且不是他的對手,今孫燕小小年紀,如何便要出去與他見陣,豈不白送了性命。”公主含淚道:“臣妹亦曾勸他,無奈他耍報祖父之仇,若不叫他出陣,他便要尋死。臣妹曾看過他的武藝,到也純熟,乞聖上再給五百兵,命彼臨敵,看看如何。”
  正說之間,殿前官忙上殿啓奏:“秦師王翦,今在城外討戰。屈丞相連挂免戰牌,俱被打碎。”那孫燕跪在下面,一聞此言,連連叩頭道:“小臣出馬,若不生擒王翦,請願認罪,萬死不辭。”昭王含淚道:“皇孫請起,快下去披挂,孤這裏點精兵五百,與皇孫出陣。孤同你祖母上城觀敵,國家存亡,在此一舉。”孫燕叩頭,即下殿披挂。家將已備了包裹帶來,不多時披挂齊整,上殿辭駕。昭王見孫燕披挂上殿,凜凜威風,騰騰殺氣,與衆大不相同,雖然年輕,更覺可愛。遂對燕丹公主道:“皇孫真乃天神也,此孤社稷之幸。”公主道:“全仗主上洪福。”昭王道:“皇孫有重孝在身,孤不便賜酒以壯軍威,惟願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孤必加官進爵。”孫燕叩頭謝恩,下了大殿,出了午門。早有禦營兵馬司挑選五百精兵,與孫家五百家將,齊紮在午門之外。班豹一見孫燕出來,忙上前禀道:“小主人,馬已齊備,專候令下。”孫燕道:“快傳令起營。”衆兵將得令,搖旗擂鼓,飛奔易州城來。不過十裏之遙,瞬息已到。有探馬報知屈産,屈産因恐秦師攻城,不便遠接,遂差了人接孫燕上城。至敵樓前,屈産接進坐下。孫燕便問道:“丞相,秦兵可回營否?”屈産道:“秦將王翦在城外要戰,自早至此,連碎了五塊免戰牌,還百般叫罵。”孫燕聽得大怒:“放炮出城會敵!”屈産忙攔住道:“小將且莫性急,此時已交午時,暫調養半日,明日見陣罷。”孫燕道:“此賊殺我祖父,恨不得即刻生擒,碎屍萬段,今日豈肯容緩。”吩咐響炮,城上就放起火炮來。王翦在城外,聽得在城上炮響,便知有敵將出城了,便把兵一字排開。只見易州城門大開,飛出兩杆素羅旗來,一枝燕兵越過吊橋,雁字兒排開。飛出一員少年的將官,真個是好品貌,只見得:
  兩耳垂肩更有輪,
  鼻如懸膽目如星,
  他年得逞風雲會,
  一統華夷趙國甯。
  王翦見孫燕年少英雄,真個可愛。心中贊歎道:“好一員小將,外相甚美,不知武藝如何。”便喝聲:“燕將,有你家侯爺在此,爾可通上名來。”孫燕聞名,知道是王翦,遂大喝道:“秦將,你莫非就是王翦麽?小爺今日恨不得生啖你的肉,你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家小爺,乃瑞陵君之孫,總戎孫龍之子,孫燕是也。你在燕州城,連傷我的祖、父,今日仇人見面,我若不擒你進城,誓不爲人也。”王翦聞言大怒道:“好小子,敢妄發大言。”一挺丈八蛇矛,分心就刺。孫燕用銀戟磕開,火速還馬,打有十余個照面。
  此時燕昭王與燕丹公主,已到易州城上。聞得孫燕與王翦見陣,遂一齊在城上掠陣,見孫燕與王翦在陣下,如二虎爭食,大戰有六七十個回合,燕昭王便對燕丹公主道:“禦妹,孫燕果是將門之子。古言強將手下無弱兵,你看那秦將的槍法如此純熟,還不能占他一些便宜。孤看他二人,到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燕丹公主道:“此乃主上洪福。依臣妹看起來,如今王翦的槍利馬快,孫燕年少,只有招架之功,還手便有些慢了。”燕昭王道:“依朕看來,皇孫磕開矛杆,見他兩膀不動,似有不甚用力之象。難道他故意示弱?孤且助他三通鼓,看是如何。”傳旨擂鼓催敵,城上的戰鼓就擂得如地塌山崩響。孫燕于回馬時,見易州城上有一柄黃羅禦傘,就知是燕昭王在城樓上觀戰,祖母亦必在此。心中暗想道:“王翦果然猛勇,有千合之勇戰,我且再耐他幾十合,然後再展威風不遲。”
  且說秦營中的章邯,見王翦出營,自辰至未交戰,未見回來。且營外金鼓震耳,便問:“殿西侯與燕將如何對敵?”有旗牌官上前跪禀說:“殿西侯出營迎戰,至午時候易州方發兵,出來一員小將官,與殿西侯直戰至今,未見勝負。”章邯聞言,傳令備馬,忙披挂上馬,帶領衆將出營閱敵。見王翦與那員小將來往交手,甚是銳利,便也傳令擂鼓助威。王翦在陣上聽得本營鼓響,知是元帥掠陣,越抖精神,喊叫如雷,往上衝殺,更覺較前威勇。昭王與公主在城上,見王翦比前越加猛勇,又只見秦營中來了無數人馬,也播鼓催戰,心下大驚道:“我國並無一將可能出去幫助,如何是好?皇孫必不能取勝了。”往下看看孫燕,只見他坐的白龍駒,也歡躍起來,王翦的蛇矛來得快,他銀戟杆也格得快,龍心不覺大喜。對燕丹公主道:“禦妹,孤說皇孫必是柔鬥,你看他這回也緊起來了。”燕丹公主道:“但求如此,燕國之幸也。”果然孫燕見王翦慣力勇戰,便笑起來道:“王翦,你有多大本領,只管盡力使來,小爺若是懼你半毫,也不算豪傑。”便一串銀戟杆,把槍法解變,真有神鬼不測之技。這幾十合,只殺得王翦呼呼氣喘,暗想道:“不好了,這小將槍法果然利害,以血氣之勇,定不能勝他,不如騙他下去,用寶劍斬他便了。”隨虛點一槍,佯作往正北上敗走。孫燕那裏肯舍,大喝:“王翦,你往那裏走,小爺定趕上拿回。”一頂白龍駒,就趕將下去。班豹在陣角上,見他的小主得勝,追趕上秦將,他便大喊一聲,舌尖上猶如超個焦雷,舞開銀裝锏,催動青鬃馬,也趕將下去。
  燕昭王在敵樓上,見孫燕戰敗了王翦,喜得拍手頓足,公主心中也甚是歡喜。見孫燕趕將下去,心中忽然想起道:“主上快些鳴金收兵。”昭王道:“禦妹何出此言?皇孫這一趕上,把王翦擒回,豈不是美。”公主道:“主上豈不知王翦在雲光洞海潮聖人那裏學得法術精通,倘趕出時,一有疏失,如何是好。”昭王道:“禦妹言之有理,快與孤鳴金收兵。”小豪傑正趕王翦下去,那裏聽得見鳴金。王翦見孫燕趕將下來,急忙取寶劍在手掐訣念咒,祭起空中。燕丹公主在城上看得明白,急得周身無主,犬叫一聲:“我可死也!”栽倒在地。昭王一見大驚,忙叫人喊救,那裏叫得醒來,只把個昭王弄得手忙腳亂,也顧不得城外孫燕的生死,忙傳旨意,用軟床把公主擡下城去,在兵馬司衙門大堂上放下。禦駕也隨後趕來看視,暫且不提。
  且說孫燕見那王翦大喝“看寶劍來取你也!”便擡頭一看,一朵彩雲,托著一口寶劍,如牛吼之聲,飛奔將來。斑豹這小厮,到十分乖覺,喊聲“小主快走,這是如意寶劍。”便一圈馬往回路飛跑。孫燕聞言,心中也怯起來,一轉白龍駒,亦往回路就走。王翦笑道:“孫燕你若想逃生,除非是認母投胎。”忙掐訣念咒,喝聲“趕下去!”那寶劍在空中,就如飛趕上。孫燕回頭見寶劍離頂門不遠,心裏一急,大叫一聲,便把泥丸宮迸開,現出一股毫光,把寶劍擋住,竟不能落將下來。這也因孫燕日後有數年皇帝之命,今日豈可一旦喪于那寶劍之下。自古生死皆由命,半點不由人。
  且說王翦,見寶劍不能落下,只道孫燕有甚法術,把寶劍止住,便忙念咒語收回寶劍,不覺豪氣收了一半。孫燕醒來,頭上不見寶劍,一回頭見王翦呆呆的勒馬立著,便回馬大喝一聲:“王翦,你往那裏走!”分心一槍刺來,王翦擡手不及,大叫不好,身軀往後一閃,那銀戟杆往左肋下穿過,帶下了半副甲來。只嚇得王翦面目改色,二馬擦磨而過,孫燕便一伸虎手,把王翦絲條抓住,用力往上一提,叫聲“過來罷!”王翦忙使兩手箍住鞍轎,兩膝一磕烏獬豸,往前一縱。兩下大力,只聽得劃的一聲,把絲條扯成兩段,王翦得便往前去了。孫燕回馬緊緊追趕上去,王翦恨磕剛牙,暗想:“好小子,某不給你個金風末動蟬先覺,斷送無常死不知,你也不知我的利害。”暗暗把百煉錘抓在手中,故遲一步,孫燕貪功心勝,那裏還防人的暗算。王翦回頭看的親切,對准苗頭一撒,把百煉錘打將出來,正打中護心鏡,打得粉碎。孫燕在馬上,身軀往後一仰,忙兜住馬,心裏仆仆的跳。定--定神,王翦的馬已遠去了。孫燕大怒,喝聲:“匹夫,你有本事上天,小爺也要趕上天拿回。”一催白龍駒,往下赤哩哩的又趕。
  暫且按下,卻說天台山天台洞孫膑老祖,正坐蒲團用功靜養,忽然一陣心血來潮,忙掐指一算,已知就裏。大叫一聲:“苦也!”翻身跌落蒲團之下,把清風、明月兩個道童,嚇得魂不附體。忙上前救時,孫膑已自翻身坐起,大放悲聲。清風、明月不知何故,早驚動門徒李叢,乃系孫膑回天台時收的。此人兩膀有千觔之力,比袁達還勝一倍。見師父哭將起來,忙上前問道:“師父何故如此?”孫膑道:“李叢,你有所不知,你師祖與二位師伯,在易州城同喪王翦之手。雖然天意,到底使出家人悲傷。”李叢聞言,便圓睜怪眼,倒豎濃眉道:“有這等事,待徒弟下山生擒王翦,與師祖報仇。”孫膑止淚道:“你休得胡說,且扶我山洞去。”李叢忙扶住師父,出了天台洞。那神仙的慧眼,觀看四方,有四萬八千裏遠近,早已看見孫燕追趕王翦下去。只見王翦袍松甲散,飛奔秦營。又見秦營中飛出一員大將,紅馬紅甲,手舞大砍刀上前,放過王翦,抵住孫燕,二人就動起手來。不上幾合,孫燕把那員將刺于馬下,便來衝殺秦管。又見秦營一聲炮響,衝出八員大將來,把孫燕圍在垓心,一齊動手厮殺。那員使锏的小將,也衝入圍內,幫著孫燕動手。那秦營又出來無數將官,亂騁征騎,來殺燕兵,燕兵就四散奔走。又見有如蟻一般,秦兵裹將上來,把燕兵與孫燕等一齊圍在垓心。只見孫燕使的銀戟杆,如槍山一般,上護其身,下護其馬。那使锏的,本事也利害,兩國的人馬,紛紛落騎。看看燕兵漸少,秦兵勢重,只是不敢上前,遠遠的圍住孫燕與那員小將,似有定喘之態。忽見孫燕一馬便衝西南角上來,秦兵中槍的落馬甚多。內中一員秦將,躍馬提槍,上來截著厮殺,秦兵又攏來圍住。不上十合,早被孫燕一戟杆打得抱鞍而逃,忽然秦兵一個個扳弓搭箭,孫膑看到此處,說聲“不好了,此時出家人不救他,更待何時。”忙拔杏黃旗在手,口念有咒詞,就把杏黃旗往兩陣上一指,忽然風塵大起,萬馬喧騰,兩軍人馬皆看不見。然後扶住李叢,回洞而去。
  戰陣上孫燕殺得兩膀酸麻,渾身是汗,忽然起陣狂風,直刮得飛沙走石,把秦兵打得紛散。忙招呼手下殘兵,一催馬闖出重圍。這裏金子陵在營門觀陣,忽見起一陣怪風,飛沙走石,照面打來,心下大驚。忙念止風咒,把風止住,見秦兵秦將多被飛石所傷。又見孫燕已殺出重圍,城中丞相屈産,又親自帶兵出城接應。便道:“不必追趕,收兵回營。”秦師這一陣,被孫燕槍挑李傑,杆打趙高,喪兵五百有余,帶傷者不計其數。燕國的二千人馬,也死有八九。
  且說燕昭王,把燕丹公主擡到兵馬司衙,整整歇了一個多時辰,方救轉回來了,就明白說道:“孫兒你的陰魂等一等,祖母與你一齊同去。”昭王見他醒轉過來,心才放下,便叫道:“禦妹定一定神。”公宅聞言,擡頭一看,見昭王立在身邊,衆文武兩旁侍立。便大哭起來道:“聖上,我孫家不幸連遭大禍,今孫燕又喪在王翦邪術之手,如何是好。”昭王也垂淚道:“禦妹,吉人自有天相,你聽聽,城外猶有那金鼓之聲。”公主聞言,靜聽一聽,果然城外金鼓響亮。便道:“秦兵攻打城池麽?”昭王忙傳旨著人上城打聽。去不多時,回奏道:“小將軍未曾喪在王翦劍下,今現在陣中被秦兵圍住厮殺,屈丞相親自帶兵出城接應去了。”燕昭王與公主聞言,心中大喜,謝天謝地。歇不過半時,孫燕已回,前來參見。只見他血染戰袍,盔生熱氣,公主忙問道:“孫兒,如何你便避得王翦的寶劍?”孫燕道:“孫兒也不知是何緣故,莫非孫兒有重孝在身,這寶劍怕汙穢了,不肯下來亦未可知。”燕昭王道:“皇孫今日大戰辛苦,且下去用飯,歇息歇息罷。”孫燕忙跪奏道:“小臣愚見秦師勢大,難以抵敵。不若聖上速修求救的文書,待小臣殺出重圍,到齊國求取救兵。回來到天台山請三叔下山,方能抵敵得住王翦的法術。”燕昭王道:“皇孫言之有理,只是你苦戰一日,筋力疲乏,不若再養幾日再去罷。”孫燕道:“救兵如救火,宜速速修文書才是。”公主含淚道:“孫燕所奏甚是,聖上可速修文書。你且去歇怠歇息,爲祖母的也修封信去與你三叔。”小豪傑遵旨,叩了頭,即下廳來。換過了戰袍,飽餐戰飯,吩咐把白龍駒拉出,去草場撒撒歡,餵了些草料,然後備上鞍,自己又懷上些幹糧。班豹相隨同往。二人便上大廳前候旨。只見祖母手提書劄一封,兩眼中不住的落淚道:“孫兒,此去須聽爲祖母的一言。”不知燕丹公主說些什麽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孫燕臨淄取救兵 沈祥金殿谏勇將
  話說燕丹公主,雙手拿書,眼中落淚道:“孫兒,你此去東齊借兵,必須要到天台山,見了你三叔,即速請他下山,才能保護得燕國,退得秦兵。但是你長了十幾歲,未曾見過三叔之面。他生成五绺長須,面如滿月,身高丈二,腰大八圍,就是你的三叔了。孫兒你可對他說,那你母十月懷胎之苦,不必言及,只有父兄之仇,豈可不報!如今秦兵圍困易州,看看待斃。父兄之死,你全不顧,難道又看著爲娘的身死。你如此果有忍心,大羅神仙定不是你做的了。如今紙短情長,也難以盡寫。”一面說,一面流淚。孫燕跪在階下,及燕國的君臣,無一個不流下淚來。公主用手扶起孫燕道:“孫兒你且起來,爲祖母的憐你自小嬌生慣養,從未有出過門,今日在陣前衝鋒,身臨險地,爲祖母的實爲出于無奈,今夜你又去衝圍,上臨淄討取救兵,非同兒戲。社稷人民,全倚于你,須要早去早回。若衝透了重圍,可放枝火箭爲號,使聖上與爲祖母的放心。”又向班豹,囑咐他保主闖重圍,須要小心,回來定有重賞。班豹答應:“小人知道。”燕昭王就親自與孫燕背上了文書,敬了三杯禦酒。對班豹道:“小將軍此次取救,全仗你扶持他一臂之力。若取救回來,待孤封你爲指揮之職。”孫燕與班豹,一齊叩頭謝恩,昭王與公主親自送孫燕二人出城。此時初更時分,大街上月色如銀。昭王與公主送至羅城裏,看孫燕二人上了馬,吩咐軍校暗開了城門,放他主仆二人出城,然後打馬,複上城瞭望不提。
  且說秦國衆將,回至營中,飲得勝酒。筵席之上,正講孫燕之勇,並能破誅仙劍的話。金子陵擡頭,見大纛旗無風自動,心下驚疑。遂自暗暗掐指一算,便對衆將道:“衆位將軍,今晚有易州的孫燕前來偷營,上東齊取救,必由東營而進。貧道想那孫燕,能破誅仙劍,必然有些道術,不能以道術擒他。諒他一個也衝不得我的秦營,但事不可不預備。此去東二十余裏,有一山名曰荊轲山,甚是凶險,是去東齊必由之路。我意欲遣猛將重兵,在此處四面埋伏,放孫燕進了山內,然後圍住他。他縱能插翅,也難飛出,以免寨中蹂躏,驚動聖駕,如何?”章邯道:“軍師之言有理。”遂取令,傳三軍飽餐戰飯,餵足了馬匹,衆將披挂,上帳聽點。衆將聞言,齊下了帳,各回自己營中,披挂停當。不一時,聚將鼓響,金子陵升了公座,對衆將言道:“貧道算得今晚三更,孫燕必至荊轲山。衆位將軍不可放了他過去。如違者軍法重治。”忙拔令箭一支道:“副先行,你可領人馬五百,紮住東營,孫燕若來衝營時,可假戰數合,讓他衝出營去,隨後追至荊轲山。見他進了山,可把人馬紮住山前。後見高山上紅燈所向,領人馬殺來,如違者軍法從事。”王贲領令,忙出大營去了。又拔令箭一支道:“殿西侯可帶五百人馬,在山左埋伏,看高山紅燈爲號,所向之處,必然燕將衝營,須要用心竭力擒拿。”又拔令箭一支,帶笑躬身道:“元帥,敢煩大駕,帶兵五百,在山右埋伏,也看紅燈所向,擒拿孫燕。”章邯,王翦二人領令,一齊出營,各自帶兵去了。金子陵又拔令箭一支,立身拱手道:“武安君勞駕,帶人馬五百,荊轲山後山口埋伏。此路重要,孫燕必由此而出。須要小心。倘有疏失,就把數十年的英名喪了。”白起忙應聲遵令,出營帶兵去了。金子陵然後進帳,奏明始皇。又遣五營四哨的大將,把守黃羅寶帳,立爲外衛,這才辭駕出營,跨上梅花鹿,帶領二百軍校,飛奔荊轲山來,上到那最高處埋伏。備下了滾石擂木,以防孫燕搶上山來。正是:
  定下深坑擒猛虎,
  安排金鎖困蛟龍。
  不提金子陵設伏定當,單講孫燕主仆二人,暗瞎渡過易水。孫燕對班豹道:“我未曾去過臨淄,可往那條路殺出去好?”班豹道:“小人也未曾去過,只是聽得人講,往東邊經過那荊轲山,就是上臨淄的大路。小人曾去過荊轲山打獵,這條路倒是熟識,小主你跟我來。”說罷,一領白馬,來至在護城濠邊。城上的軍士把吊橋放下,二人過了吊橋,城上依然拉起。班豹在前,孫燕在後,二馬緊緊跟著,竟奔秦國的東營。遠遠趕著月光看去,秦營中並無燈火。斑豹道:“此時不過二更,難道秦人盡皆睡熟了?其中定有緣故,我們必要小心仔細些。”孫燕笑道:“秦兵醒來,我們也要衝去。若不醒來,也要衝去。縱有伏兵,吾豈懼哉。”說罷,一領白龍駒,就趕過了班豹馬前,直衝將去。猛聽營裏一聲炮響,燈火顯明,營門大開,閃出一支兵來。當先一將,躍馬挺搶,大叫“孫燕休走,老爺在此久等多時了。”孫燕聞言大怒,緊一緊白纓槍,來取王贲。王贲連忙招架,戰在一處。班豹從斜裏舞動雙锏,也來夾攻。不上數合,王贲虛點一槍,望東北角上敗走。孫燕不敢追趕,一催白龍駒,竟奔秦營而來。衆秦兵呐喊一聲,往兩邊一閃,就露出一條大路,直透營外,並無一人攔阻。孫燕二人,飛馬闖出了東營。秦兵就合歸一處,往後緊緊追來。這邊班豹在後,孫燕在馬上,取出火號,拿了火種,點了引線,那支火箭,就直上到九霄。燕昭王與公主在城樓上,見火已起,俱各大喜,齊謝蒼天。遂吩咐守城家將,與兵丁人等,小心把守。一齊打馬道下城,回歸宮中不表。
  且說孫燕主仆二人,飛奔到荊轲山來。進了山口,班豹就說道:“小主,我們且不要走,在此等候,待秦兵進山來時,我們且殺他一陣,然後再上東齊未遲。這山裏的路徑,小人頗熟。”孫燕聞言大喜,二人且不趕上山口,停止了馬,等了半晌,不見秦兵進山。只聽得山外一聲炮響,山裏遂萬聲皆應。且聽得喊殺一聲,振動山嶽。孫燕大驚道:“班豹,這山裏已有埋伏了。”班豹道:“不妨,小主跟我來。這裏離左右山口甚近,我們出了山口,不過走遠幾十裏路,就可到後山口了。”孫燕聞言,便催馬跟著班豹,往後山口來。行不上一裏之路,左右邊裏一聲炮響,山凹裏燈火齊明,擁出一支人馬來了。爲首一員大將,好威風。怎見得,後人有贊爲證:
  龍鱗甲上透征雲,
  凜凜威風殺氣生。
  斬將劍鋒名偃月,
  追魂鐵搠號流星。
  三軍統帥雄風在,
  官封王位享大名。
  九戰重瞳天地振,
  一聲霹露鬼神驚。
  章邯一馬當先,攔住去路。大喝:“小將休走,有你章元帥在此,快些下馬投降,免你一死。少若遲延,定作刀頭之鬼。”孫燕也不答應,催馬上前,舉槍分心就刺。班豹一搭上前,戰有數十合,不分勝負。孫燕見不能取勝,不敢戀戰,便抛章邯,奪路而走。秦兵見孫燕來踩大隊,便一齊扣上雕翎,望著孫燕射來。二人不能前進,章邯又早趕到,兩下又戰了幾合,孫燕只得與班豹兜馬往回路而走。章邯也不追趕,只分開衆兵;守住右山口。
  這裏孫燕主仆二人,便飛奔左山口來。班豹在馬上道:“左山口的路徑崎岖,若有秦兵把守,就不能衝走了。我們何不直奔後山去罷。”孫燕道:“後山口遠,還是左山口遠呢?我們直往近處去罷。”班豹道:“自然左山口近些。”孫燕道:“既是近些,我們就走左山口去,看看如何。”班豹不言,催馬當先引路,飛奔左山口而來。離山口還有三裏之遙,只見高山上無數燈籠火把,班豹在馬上道:“小主,此處不能出去,他在此把住了路口。你看,這四邊都是高山,飛也飛不過去。”孫燕道:“我們且快回馬,不必去踩了,速奔山後去罷。”說畢,二人催馬飛奔後山口來。班豹在馬上道:“小主,我們且在這平坦地方,暫歇一歇,撒和了馬再走。”孫燕笑道:“你往日在家誇口,說有十分勇戰。今夜殺得不過兩個更鼓,你就要歇了,不算得好漢。”班豹笑道:“不是我怯敵,只因後山口若闖不出去,就不妥當了。養一養銳氣,方能衝出去,是這個主意。”孫燕聞言,只得也下了馬,把馬肚帶松了扣,拉住一顆松樹,仰見星鬥。猛擡頭,看見高山上有一盞紅燈,遂指與班豹同看。班豹道:“是了,這是秦兵的眼目,自古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們何不射了他這盞燈,就可以出山了。”孫燕聞言大喜道:“有理,只是我們一齊上山,他必看見,山上必有准備。滾木擂石打下,難以招架。不如仗血氣之勇,直踩後山口罷。”于是主仆二人,忙整頓鞍馬,齊奔後山口來。
  相離不遠,一聲炮響,閃出無數秦兵,一員老將截住去路,大喝“冤家休走,我與你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今夜若不拿你,非爲人也。”說罷,舉戟直取孫燕。這員老將就是白起,因他在戰國葉,提兵救魏,被孫膑三伏下馬,英名盡喪,全軍覆敗,甚至要跪在孫三老爺的牛前,拜爲門下,方才饒他回國,因此含恨在心。夜間見了孫燕,豈肯輕放。孫燕不知來曆,見他舉戟來刺,忙用槍磕。戰有二十余合,孫燕暗想:“這老將雖然年老,戰法精通,氣力沈重,倒難取他之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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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用計挑他下馬。”一槍遂刺將過去,故意抽回。白起便用戟一迫,迫住了銀槍杆。一催馬,正欲伸手來抓絲條,孫燕便使一個換手,輪轉槍尾,照白起的面門打來,果然,白起雖則年老,筋力還強,無奈轉動不能伶俐。說聲不好,把頭一閃,肩上早中了銀戟杆,身子一幌,忙把手抱鞍,竄將過去。班豹一馬早到,照馬後鞍就是一锏。白起的馬剛剛竄過,尾根上著了一下,那馬就一坐。舉右手才想打下,白起早已提馬往下敗走。秦兵見主帥著傷敗陣,便一擁上前,把孫燕主仆二人圍住動手。孫燕掄起槍杆,班豹舞動雙锏,遠者槍挑,近者锏打,好一場亂戰。那秦兵秦將,不住的紛紛落馬。
  且說王贲,諒他主仆二人,必不闖出山口,遂用二百精兵,把住隘口,帶領著三百軍兵,看山上紅燈爲號,四方救應。見紅燈指著山後,便帶兵飛來援應。二人恰好相遇,就殺在一起。孫燕二人,左衝右突,竟不能殺出重圍。此時天已大亮,金子陵親自統兵下山擒拿,把孫燕主仆二人困在垓心,團團圍住,齊叫“不要放走了孫燕!”二人自夜中殺至辰正,竟衝不出荊轲山去,孫燕心下甚是著急。刹時間,陰雲密布,大雨傾盆。孫燕二人冒雨衝突,秦兵舍命相阻。孫燕正無可奈何,忽擡頭處一小山坡站著幾人,有秦兵擁著一個帶魚尾冠的道人,跨著梅花鹿,在那裏指揮督陣。孫燕心下早有算計,便招呼班豹,且往那裏衝去。叫班豹在前,自己在後,一雙手挺槍招架,一手便拔雕翎,壓在颏下。金子陵在小坡上,見孫燕二人衝突前來,便一催梅花鹿,也衝將下去。秦兵見軍師臨陣,便兩邊一分。金子陵剛剛衝入陣來,此時風狂雨驟,那裏聽得弦響,被孫燕暗放一箭,正中前肩。金子陵不能安穩坐于鞍轎,身子往後一閃,跌下梅花鹿來。衆將一見,忙上前救護。孫燕二人趕著,便一路順著風雨,才殺出重圍,盔甲盡行濕透。這裏衆將,救起金子陵來,忙傳令休得追趕,那孫燕已過易水,無人抵擋,速回兵攻打易州,攻破城池,縱然孫燕調得兵來,已無用了。衆將聞言,令下不追,同保軍師回營。金子陵用金丹敷了箭傷,然後進帳奏知秦王。秦王留子陵在營伴駕養傷,且按下不表。
  單講孫燕主仆二人,闖出重圍,也不顧身上濕透,腹中饑餓,緊撒一辔,直跑到申後方才雨止。孫燕也扣住馬,慢慢的走,忙對班豹道:“燕國有福,我們今日衝出重圍。緊緊殺了一夜有半,齊催馬又趕了一程,我要尋一所莊院,烘一烘衣甲,歇一歇,用些幹糧,方可再走。”班豹聞言道:“小主說得是,我們再趕一程。”說罷,齊催馬又趕了一程,才尋所莊院,借些柴火烘幹了衣甲,割些草餵了兩匹馬,二人同食些幹糧,連夜望齊國進行不提。
  且說燕昭王與公主,見孫燕的火號起在空中,就知孫燕衝出了秦營,君臣們心中大喜。此時已交三鼓,燕丹公主隨了昭王,忙辭回至都尉府後堂,與高、李二位夫人言及孫燕在陣上之勇。婆媳正當談論,忽見丫環前來禀道:“老貴人及二位夫人,不好了。方才守門的家將來禀道,城外遠遠喊殺連天,不知所爲何故?適才登高瞭望時,只見離那秦營幾裏,火光四起,炮聲不絕,度其似在荊轲山。此乃去東齊的要路,必然秦兵把守此山,圍困小主人在內,故有喊殺之聲。特來禀報。”
  燕丹公主與二位夫人,只嚇得面如土色,半晌歇了過來。公主說聲:“不好,快備車馬,待老身連夜上朝,好點將出城救應。倘有疏失,如何是好。”連催馬忙上朝見駕。這裏燕昭王亦聞了報,也慌忙設朝。衆文武帶月上朝,朝參已畢,公主已上了大殿。昭王一見,傳旨免禮賜坐,忙出言道:“禦妹如何是好?今有丞相遣守城官飛奏,離城下十裏,有炮聲不絕,火光滿天,必是皇孫遭困況。皇孫殺了一夜,雖然猛勇,怎奈年紀甚小,如何又連得夜戰。禦妹可有甚良策,搭救皇孫才好?”公主聞言垂淚道:“臣妹也曾攔阻再三,孫燕只是不從,一心爲國報效。今夜遭困,萬乞吾主遣將發兵,出城救應。”
  昭王聞言,傳旨兩班文武:“何人願領兵出城迎敵,接應孫燕上臨淄取救回來?自肯重賞。”只見連問數聲,並無一人答應。昭王在龍座上,那龍顔刹時焦黑,心中大怒,罵道:“朝廷設官,萬鍾養廉,使你等身榮祖貴,日享珍羞者,原爲分國之憂,解圍之危。今日一個個貪生怕死,束手無言,國家數十年養你等之恩,竟成無用,要你等立在此處作甚麽!”燕丹公主在旁,見如此光景,由不得仰天長歎。只見班部中閃出上大夫沈祥,跪奏道:“聖上責臣等,萬死莫辭。惟是武臣皆非秦將之敵手,非系怕死貪生,但懼喪師辱國。乞我主開天地之恩,赦臣等死罪。”衆臣見沈祥如此奏明,一齊跪倒,口呼:“吾主,臣等罪該萬死,乞吾上寬恩。”昭王至此地步,也無可奈何,遂道:“你等起去,孤也不深究責。”沈祥複又奏道:“龍心萬安,臣保一人可退秦兵。”昭王問道:“卿家保舉何人?快快奏來。”沈祥道:“臣所保舉,乃金台大帥樂毅之子樂強,現在告假回家,奉養老親。此人刀馬純熟,精通韬略,大有伊父之風。聖上何不傳道旨意,待臣親至帥府,宣他上朝,提兵解圍退敵,吾主複何患哉。”昭王聞奏大喜,親自寫诏,就命沈祥前去帥府,宣樂強上朝,挂帥退敵。此時天已大亮,沈祥接了旨意,也不回家,出了朝門,飛奔金台大帥府來。原來樂強乃樂毅之子,世襲父職。在燕國爲官。因母親年老,告假養親,故此在家閑住。他也學其父的馬前神課、三把神砂,刀馬純熟,真是一員戰將。這一日早起,有家將來報說:“朝廷命上大夫沈祥老爺赍旨來府,現在府門,請家爺出去接旨。”樂強聞言,忙冠帶了,走出大門,把沈祥迎接進堂。不知樂強肯出陣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戰王翦樂強喪命 敵袁達蒙騰傾生
  話說樂強,正在帥府,有家將來報:“聖旨到。”樂強聞言,吩咐排香案,忙整冠帶,接進府中堂上,沈祥讀罷聖旨,樂強謝恩,接了聖旨,然後與沈大夫見了禮,分賓主坐下。樂強道:“樂某身受國恩,終身難報。只是老母在堂,難遵聖旨。”沈祥道:“元帥此言差矣。自古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爲人臣不分國難是不忠。”二人正言論之間,家人跪禀道:“老夫人出堂。”沈祥擡頭,見屏後走出一個老人來。白發如銀,有數十名侍女擁著出堂。沈祥忙即上來見了禮,樂老太夫人便請沈祥坐下,樂強侍立于旁。老夫人開言道:“沈大夫,聖上因何旨意,宣我兒上朝?”沈祥聞言,打一躬,就把秦國攻破界牌關,孫操父子如何陣亡,秦國現圍困易州,朝中無人的話說了一遍。老夫人對樂強道:“吾兒休以老身爲念,我樂門世受國恩,豈可坐視。自古盡忠難以兼孝,甯作忠臣,就是你盡孝了。可速速跟大夫上朝見駕,帶兵出城,退卻秦兵,此社稷人民之幸也。老身亦甚榮華,我兒快去收拾。”樂強道:“母親,爲兒非不欲盡忠報國,只因母親年老,且兵危之事,也無雙全之地,故此不欲出陣。”老夫人說:“胡說,快隨沈大夫上朝,如若留戀老身,老身便死在我兒之前,以免汝懸念。”說罷,立起身來,就要往階下撞去。
  就嚇得樂強跪下道:“母親息怒,孩兒願去退敵就是。”老夫人聞言大喜道:“這才是我姓樂家之子。”便對沈祥道:“恕老身不陪了。”便扶侍女進去。這裏沈祥亦告辭出府,回朝複命去了。樂強送了沈大夫出府,吩咐家將備馬,遂進後堂,便拜別母親妻子,帶了幾名家將,飛奔到朝中而來。此時燕昭王已升了大殿,黃門官啓奏道:“樂強現在午門候旨。”昭王傳旨宣進,樂強隨旨進了大殿,至品級台前,拜舞已畢,昭王傳旨,平身賜坐,樂強謝恩。燕昭王道:“孤不幸,連遭兵困。日下秦兵圍城,孫都尉父子死了。昨夜孫燕去了臨淄取救,雖然起了火號,只是遠遠又火光衝天,喊殺之聲響震,至今不知死活,因此宣你上朝興師,殺退秦兵,國家之幸也。”樂強忙立起奏道:“我主萬安,待臣占一課,便知明白。”昭王大喜,傳旨排香案,親自拈香,禱告了一遍。樂強遂占一課,看卦爻,奏道:“我主萬千之喜,孫將軍殺出重圍,到東齊取救兵了,齊師不出幾日必至。”昭王大喜,忙差官到都尉府,以報信安慰燕丹公主之心。又對樂強道:“樂卿卦爻有准,真孤之幸也。”忙傳旨排宴,與樂卿賀喜。這且不講。
  且說金子陵,到了次日升賬,衆將參見已畢,望下說道:“昨夜孫燕呈勇脫羅網,諒他城中無人抵敵,那位將軍出去討戰。”一言未了,忽見王翦應道:“末將願往。”金子陵大喜,就令王翦帶兵五百,出營討戰。王翦領兵,帶領人馬,飛奔易州討戰。丞相屈産,忙差官上朝啓奏。此時大殿筵席未散,樂強聞報,忙立起身道:“臣不才,願帶兵城下拒敵。”
  昭王大喜,親酌禦酒三杯,然後出朝。炮響出城,一馬當先,過了吊橋,只見迎頭一將,勒馬提槍,猶如半截黑塔,堆垛的威風,層繞著殺氣。王翦也把樂強一看,只見他英雄出衆,相貌驚人,跨下渾紅馬,手使燦金刀,到也威風。便喝道:“來將,你可知殿西侯王翦之勇,快通你的名受死。”樂強聞聽,微笑道:“你就是王翦麽?你問本帥大名,須要聽真。吾乃金台大帥樂元帥之子,子襲父職,你元帥單名樂強使是。你有多大本領,敢來攻城討戰。”王翦道:“原來是樂毅之子樂強,某亦聞你之名。但你只可在燕國爭強,若能在你侯爺馬前走上十合,也算你是一個好漢。”樂強大怒,雙手掄刀,迎面砍來,王翦連忙架過。二人戰有五十余合,樂強暗暗想道:“王翦槍馬純熟,果然是一個勇將。且聞人說,他在外國曾拜仙人爲師,有寶劍送他。今日要爭血氣之勇,定不能取勝,何不先下手爲強。”想罷,虛砍一刀,回馬望陣角上敗走。王翦那裏肯舍,一催烏骓馬,緊緊的趕將下來。樂強回頭一看,見王翦趕來,心中大喜,壓下金背刀,忙向錦囊中取出神砂,口中念念有詞,一撒手打將出去,大叫“王翦休走,看本帥的神砂打你。”王翦聞言,擡頭一看,見一般紅雲飛來,閃之不及,正中臉上。只打得七竅冒火,身子幌了兩幌,差些撞下馬來。忙圈回馬敗走。樂強見神砂打不得王翦落馬,心中大怒,罵道:“好王翦,你往那裏走。”一兜渾紅馬,赤叨叨趕上來。王翦雖然中了神砂,兩目難睜,心中明白。聽得後面銮鈴響動,就知樂強趕來。便暗暗摘下寶劍,掐指念咒,念動真言,只聽得一聲響亮,那寶劍在空中,飛奔樂強頂門而來。樂強只顧追趕王翦,那知王翦暗祭寶劍。說的遲,來時快,寶劍已離頂門不遠。叫聲不好,把頭一低,那裏閃得過的。一聲響,身體著了寶劍,撞下馬來。可憐他:
  只望堂前稱孝子,
  誰知關外作忠臣。
  樂強的家將,見主帥落馬。只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一刹時,亂撒征騎,忙上前搶奪屍首,飛奔進易州去了。王翦因中了神砂,也不能再至城下討戰,只得掌得勝鼓回營。早有人報知屈産,屈産大驚,忙差兵迎接樂強的屍首,送回城中。連寫本章,奏聞昭王。昭王見本,只急得連聲歎氣道:“此天絕燕也。”傳旨將樂強之屍首,擡回帥府,用侯禮殓葬。
  且不講樂府開喪,只說孫燕、班豹二人,路上晝夜趕行,不一日進了東齊,至臨淄,說明了來曆,守城官領他二人到午門候旨。那日正逢齊襄王駕設早朝,這位王爺,乃闵王之子,禦名法章,被鄒妃所害,在外走過數年,得孫膑下山保他,敗了樂毅,奪回江山。後與燕國和好,今在位二十年。國家雖不甚豐厚,且喜庶民安業。那日早朝,黃門官啓奏:“燕國昭王,差南郡王之侄,名喚孫燕,背了文書,前來求救,現在午門候旨。”襄王聞奏,傳旨宣進。黃門官領旨,帶了孫燕上殿。朝拜已畢,孫燕在背後解下文書,雙手高舉道:“臣子孫燕,奉吾主之命,有求救文書呈上。”襄王傳旨平身,左右官把文書呈上,展開放在龍案之上。襄王用目觀看了一遍,不由得面目更色道:“秦師虎狼,今欲並吞六國,先困易州。自古唇亡齒寒,孤豈肯不發兵相助之理。但齊國遭了刀兵之苦,現在將老兵衰,如何能起兵相助。”孫燕聞言,連連叩頭奏道:“聖上與臣主和好同盟,災患相濟,兵荒共扶,故臣進書求救。聖上念切鄰國之好,發兵相助,且臣叔孫膑有功于聖主,今孫膑之母親在燕邦,恐秦兵破易州,性命難保,乞聖上推恩憐念。”襄王道:“禦弟,孤豈有不知亞父之母親在燕邦,但實系兵微將寡,自顧不暇,如何上得易州相助。”孫燕聞言,只是朝上叩頭哀求。齊襄王在寶殿之上,正在那爲難。只見班部中閃出一員大臣,朝上行禮道:“不才願提兵上易水解圍。”襄王舉目一看,只見他;
  粉底朝靴足下磴,
  腰中寶帶玉玲珑。
  環眼豹頭生殺氣,
  赤須藍臉長威風。
  劍眉鎖绉聲音亮,
  虎步斜趨身體雄。
  若問此人何姓氏,
  袁達全山號野龍。
  齊襄王認得是袁達,心中甚是不悅。暗想:“偏生是他要去,如何攔阻。且他的性如烈火,喜褒不喜貶的。若說秦兵雄悍,王翦多能,他定然不肯不去的。”想了一想,遂開口道:“保國公若帶兵去解燕國之圍,定然馬到成功。但我本國雖然太平,皆賴皇兄威鎮臨淄,故而小醜不敢跳粱。今若帶兵上易水解圍,他國若知,發兵犯界,孤又使何人出去對敵。皇兄暫且歸班,等孤再差別人去罷。”袁達連忙奏道:“齊燕素好,今日遭困,理宜速救,且秦素有將勇兵健之名,章邯、王翦皆世之名將,臣若不提兵前往,另差別人,恐怕有喪師之憂。”襄王道:“孤豈不知,但皇兄年紀老邁,倘有疏虞,則國之屏障已失,孤勸皇兄還是不去的才好。”袁達一聞此言,只見他紅須亂乍道:“諒秦將有多大本領,臣豈能失手于他。吾主若不叫臣去,臣願死于階下。”又見班部中閃出一員大臣,奏道:“主上恐怕保國公性急有失,臣李牧願與保國公同上易水解圍。”齊襄主見是李牧,心中不悅。便自暗想:“齊國只有你二人,王奪又病故了,或留一個在朝也好,今偏定要一齊前去。只是爲著孫燕方面,又不好十分攔阻,便道:“若得保國公同去,孤才放心。只是諸事都要小心,切不可輕敵。”二人齊聲應道:“謹遵聖訓。”襄王又傳旨,著黃門官開宴,在大殿上與二位國公餞行。霎時間排下大宴,袁達、李牧與孫燕一齊謝恩歸座。
  襄王在酒宴間,見孫燕生得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唇紅齒白,眉目間有股清氣,且兩耳垂肩,雙手過膝,大有九五之相。飲酒間,又問些事。孫燕雖然年少,但有十分天性,隨問隨答,無一不明白條暢,襄王心中甚是愛慕。酒過三巡,菜上五味,三人便立起身來,謝恩出朝。襄王就傳旨兵馬司,點了三千人馬,預備明辰上易州解圍,然後散朝回宮。此時,日將西墜,袁達等回至府中,再排酒宴與孫燕飲談。十四位公侯,俱皆在座中。孫燕把衝圍遭困的事,細細說了一遍,袁達兄弟等無不稱羨。是晚,孫燕就在保國公府中歇了。次早上朝辭行,孫燕便對袁達、李牧道:“二位國公,且請先行,小弟還有事啓奏。”袁達等也不細問,一齊上殿辭駕。襄王又親賜三杯禦酒,袁達等飲罷,拜辭出了午門,帶兵上易州去了。
  襄王見孫燕猶自立在殿上,便道:“禦弟,孤已發兵去救燕了,禦弟何以還不同去?”孫燕跪奏道:“臣奉國君與祖母之命,一來求取救兵,二來請臣叔孫膑到燕國去的。”襄王笑道:“禦弟,你三叔自保孤登基以後,已回山去了。”孫燕道:“不知臣叔仙山在于何處,伏乞聖上谕知。”襄王道:“亞父臨行時,他說回天台山去。這天台山孤知道在那裏呢?”孫燕道:“既是在天台山,我主豈有不知之理,乞我主差人指引。”襄王道:“孤若知其方向,早已差人請回來了,何待禦弟之追求。”君臣正紛論間,只見閃出一位上國卿蔔商跪奏道:“臣與亞父別時,亞父曾留柬帖與臣,說後數十年,必有人要到天台請我,你開此柬帖便知。今孫燕此來,正合其時,臣願與將軍孫燕同去,找尋天台山請亞父。”襄王聞言大喜道:“既如此,孤也修書一封,國卿先生可一同帶去。”說罷,忙傳文房四寶,當衆修了一封問好的書詞,就令蔔商同孫燕去天台山請亞父,二人連忙謝恩出朝。蔔商就邀孫燕回至自己府中,收拾行李,把柬帖匿在懷中道:“小將軍,令叔說過,出皇城東五十裏,方可開看,我們須要遵他的言語。”于是二人用了早膳,帶了數十名家將與班豹,遂一齊跨馬,出了臨淄的東門而行,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袁達、李牧帶了三千齊兵,星夜望易州而來。不上幾日,已到易水。離秦營不遠,早有探馬來報,袁達就傳令三軍安營,立了大帳。李牧便對袁達道:“老兄,我們還是在此紮營見陣,還是進城報號?”袁達道:“不必進城報號了,等我明日殺退秦兵,再進城不遲。”早有秦營中探子,已報到與章邯知道。章邯連忙進黃羅寶帳上,啓奏始皇道:“有探子來報說,齊國差袁達、李牧帶兵前來解圍,請吾主龍意定奪。”始皇聞言,大驚道:“全山袁達,有萬夫莫當之勇,列國聞名。今帶兵來前解圍,恐我秦將並無一人是他對手。且一連攻打易州十有幾日,並不能克複。如今他外有救兵,如何是好?”只見帳下一員大將,大聲叫道:“吾主何故長他人之志氣,滅自己之威風。微臣不才,明早出馬,立斬袁達首級來獻。”始皇視之,乃大將蒙騰也。便道:“將軍雖然武藝高強,但這袁達有萬夫莫敵之勇,只可以智取,不可以力敵。將軍且下去,孤與軍師定計擒他便了。”蒙騰道:“微臣待明日與彼見陣之後,再用計擒這匹夫也未遲。”始皇無奈,只得允從。傳旨三軍,今夜十分小心,人不可離甲,馬不可離鞍,以防齊兵前來劫營。章邯領令,出帳去了。過了一宿,又到了次日。蒙騰全身披挂,上帳討令出敵,章邯就發兵五百,與蒙騰帶兵出陣,把秦兵一字排開,只見一將如巨靈神一般,手執開山大斧,藍臉紅須,好凶惡相。真個是混世魔王臨凡,巨靈神下降。蒙騰知是袁達,便大喝道:“袁野龍休伸坐騎,有你蒙將軍在此,久候多時了。”袁達聞言,往對而一看,見這員秦將,虎頭盔,金鎖甲,胯下渾紅馬,手執大砍刀,在陣上耀武揚威。便微笑道:“秦狗你既知我的威名,還不下馬求生,等待何時。”蒙騰大怒,罵道:“好匹夫,休走!”照袁達頂上一刀砍來。袁達用斧架開,蒙騰的虎口就震了一震,心中暗道:“好猛勇匹夫,果然名不虛傳。”袁達的馬早已圈回,雙手擒斧道:“招架你爺的斧罷。”就是一斧砍來。蒙騰見斧來得沈重,便手掄刀,用盡那平生之力,把斧磕開。馬打了一個照面,袁達又是一斧,就將蒙騰了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中寶劍袁達冤亡 受亂箭李牧自刎
  話說袁達,三斧劈了蒙騰。秦兵一見,不敢上前。搶了屍首,一齊望本營逃命。袁達也不追趕。勒馬擎斧,大叫“秦兵休慌,公爺不來追你,你可回營報與你元帥知道,另差有能者出來見陣,無能者免死。”秦兵也不顧追與不追,如風卷殘雪一般,逃回本營,報與元帥知道。章元帥聞報,大怒道:“那位將軍出陣去擒袁達,與蒙將軍報仇。”言還未了,只聽得下面一聲答應,上來了王翦、王贲道:“末將父子願往。”章邯大喜,就令他父子帶兵五百,出營拒敵。父子領令下帳,頂盔貫甲,上馬提兵,出了大營,來至軍前。王贲道:”大人且勒馬掠陣,待孩兒先去會他一陣。”說罷,一催馬飛臨陣前。見袁達果然生得凶惡,赳赳威風,凜凜殺氣。便用刀一指,大喝道:“馬前的莫非是全山袁達麽?”袁達聞言,也往對面一看,見那王贲果然年少英雄。怎見得,有兒句詞言爲證:
  大紅袍,繡團花。
  金背刀,透精霞。
  跨下慣戰能征馬,
  狼牙雕翎密排插。
  豹頭虎目熊腰跨,
  年少英雄實可誇。
  袁達看罷,一聲吆喝道:“既知公爺的姓名,今日開了殺戒,不拘老幼,並不超生,快報你的名來受死。”王贲大怒道:“袁達休得誇口,某乃章元帥麾下先行官王贲是也。今日若不生擒你回營,與蒙將軍報仇,誓不爲人也。”一催馬,雙手掄刀,照頂門劈來。袁達一見,叫聲來得好,舉起鋼斧,磕開了金背刀,二人就大戰有十余個回合。王贲在馬上暗贊袁達名不虛傳。袁達也誇王贲年少英勇。二將戰有六十余合。越見袁達的斧速馬快。王贲見袁達愈戰愈勇,心中暗想道:“這匹夫果然本事高強,某何不用花刀劈他下馬。”便抖擻精神,把刀法更變,大喝:“袁達,今日少爺若不斬你驢頭,誓不回營。”
  袁達見王贲抖擻神威,刀法改變,不由得大笑道:“無名小將,你有多少本領,只管使來。若再容你戰得數合,也就不算全山的好漢。”二人又鬥至十余個回合,袁達乃經大敵之將,雖然年過五旬,氣力未曾消滅。大戰王贲有百余之外,疆場上漸漸不見王贲的本事了。袁達一回馬,雙手掄斧,舉了一個過頂之勢,大喝“王贲看斧。”王贲見斧來得沈重,使用盡平生之力,擋的一聲磕開。自己覺得虎口酸麻,說聲不好,二馬就擦身而過。袁達用斧柄照王贲的右跨裏一跳,叫聲下去罷,這下氣力也不小,把王贲挑下馬去,有五六步之外。王翦一見,叫聲不好,忙取箭在手。袁達見挑王贲下馬,心中大喜,忙催馬舉斧來取王贲,王翦的箭早已來到。袁達聽見弦響,舉目一看,見箭來得切近,一手罩著。早知王翦善射連珠箭,一箭方離,笫二箭又到面前。袁達接之不及,正中護心鏡,滿臉上嚇得焦黃,不敢上前,一圈馬敗回大營。王翦也不追趕,救了王贲,率兵回營去了。這裏袁達也帶兵回營,李牧忙出營迎接道:“仁兄今日必然取勝。”袁達便把斧劈蒙騰,挑王贲,後來中箭的話,細細說了一遍。李牧道:“不想兄長的威風已驚秦之膽,明日我等一齊出馬,大破秦師便了。”袁達大喜,李牧吩咐排灑,與兄長慶功。酒席之間,便對袁達道:“兄長今日雖斬了秦將,到底也有些小挫。秦兵諒我們懸軍在此,今夜必來劫營,亦未可定,我等不可不防。”袁達道:“賢弟說得是,我們今夜兩下埋伏,殺退秦兵便了。”二人用罷了酒飯,各自提兵,在營左右埋伏。
  等至三更時分,果然見一支秦兵前來劫營。袁達、李牧二將大喜,一齊放炮殺來,把秦兵圍住亂殺。正殺之間,只見後營火起,火光衝天,有無數秦兵往營後殺來。又聽得炮聲不絕,呐喊之聲,振動山嶽,反把自己的兵團團圍住。袁達一見大怒,手中亂舞鋼斧,往來衝殺。無奈秦兵勝過齊兵百倍,袁達、李牧雖然骁勇,到底寡不敵衆。看看自己的兵馬反吃虧了,李牧便叫聲:“兄長,我們護著衆兵,舍了營盤,殺出去罷。”袁達聞言道:“賢弟,你在前來,我斷後,一擁殺出重圍。”秦兵那裏肯舍,隨後追來。袁達一見大怒,喊一聲,兜轉馬頭,反殺進秦兵隊中。斧起刀落,亂砍秦兵,所到處如滾湯掃雪。王翦等大怒,遂一齊圍裹上來,槍刀亂舉。袁達全無懼怯。又戰了多時,便一馬衝出重圍,知入無人之境。王翦等更加忿怒,隨後一擁追來。袁達又翻身殺入,一連三次,殺進殺出。王翦本欲想祭寶劍,奈黑夜不便。又見袁達勇猛,要再追趕,恐傷自己人馬。此時袁達馬已去遠,只得同營。
  這一陣,秦兵雖奪得齊營,也傷了好些人馬。這邊袁達、李牧護著齊兵敗下去有六七裏之遙,然後聚集殘兵。此時天已大亮,袁達只氣得狂叫如雷道:“我若不踏平秦營,誓不爲人。”傳令三軍造飯已畢,複回原處,紮下營盤。袁達全身披挂,直抵秦營討戰。秦兵報進大帳,章邯聞報道:“袁達真有百戰之勇,必待本帥去親自會他一會。”只見王翦上帳道:“昨夜末將本欲祭劍誅他,奈黑夜之間,有所不便。今日袁達來營討戰,自取滅亡。令末將情願出馬,誓斬匹夫。”章邯大喜,許之。王翦辭了元帥,帶兵臨陣。袁達認得是昨日放箭之人,便大叫:“來將慢來,快報名領斧。”王翦聞言道:“袁達你問某的名麽,你只要聽真,我乃始皇駕下的臣,官拜殿西侯,加封正印先行之職,你老爺姓王名翦。可知老爺的利害,快下馬受綁。”袁達大笑道:“原來你就是王翦麽,你也算個好漢,不該昨日在陣上用暗箭傷人。公爺正要尋你,一來報昨日暗箭之仇,二者爲孫家父子解恨。”說罷,一擡加鋼斧,照頂門砍來。王翦見來得勢重,兩手用丈八蛇矛架開钺斧,虎口上動了一動。心中暗想“好氣力。”一回馬,便照袁達前心一矛挑來。袁達用斧往下一撓,輕輕拔開,接上手來,戰了十余合。王翦要祭寶劍,也不亂戰。強戰幾個回合,便打馬往陣角上敗走。袁達叫道:“來時如此英雄,原來馬蹄尚未走熱,你就走了。往那裏走。”一催征駒,飛趕下來。王翦心中大喜,忙念動靈咒,掐指把寶劍祭起。只見空中立刻紅雲托起,飛奔袁達頂門而來。然後大叫:“袁達,你慢趕,看某的寶劍來取你了。”袁達擡頭一看,見一朵紅雲托定一口寶劍,望頂門而來。叫聲“不好,這個道兒我可不曉,走罷。”擰回馬就跑。王翦一見大笑道:“袁達,你要逃走,除非是再認母投胎了。”念動咒語,這寶劍如飛的趕來。袁達回頭一看,見寶劍追將下來,離太陽不遠。忙取斧想去招架,怎能架得。正是:
  西北天鼓響,
  東南落將星。
  忽響亮一聲,袁達中了寶劍,翻身落馬,享年五十四歲。後人有詩歎之曰:
  獨占全山顯大名,
  英風所到鬼神驚。
  可憐豪氣今何在,
  衰草淒淒隱石熒。
  齊兵見袁達落馬,大喊一聲,齊撒征駒,上前奪回屍首。王翦收回寶劍,也不追趕,打得勝鼓回營。
  且說齊兵搶了屍首,擡回營中。有掠陣的軍兵,早報與李牧知道。李牧聞言,哇的一聲,連交椅倒在塵埃。左右上前救起,半晌歇過,就大哭:“兄長你大浪見過千千萬,誰知翻在小濠溝,怎的不痛死我也!”齊兵把袁達的屍首擡進營來,李牧雙手抱住屍體,大叫:“我的兄長,你忠心爲國,欲與師祖報仇,今日命喪在此,誰來救你。”又痛哭了一場,吩咐衆軍,用棺木收殓,遣八名偏將,三百兵丁,護送靈柩回齊。自己獨坐帳中,心中想道:“秦師勢衆,我軍已寡,如何能守。”保國公當臨陣之時,意欲回兵,又恐列國恥笑;欲與秦國見個高下,又懼王翦的法寶。欲守不能,欲退不可,心中甚是焦燥。忽然想丁一計道:“有了,何不今夜踏營進城,與燕王同守易州,待等救兵,豈不是好。”主意已定,傳令三軍,今夜飽餐戰飯,預備劫營不提,
  且說王翦斬了袁達,打得勝鼓回營,早有人報知章邯,親自帶領衆將出營迎接。王翦下馬,同攜手上大帳。章邯道:“賀喜殿西侯。今日誅了全山的袁達,天下揚名,建立大功,可喜可賀。”王翦道:“全仗吾主洪福,元帥的威風。”大家稱羨了一回,章邯吩咐一面擺酒,一面差官報知始皇。始皇就宣元帥先鋒進帳。二人領旨進帳,辭謝已畢,始皇傳旨賜坐,便對王翦道:“王兄今日斬了袁達,建不世之功,寡人無物可敬,與軍師備下酒宴,與王兄慶功。”王翦叩頭謝恩,大帳上擺了幾桌酒宴,君臣進座暢飲。始皇傳旨,今日是慶賀大功,諸臣不必拘儀,俱要盡歡。衆臣聞言,無不山呼萬歲。正飲之間,軍師金子陵,見帳西小旗被風打拆,忙在袖中掐指一算,早知來意。便立起身奏道:“臣方才算得,今夜有齊兵劫營。”始皇道:“先生八卦有准,量必不差。元帥可速出營安排便了。”衆臣聞言,遂齊叩謝出帳,至元帥大營聽調。章邯升了大帳道:“齊國李牧,勇冠三軍,大有袁達之風,非同兒戲。今夜若來劫營,必有一場惡戰狠敵。衆位將軍,務要奮勇當先,方能成功。”連忙拔令箭二支,令蒙恬、趙高二人帶兵五百,在營埋伏,在梅花坑裏,預備撓鈎手。又令燕易、王贲帶一千弓箭手,先埋伏大營左右,防李牧衝出營時,可用箭射去,不可放他出營,如違者軍法從事。又令白起、胡奂領兵三千,在中營埋伏,圍困齊師。又差王翦帶兵一千,在營前之外紮住,以防燕國有兵出來相助。又領四十名大將,在禦營同軍師保駕。自己又帶兵埋伏。正是:
  就地挖坑等虎豹,
  漫天撒網打蛟龍。
  李牧那裏知道,等至三更,戎裝打扮,悄悄領兵,暗到秦營。離秦營不遠,細細望見秦營內,燈火全無,更鼓不響,心中暗喜。傳令衆兵上前,拔開鹿角,發聲喊,齊殺進去。不進去猶可,一進去,只聽得一聲響亮,如天崩地裂一般,齊兵在前,盡落陷坑之內。秦營中一聲炮響,四方皆應,火球照得如同白日,趙高、蒙恬往外殺來,章邯往裏殺來,白起、胡奂往左右殺來。刀槍亂舉,戰鼓喧天,交相混殺,那秦兵多于齊兵十倍。
  且講劫營衆軍,心中早已荒亂,各顧性命,只想逃走。軍心一亂,越加不濟了。被秦兵殺得如砍爪切菜一般,只聽得叫苦連天,紛紛落馬。卒牧帶了幾十名家將,左衝右突,殺不出去。只見四面八方,戎裝甲胄,各持利刀,一個個雄氣昂昂,凶似喪門,惡似太歲。心下一時著忙,竟沒生路,說聲“不好,今番吾命休矣。”眼望臨淄大叫道:“臣今夜定可以死報國了。”把心一橫,對衆將道:“你們隨我來。”舞動雙鞭,就渾殺一陣。只殺得四下裏騰騰殺氣,八面上煙火升空。馬蹄亂撒,劍戟交加。鞭打的,槍桃的,刀砍的,斧劈的,紛紛落馬,不計其數。正是:
  北戰南征爲國家,
  衆軍害怕亂如麻。
  縱然奪得多疆土,
  馬死人亡血染沙。
  李牧的本領,原是不弱,況兼憤勇起來,十分了得。鞭打胡奂,馬衝王贲,戰白起,射趙高,所到之處,無不披靡。將近殺出重圍,只見陰雲密布,半空中顯出一員大將,藍面赤須,金盔金甲,手執加鋼斧,大叫道:“賢弟,認得我否,我在此等候多時了。此處乃系你回頭之地,快跟我回天複位去罷。”李牧聞言,擡頭一看,認得是全山的袁達。便在馬上大叫道:“仁兄,等小弟一等。”此時李牧身上,已中數槍,自料殺得出重圍去,也難保一命,倘或落在秦人之手,豈不弱了往日英名。想罷一拔青鋒,向頸上一抹。這也是李牧到此命該歸天,劍響一聲,人頭落地,死屍卻不墜馬,那馬就駝著主人的屍體,往外營亂闖。弓箭手一齊放箭。眼見刹時間連人帶馬,著成一個箭人一般。王翦督兵上前,想枭李牧的首級。及至跟前一看,見身上已是無頭的了。王翦心下甚是疑惑,差人四下找尋,並無蹤影,遂報與章邯知道。章邯亦無可奈何,只得收兵,燒化營中的屍首。原來李牧見袁達來引,他自己不免隨劍死在馬上。那人頭落地,有忠義的家將搶起,用戰袍包了。也是李牧之靈,豪氣不泯,不願將首級挂在秦營示衆。遂暗助家將,逃出重圍,飛奔臨淄報急去了。
  閑話不提,且說易州的探馬,探得明白,飛奔報與屈産知道,只嚇得屈産身不搖自戰,體不冷而涼。說聲“不好,我想袁達、李牧乃老成之將,勇冠三軍,今盡喪秦人之手,真真可惜。”忙修本章進朝,昭王看了本章,只嚇得倒在蟠龍椅上。左右近侍上前救醒,不禁放聲大哭道:“二位保國公,從無敵手,列國揚名,今喪秦人之手,全軍覆沒,可見得孤的江山難保了。”說罷大哭。上大夫沈祥奏道:“人死不能複生,主公休得悲傷,料理國事要緊。秦師今已殺敗齊兵,說我國無敵,軍心懼恐,盡力攻城。我主可自上城去,一來彈壓人心,二來亦鼓勵守城軍士。但得孫將軍南郡王到日,自可敵得秦兵。”昭王見沈祥所奏有理,忙傳令排駕,親自上城守禦。屈産迎接上城。到了次日,果然秦兵大出,四面來攻城池。昭王與屈産竭力把守。秦兵用雲梯上城時,燕兵就用大石擊下,或灰瓶,或擂木,把秦兵擋住,不能進城。秦兵挖地洞,燕兵用鐵柵,或先挖坑,以斷其路,兩下各自議計。一連攻了幾日幾夜,到底易州乃燕國建都之所,城池堅固,且又在城上攻下,甚覺便宜,秦兵反被受傷。章邯無奈,只得把易州城四面圍住,困得水泄不通。昭王也不敢偷安,夤夜守城,就每晚焚香,祝告天地,以求孫膑早日下山,以解易州之圍,暫且不提。
  且說天台山天台洞的孫膑老祖,正坐蒲團上,忽然心血來潮,忙掐指一算,早知就裏,由不得眼中落淚,大放悲聲,叫聲:“門徒呀,可憐你英雄蓋世,今日命喪于寶劍之下。貧道眼睜睜的不能救你,可憐跟我一場,在陰雲中同受過磨折,吞了仙丹,只望棄了紅塵,到名山勝地,修仙養性,可得一個地仙之分。又誰知你貪戀爵位,棄不了名利,如今身喪沙場,雖是天命,但亦人力可以回天,豈有脫不過大難之理。”李叢與清風、明月在旁,見老祖無故大放悲聲,又自言自語,不由的狐疑起來:“難道這老道士瘋了?”李叢忙上前道:“老師何故啼哭起來?”孫膑道:“你師兄死了,叫我如何不哭。”李叢聞言,心下糊塗道:“弟子的師兄是誰,因何而死?”孫胺道:“你大師兄袁達呢。”李從道:“弟子聞得人講,袁達有萬夫不當之勇,殺得那上邦進貢,下邦讓位。現在東齊封公爵,如何死了,他死在何人之手?”孫膑道:“也是死在秦將王翦之手,因燕昭差你師弟闖出重圍,上臨淄取救,李牧與你師兄,同領兵去易州解圍,因此命喪于秦人之手。如今秦師攻易州甚急,待貧道下山助燕國一陣。”說罷,架拐出了天台洞,望著易州念念有詞。將杏黃旗連指三指,那易州之處,結下了一場大冰,把易州城凍的如冰山一般。秦兵雖衆,卻不能爬城,整整三日才出太陽。然後冰山一泄,城如油滑。
  孫膑祭了一陣大冰,護住易州城。方要進洞,忽然一陣風過,孫膑忙讓過風頭,接著風尾,一聞便知來意。說聲“不好,快些進洞,大禍來了。”李叢聞言,不知何故?忙扶孫膑進了天台洞去。不知是什麽緣故?且看下回分解。

笫八回 指迷津毛遂破雲封 犯殺戒孫膑下天台
  話說青石山閉陰洞,有一位真人姓毛名遂,生得五短身材,鵝行鴨步,一雙金眼,兩道紅眉。生來性情乖巧,手腳伶俐,春秋之時,已得了道,曾在孟嘗君田文門下爲客,保孟嘗君至楚,三盜狐裘,救了孟嘗君。又在雞鳴關變過雞雞,騙開了關,放走了孟嘗君。他就抛卻紅塵,上山修道。後來在夾河,與天台山天台洞的孫膑結拜爲兄弟。于龐涓之時,龐涓用釘頭亡箭書來害孫膑,那時毛遂就下山來,奪回草人,翻來救了孫伯齡之命。又至樂毅投燕之時,兵伐齊國,黃伯陽下山,大擺陰魂陣,救出孫膑。真算是孫膑的救命恩人,患難中的朋友。那日在閉陰洞中,讀罷了三卷黃庭,無事便想到天台山去尋孫膑閑談。遂吩咐童兒看好了洞門,足駕祥雲,望天台山而來。到了山前,按下雲頭,卻見天台洞口,白雲封了。暗想道:“三哥今日必不在洞,不知往那一洞談經去了,我且到別處走走再來。”遂複駕雲往別山而去。
  原來孫膑出洞,祭了一場大冰之後,見一陣狂風吹過,就知袖裏,忙道快進洞去,禍事來了,吩咐童子,把洞門關上。又施小法,把洞口封了。李叢見他忙忙的進洞,面目失色,便問道:“師父何故著驚,把洞門關上?”孫膑聞言,長歎了一聲道:“徒弟,你有所不知。只因你師弟孫燕上東齊取救,知道袁達、李牧不是王翦的對手,苦苦在襄王跟前要見爲師的。因爲師前辭駕回山時,曾留下一紙柬帖與國師蔔商。他乃是個賢人,天下欽敬。出家人意欲度他爲仙,故此留下柬貼,以便他日後醒悟,前來尋我。誰知事有湊巧,倒惹禍根。如今蔔國師與孫燕來到天台山,要請爲師的下山去的。爲師的想,父兄之仇,徒弟之仇,豈可不報。只因王翦是拗離國雲光洞海潮聖人無當老祖門下,是奉千佛牒文、上帝敕旨、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降世,保秦始皇並吞六國的。燕國當滅,縱有回天之本領,也不能挽回。若見了孫燕,必被他纏下山去,這一惹紅塵犯戒,其災不淺。故此封了洞門,以避災難。”李叢道:“原來如此,只是他們難道就尋不著洞門了?若尋著洞門,只管在外亂打亂敲,難道好意思不開門麽。”孫膑道:“爲師的已施法力,把洞口用白雲封了,他們如何尋得。”李叢聞言,雖然口不出聲,心中暗道:“好狠的老道士,父兄徒弟之仇不報,講上無數的大話,前來嚇人。往常間動不動說他有偷天換日之能,今日被一個秦將王翦嚇得就不敢下山了。我且不管他,若有人打門時,我就出去開門,放他們進來,看你怎樣推脫。”想罷,便下了三清殿去了。
  且說蔔商與孫燕,帶了十數名家將,出臨淄的東門,向東走了五百裏路,整整走了七日,然後下館舍住下。蔔商把孫膑留下的柬帖打開,只見上寫著幾行小字道:
  要去天台山,出東五百裏。
  地名佳境村,再往西北去。
  直行三兩日,可見古松樹。
  樹前見小橋,渡橋須切記。
  逢桧必轉彎,方見天台路。
  蔔商與孫燕看了,心中大喜,便喚館舍人來問:“此處左右可有佳境村否?”舍人道:“離此六十裏,即是佳境村也,是我們東齊所管。這裏山明水秀,果堪遊賞。相爺與將軍,那裏遊遊,自有佳趣。今日晚了,不能趕到。待明早小人引相爺前去就是。”蔔國師道:“也不用你們引路,我等到那裏,也非遊玩,不過到那裏就好去天台山了。”舍人聞言,也不知天台山是那裏,不敢亂答,遂應聲是,便下來整頓酒飯管待。二人在館舍宿了一夜,到了次早,問明了去路,然後出離館舍,依著舍人所言之路,直至日斜方到。果然佳境村頗有幽趣。
  二人亦不玩賞,尋所村家,餵了馬匹,各人用些幹糧,就依著柬帖上走路。日夜奔馳,果然就見有一帶長松,從山腳起密排過山。二人領著家將,進了長松嶺,那幽雅真個令人可愛,如行滄海一般,濤聲震耳。行了半日,才過了萬松嶺,只見四面高山疊翠,峻嶺摩天,此時一陽初回,滿山的草木,並無枯槁之意。只覺一陣風過之處,泉聲與松聲相接,真令人心胸泰然,全無渣滓。蔔商使尋塊大石,下馬坐下。孫燕也下了馬,蔔商便道:“自古隱者,伏身于林泉之間,雖貴爲王侯,富有千金,皆不足以移其志。原來此間大有相會。即吾至此,亦生歸隱之心。回憶名利場中,真有不堪言其苦者。”孫燕在一旁坐著,一心只想到天台山,請他三叔下山,與祖父報仇。不但不曾聽見蔔商之言,並且如不見這些山水樹木一樣,便開言問道:“老柱國,此處離天台山,還有多少路呢?”蔔商笑道:“將軍,我如何知道,我又未曾來過。”孫燕道:“如此說,我們不必在此留戀,誤了程途,上天台山要緊。”蔔商無可奈何,只得複上了馬。行不上幾裏,果然見一座大石橋。過了石橋,萬山俱各不見,卻是一塊大地,又有無數松林。只聽鳥鵲聲喧,並不見一個人影。過了一帶松林,便有一道小溪攔住,迎頭在路上,萬山朝拱齊趨。此水左右並無樵徑,只得照書行事,見桧轉彎便了。看看日色全無,萬山聳起,那風雲吼聲,如龍吟虎嘯,一個個心中怯了起來。且幸樹葉中照下月影,稍可見路。衆人不敢停留,只尋桧樹。完時天已黎明了。擡頭一看,迎面一座高山峻峨,齊整不過。怎見得:
  層巒聳翠,疊嶂流青。
  四對有不謝之花,百載有長青之草。
  白猿獻果,斑鹿啣芝。
  鶴戾猿啼,龍吟虎嘯。
  青松翠柳遮紅日,錦樹琪花繞白雲。
  衆人一路上遊玩山景,猛擡頭見一石碑,直壁刻著天台山三個鬥大的字。衆人無一個不歡喜,齊喊道:“到了,到了。”孫燕便道:“老柱國且下馬,不必延遲,我們找洞府罷。”于是衆將挽扶蔔商打盤上山。找了多時,只見霧氣騰騰,那裏有什麽洞府。孫燕道:“老桂國你找不到天台洞麽?”蔔商道:“我那見來,此處既叫天台山,必有天台洞,將軍且不必性急,我們再找尋找尋。”又團團走了一遍,並不見洞口。蔔商乃是年老之人,雖有家將扶持,但是走一個大圓圈兒,早已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喘的,只叫:“奇怪,奇怪,山已找到了,因何洞不見。”孫燕見蔔商走得氣喘喘的,便道:“老柱國你且在此歇息,待我們分開去找,或者大夥找的不細,分開找的,自然處處皆到。”蔔商點頭道:“將軍言之有理。”就在路旁一塊光石坐下,孫燕又叫四名家將護著蔔商,然後與衆人各分地段,四下裏去找尋了一個時辰,大衆聚回原處道:“這個山四圍皆是下山之路,並無什麽深坑大壑。雖然高大,卻是直聳的。我們四路,俱從山頂直找下山腳,從山腳又找上山頂,那裏見個洞,連個大孔兒也是沒有。”孫燕此時急得兩目通紅,心如槍戳一般,正不耐煩。只見班豹道:“是了,或者天台山原是天台山,天台洞原是天台洞,不在一處,也未可定。”蔔商聞言說道:“豈有此理,明明柬帖上說,到天台山就見天台洞,那有另在處的話。”孫燕便喝班豹道:“休得胡言,三叔留下柬帖與老國師,上面是這等說,豈有謊言之理。”
  正談間,忽聽得一聲牛吼,衆人發了一個呆。蔔商言道:“才不是牛吼麽,必是你三叔的牛叫,你們快去再找。”孫燕聞言,忙又找了一回。回來道:“那兒見個牛影?”正說著,猛然的牛又連叫了兩聲。蔔商道:“真是盤角青牛的聲音,一些不錯。”孫燕道:“既有青牛吼聲,料想洞門必在左右了,怎麽沒處找尋。”蔔商想一想道:“我有個道理,空山回音最是洪遠,我們也不必亂走,只大叫你三叔的法號罷。山音應得遠,他裏頭聽見我們的聲音,打發人出來迎接我們,也未可知。”孫燕見說,言之有理,隨吩咐衆人齊聲喊叫起來。山谷相應不斷。
  暫且不提他們亂叫,且說毛遂往別山遊了一回,才回來至天台山。在雲端之上,只聽得人聲亂叫孫膑的道號,忙閃目往下一看,見山中有一幹行人,數十匹馬,一塊光石上坐著一老一少,俱是官家打扮。心中不解其故,暗想道:“這是爲何?且不要管他,待我下去問問。”遂一按雲頭,落將下來。邁開短腿,就朝人堆處走。早被一個眼利的家人看見道:“你們看,那山凹裏走來一個東西,是妖精呢,還是鬼怪哩?”又一個道:“呀,是個短人呢。”孫燕聞言,回頭一看,果見一個短人,搖搖擺擺的往這裏走來。心中大喜道:“有人來此,就可以問路,你們勿要驚嚇他。”正說著,那個人已到跟前,卻是個道家打扮。怎見得:
  二目如鈴露寶光,
  身高三尺無多長。
  藍袍道履沾雲氣,
  滿面霞光露半蒼。
  蔔商與孫燕一齊迎將上去道:“仙長請了。”毛遂也拱了手道:“請了。”蔔商問道:“仙長從何處至此?”毛遂道:“貧道在前山住的,因從此經過,要找個道友談談。你們列位是從何處來的,到此何幹?如何亂喊孫伯齡廣文仙子?莫非在此山中失去此二人麽?”蔔商道:“非也,我乃齊國上卿蔔商,此位是燕國的皇親瑞陵君孫操之孫,正總戎孫龍之子,是天台山天台洞廣文仙子孫膑之侄。因他祖父與秦國交兵,命喪秦將王翦之手。如今秦兵圍困易州,是他背燕主的文書,上臨淄取救。又奉他祖母燕丹公主之命,來天台山請廣文先生的。前二十年間,廣文仙子有柬帖一聯,留給老夫,說日後你要想上天台山,打開此柬,便可知道路徑。今吾主也有書信,差老夫與孫將軍同來。依著柬帖上的路,走到此處,又見山下石碑,刻著天台山三字。只是找了半日,竟找不著洞口。道長若是知道,乞煩引我們到天台洞,自有重報。”毛遂聞言,心中暗想道:“原來如此,這刖夫怕侄兒來纏擾,故用此白雲封洞,使他找尋不著。只是爲人豈無父母兄弟,三哥你若不下山報仇,豈不遺臭萬年。我有個主意。”遂道:“原來列位是貴人,要到天台洞去請孫廣文的。貧道倒也認得天台洞,只是我指引你去,千萬不可說是我指引的。”衆人大喜道:“謹遵仙命,從哪一條路去呢?”毛遂用手指道:“從此左轉,便見。”
  孫燕笑道:“我們才從此處經過有五六遍了,並不見有個洞呢。”毛遂笑道:“孫將軍,你只管依貧道的話,自然必會尋著。”孫燕無奈,只得帶了從人,順著毛遂所指之路,行不上幾步,回頭已不見了毛遂。一個個大驚道:“方才那個道人不見了,莫非是神仙來指我們的不成。”孫燕道:“且不要管他,我們照他所指之路,去找一找。”原來毛遂用隱身法,在他們後面跟著,一面走,一面念那散雲咒語。孫燕等一行人,行不上幾百步,猛然山旁閃出一洞門,上面橫懸一匾,大書天台洞三字,衆人一見大喜。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孫燕便忙搶一步,用手拍門。
  且說裏面的李叢,聽得有人喊他師父的道號,心中大喜道:“果然來了,我看老道士如何躲得過。”等了一會,只聽見亂喊,並不見有人打門,心中著急道:“這些人都是瞎子不成,這樣大洞門,卻不進來,猶在外面喊叫。”意欲開門出去,又恐師父見怪,心中正著急。一聞拍門之聲,喜之不盡。也不管孫膑叫開不叫開,便三腳兩步,跑將出來,括喇一聲,把兩扇洞門大開,孫燕正與他對一個正面。只見他生得:
  身高丈六顯威風,
  豹頭環眼長英雄。
  勢如奔馬須初露,
  聲若銅鍾亮更洪。
  孫燕睹暗稱羨好相。李叢便問道:“你們是那裏來的,到此何幹?”孫燕便把來意說了一遍。李叢道:“原來就是師弟,你且在此略等一等,待我與你通禀。”隨上三清殿中跪下禀道:“門外有燕國的孫燕、齊國的蔔商要見師父。”孫膑忙道:“誰叫你出去開門的?”李叢道:“人來打門,難道不出去開門。”孫膑忙道:“好孽障,還不與我下去。”遂起身扶了沈香拐,踱將下來。又吩咐童兒,排開香案。這裏孫燕與蔔商進了洞門,毛遂也隱著進了洞門,他先上三清殿去了。
  蔔商與孫燕上至台階,見從殿上來一個道者,生得面如滿月,目似流星。三叉冠,魚皮鞋,豆青袍,黃絨帶。背後插定杏黃旗,手中扶著沈香拐。蔔商認得是孫膑,心中大喜。只見孫膑搶行幾步,倒身下拜道:“早知吾主的旨意、母親的慈谕到來,該當遠接。來遲,望旨意前請罪。”叩了四個頭起來,接了旨意,轉上三清殿,放在當中供桌上。蔔商與孫燕上前,與孫膑見禮。孫膑便一手攜住了蔔商,一手扶起孫燕,仔細一看,見他眼露神光,龍骨高起,知他有幾年皇帝之分。又想起父兄來,不覺兩目流淚道:“難爲嬌兒了。”孫燕跪在地下,放聲痛哭了一回。孫膑方止了淚痕道:“嬌兒且免傷悲,可將燕國的近況,說與我知道。”孫燕忙把秦兵犯界之事,細說了一遍。孫膑又與蔔商作揖道:“老國卿,難爲你了。九旬之外登山涉水,尋到荒山。”蔔商道:“這也是該當的,奉吾主的旨意,不是私自而來。當今皇上,朝思暮想,叫下官苦苦哀求,請南郡王下山,君臣親面。”孫膑道:“不難。”一回身,在供桌上展開華翰上,寫著:“燕丹書與孫膑親拆。”孫膑一見,便落了幾點淚道:“母親,恕孩兒不孝。”忙展開書信一看,不看猶可,這一看,不覺流淚,早昏了過去。孫燕看見如此情形,心中大喜,打量孫膑必然下山,忙上前攙扶。
  孫膑歇了一歇,滿眼流淚。孫燕道:“三叔,你去也不去?”孫膑道:“往那裏去?”孫燕道:“請三叔上易州,相助擒拿王翦報仇。”孫膑道:“我是去不得的,若是去得,豈用你請我麽。論父兄之仇,便當下山報複。但我如今受了玉旨,敕封巡天都尉使之職。且王翦不是私自而來,他奉千佛的牒文,玉帝的敕旨,並吞六國。你的祖、父、二叔,天意造定他命喪王翦之手,怎麽扯得天去報得仇麽。”孫燕與蔔商聞言大驚,便連連的打躬道:“南郡王大發慈悲,下山救救兩國君臣人民之命。”孫膑道:“貧道下山也要喪命,如何去得。”孫燕聞言道:“三叔,你今不去,要我回易州,比登天還難,顔臉無光,不如就死在此處罷。”說罷撩衣疰石蹬上撞去。忽然孫膑背後有人自聲叫道:“休要尋此短見。”衆視之,乃毛遂也。原來他在孫膑背後,把燕丹的書信看罷,心中不忍。又見孫燕苦苦哀求,也陪著流了幾點淚。及至見孫燕要撞死,使按不住,遂昱了身形,孫膑見是毛遂,忙回身見禮道:“賢弟幾時來的?”
  毛遂道:“我才進來的。這一位老官兒,我有些面善,他是誰呀?”孫膑道:“是齊國圖卿蔔商老丞相。”毛遂道:“我說好面善,一別二十余年,竟不識你柱國了。”蔔商才知是毛遂,也上前見禮,各道思慕之情,又問:“那一位年少者是誰呢?”孫膑道:“是你侄兒孫燕。”便叫孫燕與毛遂叩了頭。
  毛遂便問:“他們到此何事?”孫膑便把來意說了一遍,毛遂道:“三哥,你下山不下山呢?”孫膑道:“你豈不知,王翦乃海潮聖人門徒,我如何是他的對手。”毛遂笑道:“三哥,你休過謙。爲人若無父母兄弟,與禽獸無異。今若不下山報仇,豈不遺臭萬年。”孫膑道:“我豈不知,只是不能扭天。”
  正說之間,只聽階下一聲怪叫道:“豈有此理。”孫膑忙問道:“你是何人?”孫燕道:“是家將班豹。”孫膑道:“好大膽的奴才,你喊甚麽。”班豹道:“三爺,非是奴才大膽,只因你不肯下山報太老爺之仇,做人如此忍心,還算什麽神仙麽。”孫膑道:“好撒野,敢當面搶白出家人,與我打下去。”班豹就氣昂昂的回身往外去了,自言自語道:“我出去放一把火,把這洞焚燒了,看你出來不出來。”他就折些松枝枯草,堆積洞門,就放起火來。李叢見了大喜,忙跑上大殿道:“不好了,方才出去的班豹,如今在洞口放火了。”孫膑聞言笑道:“好匹夫,敢來我洞中撒野。孫燕,可與我叫他進來。”只見他氣昂昂的挺身立著。孫膑一聲吆喝道:“班豹你放火,敢欺主人麽?”班豹道:“你下山報仇自然有主人之分,你不下山是無義之人,誰認得你。”毛遂道:“此人雖然魯莽,說的也有些義氣可取,三哥還是下山才是。”孫膑道:“我豈不願下山,惟是懼怕海潮。倘有一差二誤,誰人搭救。”毛遂道:“三哥放心,下山倘有爲難之時,我毛遂若不救你,日後死于刀劍之下如何。”孫膑忙作揖道:“若得賢弟如此,我無憂矣。”原來孫膑早知毛遂進洞,故意要逼他說這句話的。遂吩咐李叢:“快備好青牛,爲師的就此下山。”毛遂道:“這才是的。”便即拜辭回本洞去了。
  且說李從備了青牛,自己也收拾包裹上殿,說道:“師父,弟子也願跟隨下山。”孫膑點點頭道:“使得。”遂吩咐童兒,謹守洞門。一行人山了天台洞,孫膑就作起法來,不消一刻,早把衆人撒到臨淄東門。一個個如醉方醒,舉目見了齊國的紫禁門,心中大喜,便一齊進了城。早有人飛報上朝,襄王即時命駕,親自出迎。孫膑遠遠望見儀部,連忙下了青牛,孫燕扶著,迎將上去。襄王見了孫膑,忙下辇躬身道:“亞父想煞孤也。”孫膑忙要行禮,襄王用手扶著,同步進午門。孫膑苦辭,襄王不允。直至上了大殿,孫膑又要行君臣大禮。襄王再四推辭,受了半參。遂即躬身說道:“前日禦弟來取救兵,孤已遣袁達、李牧帶兵上易州去了,至今未見奏章回國,不知事勢如何?”孫膑流淚奏道:“他二人皆已陣亡,報效吾主知遇之恩了。”襄王聞言,半信不信。忽有黃門官啓奏道:“保國公易州陣亡,護國公劫營喪命,如今棺木已在皇城外了。”襄王聞奏,大放悲聲。孫膑等苦勸,方才止淚。遂降旨,宣袁達之子袁剛、李牧之子李節,一同上殿,襲了父職。二人謝恩去了。孫燕即忙望襄王叩頭說:“易州盼望救兵,如同救火,乞吾主開恩,急發一支人馬,以救倒懸。”襄王聽畢,即向孫膑說道:“亞父此去,要領多少人馬?”孫膑道:“人馬三千足矣。惟是臣懇我主,須帶全朝衆將同去。”襄王許之,就遣衆將上殿。衆將拜舞已畢,又來參見孫膑。襄王又傳旨兵馬司,即速挑選精兵三千,在午門外紮住,聽候南郡王統率。隨命當駕官擺酒,與亞父送行。孫膑又飲了三杯禦酒,叩頭謝恩。複率領孫燕,並全朝衆將,望駕叩首。襄王率領文武各官,直送出朝門而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南郡王興兵赴敵孫賽花中寶捐軀
  話說齊襄王,率領多官,送出朝門。孫膑奏道:“禦駕請回。自古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襄王道:“亞父此去,快些回來,免得孤王挂念。”言罷,吩咐回宮,孫膑吩咐門徒帶過了腳力,遂即扳角上騎,十二位門徒擺道,帶領三千精兵,出臨淄望易州而來。且不提此話。
  那秦始皇,一日升帳,衆將朝參已畢,始皇道:“國師有何妙計,破此燕州城?”子陵奏道:“燕國內無強兵,不敢對敵,所望的是孫燕取救之兵。今來的袁達、李牧,俱已命喪沙場,易州君臣必然喪膽。及早攻城,指日可破。”始皇聞言大喜。傳令:王翦帶領部下一千精兵,即往城下討戰,務取燕國降表回來。”王翦領旨,身披甲胄,手提鋼槍,領衆上馬出營。來至城下,用蛇矛一指,高聲大喝道:“巡城的小軍聽真,快報與你家昭王知道,叫他早獻降書,開城納降,萬事全休。少若遲延一時,攻破城池,悔之晚矣。”守城官聞言,飛報敵樓。昭王聞知大驚道:“目今兵微將寡,孫燕取救未回,音信不聞,戰守兩難。不如早納降表稱臣,庶免軍民塗炭。”
  丞相屈産奏道:“我國偶然小挫,豈可屈辱于人。雖然秦兵勢重,我國尚有數年之糧,十萬之衆,可以堅守城池。臣想孫燕取救,只在早晚回來。若是孫膑一到,可破那王翦矣,那怕他秦兵百萬。若是歸降,不但被天下恥笑,有失祖宗的基業,盡歸他人,豈不痛惜哉。”昭王道:“丞相之言,雖然有理,只是如今王翦討戰,如何肯退。”屈産道:“可將免戰牌高挂城上,嚴加防守,專等救兵,此爲上策。”昭王准奏,傳旨將免戰牌挂出去。不多時,守城官又差人來報,王翦把免戰牌擊碎了,還在關前討戰。昭王著忙,吩咐各門添兵把守,多設滾木擂石,灰瓶火藥,准備秦兵攻城。
  不言易州嚴加防,且說燕丹公主在銀安殿上閑坐,想起老都尉父子三人,戰死沙場,爲國捐軀,不覺紛紛淚下。正在悲傷之間,只見家將前來,慌慌張張跪下禀道:“前者少爺上東齊取救,齊襄王就遣保國公、護國公二位領兵,前來易州相助。不料被秦兵截殺,二公俱死于非命。今王翦又來攻城,打碎免戰牌數面,十分危急,特來報知。”公主聞言大驚,暗怨:“袁達、李牧霸占全山,英雄無敵,今日爲何而來,可恨俱喪秦賊之手。如今王翦又攻打城池,無人抵敵。倘有疏處,君臣盡受其害。”燕丹公主,正在殿上歎氣,無計可施。只見孫賽花跪下說道:“小孫兒有一言禀靜祖母,目今王翦攻城甚緊,哥哥取救未回,倘被秦兵攻破城池,不但祖父三人之仇不能報雪,猶且連累一城百姓俱各遭殃。小孫女不才,願出馬捉拿王翦,報仇泄恨,叩懇祖母准行。”公主聽罷,大喝道:“好丫頭,小小年紀,飽食不知饑餓,睡臥不知顛倒。還是個女孩兒,有何本領,敢說這等大話,還不與我回房。”小姐叩頭道:“祖母息怒,孫女前蒙梨山聖母傳授武藝。不是孫女誇口,若憑刀馬之能,那怕王翦匹夫。況今城池被困,國家急若燃眉,孫女立意要出城戰賊,祖母若是不准,恐城池一破,玉石俱焚,難免一死,留此命何用。”言罷立起身來,抽出寶劍來就欲自刎。公主連忙攔住道:“孫女不要性命,今准你出戰便了。”賽花持劍跪下,叩頭謝恩。只見李夫人在旁說道:“你是小小女子,出陣之時,非同兒戲。況抛頭露面,與人家一刀一槍,不如待你兄長回來,報仇泄恨罷。”賽花道:“母親放心,女兒主意已定,不必再言。”公主道:“孫女,你既要臨陣,可跟我去,面奏當今,挑選一支精兵,才好應敵。”賽花道:“孫女不用許多人馬,只用五百家將,頂盔足矣。”公主道:“既然如此,吩咐擂鼓聚將。”只聽得那銀安殿上,鼓聲如雷,不一時衆家將頂盔束甲,齊到銀安殿月台前,雁翅兒排開,分列兩旁,靜聽號令。公主吩咐:“衆將軍,聽我之言,自古養軍千日,用在一朝,想太老爺與二位老爺,俱喪于賊人之手,我孫門盡忠報國,妻慘不過。今有你家姑娘賽花小姐,與父親、祖父報仇,臨陣當先,借仗列位將軍齊心努力,看太老爺恩養你們一場,爾等用心保著姑娘,休教有失。若得勝回,自有重賞。”衆將齊聲答應道:“願效死力,捉拿王翦。”
  小姐轉回香房,結束停當,披挂整齊,上殿拜辭祖母、母親,提刀上馬,率領五百家將,出了府門。燕丹公主見小姐威勇非凡,心中暗自歡喜,即忙擺駕上城,啓奏昭王。昭王道:“不知禦孫女有此本領。”遂即吩咐開城:“孤與禦妹出外敵樓掠陣。”禦駕觀戰。
  且說王翦,見炮響城門大開,知有燕將見陣。把馬退後數步,仰頭觀看。只見兩根白旂,分開左右,一隊軍兵,簇擁著一員女將,生得花容月貌,威風凜凜,猶如一片白雪,就地滾來。王翦看見,用槍一指喝道:“女將慢來,快通名受死。”賽花小姐聽得有人吆喝,將腳力收住,望見對面一員大將,黑面長槍,面如鍋底,就知是仇人王翦。遂用力一指道:“黑賊,你問我姓名,仔細聽真。我乃燕山東府驸馬公之後,孫總兵之女,你姑娘姓孫名賽花。黑賊可是王翦麽?殺我祖父三人之仇,不共戴天,你往那裏走。”雙手舉起鋼刀就砍。王翦用槍架開,大笑道:“姑娘住手,我看你年輕幼小,一貌如花,應該深藏繡閣,描眉抹鬓,何苦抛頭露面,枉送了身軀,豈不可惜。”小姐聞言,羞得臉紅過耳,曆聲睜目大喝道:“秦兵休得胡言,看我取你。”一抖絲缰,照著王翦頂梁就砍一刀。王翦用槍一架,回手交還,一場大戰。二人戰有七八十合,賽花小姐知難力勝,虛砍一刀,往下敗走。王翦不舍,緊緊追趕。小姐回頭一看,見王翦趕將下來,滿心歡喜,忙把那腿壓住刀,往青絲發上取下一管繡花針,放在掌中,念念有詞,喝聲疾,那寶貝就起在空中,猶如一根降魔杵樣,有碗口大,競奔王翦。小姐喝道:“黑賊少要逞能,看我寶貝到了。”
  王翦正然催馬,忽聞招呼,心中大驚。擡頭一看,只見明晃晃的一件寶貝,祥雲瑞繞,竟撲頂門,躲閃不及,把頭一低,只聽一聲響亮,打得甲葉齊飛,跌下征騎,昏迷不醒。小姐見了王翦躍下馬來,心想旋馬舉刀就砍。秦陣上王贲掠陣,見他義父落馬,竟率八員偏將,亂撒征騎,搶回王翦。小姐大怒,急搖動繡鸾刀,催開挑花馬,指東殺西,指南殺北,那秦國軍馬,各四散逃奔。昭王與燕丹公主在敵樓上觀戰,見此心中大喜說道:“禦孫女果然英雄,真是女中丈夫,你看他把他秦賊打下了馬。”燕丹公主說道:“托吾主洪福,惟願孫女把王翦打死,才報得都尉父子之仇。”
  不言昭王兄妹在城上觀戰。且說始皇在帳,正與金子陵等商議破城之計,忽見藍旗來報道:“先行官臨敵,被易州一員女將用法寶打傷墜馬,現擡進營來,那女將骁勇不過,連敗八員偏將。副先行抵當不住,中鞭而逃。殺至營門,無人敢當,乞旨定奪。”始皇聞言,嚇得面目改色,半晌無言。那金子陵便問:“那位將軍願出去退敵?”一令之下,閃過一將,應聲願往。金子陵視之,乃知是副將李順。口稱:“李將軍臨陣,須防女將暗器。”李順答應下去,提刀上馬,炮響一聲出營,賽花小姐望見一隊軍馬飛掩出來,將五百家將擺開,手舉雙刀,迎上前去。高聲大喝:“來將通名。”李順道:“吾乃副總兵姓李名順,你這丫頭,有多大本領,敢在營前猖獗。”小姐聞言大怒道:“好賊將,諒你有多少本領,敢藐視姑娘。坐牢著馬。”言罷舉刀就砍。李順擺動兵器,連忙招架。走了數個回合,這李順焉能是小姐的對手,只殺得槍尖點地,馬蹄倒退,被賽花趕上一刀,劈于馬下。小姐勒馬停刀,令家將齊聲討戰。始皇聞報,怒氣衝天:“怎的女孩兒尚不能抵當,還說要平六國。”金子陵奏道:“吾主不必發惱,女將邪術傷人,料無人是他的對手。且把免戰牌懸挂,待先行官傷痕全愈,再定良謀,擒拿賽花未遲。”始皇只得准奏,把免戰牌挂出營門。小姐只得率領人馬,掌得勝鼓回營。昭王、公主大喜,擺宴慶功,然後與祖母一同回府,這且不表。
  再說那王翦,卻被孫賽花金針之寶,中了肩窩,翻身落馬,衆將搶回,擡進營中,昏迷不醒。始皇著急,吩咐左右與他寬袍解帶,看見傷痕有碗口大,腫起三四寸高,紅紫青色,傷得甚重。金子陵奏曰:“吾主不用著忙,臣下山時帶有靈丹一丸,可救王翦之命。”始皇大喜道:“既有靈丹,即速調治。”子陵命人尋無根水,取來把丹藥化開,敷在傷處,留一半用湯和了,撬開牙關灌下。半刻之間,王翦周身通泰,傷痕平複如初,咕碌爬將起來,見了始皇與軍師並元帥,連忙跪下拜謝。始皇問道:“先行官怎麽樣,被一員女將暗算。”王翦道:“孫賽花那丫頭,雖然年小,到也刀馬純熟,又有金針之寶,臣一時未及提防,誤遭毒手。”元帥道:“因爲先行官被傷,王贲亦敗走,那丫頭利害非常。刀劈李順,殺得三軍喪膽,把免戰牌高懸,那丫頭方才退回。”王翦聞言,氣得三屍神暴跳如雷,尊聲道:“聖上快傳旨,把免戰牌收了,等臣出馬擒拿那賤婢來,千刀萬剮,方消此恨。”始皇道:“將軍且保養精神要緊。”傳旨擺宴,與先行官賀複元之喜。君臣們直飲至更深,方才散筵安息。次日天明,王翦上帳辭駕,頂盔束甲,提槍上馬出營。辔頭直至吊橋,收住絲缰,用手中槍一指,高聲大喊道:“巡城的小軍聽著,快報你家昭王知道,叫那孫門賽花小丫頭出來受死。”門兵聞言,飛報禦前。昭王聞知大驚,傳旨到燕山府,將燕丹公主並賽花小姐請來,不多時,燕丹公主同小姐來至敵樓。見駕畢,昭王道:“昨日同禦妹掠陣,眼見王翦中寶下馬,孤只道那賊十有九死,誰知無恙,目今又來攻城討戰,只要禦甥孫女臨敵,故特請禦妹商議。”只見賽花奏道:“吾主萬安,,不是臣孫女誇口,這一臨敵,定把秦賊擒來。”燕丹公主道:“吾孫兒須要小心。”昭王吩咐看酒,孤當敬奉三杯。小姐急忙叩頭謝恩。飲畢,就在敵樓上披挂好,辭王別駕,帶領家將,響炮出城。王翦望見城門開放,一隊軍馬飛奔而來。到了吊橋,便大喝道:“賤婢,休得催騎,我在此久等多時了。你還不下馬受縛,免我動手。”
  小姐聞言,怒從心上起,惡向膽中生,大喝道:“打不死的敗將,你不知姑娘利害,尚敢來此耀武揚威。不要走,看我取你性命。”言罷,催馬衝殺上前,舞開繡鸾刀,比電閃還快,照著王翦頂門砍去,王翦用槍架過。一場大戰,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經過有六十余合,不分勝負。賽花小姐心靈智巧,知道力難取勝,忙將坐馬一圈,倒退了數步,順手將金鞭摘將下求,往刀上一碰,名爲葉裏藏花,旋回馬來。王翦的馬就衝將上來,照著心窩一槍。小姐用刀架開,撞了個滿懷。人挨馬湊,只聽一聲響亮,甲葉齊飛,把王翦肩甲打去一片。嚇得王翦轉馬敗走,賽花小姐不舍,緊緊追趕。王翦一看見賽花追來,心中不慌不忙,把寶劍取出,念動真言,祭起空中,高叫“賤婢,休得猖狂,看我寶劍取你。”小姐正在催馬聽見,擡頭一看,見半空中一朵彩雲,托著明晃晃一口寶劍,竟奔頂門而來。賽花小姐欲躲不及,一聲響,可憐劍到頭落,翻身落馬,五百家將一見,喊聲不好,把屍首搶回。王翦因中了鞭傷。不敢再戰,掌得勝鼓回營,只且不表。
  卻說那燕昭王與燕丹公主,正在敵樓上議論軍情,忽見黃門官來報,賽花小姐死在敵將王翦寶劍之下,乞令定奪。燕丹公主聞報,大哭失聲。昭王亦兩淚交流,便勸公主道:“死者不能複生,禦妹且免煩惱。”公主無奈,暫止悲哭,吩咐把小姐屍首擡回王府,用棺木盛殓,停止偏殿。高、李二位夫人聞知,大哭失聲,昏迷過去。于是合家挂孝,昭王又差官致祭,這且不提。
  卻說南郡王孫亞父,帶領精兵三千,協同孫燕與全山衆門徒,望易州而來。行經數日,那日來到燕國西面,離城十裏安營下寨,孫膑升了青紗大帳,衆將參見,分班站立。孫膑問左右道:“我爲救燕而來,燕城中尚未知道,那位將軍進城報號?”只見孫燕應聲“小侄願往。”只見後面跟者一個彪形大漢,也應聲願往。孫膑一看便問:“你要往何處?”班豹上前跪下禀道:“小的是孫府家將班豹,願保少爺入城報號。”孫膑道:“你去不得,你若要去,必凶多吉少,不要去罷。”班豹道:“三老爺,小的生有時,死有日,莫說印堂帶黑氣,就是寶劍臨頭,斷不皺眉的。小的前者保少爺,殺出重圍取救,如今亦要保少爺闖過秦營入城報號,以得全終始,吉凶二字,小的不放在心。”言罷轉將下來,結束停當,跟孫燕上帳拜辭。各騎征馬,齊出營來。走未數裏,孫燕收住坐騎,回對班豹道:“我們打繞道去,還是打正道去?”班豹道:“繞道進易州南門遠些,正道進西門近些。”孫燕道:“正道要經過秦營,必有一場惡戰。”班豹道:“先時背著文書,尚且力闖秦營。何況今日取救回來,又懼秦賊不成,還是走正道的是。”
  孫燕道:“此亦合理,我當先開路,你在後跟隨便是。”言罷催馬加鞭,即進秦營。高聲大喝:“你等衆軍,避我者生,逆我者死。”二人在那千軍萬馬之中,猶如虎入羊群。遠者槍挑,近者锏打,殺得秦兵叫苦連天,四散奔逃。藍旗忙飛報前營,王翦聞報,一聲怪叫:“好大膽孫燕,怎敢闖我汛營,不知這厮又請誰來,我且去看看。”說罷,披挂提槍上馬,率領衆將衝出大營,正遇孫燕亂殺衆軍,王翦一見,衝衝大怒,催馬上前,用矛一指道:“來者莫非是小輩孫燕,你有多大本領,敢來闖我的大隊。”孫燕正在衝殺,奪路而過。
  耳邊中聽得有人招呼,舉目觀看,只見一將皂盔黑甲,烏馬蛇矛,正是王翦,阻住去路。仇人相見,分外眼明,遂厲聲大喝道:“你這黑賊,莫非是王翦麽,我正要取你,碎屍萬段,出我心頭之恨。你還要上前阻我去路麽,休走,看我取你首級。”言罷,兩手擰槍,分心就刺。王翦提矛急架,用力相還。一場惡戰,敵至二十余合,不分勝負。班豹在旁忍耐不住,一聲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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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休走,你來看,你家班祖宗到了,你仔細些。”催馬提锏,望上就闖。王翦看見班豹來得凶惡,他也率領衆將,一齊圍繞上來。那班豹枭勇不過,兩支锏殺得王翦同八員偏將大敗虧輸,把營盤就闖開了。班豹旋回坐騎,向王翦背後抄將過來。王翦不能抵擋,虛點一槍,往下敗走。孫燕催馬執槍,隨後趕來。這個班豹,那裏還肯放松,一聲怪叫亂喊:“休放走了王翦。”喇喇緊隨。王翦扭頭回看,大怒道:“這小冤家,不知死活的緊緊追來,說不得祭寶劍誅你。”但他是兩個人一齊趕來,這劍下去只誅得一個,斬不得兩個。若斬了孫燕,班豹來得凶惡,怎肯幹休。左右爲難,見孫燕那馬來得切近,只得祭起寶劍,大聲吆喝道:“孫小輩,休來趕我,看寶劍取你。”不知孫燕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逞寶貝劍誅燕將 用魔法石打秦軍
  話說孫燕,聽說寶貝來了,知道利害,忙收戰馬,仰頭觀看。但見雲氣盤旋,霞光缭繞,現著一口寶劍,竟撲頂門而來。只嚇得魂驚千裏。班豹在後大叫道:“少老爺怎麽不加上一鞭,就把此賊生擒括捉,與大老爺一門報仇,爲何勒馬停槍,不去擒拿,又在此擡頭呆看什麽。”孫燕道:“寶劍來了,我的性命就在眼前難保。”班豹道:“怕什麽寶劍,如今在那裏?”孫燕用手往上一指道:“只不是麽?”班豹忙睜眼一看,只見雲霧缭繞,鬥大的紅花,托著那明晃晃一口寶劍,竟撲孫燕的頂梁,相離不遠。班豹一見,高叫道:“不好了,快跑走去。”孫燕道:“有理,妖法邪術跑過百步之外,就無害了。”孫燕慌忙回馬,望易州西門飛馬而逃。班豹連加三鞭,在後頭跟隨。那寶劍就在空中左旋三旋,右旋三旋,望孫燕顼上一落。這孫燕乃是上界自在龍臨凡,在趙國邯鄲有三年零六個月天子之福,焉能害得他。寶劍剛到了頂門,孫燕原形現出,露了一條五爪龍,把劍托住。此劍乃如意之寶,今被金龍托住,就往後斜飛去。可巧該死班豹趕來,湊巧捱了一劍,響亮一聲,鬥大的人頭墜地。孫燕聽得馬後響聲,回頭一看,見班豹中劍,倒在塵埃。心中悲傷,淚如雨下,可惜一條好漢,死于秦賊之手。不敢挨遲,策馬奔至吊橋,高叫開門。城上軍兵看見,認得是孫燕,飛報昭王。昭王正與屈産在敵樓上籌議守城之策,忽聞報孫燕回來,忙與屈産親自下城相接。孫燕一見了昭王,連忙伏下行禮見駕。昭王大喜道:“禦外甥平身,取救之事如何?”孫燕奏道:“托吾主的洪福,臣上天台山,拜請臣叔下山,率領人馬,前來相助,現在西門安營,臣特來報號。”昭王聞聽大喜,遂與孫燕、屈産一同回至禦敵樓,傳旨擺駕回宮,各官相隨,回至金銮,昭王升殿坐下,命屈産寫了請啓一道,差遣大臣八員赍捧,又點禦林軍五百,跟隨孫燕出南門,繞道竟奔齊營,請孫膑進城,暫且按下。
  且說王翦,得勝回營,上中軍帳報功。口尊:“元帥在上,今有孫燕上臨淄取救,天台山拜請孫膑,領人馬到易州相助,現在西門安營。方才孫燕進城報號,闖營而過,被末將用寶劍斬他的家將下馬,孫燕敗進城中去了,特來報明。”章邯聞聽大驚,嚇得半身冷汗,半響無言。王翦道:“元帥聞得孫膑到來,大有驚懼之色,卻是爲何?”章邯道:“你有所不知,孫膑在雲夢山學藝,得了三卷天書,能知過去未來,神通廣大,道法無邊,列國聞名喪膽,你我不是他的對手。不如奏知主上,收兵回國,以免三軍遭殃。”王翦笑道:“我秦國應運而興,該平六國,號令天下,聖天子有百靈相助,孫膑豈能爲哉。元帥且請寬心,待末將和他見陣,定個高下,管保無事。”說罷,辭回大營去了。
  且說孫燕,領昭王旨意,帶著八員大臣,五百軍兵,一同來至齊營,在營外紮住。孫燕即忙下馬進營,見了叔父,說現有昭王請啓在外,請叔父快迎接。孫膑即吩咐排開香案,大放營門走出外來。那外面八員大臣,望見孫膑迎出,便赍捧了請啓,直進營門。孫膑連忙叩頭跪接,捧來至香案上跪讀一遍,起來與各大朝臣見過禮,即時傳令拔營,仍從繞道而進。
  不一時到了南門城上,燕軍急開城門迎接,直上金銮。昭王一見,忙離龍座,率領各臣迎下丹墀。孫膑忙搶上幾步,跪下叩頭。昭王用手扶起,同上大殿賜坐。孫膑謝恩坐下,孫燕、李叢率領衆將,在階下山呼叩頭。昭王往下一看,只見衆將穿紅著綠,戴紫披藍,個個賽過天神,如狼似虎。昭王便問道:“這是那裏來的?”孫膑奏道:“那是臨淄一幹衆將。”昭王傳旨,免禮平身。衆將叩頭謝恩,昭王命光祿寺擺設素筵,與禦外甥接風。齊國衆將,另在偏殿管待。須臾君臣入席,酒過三巡,食供五味,昭王開言說道:“孤國兵微將寡,今被秦國欺淩,興兵壓境,全仗禦外甥扶持。若能擒拿王翦,退得秦兵,孤當厚報。”孫膑躬身道:“列國興衰,關乎天命,只看天意如何。一來憑主上洪福,二來看臣的本領,三來看易州的黎庶,不遭塗炭之災。若說要擒王翦,又何難哉。”言罷,君臣暢飲一會,孫膑離席叩謝,告辭出了朝門。架拐騎牛,衆將簇擁,來至燕山府,棄牛離鞍。承奉官不敢怠慢,慌忙通報。
  那燕丹公主,同高、李二位夫人,正當傷感煩惱。只見承奉禀道:“啓上貴人,少爺上臨淄取救,住天台山拜請了三老爺下山相助。現在府門下來,特來禀報。”燕丹聞聽,悲喜交集。高、李二位夫人忙扶公主,步出銀安大殿。望見孫膑架拐前來,三叉冠,豆青袍,背插黃旗,手持沈香拐,燕丹公主看罷形容,不覺一陣心酸,淚如泉湧。孫膑看生身之母,兩鬓如霜,皺紋滿面,心中大是傷感。搶步上前,跪下說道:“不孝孫膑,叩見母親。”燕丹公主雙手抱住,大放悲聲。叫一聲:“我兒,痛死我也!爲是那些得罪了你,那養育的恩情,你全不挂念,竟自在九霄雲外。”高、李二位夫人,看見了三爺,也放聲痛哭。銀安殿上,悲聲慘切,後府之人,無不淚下。母子痛哭多時,高、李二位夫人解勸一番,孫膑把淚痕止住,往偏殿參靈,倒身叩拜。只見三副靈柩,停在居中。不覺心如刀攪,淚似泉湧,放聲大哭道:“爲兒遠離膝下,養性高山,那知父兄沙場慘死。虧得侄兒孫燕上山請救,故此領兵前來,定要拿住王翦,碎屍萬段,以報前仇。望父兄陰靈寬恕忠孝不能兩全之罪。”孫膑肝腸哭得寸斷,如醉如癡。孫燕上前勸道:“三叔不必過哀,恐傷祖母之心。”孫膑聞言拭淚,俯首沈吟。孫燕回頭,又見殿東停著一口棺木,心中疑惑。口尊祖母:“這口靈柩,又是何人?”公主見問,淚流滿面道:“只聞你三叔到來,不及細訴,若不問也未暇提及。既然問將起來,就是鐵膽銅肝,也要傷心!”只見李氏夫人悲悲切切的道:“吾兒去取救後,那秦賊王翦屢次攻城討戰,你妹心懷忠孝,欲報祖父之仉,不料出戰,又喪于王翦寶劍之下。”言罷放聲大哭。孫燕聞聽,珠淚長流,哭叫:“賢妹,我去時你尚在殿前相送,誰知如今竟隔著棺木相逢。可恨王翦這賊,連害我尊卑四位,真是仇深似海,萬剮猶輕。”孫燕哭得涕淚漣漣,捶胸頓足。燕丹公主道:“我兒不必傷感,也是你妹的命數。”孫燕收住了掴,燕丹公主歎息一回。然後請燕丹公主回殿,重新叩頭,複與高、李二夫人行禮。禮畢坐下,只見全山衆將上殿,朝著貴人叩頭。
  燕丹公主左右端詳,不見了班豹。乃問孫燕道:“家將班豹往那裏去了?”孫燕道:“這班豹果是英雄,他跟小孫連敵秦營,在荊轲山衝圍而出,一路上同上天台請得三叔。回至易州安營,又跟隨孫兒進城報號,不料遇著王翦,戰了一場,被他祭起寶劍,孫兒幸逃得性命。那時班豹在後,遂至誤遭毒手。可惜忠勇之人,死于非命。”燕丹聞聽,歎息了—回。天色已晚,銀燭高燒,吩咐擺灑與吾兒拂塵。孫膑道:“不必,方才在朝已領過筵宴了。”公主道:“既然如此,泡好茶來,老身與吾兒坐談敘話。”于是母子各訴家常。一宿晚景已過,到了次日清晨,孫膑起來,梳洗已畢,即到母親處問過了安,因便說道:“爲兒今要上朝料理國家的大事。”公主道:“極好,但凡事須要小心。”孫膑答道:“曉得。”遂即拜別母親並二位嫂嫂,率領十二位門徒,上朝叩見了昭王,奏明出城會敵。昭王慰勞了一番,孫膑領了衆將出朝,統了一萬精兵,直出易州西門。三聲炮響,安下營寨,豎起青紗大帳。孫膑當中坐下,衆將參見,分列左右,發放軍情,這且不提。
  卻說秦帥章邯,因孫膑紮營西門,悶悶不樂。王翦躬自禀道:“元帥休要耽驚怕他,末將不才,願當先臨陣,至易州的營門討戰,探彼虛實何如?”章邯道:“將軍,孫膑道法高妙,驅神役鬼,撒豆成兵。前者龐涓在馬陵道上,被他亂箭射死,七國分屍。樂毅何等英雄,難免鬼箭之名。先行官,你縱然英雄,焉能是他的對手。”王翦聽畢,氣得屍神暴跳,豪氣飛空,憤言道:“末將不才,到底要會會孫膑。元帥若是要活的,順手牽羊,把他趕進營盤。如要死的,走去把他首級割來。”言罷,憤憤下帳,帶領部下,提槍上馬,一辔直跑至燕營。收辔勒馬觀看,只見鹿角層層,深溝高壘。兵雖不多,已覺齊齊整整。看罷,誇獎不盡,吩咐旗牌官上前討戰。旗牌得令,來至營門,高聲大叫:“巡官聽著,快報你家南郡王得知,叫他早早出營,伸頸受戮。”旗牌飛報中軍,孫膑聞聽,心中暗惱:“可恨王翦,欺人太甚。我咋日才到,今日便來討戰,尋上門來。欲待遣將拒敵,怕他的寶劍利害。”低頭暗想,左右爲難,孫燕在旁看見孫膑默默無言,也不遣將,也不發兵。忍耐不住,只是搓手頓足,站立不安。又見藍旗來報:“王翦在營外,聲聲罵戰,叫殺連天,報明定奪。”孫膑發放藍旗去了,遂傳孫燕、李叢並全山的衆將聽令,衆將滿心歡喜,只道是遣他臨陣,一個個上前參見。口尊“師父呼喚弟子等有何差遣?”孫膑道:“爾等各歸本營,無令不許擅自到青紗大帳,違令者軍法斬首。”衆將聞聽,心中納悶,只得聽令,各歸本隊去了。
  孫膑見衆將已散,站將起來,轉入後營,踏罡步鬥,用杏黃旗望南方一指,忽見值日功曹,控背躬身,口稱“相召小神,有何使令。”孫膑拱手道:“無事不敢冒渎尊神。附耳過來,與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即速快來。”功曹領令,不敢怠慢,不多時,把深山古墓中多年的石人取了來,孫膑用魔法一指,掐三合訣一算,說聲道疾,忽變了一員大將,扳鞍上馬,飛奔出營。那王翦正在營前候敵,忽見轅門開放,一員年少大將,白駒銀槍,飛奔而來,仔細看真,正是孫燕。心中想道:“這小輩雖然年輕,骁勇不過,他曾在荊轲山大戰,殺得秦兵一夜,大將膽戰心寒,今日他獨自又來臨陣,若是勝得他便罷,倘若戰他不過,我把寶劍祭起來,取了他的酋級,豈不是孫門絕後了。”想定主意,兜馬上前,用槍一指:“穿白的孫燕慢來,我久等多時。”孫燕止擡頭一看,並不回言,舉槍分心就刺。王翦用槍擋開,舞動蛇矛,衝鋒過去,鼎力桕持。戰了多時,經過五六十回合,王翦心中暗想:“今日孫燕本領大不似從前猛勇,我何必與他戀戰,不如拿了一活的。”正想之間,孫燕兜心一槍刺來,王翦連忙圈馬躲過。人挨馬近,伸過手把孫燕的勒甲縧擰個結實,活擒過馬。心中大喜,打得勝鼓回營。義子王贲接應,將孫燕放在塵埃,捆綁起來,押上中軍大帳報功。
  章邯大喜,細看孫燕,唇白齒紅,真是一員少年勇將。遂大喝道:“好孫燕,今既被擒,你敢立而不跪麽。”連問數聲,總不答應。章邯元帥大怒道:“你是網中之魚,因何這般藐視。”傳令:“與我拖下,重責四十。”兩邊答應,將孫燕推至階下,按倒在地,軍校提棍在手,尚未行杖,豈知孫膑早已倒念真言,取了法寶。那軍校舉棍過頂,得力打下,只聽得咔嚓一聲,震得兩手酸麻,孫燕在地,動也不動。吃驚道:“真好硬漢。”有個年少軍校,心中不服道:“你老人家氣力平常,等我來,我不信有這般結實的屁股。”連忙接棍在手,八字腳站定,提棍趱勁,手起棍落,忽然一聲響亮,將棍折爲兩段。嚇得小軍目定口呆,半晌動彈不得。衆人道:“必然是個銅皮鐵骨。”低頭扭開下衣一看,嚇得魂不附體,慌忙上帳跪下禀道:“元帥打的不是孫燕,原來是個石人。”章邯聞聽,立起身來—看,果然是個石人赫然,驚疑不止。王翦看見,氣得重重大怒,暴跳如雷,大叫“氣死我也,明明是個孫燕,怎麽拿進營盤就改變,氣他不過。傳我的家將上來,不論是孫燕是石人,與我打個汙爛,暫且出口冤氣。”家將不敢怠慢,提起鐵尺斧錘,一齊動手,把個石人打得粉碎。孫膑早知其情,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把杏黃旗望西北乾天一指:“風伯還不祭風,待等何時。”說話未完,只見狂風大作,穿林折樹,吹起黃沙頑石,專望秦營,猶如雨點飛來。帳前的碎石人,就地騰起,滿營亂打,內外夾攻。打得秦軍無處可藏,屍骸遍地。一刹時把十萬大兵的營盤,打得哭聲震天。章邯與子陵忙奔金頂寶帳,奏知始皇。趙高、甘羅領禦林軍,各提箭牌,保護始皇,飛馬奔出五裏之外,方得平安。孫膑倒念真言,送了風伯歸位,方才風息石止。複整營寨,始皇即歸金頂大帳升座,命章邯查點大兵,打死將有二萬,中傷不計其數,馬倒數千匹,大營吹得稀爛。
  始皇大怒,傳旨:“把先行官與孤拿下。”校尉領旨,忙把王翦繩索捆綁,擁至帳前跪下。始皇一見,拍案大怒道:“好王翦,妄誇大口削平六國,今至燕邦被一個女孩連傷二次。一陣未成,又中了孫膑的詭計,傷害人馬數萬。敗軍辱國的東兩,要來何用。”傳旨刀斧手,押出轅門,枭首示衆。軍師金子陵忙跪下奏道:“吾主且息雷霆之恐,罷虎狼之威。若將王翦殺了,雖不致緊要,惟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願乞寬恕先行官,准其帶罪立功。饒他一死,再去臨陣,拿獲孫膑,將功贖罪。如再失誤,二罪俱治,懇乞恩准。”始皇准奏,傳旨放回。王翦整頓衣冠,上帳叩謝不殺之恩。始皇道:“孤看軍師之情面,饒你不死。若拿得孫膑,萬事皆休,如若不然,一定問罪。”王翦謝恩起來,惡狠狠跑下了大帳,頂盔束甲,提槍上馬,與王贲帶領部下,同出營門。猶如電轉星飛,奔至燕營。用手中槍一指,喝道:“轅門軍校聽真,快快報如你家孫膑,出來納命。”藍旗啓報中軍,孫膑聞報,傳令起鼓聚將。衆將聞得鼓聲如雷,各各明盔帶甲,挂锏斧鞭,齊上大帳。參見已畢,孫膑道:“今者秦賊討戰,我若不出,顯見無能,帶我腳力過來,等我出去會一會王翦。”言罷,扳鞍上牛,帶領衆將,三聲大炮,齊出營門。
  那王翦勒馬提槍討戰,只聽得一聲呐喊,炮聲驚天。兩根纛旗,分開左右,竟奔戰場,被風擺開。見左邊旗寫的是:“雲夢水簾曾學藝。”右邊寫的是:“了一真人孫伯齡。”旗後頭一隊將官,刀槍雪亮,盔甲鮮明,簇擁著一道者:三叉冠,豆青袍,架拐騎牛,仙風道骨。王翦看罷,微微冷笑道:“看將起來,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名。聞他的名,如雷貫耳。見了面,亦不過是我等之輩,有何異人之處。”觀畢,催馬迎上前去,用槍一指道:“刖夫慢來,我王翦侯爺在此。”孫膑聞言,收往青牛,衆將一字排開。拱手答道:“來的莫非是王翦麽?”王翦道:“然也,我素聞你在高山修煉,乃高明道德之士,定知世務情形,應該勸燕昭王納土歸降,上順天意,下安黎庶,方是明德保身之道。爲何計不出此,乃興妖作怪,傷我人馬數萬。今又在我跟前耀武揚威,排開陣勢,意欲何爲?”孫膑大笑道:“貧道此來,原爲著家門之事。你心腸狠毒,行事太過,豈不知人事勝天,何必妄談天命。貧道有一言,諸將軍靜聽。王翦,你今日可快下馬來,待我用粗壯麻繩綁住你,解到燕昭獻功。”王翦大怒,掄刀來斬孫膑,孫膑舉仙拐迎敵。二將戰數十合,勝負未分。未知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幻身形戲弄王翦 祭水火燒陷秦營
  卻說王翦,聽聞孫膑之言,心中大怒,雙手舉槍,對著便刺。孫膑用左手的拐架過,右手的拐照天靈打來。王翦側身躲過,舞動鋼槍,往來接戰。猶如點點寒光,一汪秋水,上護其身,下護其馬。孫膑使開拐法,好似一對蛟龍,上下盤旋,呼呼風響。二人經戰八十余合,王翦虛點一槍,回馬敗走。孫膑微微冷笑道:“好一個王翦,你往那裏走,務要趕上拿回。”
  忙催青牛趕將下來,王翦回頭看見,滿心歡喜,用手將槍壓下,口中念咒,祭起寶劍,高聲大喝道:“刖夫,休得逞強,看我的寶劍到了。”孫膑聞言,收住腳力,用拐護住了面門,往上觀看。只見雲霞旋繞,瑞氣千條,車輪大的一塊紅光,托著明晃晃的劍,直奔至頂粱而來。忙將拐移歸左手,右手把杏黃旗拔出,托在掌中,念動真言。剛剛臨切近,就用旗一展,喝聲“寶物還不回去,等待何時。”卻也作怪,只見那劍,即時回轉,竟奔了王翦。王翦一擡頭,看寶劍竟撲天靈,嚇得魂不附體,說聲“不好了。”難以逃避,緊閉雙目待死。孫膑一見,心中暗想:“殺了王翦不甚要緊,海潮聖人歸罪于我,無辭可答,悔之晚矣。”想定,用杏黃旗一指,那劍竟撲秦營而去。誰知秦營前大旗下,有一員保旗副將,作夢也不知死活在目前,只見寶劍一過,人頭落地。那劍見血,然後回歸鞘中。孫膑用拐一指,大叫王翦:“再有什麽法寶,只管使來。”王翦嚇得膽戰搖頭,看看寶劍歸鞘,未曾斬得刖夫,卻誅了一員保旗副將。知道劍法被孫膑破了,惱羞成惱,大叫:“好刖夫,往那裏走。”挺槍便刺。孫膑手中拐急架相還。
  二人舍死忘生,又戰了三十回合。王翦心下自思:諒來我這槍馬是無能立功,只是仗這口寶劍,方才我招呼他,被他提防,故此不能取他性命。我于今暗暗祭起劍來,與他個措手不及。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想定主意,圈馬回來,一支手舉槍招架,一支手就掐訣念咒,口誦靈文,又祭寶劍起在空中。那孫膑微微暗笑:“好秦賊,暗算于我,何負于你。”遂把真魂出殼。王翦正戰之間,見孫膑不加防備,心中大喜。喝了一聲疾,孫膑打一拐來,王翦才待招架,那劍往下一落,咔嚓一聲,把大羅神仙的頭砍落塵埃。王翦大喜,圈馬回來,要取孫膑的首級。只見無頭的身,騎在牛背上,還舞著雙拐。王翦點頭嗟歎:“可憐這刖夫,有半仙之體,他的頸上無頭,屍首也不倒地。”王翦上前細看,只見孫膑頭上起了一個冰泡,往上直冒。
  王翦暗想:“這刖夫,平日吃齋,不用五葷之人,看他死了,並無點血,只是噴這白液。”不多時,冰泡就有巴鬥大小。王翦驚道:“這又奇怪了。”忙用槍杆一掃,只見頭上又長出一個頭來,開口笑道:“好王翦,休得羅索,看你的槍杆刺了我的眼睛麽。”嚇得王翦魂飛天外,魄數九霄,勒馬倒退數步,戰戰兢兢的道:“方才我寶劍明明見的,把你的頭砍了,你怎麽又長出一個頭來?”孫膑大笑道:“你砍我頂上的頭。也砍不得許多,枉費精神罷。”王翦道:“你有多少頭?”孫膑道:“實不相瞞,按八萬四千毛孔,就有八萬四千個頭,那怕砍到來年,何懼之有。若是你有本事,把我砍落青牛,就算你的能處。”王翦聞言大怒道:“好刖夫,你用什麽邪法,哄騙于我,我和你死生相拚罷了。”催馬提槍,往上就刺,孫膑提拐相迎。王翦抖擻神威,展開槍法,分開門戶,猶如一片槍山湧將上來。孫膑大笑道:“好秦賊,你有本事,只管盡使出來。不是我看海潮面上,休說你一個王翦,就是百個千個,也要在我手下傾生。”也罷,何不將計就計,先與他一個喜歡,一後與他一個利害,方顯得我出家人的本領。說著,圈回腳力,賣個破綻,照著王翦當頭一拐。王翦用槍架開,人挨馬湊,撞了個滿懷。王翦一伸手,將孫膑袍縧抓住,只一提,就在青牛背上,擒過馬來。孫燕一見,連忙催馬。孫膑用定身法,定住了他們,只見那馬絲毫不動。孫燕急得只是搓手,大怒道:“好刁馬子,何故怎麽顛起來。”忙擡手,舉槍要打那馬。忽然間連手都擡不起來。孫燕急得怪叫道:“衆位將軍,三叔被人家拿了,怎不去救。”衆門徒道:“小將軍你快去救,我的手都擡不起了。”這個說:“我的馬他偏又作怪,變起顛來了。”李叢道:“連我這兩條腿,竟是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動,只急得遍身是汗。”
  不言定住了全山衆將,且說王翦,活擒孫膑飛馬回營,松手把孫膑摔在地下。吩咐家將:“與我捆綁。”報事的藍旗報知元帥,章邯忙啓秦始皇:“殿西侯擒獲孫膑,在轅門候旨。”始皇道:“起先拿了一個孫燕,惹下一場大禍,今又拿了孫膑,未知真假。”傳旨宣王翦進帳。王翦領旨,到了寶帳,倒身拜叩,滿面喜容,奏道:“仗君主的洪福齊天,罪臣出陣,活擒了孫膑,將來見駕。”始皇道:“拿的是真孫膑,還是假孫膑?”王翦奏道:“爲臣和他戰了百個回合,在牛背上生擒活捉的,焉能有假。”始皇大喜,命承值官:“取酒來,孤先賀功。”王翦得意揚揚,跪飲三杯,即叩頭謝恩。傳旨:“帶孫膑見駕。”帳前校尉,將孫膑推擁,押至駕前。始皇舉目觀看,好一表人物。但見:
  臉如滿月,唇若塗脂。
  天庭飽滿,地閣方園。
  骨健神奇,眉清目秀。
  頭帶三叉冠,身穿八卦袍。
  腰束黃絲帶,腳登龜皮靴。
  手持沈香拐,身佩杏黃旗。
  始皇看罷,心中暗想。孫膑望上躬身,口稱“聖主在上,貧道參見。”始皇拱手道:“南郡王免禮。”傳旨松綁,校尉遵旨松放。始皇道:“孤前者雖然會過二次,未能朝夕盤桓,今日被擒,孤豈忍加誅,若肯歸降我國,俟天下太平,孤把你官封原職,不知你意下如何?”孫膑聞言,滿眼流淚奏道:“臣蒙聖恩赦罪錄用,心中感激,情願投降。但有一事,還求聖上開恩。臣的父兄一門,死得苦楚,屍體未全,懇乞開天地之恩,將父兄首級見賜一看,俾臣得盡孝道,臣雖肝腦塗地,以報聖主之恩。”始皇點頭道:“你果然歸降我國,孤豈惜此無知朽骨。”傳旨:“把孫都尉首級拿來。”軍師金子陵奏道:“吾主不可過信,此人奧妙無窮,須防有失。”始皇笑道:“軍師寬心,在孤十萬軍營之中,怕他上飛去不成。”傳旨:“快去捧來。”承值官就將首級送至孫膑跟前。孫膑一見,肝膽盡碎,傷心痛哭。
  不言假孫膑在秦營胡弄。且說真孫膑在外,早知情由,口念真言,到請了四位功曹,口稱“真人呼喚小神,有何使令?”孫膑吩咐道:“借助神祗鼎力,前住秦營,將四顆首級取來。”功曹得令,駕起金光,在雲端上觀看,只見假孫膑在營內傷感,忙落下秦營,各取首級,一刹時回來繳令歸位。孫膑把劍一指,念念有詞,將定身法解散,營外將孫燕、李叢、十二門徒俱各身體活動,正要催馬衝營。忽聞軍令傳喚。孫燕驚駭道:“方才三叔被秦賊拿去,怎麽還在營中傳令?”只得與衆將進青紗帳中。參見已畢,驚疑不止。孫膑吩咐道:“衆人各歸本位。聽候軍令,侄兒孫燕,可托了首級,送進城去。”孫燕回頭一看,果然是祖、父、叔、妹之首,悲喜交集,方知三叔有神鬼不測之機。即忙包將起來,送回府中,將棺蓋揭開,用溫酒噴過,俱各縫在項上,一家大小舉哀。孫燕回營繳令,這且不表。
  說的是始皇,看見人頭騰空,忙令校尉快趕。一刹時無影無蹤,只急得搓手頓足。怒問孫膑道:“你是真心歸順麽?”孫膑笑道:“如今不見了父兄首級,貧道也不降了。”王翦在旁大怒:“啊唷,氣死我也。”即一伸手,拔劍來至孫膑背後,手起劍落,照頭一劈,身首兩分。始皇歎息不止:“可惜大羅天仙,亦受一劍之害。”王翦看點血全無,白沫亂冒,心下驚忙道:“不好了,又是陣前故事來了。”雙手仗劍,守著屍骸,只等他合回又砍。始皇問道:“孫膑已經死了,先行官還仗著劍卻做什麽?”王翦道:“雖然被臣砍了,還不敢放心,怕他身首複合。”始皇笑道:“一個身已分兩邊,怎麽會合。”王翦道:“這個刖夫,有些作怪。方才在陣前被臣的寶劍斬了,頸上噴出白沫,臣把槍杆一掃,就又出了頭來,嚇得臣心驚膽碎,爲此如今要防備他。”始皇聽說孫膑會護身長頭,驚疑不止,睜著眼往下觀看。衆將亦圍著屍首,只看怎樣複長。等待多時,不見動靜。王翦甚喜,奏道:“吾主洪福齊天,今番孫膑果然死了,除了大害。”傳家將將死屍扯出去。家將答應一聲,走至跟前,伸手才待要扯,只見半邊死屍動彈起來,東跳西跳亂走。嚇得秦國君臣,溜的溜走,四散躲避。剩下王翦一人,和死屍胡纏。這回被王翦執劍分頂劈開,做成兩半,每半屍體,卻是一條腿膀,一支手,一支眼,一手提著沈香拐,跟定了王翦,口口聲聲只叫“還我命來。”王翦著忙,想要也往外跑。才得舉步,早被死屍趕上,一把扭住袍帶。王翦慌忙用力一摔,摔脫這半個,那半個又趕上來,又扯住。弄得王翦無了主意,高聲歎氣逍:“罷了,人言這刖夫利害,果然死了還是這等難纏。一定是日辰不好,犯了天地重喪,這刖夫才來顯魂,怎得個陰陽水來灑掃灑掃才好。”一回頭見金子陵在那裏,舒頭探腦的偷看。王翦厲聲高叫道:“好國師呀,人家被鬼魂纏住了,你還在這裏閑看,見死不救。你平日間會拘神遣將,何不請位神祗,把這鬼魂遣去了。”子陵道:“我到忘了,殿西侯不必著急,等我把這刖夫的冤魂,貶到陽山受罪。”言罷,踏罡步鬥,口誦靈言。
  子陵正當演法,孫膑已在本營知道,即時口念其言咒語,慌得那城隍土地,瞬息來至大帳,欠背躬身,口尊“真人有何法旨?”孫膑拱手道:“今有秦營將軍金子陵師喚你等,你可速進他的營寨,如此如此答他。有違者,按陰律聽貶。”二神謹領法旨,齊往秦營參見。口尊“軍師,招吾神有何使喚?”子陵道:“別事不敢煩勞,今因殿西侯王翦,將孫膑劍劈而亡,大羅天仙冤魂不散,擾亂營中,有勞將士,煩尊神拘去鬼魂,永離災殃,不得違令。”二神聞言答道:“法師呀,我們小神力薄,不能拘攝此魂。他本是個真人,大羅得道天仙,上管三十三天,下管一十八層幽冥地府。莫說他已死,他還管著我們,焉能拘得他動。今冤魂不散,等小神去哀求于他,看他有何分辨。”二神言罷,齊上大帳。不到一刻轉將出來,子陵便問:“孫膑的冤魂,怎麽說呢?”城隍、土地道:“小神再三哀求,但了一真人只是不肯依允。他說孫門尊卑四口,俱傷于王翦手中,有不共戴天之仇,心實不平。如要解散冤魂,必須將王翦破腹挖心,祭奠先靈,方得心安意悅,彼此解釋怨愆。如若不然,管教你秦營兵將,不得安生。”說畢二神辭歸本位去了。
  子陵便與王翦說知。王翦聞言,大怒道:“好冤魂,這般憊賴,難道我一個生人,倒怕了死鬼不成。我和這刖夫,是個生死的冤仇。”說著起行數步,一伸手扭住了半邊死屍,亮出寶劍,咔嚓一聲,砍翻在地。那半邊打一拐來,王翦側身躲過。複手一劍,砍倒塵埃。一連數劍,把兩邊孫膑剁得稀爛。余怒未息,用劍一指道:“你今番可再作怪,還來與我索命麽?”遂請始皇回轉寶帳升座。始皇看見一堆血肉,不覺點頭嗟歎道:“大羅神仙,只落得了一堆血肉泥這般結果。”王翦傳衆將,取一個筐上來:“把這堆爛肉骨渣,裝在筐裏,與我拿出外去丟了。”家將領命。一個個上前彎腰,正欲動手安排,那肉堆裏大聲喊叫道:“我的手爲何折了?動彈不得。我的腰爲何斷了?直不起來。”嚇得幾名家將,把竹筐撩了,四散奔走。始皇君臣聽見,驚得目瞪癡呆,面目失色。王翦衝衝大怒:“取幹柴,放火將他燒了。”家將領命,須臾火起,烈焰騰空,火光衝天,忽聞叫罵聲不絕。王翦惱怒道:“好刖夫,這等厲害,燒著他還敢渾罵。”叫家將火上舔油,把他骨頭煉化,研爲末子,風吹揚滅了這刖夫,看他還敢使興妖作怪否。
  只見霎時間大風忽起,播土揚塵,火趁風威,風趁火勢,將秦營燒將起來,燒得滿營通紅。始皇驚慌無措,傳令兵將救火。大小三軍用撓鈎水桶,往火上亂拔。水多即時救滅,秦王君臣心下稍安。查看剁碎孫膑的肢體,也不見了。只見滿營中黑霧迷漫,地下卻都是水,始皇問道:“營內這水,是那裏來的?”王翦道:“這是方才救火的水。”吩咐軍士:“快取土來,把這水蓋起來。”衆軍士忙運土進營,鋪填濕處。倒上一筐土,只見那地上撲嗤嗤的冒出水來。滿營中猶如開了水眼一般,須臾就淹過了膝蓋。秦營之內,就發了大水。君臣著急,慌忙上馬,那水已淹到了。遂招呼三軍,前奔高阜躲水。這一陣水,淹死了秦兵又有萬余。孫膑傳令孫燕、李叢二將:“到秦營討戰,如此如此,不許違誤。”二將領計去了,然後念咒將水退幹,秦國君臣方敢回寨,修複寨柵。始皇升帳坐下,文武俱來問安。計點兵馬,又損了一萬有余。始皇正在惱怒之極,忽金字藍旗飛報:“今有燕將燕兵前來討戰。”始皇聞聽,歎息道:“死的還未有弄清,活的又來生事,一定又是孫膑的鬼計。不如拔營回國,避他一避也罷。”王翦連忙上前,口稱“吾主不必害怕,臣這一臨敵,務要把孫燕擒來,報仇泄恨。”
  始皇怒道:“罷了,罷了。你還要出戰,盡是大話。想你那件不是惹禍,進營鬧得風石齊來,傷損人馬,只爲拿石人。次後又拿孫膑,鬧出水火之災,折去軍馬萬余。如今喘息未定,孫燕又來討戰,這孫燕不知是石人鐵人,休要惹禍,快些拔寨跑罷。”王翦叩頭道:“我主不必害怕,等爲臣出馬,訪訪孫膑的確實,看看孫膑的真假。”始皇道:“既然你要臨敵,我只是緊閉營門,候你勝負如何。你謹記著,但凡臨淄的人馬,再不可拿他一個進營,不是好惹的。”王翦叩頭下帳,帶了王贲與五百家將,提槍上馬出營,飛奔陣前。一見孫燕,心中大怒道:“好無知小輩,你有多大的本領,屢次前來陣前,今日我要拿你,碎屍萬段,方消此恨。”孫燕大喝:“你這黑賊,害我一門四口,結下海樣深仇,因此才上天台山拜請三叔下山,昨日臨敵,又被你這黑賊擒拿進營,你快實說,把我三叔送他到那裏去了?好好的捧香禮拜,把三叔恭恭敬敬送出營來,萬事皆休,少若遲延,只叫你屍橫馬下。”王翦聞言,心中略喜,叫聲:“小輩,你來要你家的刖夫麽,人不說不知,話不講不明,實告訴你罷,你家的三叔,被我拿進營盤,我主倒要饒他性命,卻因他弄了玄虛,把四顆首級掠去。君王一怒,把他殺了。”孫燕笑道:“你這話哄誰,我家三叔乃大羅神仙,焉能被你所害。如今屍首在于何處?”王翦道:“你三叔果然有些神通,死後還會顯靈,鬧得我營中不得安靜,如今把他的屍首燒了。”孫燕聽罷,怒目橫眉喝道:“好黑賊,怎敢大膽害我三叔,我和你勢不兩立。休要走,看我取你。”手擰槍,照前心便刺。王翦用槍擋開,二馬盤旋,雙槍並舉,殺得紅塵滾滾,日色無光。孫燕便虛點一槍,詐敗而走。王翦大怒道:“小輩,往那裏走,務要追上,取你首緞。”遂即趕將下去。孫燕見王翦來得相近,竟奔營門。王翦趕至近前,不見了孫燕。
  只見臨淄營中,一聲炮響,閃出一隊人馬。當先一將,金甲紅袍,手使--把大刀,身高一丈有二,步走如飛,搶至跟前,高聲大喝:“黑賊,往那裏走,還我廣文師父來。”王翦道:“你是何人?”那將答道:“吾乃虎將李叢是也。”王翦笑道:“你有多少本領,敢殺要你的師父。你家這刖夫,這早晚不知托生那裏去了。”李叢聞言大喝,搖動手中刀,照頭就砍。王翦急架相迎,一場好殺。戰經十余合,交手不多時,忽聽得三聲炮響,喊叫連天,四面八方,那十二家門徒圍困上來,高聲大叫:“休要放走王翦,須要擒拿活的,與南郡王報仇。”王翦大驚,不敢戀戰,遂與王贲並力衝開一條血路,落荒而走,孫燕、李叢與衆將,緊緊迫趕。要知王翦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子陵遣將攻易州 孫膑設計破秦敵
  卻說王翦,被孫燕、李叢與十二家門徒,殺得大敗,一直跑將下來。王翦回頭一看,五百家將,所剩不上數十余人,不覺低頭落淚,王贲勸道:“父親不必悲傷,勝敗兵家常事。爲兒聽得孫膑死信是實,易州不久可破,及早取路回營要緊。”王翦道:“我殺了一日,人馬困乏,暫到那前面黑松林,下馬歇息。”吩咐找個土人引路,小軍回話:“此處四面俱是高山曠野,並無一個居民。”王翦心中愁悶。只見天色已晚,日落西山,那北方乾天連聲響亮,忽然烏雲布合,把個明月遮蓋,變作黑沈沈世界。霎時間狂風大作,雷鳴電閃,大雨傾盆。王翦與衆家將,在松林之中,被這雨驟風狂,已是渾身濕透,袍甲淋濕,直到三更時分,方才雨止風收。只見松林中青燈閃閃,鬼火燐燐,半明半滅,或有或無,四圍鬼哭神號,陣陣陰風透骨。又聽得青牛連叫三聲,隱隱踏踏,似是孫膑架拐騎牛,前來索命。飛沙走石,照著松林打來。嚇得王翦、王贲衆人無處奔逃。王翦想往外便走,忽然一塊頑石,在耳邊飛過,嚇得魂不附體,回身便進了松林。只見王贲道:“不好了,黑林裏頭,反若受打,不如出去罷。”王翦道:“沙石固是難當,那刖夫在林外要命,不能躲避,這便如何是好?”王贲道:“何不禱告一番,待冤魂消散,便好出去,尋路回營了。”王翦依言,跪下禱告道:“孫伯齡真人,你是得道神仙,是我不合壞你仙體,如今事已過去,悔之不及,求你陰魂消釋,待我回營多念經文,超度你早升天界。”祝罷,叩頭不已。
  且說孫膑,正在營中作法,早已聞得王翦祝告之言,不覺暗中好笑。把劍一撒,顯露神通,收了法力。王翦父子,同那數十殘兵,跪在地叩頭。一睜眼,嚇得衆人目瞪癡呆,那有什麽松林,一片都是平地大道。紅日當空,天交正午。衆人一齊爬起束,王翦羞得滿面通紅。回頭對衆人道:“方方明明被這刖夫鬼魂,弄了一夜石頭,可傷著軍兵否?”王贲道:“並無傷損。”王翦道:“如此尋路回營去罷。”言畢,率領殘兵,上了平陽大路。回至秦營,禀知元帥,章邯朝見始皇的大駕。
  始皇便問:“先行官勝敗如何?”元帥把王翦大戰孫燕,被他十二門徒並力報仇,敗走黑松林,遇見孫膑顯魂之事,訴說一遍。始皇大喜道:“果然孫膑死了,朕當高枕無憂,取易州只在吹灰之力。傳當值官擺宴,我君臣先吃了太平喜酒。”正在歡飲之間,藍旗官報:“今日探得西門臨淄大隊,忽然蹤迹全無,不知去向,特來報知。”始皇道:“再去打聽。”遂望左右說道:“列位王兄,那些人馬那裏去了?”金子陵奏道:“吾主在上,豈不聞蛇無頭而不行,鳥無翅而不飛。孫膑既被先行官斬了,那三軍無主,自然瓦解冰消,誰肯還在易州效力,一定回轉東齊,拔寨逃遁去了。”始皇聞言大喜道:“既然如此,燕圖還有什麽能人,替他主管。”子陵道:“燕國並無能人,止有孫燕。雖是英雄,料他是孤掌難鳴,不足爲慮。臣今晚還要觀看天文,看看吉凶休咎。”始皇道:“國師可留神與孤細察。”當下文武酒筵散席,謝恩出營,各歸隊伍。
  那時天色已晚,一輪皎月當空,風清雲淨,萬籁無聲。金子陵走出帳外,仰首觀察。只見各路將星顯耀光明,惟孫膑本命星不見,又細觀易州,王氣暗黑,秦營紫氣騰騰。看罷,低頭嗟歎:“果是天意興秦,非偶然也。”看畢,移步歸帳歇息。一夜無詞,至天明,始皇升帳,文武朝參已畢,始皇便問:“國師夜看星象如何?”子陵奏道:“臣夜觀天象,見孫膑本命星蹤影全無,看他死是真情,可喜可賀。”始皇道:“既然孫膑已死,何不遣將發兵,與燕王要降書降表。”子陵道:“待臣今夜定計,攻破易州,擒拿昭王,殺他一個煙消火滅,保吾主進城歇馬如何。”始皇大喜道:“全仗國師妙用,任憑調遣。”子陵叩頭退出,轉至中軍帳上,吩咐傳聚將鼓。只聽鼓聲如雷,秦營大小將官,聞鼓而入,上前參見,分列兩旁。子陵拱手道:“列位將軍聽著,自古道,養軍千日,用在一朝。今夜各宜努力齊心,取易州就在此舉。”衆將齊聲答應:“願聽國師差遣。”子陵取令箭一支,就請元帥章邯,帶領步兵三千,三更時分,聽見炮響爲號,備駕雲梯,攻取易州南門,不得有誤。又令趙高、白起,各帶步兵三千,攻打西門,不得有誤。傳令王翦,帶領步兵一萬,三更時分,待步兵攻城,你可三面救應,以防不測。又令蒙恬領令一支,往五營挑選身高肥壯力大之人,須要千中選百,百中選十,十中選一,共選三十名,就著隨營裏畫匠,用青黃赤白黑五樣顔色,將面畫花,身穿五色彩衣,腳著高跷,各持狼頭巨斧,假裝天神,三更時分,每門分派十名,聽雷聲爲號,努力當先爬城,驚走了守城的軍士,以便馬步軍兵攻城,不許遲誤。又令顔直前往東門角下,搭一座法台,台高三丈六尺,上用皂旗一面,大鼓二十四面,打鼓小軍二十四名,外用銅鏡二面,白芨朱砂黃紙候用,不得有誤。金子陵派遣已畢,衆將分頭行事,其余將兵,按下不表。
  且說孫膑,用遁甲法,遁住了人馬。金子陵觀星,只道孫膑果然死在王翦之手,他就遣將發兵,專候三更攻城行事。誰知孫膑觀望秦營,見有一股殺氣衝入鬥牛,掐指一算,早知其故。心中暗喜道:“待我今晚大破秦兵,殺他片甲不留,方顯仙家之妙用。”遂至青紗帳坐下,傳齊十二門徒。參見已畢,提起筆來,寫了幾聯柬貼,叫一聲:“衆位賢徒,今晚三更,秦賊領兵攻城,爾等須要小心破敵,違者軍法難寬。”衆將一齊打拱,願從軍令。孫膑拔令箭一支,柬帖一聯,叫孫燕過來:“接我柬帖令箭,進城保守,照柬帖行事。”孫燕受令,辭歸本帳,將柬帖拆開一看,上寫得明明白白。上寫“進城奏知昭王,北門上設水缸無數,三更不許一人擅到,自有調遣。南門上多加擂木、滾石、灰瓶、炮子,三更時候,秦賊攻進,一齊往下亂打。西門上設立白旗一面,旗腳下擺列刀槍劍戟伺候,也不許一人行走。三門防範要緊。”孫燕看畢,飛騎進城,照柬帖行事去了。孫膑又拔兩枝令箭,兩聯柬貼,高叫馬升、解信:“你二人接我令箭,照柬行事,不可有誤。”二位門徒領令,轉將下來,會在一處,拆開觀看。只見馬升柬上寫著:“速進城奏知昭王,將草廠內草,即著民力盡行運出城去,離易州五裏,按三門鋪墊五裏余闊,不可遲誤。”再者解信:“即速進城,奏知昭王,領兵一千,將火藥局打開,用油簍裝著,並硫磺焰硝,擡出城去,照那三門上幹草上,將火藥硫磺焰硝,照式鋪好,又用一層黃土蓋上。那一千步兵,各帶火繩一條,只看易州敵樓上信火起處,即吩咐一千步兵,奔關下逃命,不得有誤。”兩個門徒看罷柬帖,各自去催草的催草,領火藥的領火藥,分頭行事去了。孫膑又命宋龍,魏虎二人:“領兵一千,在易州正南上野豬林埋伏,等三更火起,你這一千人馬,在此響炮搖旗,呐喊助戰,倘走脫秦營一小軍,軍法示衆。”又令吳信,吳光:“你二人領一千人馬,在易州正北門處十裏,向高阜松林之處埋伏,等三更火起,你這一千人馬,炮響搖旗助威,倘走脫秦兵,按軍法治罪。”又令吳能、吳勝:“你二人領一千人馬,在西門左右埋伏,但看有秦兵爬城,信火一起,你率領衆兵,呐喊助威。但遇水淹秦軍,盡行生擒,不許走漏一名。”又令展得能、展得信、展得海三人,各領兵三百,用撓鈎砍刀,向三門上埋伏。待三更時分,秦營炮響,就有假天神攻城,可用撓鈎鈎倒,砍刀斬盡,不許留活一人。又令李叢、展力:“你二人領兵一千,在易州東南上掘開地道,埋伏地雷,秦兵見三面火起,必于此處逃走,你聽炮響爲號,引著地雷,即便引兵搶上高台,砍倒皂旗,打破妖鼓。雖不能擒拿金子陵,也叫他魂飛魄散。”調遣已畢,十二門徒分頭行計。這且不表。
  再說金子陵,傳下令來,一更埋鍋,二更披挂,三更起行,人盡銜枚,馬皆摘鈴,准備攻城。令畢,帶領數名軍士,叩辭始皇,出了大營。來至東南角下,遂上法台,淨手拈香。拜過天地,用朱砂書寫幾道靈符。這邊書符念咒,那邊孫膑早已架拐騎牛,起在空中。看見子陵在台上作法請神,暗道:“我且在此,看他怎麽舉動。”只見子陵在台上口誦真言,踏罡步鬥,把一道靈符燒了。孫膑在雲端上接了。子陵請了多時,不見神將下降,心中疑惑。把第二道靈符焚化,又被孫膑接去了。子陵在台上見符法不靈,心中著怒,遂即披發仗劍,口念真言,孫膑在空中暗笑。看見他在那裏激雷了,將計就計:“我也用得他著,且不要破他。”刹時間天昏地黑,日月無光,只見五雷前來。孫膑便問:“尊神何往?”雷神控背躬身道:“無事不敢妄行,有金子陵法旨相召,未知何事?”孫膑道:“我也借重,相煩三更時分,請尊神在易州北門,大震雷霆,不可有誤。”雷神答應謹遵法旨。孫膑道:“既然金國師召你,去罷。”衆神辭別了真人,墜雲而下,至法台前,口稱“法官相召,那方使用?”子陵道:“無事不敢亵渎,煩尊神大奮雷聲,引動凡鼓二十四面,俱至易州的三門。雷霆響亮,震昏了燕國君民,以便攻城。”衆神齊聲遵令,起立雲端。天交三更,子時初刻,秦營兵將人馬,銜枚摘鈴,掩旗息鼓。蒙恬領著三十名大漢,腳踏高跷,假裝天神,在易州南北西三門爬城。隨後步軍,各扛著軟梯接引,黑暗之中俱到了城下。一聲炮響,三處步兵,各上了雲梯,往上盡力攻打。子陵吩咐二十四名鼓手,把鼓擂將起來,用二面鏡子在空中一撇,好不利害。一上一下,猶如電閃一般。那鼓擂起,比雷還響。子陵在台上搖動令牌,那雷公雷母真雷真閃,一起發作。那二十四面凡鼓,都攝在半空雲裏。一聲齊響,只震得地動山搖,把一座易州城,險些震塌了。那步兵舍命往上力攻,這且不表。
  卻說孫燕,在南門上防守,聽見炮響攻城,把擂木滾石,一齊往下亂打。章邯不能上去,早有展得能領著撓鈎手,把假天神一齊鈎倒,用力砍殺了。再說趙高,領兵攻打北門,聽得炮響雷轟,催軍往上爬城。只見叮咚一聲,十名大漢,被展得信撓鈎子鈎倒,砍翻在地。孫膑在北門上,用杏黃旗一指,喝聲“雷神何在?”衆雷俱至北門,一聲霹雳,把水缸震破,那水就猶如天崩地塌,似開了黃河口子一般,往下直衝,淹得秦兵猶如水中耗子,趙高舍命往西門就走。解信見秦兵大隊入了重地,吩咐三軍預備火繩。孫膑在雲端發送了雷部諸神,把二十四面月鼓,並兩面鏡子,都打落塵埃,頃刻雷聲止息。孫燕在城上照柬帖行事,見雷聲不響,就把信火飛空。解信看見,不敢怠慢,忙施放號炮。一聲響亮,那三山上軍兵,一齊吹著火繩,引上了火。頃刻間烈焰飛空。秦兵看見,嚇得魂不附體。章邯在南門領兵要走,只聽得正南野豬林呐喊搖旗,又不敢走。趙高被水衝淹,領著殘兵逃往西門,去會白起。半路上被展得能、展得勝大殺一陣,忙忙望北逃走。又聽見呐喊搖旗,不敢前去。那白起領兵攻城,來至城邊,那些假天神早被展得海砍翻。白起擡頭一看,只望見城頭旌旗閃閃,劍戟如林。白起暗想:“原來城上早有准備。”說還未畢,孫膑在空中念動真言,那些劍戟刀槍,平空舞動,猶如萬片梨花往下砍來。白起一見,帶領部下奪路而走。忽一人騎牛架拐,嚇得白起倒退數步。想道:“這不是孫膑還在麽。”不覺心驚膽破,坐不住馬。兩腳朝天,倒墜馬下。孫膑偶一露面,就嚇死了一位五營老將軍。那些殘兵無處躲避,火勢來得曆害,都燒得焦頭爛額。章邯、趙高、蒙恬合兵一處,只急得暗暗叫苦,這且不表。
  再說王翦領兵接應,身入重地。見三面起火,心中大驚,領衆將會合了章、趙、蒙三將。王翦道:“不好了,中他的計了,我們殺出去罷。”衆人道:“西南北門俱是烈火,打那裏去。”言語之間,忽然見得前三軍叫苦連天,燒得腥臭難當,肉跳心慌,手足無措,道:“三門有火,難以逃生。我看東方無火,何不從此殺出去。”章邯道:“無火之處,定有埋伏兵。”王翦道:“雖則有伏兵,強如我們在此處燒死,還是闖出去爲是。”言罷,領衆闖至東方,往前飛奔,指望逃出虎穴。
  卻說李叢、展力二人,聽見人馬叫喊,衝他的汛地。知秦兵入了重地,忙放了一聲號炮,那一千步兵,一齊點著火繩,四下裏地雷震動,震得天崩地裂。可憐把幾千殘兵,打得煙飛灰滅。王、趙、章、蒙四將,嚇得膽喪魂消,想要逃生,這且慢表。
  且說金子陵在法台上,看見四面火起,心中作忙。正要仗劍作法,救滅此火。忽聽得台下呐喊之聲,李叢當先搶上台來。曆聲高喝:“妖道,你往那裏走。”舉起大刀,照頭就砍。此時子陵那裏還有心念咒,慌忙仗劍架開,李叢一舉刀,如狂風驟雨一般,子陵那裏招架得住。他本是海潮聖人的門徒,習得仙術。見李叢來得猛勇,虛砍一刀,借土遁而逃。李叢把二十四軍盡行殺了,台上放起一把火來,烈焰升空,地雷亂響,東南角上也有火。王、趙、章、蒙四將,正然在此地逃生,忽見火烈烘烘,別無去路,急得怒氣騰空。孫膑在雲端上,見一般怒氣衝天,點頭歎息:“我今番火,有違天意。也罷,且饒他一命。”遂用峨嵋扇,把火氣搧開。摘下杏黃旗,往空一指。喝聲“那雨還不下來,等待何時。”一聲未盡,登時大雨傾盆,把火澆滅了。王翦等一見,喜出望外道:“此乃天意。”四人得命,回頭一看,止存百十騎相隨,還是帶傷的。章邯道:“天雨來,我們快些逃生。”趙高、蒙恬道:“今再一遲延,又怕有計來了,若落他圈套,就不能逃走了。”言罷,就各撒征騎,忙忙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落荒而走,相離野豬林不遠。只聽得一聲炮響,宋龍、魏虎二馬當先,攔住去路,高聲大喝:“秦賊休伸坐騎,我等奉南郡王之令,在此久等多時,還不下馬受縛,免我動手。”四將聞得南郡王三字,嚇得面面相觑:“怎麽還有南郡王?原來孫膑未死,怪不得這一把火,燒得我們這般狼狽。”四將知道利害,大驚,不敢交戰,回馬往正北敗走狂奔。宋龍、魏虎趕殺一陣,追殺不及而回。王翦查點殘兵,又折了四五十騎,心中害怕。行不數裏,來至黑松林,一聲炮響,吳光、吳信攔住去路,大喝“秦賊還不放下首級來,等待何時。”王翦等一見,不敢答應,放馬落荒,望正北而走。被吳光、吳信殺得大敗,又折殘兵數騎。及天明,王翦等逃出了黑松林,止有殘兵十七名,連四員主將,共得二十一騎。王翦心中悔恨,只得望正西逃走。又聽得金鼓連天,迎面來了一支人馬,旗分左右,十二門徒後隨,中央顯出一盤角青牛,坐若一位道者,架著沈香拐,正是孫膑。此時狹路相逢,難以回避,拚命轉馬,橫向東方逃命。走不數裏,又聞人喊馬嘶之聲,王翦歎息道:“心面都有埋伏,插翅也難飛去。與其被擒,不如自盡。”言罷,拔劍正欲自刎。章邯連忙攔住說道:“先行官且莫心急,那甲的人馬,打著秦旗號,敢是我國差來的救兵。”王翦聞言,仔細端詳,果見旗上有秦字,滿心歡喜。須臾來一將,紅袍金甲,正是王贲。領了千余人馬,蜂擁而來。見了章邯,王贲滾鞍下馬道:“末將來遲,救應不及,望乞恕罪。”章邯道:“有勞將軍遠來相救,不敢有忘。”
  衆軍將兵合在一處,來至秦營。藍旗啓奏,始皇傳旨宣進。章邯、王翦、趙高、蒙恬跟旨進帳跪下,始皇便問:“衆卿攻城,勝負如何?”四將叩頭,齊聲道:“吾主在上,末將等攻城,誤中奸計,被孫膑用火陣,將臣等困在火中。若非天賜甘雨淋漓,臣等俱成灰燼。失機敗陣,臣等特來請罪。”始皇遂問王翦道:“你把孫膑殺了,怎麽還有孫膑?”王翦奏道:“原來孫膑詭計多端,詐死埋名。”始皇道:“折了多少人馬?”王翦道:“臣該萬死,三萬人馬,被水淹火傷,以及炮石地雷所傷,死得可憐,如今止存殘兵十七騎回來。”始皇大怒,氣衝牛鬥,傳旨:“當駕官,將章邯、王翦、趙高、蒙恬四將捆起,推出轅門,按軍法枭首。”當駕官領旨。將四將綁起,推出轅門。不知四將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羞大將子陵求救 憤前怒叔陽下山
  話說章邯、王翦等,攻打易州大敗,折了人馬三萬。始皇傳旨,將四將枭首示衆。當下甘羅出班奏道:“臣有保本,願乞刀下留人。臣聞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四將敗陣失機,理當正法。但今吾主並吞六國,這易州一城,尚然未破,若先斬四員大將,恐傷兵將之心。懇求吾主開恩,赦他死罪,待後來將功抵罪,不勝幸甚。”始皇准奏,當駕官將四人放回。四將遂即上帳:“叩謝吾主不殺之恩。”始皇道:“孤看丞相之面,暫且寬恕,以觀後效。”四將叩頭謝恩,始皇便問:“白起爲何不見?”王翦奏道:“白將軍攻打西門,適路遇孫膑,不知何故,墜馬死于亂軍之中。”始皇聞言落淚道:“可惜一員大將,死得不明不白。”又問:“軍師爲何不見?”章郵道:“子陵在台上作法,被地雷震動,不知去向。大約折兵損將,顔面無光,不好回見。臣等料必往名山洞府,邀請高人下山,報此一火之仇,也未可知。吾主且寬耐數日,便見明白。”始皇歎氣道:“孤今已騎上虎背,勢難下來了。”遂令蒙恬:“領孤旨意,出營星夜望鹹陽取救。”不提。
  且說孫膑取勝回營,倒念真言,收回遁甲,顯露出一座營盤,齊齊整整。升帳坐下,十二位門徒,各各走上帳報功。孫膑吩咐:“展旗放炮,隨貧道出陣,與秦將會戰。”一聲令下,遂上青牛,衆將排班簇擁著,出離營門。兩杆纛旗前導,來到秦營,命旗牌官上前討戰。藍旗官忙即奏聞,始皇大驚道:“孫膑果然未死,孤如今將寡兵微,難以取勝。傳旨收兵回國,再作良圖。”王翦心中不服,上前奏道:“堂堂大國,豈懼弱小燕邦,微臣不才,情願臨敵擒拿孫膑報仇。”始皇冷笑道:“先行官雖勇,不是孫膑對手,前者被他殺得片甲不留,如今不可再亵國威。”王翦見始皇貶他,就心中憤恨,膝行幾步,口尊:“吾主在上,不是微臣誇海口,臣與孫膑勢不兩立,此一陣情願以死相並。勝得這刖夫,將功抵罪。如若再敗,自甘兩罪俱罰。”始皇被纏不過,只得准奏。王翦辭駕,轉將下來,歸本帳披挂停當。吩咐家將道:“我今日臨敵,比不得往常,要與孫膑生死相拚,爾等須要盡心效力,共拿刖夫、自有重賞。”衆將一齊答應,願去死力相助。王翦吩咐畢,提槍上馬,領衆將出營。一見孫膑,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更不答話,拈槍就剌。孫膑用拐架開,大笑道:“王翦住手,我有句金石良言相勸,未知肯從否。爾也是個好漢,天下常稱起、翦、頗、牧,用軍最精。如今廉頗、李牧、白起俱已歸天,止留你一人,你可也識些時務,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我的利害,你也盡知。你不如圈馬回去,奏知始皇,撤兵回國,與天下講和,萬事皆休。少若遲延,料你難逃一拐之苦。”王翦聽罷,大怒道:“好刖夫,怎敢口發大言。”兩手擰槍,分心就刺。孫膑手中拐急架相迎。二人在場上動手,戰了數十回合。
  孫燕在營門掠陣,心中焦躁。暗想:“三叔本領,果然高強。”觀見二人又戰了三十余合,不分勝負。槍來拐架,拐去槍迎。戰了多時,孫燕心中大怒,催馬提槍來夾攻。孫膑、孫燕二人,殺得王翦氣喘噓噓。
  且說全山衆將,一齊圍將上來。王翦敵著孫膑一人,已難招架,何況又添上生力之人,益覺寡不敵衆。兩邊軍兵,大殺一陣。殺得秦兵叫喊連天,四散大敗。王翦虛點一槍,殺開一條血路而走。孫膑在後追殺,大叫“王翦那裏走,我趕來了。”舉起左手,照頭一拐。王翦回頭一見大驚,叫聲不好,躲身不及,正打在後身,忙抱鞍吐血而走。孫膑見王翦去遠,遂傳令鳴金收兵,就打得勝鼓回營,不再言表。
  且說王翦挨了一拐,敗陣回營下馬,王贲接見,衆家將攙扶,疼痛難當。上帳叩見始皇請罪,始皇看見王翦面如金紙,喪氣垂頭、就知敗陣而回,便道:“孤再三阻你,你要出戰,既然著傷,孤且不加你罪,暫且回營調養好了,再來見孤。”王翦叩謝,回歸自己帳中,卸去盔甲,睡在床上,調治傷痕不提。
  卻說金子陵,在台上作法,指望攻克易州。不料被孫膑一個火陣,燒得精光大敗,又被李叢、展力殺上高台,一時招架不住,借土遁而逃。他也無顔回見始皇,竟往東海雲光洞,去請他的祖師下山。駕雲正行走之間,只見一座高山,十分隘峻。子陵心中略羨,取雲收霧,落在山中。四面一看,但見蒼松古柏,翠竹搖擺,水聲如濤浪,陣陣狂風從花裏過來。果然景致不凡,另是一個天地。子陵低頭,暗暗嗟歎:“好一座名山。想人生一世,駒隙光陰,奪利爭名,盡是枉然勞碌,貪戀紅塵,有何益處。我金子陵高山學藝,清靜無爲。只爲保始皇並吞六國,落了殺戒,終日不得安甯,把一段山水清閑之福,付去九霄雲外。我幾時得功成,身歸洞中,逍遙自在,日誦黃庭,享那無邊之福。”歎息了一回,暗想:“我看了半日,不知此山何名。”一回頭,見旁有一個石碑,寫得明明白白,寫若“藥藍山”三個字。子陵歎道:“好座藥藍山,是個洞天福地。”看了多時,正想舉步前行,忽聽得高聲大叫:“子陵道兄,往那裏去呀?”子陵聞有人招呼,回頭一看,喜逐顔開:“我只道誰叫我,原來是朱惠珍道兄。”忙搶行幾步,打個稽首,口稱“道兄請了。”道人連忙還禮,二人就在一塊臥牛石上坐下。子陵就問道:“道兄不在洞內修真,卻在此閑遊。”道人大笑:“不瞞道兄說,我在洞裏無事,常到此間,時時與一位真人下棋逍遙。不想今日偶遇,賀喜道兄身爲國師,享世人之富貴,何等榮華。爲何一人獨自來此藥藍山,有何勾當?”
  子陵聞言,長歎一聲,滿面羞容,說道:“道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雖然我今下山,在始皇的駕前蟒袍玉帶,官拜護國軍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果真是榮耀,你心中不知我的苦處。”惠珍道:“子陵道兄,你在秦邦有何苦處?何不說與我知,或者可與兄長分憂。”子陵就把兵在易州,被孫膑掩星遁甲詭計,暗暗埋伏人馬,一把火燒得片甲不留。如今顔面無光,真真可愧之極。就將前前後後,細說一遍。朱惠珍道:“原來兄長受此氣惱,如今卻往那裏去?”子陵道:“爲人不把冤仇報,枉做男兒大丈夫。我今回山,拜請師父下山,捉拿孫膑,報仇雪恨。”朱惠珍道:“割雞焉用牛刀,想那孫膑有何本領,要去驚動海潮老祖。現有一位祖師在此,與刖夫有仇,我同你去求他下山捉拿孫膑,易如探囊取物。”子陵大喜道:“你說這家祖師,今在何處?”惠珍道:“遠則遠千裏,近則近一磚。你看此山是甚高山?”金子陵道:“方才看那石磚是藥藍山。”朱惠珍笑道:“可又來,這藥藍山的祖師你可認得?”子陵道:“從未會面。”惠珍道:“怪不得你不知道,當日這洞中的祖師,叫著黃伯陽,被孫膑害了,此仇未報,有他的兄弟黃叔陽,在此修真養性。道兄若去請他,必然依允。”子陵大悅。當下二人站將起來,往前同走。走過好幾座山,忽見了一個洞門,有個童兒,在此玩耍。朱惠珍上前問道:“你家祖師爺在否?”童兒答應道:“我祖師在洞中,與秦真人下棋。”惠珍道:“快去通報。”童兒聞言,往裏急走。
  到了叔陽跟前,就說:“火洞朱真人,同著一位道者,在洞口求見。”叔陽道:“快請進來。”童兒出至洞口,將二人請入洞中,至三清殿中,黃叔陽同秦真人,降階迎接。叔陽便問:“此位何人?”惠珍道:“這就是雲光洞海潮聖人的門徒,奉勅下山扶助西土始皇並吞六國,官拜護國軍師姓金道號子陵。”叔陽道:“原來是金子陵道兄,久仰久仰。”四位道者,齊進唪經堂,俱各見過了禮,分賓主坐下,童兒捧茶。朱惠珍道:“子陵道兄,既在西土長安,享受富貴,不想近來受了無窮之苦。”叔陽道:“苦從何來?”子陵滿眼流淚,就將兵伐易州始末,敘說一遍:“被孫膑火攻陣燒死無數兵將,特往東海求請師父下山,出力相助。路經寶山,偶遇朱道兄,說是祖師的古洞,特來參谒。”
  叔陽聞言,厲聲怒目,皺眉大怒道:“原來道兄也受此刖夫之氣。”子陵道:“弟子受累,祖師爲何動怒?”叔陽道:“我與刖夫,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提起他來,真是話長。你道這刖夫何等之人,他就是燕山府孫操第三子,乳名孫膑,曾在雲夢山水簾洞學藝,是鬼谷子王禅的徒弟。曾在魏國河南,在龐涓轄下執事,用計刖了雙足,成了一個廢人。臨淄齊王遣大夫蔔商,暗帶刖夫回國,封爲南郡王亞父之職,提兵往河南報仇。他的詭計多端,用減竈之計,诓龐涓至馬陵道,亂箭射死。這刖夫就享大名。天下七國諸侯,俱讓齊爲上邦。後來齊王駕崩,闵王無道,寵信鄒妃,不理朝綱。三逐孫膑,火燒宣陽院,六國合兵,共伐無道。燕昭王金台拜帥,重用了樂毅,興兵伐齊,攻破了郡海臨淄杏葉林,剮了鄒妃,殺了闵王。齊國文武,保全幼主,在天羅山紅慈谷屯兵。樂毅領兵困紅慈谷,袁達當先討戰,被樂毅神砂打死,那時孫膑就下山了。樂毅那裏是孫膑的對手,被他拿上山林,打了二十棍。樂毅受刑不過,哀求于他,看家師份上,你道樂毅的家師是誰?”子陵道:“弟子不知。”叔陽道:“就是家兄,在這洞中修煉,道號伯陽,與王禅、王敖同師學藝。論起來,家兄知道那有不惱的。一怒之間,就下了山去與孫膑見陣。不想這一見陣,就無好意了。家兄卻被孫膑所敗,難按無名冤孽,即時開了殺戒,擺下陰魂陣,打住孫膑。毛遂偷丹,相救孫膑一命。後來那王禅兄弟請了掌教南極下山,用拘仙牌把家兄拘去,打了八十杖,削去頂上三花,便成凡體,在紅慈谷喪命,化爲獨腳白鶴。這些都是孫膑所幹之事,我與他冤仇似海。若不細說,諒道友也不知道。”子陵道:“原來祖師與孫膑有此深仇,弟子愚見,欲請祖師下山,去見始皇,算謀定計,捉拿孫膑。一則與長兄報仇,二則顯一顯祖師的神通。平定了六國,名垂不朽。”那朱、秦二位真人,在旁邊一力擔當道:“祖師若肯下山,我等同力相助。”叔陽道:“二位果然肯助一膀之力,貧道情願下山,與孫膑鬥一個死括,誓不兩立。衆位且在此盤桓數日,一同下山如何?”子陵道:“救兵如同救火,請祖師即此下山。”朱、秦二位真人道:“少待片時,我等二人各回本洞,把煉成的法寶取來,好往易州見陣。”叔陽道:“速去速來,免得這裏久等。”二位真人告辭,各回本洞。不一時,來至藥藍山,會齊了叔陽老祖,各藏寶貝,出洞離府,駕起雲頭,來至易州。
  四位真人,推雲拔霧,到了西地秦營。金子陵道:“衆位真人少待,貧道先進營中,請秦皇的大駕來接,方顯得重賢之意。”叔陽道:“也不敢勞秦皇的駕,道友請便。”子陵來至轅門,那些守營盤的藍旗官看見,喜逐顔開。便問:“國師往那裏去來?”子陵道:“我去請真人來,快與我通報。”
  藍旗官答應,就來至金頂大帳,奏知始皇。始皇聞言大喜道:“孤只道國師被火燒死了,那知還在,傳旨快些宣來。”旗牌轉出轅門,子陵隨旨上帳,朝見奏道:“臣有失機之罪,望主上開恩。”始皇道:“勝敗兵家常事,赦卿無罪。”子陵謝恩奏道:“臣兵敗之後,前往名山,迎請三位真人下山,與吾主設法捉拿孫膑,報仇雪恨。現在營外候旨。”始皇聞言大悅道:“既有真人降臨,傳旨當駕,大開營門,孤當率領文武出營迎接。”子陵叩頭謝恩。始皇離了龍座,率領甘羅、章邯等一班文武,出至營門迎接。三位真人,見始皇出營,急行幾步,打個稽首道:“貧道有何才能,敢勞聖主迎接。”始皇道:“孤國家有幸,得仙長降臨。”始皇把三位讓至金頂黃羅寶帳,分賓坐下。侍官奉茶畢,敘過寒溫,說明山洞住址,道號姓名。黃叔陽開言道:“請問王爺,這幾日可曾與孫膑見陣否?”始皇歎氣道:”孤還敢發兵麽,那孫膑神通廣大,詭計多端。前者被他一個火攻陣,殺得孤家膽破心驚,三軍望形俱怕。無奈何免戰高懸,專等長安救兵到來,與他並比高下。再若敗陣,只可退往鹹陽,不敢再想削平六國了。”叔陽道:“龍意萬安,既然貧道等下山,定要把孫膑拿了,報複前仇。”始皇大喜道:“全仗真人妙用。傳旨擺上酒宴來,請三位真人一會。”始皇在金頂大帳款待三位真人,君臣盡歡樂飲,天色已晚,撤了酒筵,三位真人歸帳安歇。一夜無詞。
  次日清晨始皇升了帳,文武朝參已畢,三位真人上帳坐下。叔陽道:“請聖主金旨,貧道今日出陣,要與孫膑會敵。”朱真人道:“何勞祖師大駕,待貧道先見頭陣。”始皇滿臉陪笑道:“既承蒙真人鼎力,孤家等候捷音。”朱惠珍欣然下帳,把道冠整整,絲縧束一束,口念真言,用手向南方丙丁—指說:“吾的腳力何在?”只見一陣風過,半空中來了三個異獸。一只八叉梅花鹿,一只金錢豹,一只白額虎,一齊舉尾咆哮,各認其主。梅花鹿到了黃叔陽跟前,金錢豹認了秦道人,白額虎奔到朱真人,俱各低頭臥倒,動也不動。嚇得三軍個個驚慌。那朱惠珍跨虎出營,命軍校把免戰牌去了。大炮三聲,率領三軍來至燕營,用刀一指,喝道:“轅門小軍聽者,報與南郡王孫膑知曉,吾營裏有一位朱真人,前來討戰,著孫膑出來答話。”旗牌官忙報中軍,孫膑聞聽,即命孫燕出營迎敵。吩咐道:“方才旗牌官來報,說一個道人,必定金子陵去請來的左道旁門之士,須防妖術邪法,須要小心。”孫燕領令,提槍上寫,展旗放炮。兩杆纛旗,分開左右,一催白龍駒,飛奔陣前而來。朱惠珍一見高聲大喝道:“小將慢來,通名受死。”孫燕聽得有人招呼,忙收戰馬,用槍一指道:“道者何人,認不得易州孫燕麽?”朱道人笑道:“吾在火雲洞修煉多年,道號惠珍,往來俱是道德之士,豈認得無名小輩。快叫你家刖夫出來,還可以走三五回合,爾等小輩,何苦枉做替死鬼呢。”孫燕聞言,一聲怪叫:“好野妖道,氣死我也。你往那裏走,坐牢著,看我取你。”兩手擰槍,分心就刺。朱真人手中劍迎面交還。一場好戰,戰了二十余合,不分勝負。孫燕看見難勝妖道,抖擻神威,將槍法改變,猶如一片槍山,滾上滾下,殺得朱道人力乏筋麻,實難招架。虛砍一刀,往下敗走。孫燕不舍,緊緊追趕。道人回頭一望,心中大喜,忙在懷中取出象鼻葫蘆,托在手中,把蓋揭開,念動真言咒話。大喝“小輩要來追,看我的法寶到了。”孫燕正在催馬趕來,聽得寶貝二字,勒馬詳觀,只見那老道把葫蘆晃了幾晃,冒出一股火煙。次後就是烈火空騰,有五丈多遠。孫燕被一陣神火,燒得大敗。不敢戀戰,敗進營盤。朱道人得勝回營,始皇與他慶功賀喜,不再言表。
  卻說那孫燕,敗進營中,在青紗帳跪下請罪。孫膑道:“勝敗兵家常事,恕你無罪,回歸帳中歇息。”孫燕下了帳,只見旗牌官飛報上來:“啓上王爺,今有秦營又來了一位道人,形容狠惡,相貌猙獰,騎著一只異獸,使一根狼牙棒,十分利害,在營前討戰,不敢不報,乞令定奪。”孫膑聞言,驚疑不止道:“又來了一位道者,他營中不知還有多少道人?”遂往下問道:“那位將軍出去迎敵?”忽見一將,聲如洪鍾,邁開虎步,搶上帳來,躬身答應:“末將願往。”孫膑看見,認得是李叢。吩咐“小心在意。”李叢得了將令,即回本營,結束齊整,不用腳力,手提一柄大砍刀,飛步出營。擡頭一看,那道者生得十分凶惡,怎見得:
  頭帶一字金箍,身穿八卦道袍。朱砂發襯著濃眉,依然惡煞。
  血盆口豎起蝟髯須,竟似凶神。眼如銅鈴光閃閃,牙如鐵鋸燦熒熒。金錢豹腰間穩坐,狼牙棒手中高擎。
  李叢看畢,用手中刀一指,喝道:“你那騎豹的玄門,有何本領,敢到吾營討戰。快報名來,我刀下不死無名之鬼。”秦道人聽見招呼,舉目一看,只見一個大漢,手舉鋼刀,身高丈二,晃晃蕩蕩,步行如飛,猶如天神下降一般。秦道人看畢,用狼牙棒一舉,大喝道:“大漢慢來,吾非別人,乃靈求山雲求洞靈求真人,姓秦名猛是也。大漢何名?”李叢大笑道:“好孽障,連我也不認得。我乃天台山天台洞丁一真人的弟子,虎將李叢便是。你這妖道,只該在深山養性,誦黃庭消磨歲月罷了,爲甚麽下山扶助始皇,枉來送命,實是可惜。”不知秦道人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黃叔陽五路伏兵 孫伯齡一旗破法
  話說李叢臨陣抵敵,道秦猛不該下山多事,枉來送命。秦猛大怒道:“好匹夫,你仗著你的個子高大,擅發大言,我看你不過是個替人家出力,做了一個開路鬼的。諒你有何本事,敢來與我見陣。”李叢聞言大怒,性發如雷,邁開腳力,就往上刺。手中刀比電閃還快,對著秦猛頂門就砍。老道用棒磕開,急架忙迎。二人搭上手,大戰起來。戰了三十余合,李叢詐敗,拖刀而去。秦猛一見,大笑不止:“好大漢,卻不耐戰。你會走,我偏不會趕?”言罷,便催豹追趕上來。李叢回頭看見,心中大喜。揭起戰袍,取出一件兵器,名爲百煉錘,托在掌中,把紫絨繩遞上,見秦猛來得切近,回手一錘打去。道人正趕之間,忽見一道寒光,從頭上飛來,說聲不好,把頭一低,伏在金錢豹上,他的背梁錘骨,四平八穩,竟是一個攔腰的架子,只聽得一聲響亮,秦猛背上著了一錘,打得秦猛在豹上連晃兩晃,險些栽下騎來,抱鞍吐血而逃。李叢收回暗器,放開追風腿,如飛快趕秦猛。秦猛見李叢看看趕上,心中自思:“我雖然著傷,法寶現在,還未有施展,何不與他一個利害,一則顯我玄門妙用,二則掩了三軍的耳目,三則敗中取勝,有何不可。”想罷,向豹皮囊中取出一塊五光神石,回頭見李叢來得不遠,遂發手打去,正中李叢的面門,打得火星亂冒,一陣昏迷。若說第二個人挨這一石,必然腦漿迸出,不死也難以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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